芳菲歇去何须恨————EvolLyn

那宫女摇头："之前陛下吩咐了不准言语，轩辕大人只知道静王爷在。"
宋磬远道："那你让他进来吧。"
思靖开口道："叫他进来做什么？"
宋磬远看他一眼，没说话。

 

满宫明月梨花白(中)

轩辕凌云直觉今日整个朝华殿气氛与平时不同，果然进了偏厅，宋磬远和颜思靖都坐在那里，虽然惊讶，但总不能失了礼数，于是跪下道："臣轩辕凌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静王爷，王爷千岁。"
宋磬远微微点头，道："轩辕大人请起，怎么，来朝华殿有事么？"
有事啊，怎么没有？借轩辕凌云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实话，只得现寻了个借口，道："臣是来同静王爷讨论诗文，静王爷天资聪颖，对诗文有独到见解，臣心中仰慕，所以才来的。"
宋磬远笑："你可是状元，思靖的才识得你夸赞，必定是好的，正好你来了，我倒想问问，你妹妹的事。"
轩辕凌云苦笑："臣不懂皇上的意思。"
宋磬远又喝了一口茶，看着他："你父亲难道没提及，我上次说，要为思靖娶妃之事，如今思靖在朝中无势，待朕百年之后，他总要有个依靠才行。"
轩辕凌云道："微臣惶恐，家妹容貌才情俱是寻常，如何能与静王爷这样的天家贵胄匹配？还望皇上为静王爷另觅佳偶才是。"说完还偷偷给思靖使眼色，表示"你还不跟着我一起拒绝"，换来对方一记眼刀。
宋磬远没注意他的小动作，皱着眉道："你妹妹是叫轩辕凌霄吧？我看过她的画像，确实是个出众的美人，据闻你们家中对她也是教养得极好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到你嘴里就把你妹妹说得如此不堪？再说你父亲也已经答应了，我预备着过几日下旨。"
轩辕凌云大惊。
之前不是跟他父亲说过了不能将凌霄嫁给思靖么？怎么改口也不先知会他一声。
勉强笑道："这--不知道静王爷是如何作想？"
宋磬远听了这话，转过头去看思靖。
轩辕凌云顶着思靖的眼刀使劲给他递眼色，宋磬远问："思靖，你有什么想法？"
思靖不说话。
宋磬远静等着他开口。
轩辕凌云半期待半紧张地等着他开口。
终于，思靖看了轩辕凌云一眼，然后把脸转向宋磬远。
"我想娶她。"
他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宋磬远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轩辕凌云白了一张脸。

轩辕凌云在皇帝面前发作不得，看着思靖那张云淡风清的脸，又急又气，只能先告退了然后打道回府，把一腔怨气发泄在自己家里。
他门也没敲安也不请，直接冲进书房里，轩辕琛看他那样子，不禁发怒："你的礼义学到什么地方去了，四处乱闯，毫无教养。"
轩辕凌云懒得计较这些，怒道："爹，我们之前说过什么，不是说不能将凌霄嫁给颜思靖么？"
轩辕琛道："今日不同往昔，九皇子一死，龙心难测，六皇子的母亲无势，在朝中支持他的人也较少。"
轩辕凌云道："十一皇子有内阁大学士一党支持，怎么这个皇位也轮不到颜思靖！！"
轩辕琛怒道："你自己想想，若是皇上要立十一皇子，早就立了，我们还用得着在这里猜？皇上是重情之人，就算他要立十七皇子，那也不是什么怪事，他当年也能力排众异让他姓颜，现在立他为太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轩辕凌云颓然："就算立他做太子又如何？反而成为众矢之的，后宫中旁的人不说，两位皇子和他们各自的势力必欲除之而后快。"
轩辕琛长吁了一口气，道："若是皇上想让他羽翼丰满些再说呢？周肃门生广博，其中不乏有许多人是贪赃枉法的，外戚势力坐大，皇上还能容忍他多少年？再者，六皇子手下有人在探察周肃手下那些人的罪行，一直在搜刮证据，想必也是不易与的角色，你还不明白？"他们都卯了劲去对付自己选定的敌人，到最后极有可能是渔翁得利。
轩辕凌云无从反驳，只得道："可是凌霄那性子......"
轩辕琛道："我知道你是指凌霄的性子不好，说实话，凌霄极懂进退，为人又聪明上进，你只看她素日对你态度不好，那也是因你对她不好在先，不过依我看，她比你强多了。"
轩辕凌云语塞。想不到自己竟然得了父亲这样的评价，自己竟然还不如自己那个成日做着皇后梦的妹妹。
明日再去找思靖算了，实在是一想就生气。

第二天轩辕凌云顶着黑眼圈冲进了朝华殿，思靖不知为何还在赖床，也不顾宫女们阻拦，直接扑到床前抓人，其间碰倒思靖房中的两条凳子也不扶，思靖揉着眼睛坐起来，冷笑道："好大的声响。"然后高声叫宫女端水来梳洗。
折腾了好一阵，最后拿了茶水来漱了口，思靖才挥退众人，看向坐在一旁怨气横生的轩辕凌云，挑眉道："你来干吗？兴师问罪么？"
宫女们端了茶来，轩辕凌云看着他的一只素手抬起茶壶，袖口里露出雪白的腕子，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火气便减了大半，再抬头看到思靖的笑脸，火气便几乎消失不见了。
思靖温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来，不过这事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这句话一出口，轩辕凌云的火气又上来了，怒道："我说过，你可以娶任何一个女子，但不要是我的妹妹。"
思靖扬眉道："无论娶哪一个，也不会有娶你妹妹好。"
轩辕凌云虽然生气，却还是道："我妹妹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思靖笑着含了一口茶，慢慢地咽下，道："就凭她是轩辕家的女儿，有她在我身边，你们家难道会不力求保住我么？"
轩辕凌云气急："莫非你只想着自保？难道你不是在想要皇位？"
思靖讽笑："除非你把所有的皇子杀绝，否则我就别想当上皇帝。"
轩辕凌云冷笑。
思靖见他面色铁青，便放低了声音道："轩辕，我不敢信你，我怕我一朝走错，到最后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我最亲的人之一已经死在朝华殿了，我不要做第二个。联姻是最常见也最普通的方法，但是也最简单，也就最有效。"
轩辕凌云道："那么那天在碧芳苑，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思靖看着他，眼神同语气一样，淡淡的。
"凌云，我很珍惜你，你是我在这宫里唯一能说上话的人，"他道，"若你执意要把我想得不堪让你自己好受些，你就当我只是在收买你吧。"
轩辕凌云心中一窒，感觉有千万根针刺在胸腔之中，专刺在最柔软的地方。他真的恨不了他，颜思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伤口，在涔涔地淌着新鲜的血液。
他怎么能恨？光是爱他，已经在嫌不够。

满宫明月梨花白(下)

果然半个月后宋磬远下旨，于八月十七，皇十七子，静王爷颜思靖迎正妃轩辕氏凌霄入宫。
扶苏看着满大街的黄榜，慢慢地摸自己颈项上吊着的玉佩，然后苦笑："终于还是要娶妻了么？"
梦非看他那样子，安慰道："没什么不好，轩辕凌霄，京城里盛传那是一等一的美人，你不是想思靖能有个女儿么？"
扶苏叹气："若是没轩辕凌云那出，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只怕日后要烦心的事情多了去。"
梦非道："那也是他的事了，这婚事没他自己点头，宋磬远也不能强迫他，思靖分明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你操心那么多根本无用。"
扶苏道："我发现最近我常觉得你们说得对。"
梦非笑着拉着他走开："我们说的本来就没错。"
两个人回到寒音楼，正和要出门的无瑕撞在一起，扶苏道："无瑕，你要出门？"印象中来找她的人不少，但无瑕总是鲜少出门。
无瑕点头："我新订的胭脂给我送错了，我本来想叫人去换，可是最近老觉得身子乏力，就想干脆出去走走也好，反正现在天气好。"
梦非细细地看了她的脸色："你确实该常出去走走，我看你气色也不好。"
扶苏也端详了一把，道："回来的时候抓些药回来吃吧？自你上次说得了风寒，也不见你现在好了多少。"
无瑕点头："我知道，你们先回去吧。"

无瑕直到晚上才回来，面上全是倦意，她看见扶苏和梦非在屋顶上闲谈，自己也上去，坐在他们身边。
扶苏道："你看起来很累。"g
无瑕道："我随便走了走，没成想都到这个时候了。"
梦非道："要不要我去叫人准备饭菜，你吃东西了没？"
无瑕摇头："我实在是没胃口，休息下再叫她们端燕窝当作夜宵好了。"
扶苏点头道："燕窝很滋补，你多用些。"
无瑕用手支着头："当然，你们刚才谈什么？"
扶苏指着天道："今天是十五，却没月亮，只有星星。"
"是云遮住了吧，"无瑕道："满月这种东西，总让人想着不能人月两团圆，不看也罢。"
看她面上有了悲伤的表情，梦非道："想起卿虞了？"
无瑕道："是，怎么能不想他呢？当年你带着扶苏来这里的时候，扶苏才只有这么大，"她伸手比划了个婴孩的大小："但是很乖，很少会哭，我想是因为是有狐妖血脉的关系，你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让我们也不用费心去隐瞒。"
梦非道："已经有十六年了，思靖下个月也要娶妃了吧？比起扶苏，思靖还更像卿虞些。"
扶苏傲然："那是当然，思靖生得和爹一样美。"
无瑕捏他的脸皮，笑道："你也很美了，都是祸水。"
扶苏从她手下逃离："无瑕几年没见过思靖了？"
无瑕淡淡一笑："前年你不在京城，宋磬远带着所有皇子去泰山祭天，我远远地看过他一眼，的确和卿虞很像，只是还没你爹那样的风情--"颜卿虞才是个真正的祸水，谁看了都觉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他只要一笑，你就觉得为他做什么都是甘愿的。
扶苏道："无瑕很喜欢我爹。"
无瑕道："如果同他相处，鲜少有人不喜欢他的，。"虽然他脾气坏，嘴巴又毒，不过跟他在一起总觉得很愉快，"而且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带我离开了山上，我们一直游历，直到遇到宋磬远。"
就是因为遇见他，所以--
梦非也道："恩，我是在宫里遇见他的，不过那个时候没他帮忙的话，我现在肯定还不是人身。"
无瑕像是想到什么，突然一笑："恩，真的，我想起来了，梦非的元身是--"
她的嘴突然被梦非伸手掩了，扶苏道："对了，无瑕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你的元身是什么？我每次问你都不回答。"次次都顾左右而言他。
梦非望着天，悻悻地收手，尴尬一笑："这有意思么？啊，月亮出来了。"
扶苏不为所动："说啊，到底是什么？"他的元身同他爹一样是雪狐，梦非是知道的，但梦非的元身还真是个秘密。
梦非无法，只得凑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扶苏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就大笑不止，全不顾旁边的梦非一脸的尴尬。

此刻思靖也坐在朝华殿主殿的屋顶上，那琉璃瓦很滑，爬上去很费力，他身边坐着轩辕凌云。
"月亮出来了。"轩辕凌云道："原来今天是满月，下个月你就要娶亲了。"
思靖道："你总是想提的话，我倒不介意，你不觉得心里不好受么？"
轩辕凌云亲密地揽了他的肩膀，无可奈何地叹气："木已成舟，不刻意去想，偶然想起的时候更伤心。"
思靖道："说得倒好听，那你今天还是早些回去吧，以后也不用来了，大舅子。"
轩辕凌云磨牙道："我妹妹是我妹妹，我是我，别跟我攀亲戚。"除非我娶你。
思靖笑道："所以你安静点看月亮好了。"
轩辕凌云道："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话没错。"
思靖道："哦？"
轩辕凌云道："你别忘了，我妹妹说她要做皇后的，这次你娶她，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思靖道："这是近忧没错，不过难道我不能做皇帝她能拿着刀子逼我去争么？还是说逼我休了她，她好去改嫁给我的皇兄？"
轩辕凌云道："那就是远虑了，和我没关系，人是你要娶的，到时候就是静王妃了，自己的发妻自己管好吧。"
思靖心道，轩辕凌霄恐怕再怎么也比你好，至少没你这么皮厚，一巴掌扇到你脸上还如隔靴搔痒似的。
轩辕凌云道："你想什么？"
思靖道："想一首词。"
轩辕凌云道："那你念来听听。"
思靖本就没放心思在做什么词上，沉吟了片刻，只得道："静看团团圆月，知秋近。此夜好梦初回，又成空。"做的是半首《乌夜啼》。
轩辕凌云笑道："做得不好。"
思靖白他一眼："区区不才，望状元郎赐教。"
轩辕凌云闲闲道："蝶入梦，梦蝶中，尽相同。君心非我心，未能重。"
思靖听了只笑："好个‘君心非我心'，人心隔肚皮，哪能相重？"
轩辕凌云道："有心就还好，最怕有人是没心没肝。"
思靖道："没心没肝也比那些心黑的好。"
轩辕凌云龇牙："是么？臣的心挖出来的话，想必还是红的，不知静王爷所指之人是谁？"
思靖看着他道："我说的当然不是轩辕大人，这样的奇人我也没见过，不过轩辕大人所说没心没肝之人必定不是在指我吧？"
轩辕凌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当然不是。"
"是吗？不过轩辕大人，你的手能不能不要抱那么紧？我肩膀疼。"简直是无耻的斯文败类。
"当然不行，此夜风大，万一静王爷你着凉就不好了，在下牺牲一下也无妨。"真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两个人对视着，皆是冷笑不止。

梦回人远许多愁(上)

自从九皇子宋华琨和他母妃故去，苏家就失了权势，天子收了苏家人的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另派了亲信之人去镇压江苏的匪乱。
六皇子宋华琰和十一皇子宋华毅的争斗也渐渐地到了台面上来，两方人马斗得个不亦乐乎，轩辕凌云随他父亲，打得一手好太极，也并不偏帮了哪一处。
但也不过是面上平静罢了，宋磬远不松口，像是在等看哪一方的人先沉不住气提出立自己力保的皇子登基。
轩辕凌云在家中难得得闲，轩辕凌霄找上门来，非要拉着他下棋。
轩辕凌云一见他这个妹妹就百感交集，心里有些怨忿她入宫为静王妃，又感慨她全不知情，实在是有些可怜。
他喜欢颜思靖是无庸置疑的，他也有自信颜思靖喜欢他，他妹妹一旦入宫，从此想要同颜思靖以前那样亲密，恐怕是太困难了。
凌霄执了黑子，见哥哥执白却久久不落子，忍不住道："哥哥，你发什么呆？"
轩辕凌云随手一放，也不知道自己放在哪一处了，强笑道："我在想怎么下而已。"
一盘棋他始终心不在焉，输得凄惨。
凌霄数目，道："哥哥，你输了十二子。"
轩辕凌云苦笑："你棋艺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