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兰特的传说————九阙

关於冒险与传说的文

第一章
斯图兰特大陆的首都麦加尔此刻人声喧腾，沸沸扬扬。青石整齐铺就的道路上，冒险者们攒三聚五地站著，周围浮动著用魔法粉做出的文字。魔法粉是这片大陆上最为普遍的道具。它随著不同的咒语，可以用以传送人，也可以变化出悬浮的文字。通常他们寻找队友或想要贩卖交换道具时，就会用它吸引别人目光。
修罗兰拉低披风帽子的边沿，缓慢走著。他的目光暗地里往聚集的冒险者们扫去，然後开始苦恼。现在冒险者们的目光越来越远了，漂浮文字里显示的目的地不是神殿就是魔殿。要知道他现在不过是二百岁的年轻人，做为一个法师，他倨傲冷静但又不失年轻人的热血与轻狂，但这不表示他盲目地愿意为此付出生命。
修罗兰叹了口气，看来队友是找不到了。
"嗨。"一只手，忽然从修罗兰的後方搭上他的肩。修罗兰被帽子遮去大半的脸微微垂下。
"嗨，朋友，只有一个人麽？"拦住修罗兰的人转身到了修罗兰身前。是一个壮实的男人，面容很粗犷。不难猜出性子也是相当豪迈的。修罗兰这样想著，就记起不好的回忆。上周他晦气地与几个人结队，斯图兰特大陆上只要有意识的人都知道亲爱的魔法师都是无比柔弱的，可上周那些队友看到只巨型九尾狐就吓得把他这魔法师推到了最前头当炮灰。不......要知道，他孱弱的身体连做炮灰都不够格。
"是的。"修罗兰轻声回答，同时，他将肩上的手推开。他不适合与粗豪的人交涉。尤其是在组队这方面。
"朋友。"男人不介意修罗兰略显疏远的举动，仍然熟络地说："我是个铁匠，我可以充当一个队伍的头阵。事实上我有队友了，但还缺个法师。"
修罗兰淡漠地说："不了，谢谢。"他说完，掉头就走。
一路上，仍有冒险者主动向他提出结队请求，但他都一一回绝了。有一点修罗兰清楚，拒绝那麽多冒险者绝不是像人们所误认为的什麽法师性格怪僻，只是他不想去送死而已。他虽不是前途无量但至少年轻。神殿与魔殿是他这种毛头小子可以去乱闯的麽？修罗兰想著，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两个月前，临近传说中的神殿的偏僻小城里，有人称看见神殿的光芒从茫茫树海中一柱冲天後，所有冒险者都以为这是好兆头，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都争相组队去。甚至有人为了在神面前得到认可，还动了魔殿的念头。真是蠢，神殿和魔殿要是那麽容易混进去，还能称得上大陆的禁地麽？尤其是魔殿从大陆上已经消失踪迹达两万年了！现在倒好，满街的人都求队去神魔二殿。
正当修罗兰想得入神，又有人挡了他的去路。他目光从帽檐底下往上一瞟，主动上前搭讪的是个褐发男子。男子一脸灿烂又暖洋洋的笑容，说："落单的人，有兴趣一起去冒险麽？只要哪儿危险，我们就往哪儿闯哦。"
修罗兰听完这一句话，已将这男子归入骑士一族里。不出所料，男子紧接著就自豪地说："我是个骑士哦，可以保护柔弱的法师。"
这话令修罗兰有些生气。他是承认法师柔弱，但从别人嘴巴里听到又觉得有刺。
"抱歉，我不去神魔二殿。"
男子愣了愣，笑哈哈地说："太好了，我和队友也不想去神魔二殿。"他说著，伸手将利落的短发往後潇洒地一捋。"虽然冒险是冒险者们的追求，但必死的冒险就没必要啦。"
不错，蛮有道理。修罗兰有些动心了。可当他又见一个妖娆多姿的女人走了过来，并一手搭住男子的肩时，就立刻变了主意。二百年的生存经验给了他个精妙的教训──有美丽的女人，就没有他。同样有他，就没有美丽的女人。总的来说，他与美丽的女人就是处不好。
"不......我想我还是一个人比较好......"修罗兰还没将拒绝的话说完整，美丽妖娆的女人细腰一扭，就攀到修罗兰身上。她问："呵，腼腆的法师麽？"
男子立即拉开女人，有些不满意。
"茜儿，我亲爱的姐姐，您要知这年头想找一个安分冒险的法师是多麽困难苦恼的事，所以请您不要吓跑了他。"男子口气很恭敬，动作上却完全不是那个样。
"法师先生，请您不要介意我的姐姐，她从小就这样放荡惯了。"
修罗兰轻轻咳了声。他还从没见过有人称自己的姐姐放荡。
男人说："我们队里确实有个女人，但那绝对是正经的女人。"
"也是凶暴的。"妖娆女子接话。
这时，修罗兰又看见一个女人朝他们这边走来。那女人......很美丽。可是却是英气的美。她穿著一双重靴，靴上挂满了防护金属片，她穿著无带背心，露出修长的双臂与肚脐眼，裤子超短，整个人英姿飒爽。
"法斯，找到队友了麽？"女人声音很清亮。
男人点了点头。然後熟络地勾住修罗兰的肩。
"找到位法师。法师，她叫艾贝，是位铁匠。"
修罗兰被帽檐遮住的双眼往上一翻。他发誓自己先前绝没说过任何答应男人结队的话。
"啊。我忘一事了。"男人忽然叫道，然後拍拍修罗兰的肩。
"我叫法斯，法师你叫什麽名字？"
修罗兰隐隐感到不安了。这男人似乎很粗神经，跟著他，没准怎麽死都不知道。
"修罗兰。"但他仍如实回答。
"小修，祝贺你入队。"法斯自动自发地以亲昵又简短的方式称修罗兰。

修罗兰跟著法斯与艾贝左拐右转，到了一家旅馆。那旅馆很破旧，也很低矮。大约只有五层楼。繁华之都麦加尔有这样陈旧的旅馆，令从未发现过它的修罗兰小小吃了一惊。
"别看它破旧，你绝对会喜欢它的。"法斯脸上涌著明朗的笑容。然後冲了进去。
一楼柜台里站著的是个金发少女。她柔柔地对法斯一笑，"先生，找到队友了？"
法斯点点头，比了个一的手势。
"所以今天要多加一间房。"
"好的。"少女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登记簿，说："亲爱的，给要登记的先生。"
少女话一落，一个身体黄色，像球一样滚圆的小家夥扑扇著绿色的翅膀，嘴里刁著簿子飞到修罗兰身前。
怪物多数是丑陋的，除了比比外。比比是唯一会为人服务的怪物。它们有著绿色透明的翅膀，头顶长著一片小叶子。身体只有巴掌的一半大，是个圆滚滚的球形。它们深受女孩子的喜爱。
修罗兰的手指朝著打开的登记簿圈圈画画，登记簿的空栏上就留下了他的名字。
少女笑了一笑，眼里带著憧憬，"如果我以後攒够钱不再需要做柜台小姐，我一定要去修行魔法。它太精妙神秘了。"
修罗兰一笑置之。他与法斯、艾贝回到各自的屋里，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在一楼饭厅里集合。
饭厅里那时坐满了人。可他们之中喝酒的多过吃饭。幸好饭厅里光线充足，通风口又大，所以并没因此感觉到闷热或者有呛鼻的酒气。

"小修，你为什麽一直戴著帽子？"法斯一落座，就好奇地盯著修罗兰。
修罗兰抿了抿嘴，有些敷衍地回答："我长得丑。"
艾贝一只脚踩到一边的椅子上，她拿起一个大号的杯子，杯中装满了绿色的酒。细小的泡泡在液体里往上升，然後冒出液面，调皮地翻滚。
艾贝一口，就将满满一杯酒喝下肚。
修罗兰见了不禁佩服。即使是冒险者中，也很少有女人像她这般举止间充满豪情。
"艾贝，你会吓坏小修的。"法斯见到修罗兰盯著艾贝，就低声说，可是口气里完全没有责备。
艾贝抹了抹嘴，毫无愧疚地说："亲爱的，你要知铁匠就是这样不拘小节的存在。"她大眼一转，看向大半张脸都埋在帽子阴影下的修罗兰。
"倒是你，亲爱的修罗兰，你不觉得该露下脸麽？"
修罗兰并没有什麽踯躅，直接将连著披风的帽子拉了下来。然後他捕捉到法斯与艾贝一瞬的惊豔。还有周遭隐隐的低呼声。
"小修，你要知我现在心里的悔恨有多深。我应该让我的姐姐看看你的脸，好使她自惭形秽一下，至少不要仗著自己妖娆就到处乱惹是非。"
法斯真诚地说。
修罗兰舀了一口面前一大盘的炒饭，然後说："你确定你不想失去刚找到的队友麽？或者说你想替刚找到的队友收尸？"
法斯脊背窜起一股凉意。修罗兰的见解很正确，如果姐姐看到如此美丽的修罗兰，一定会杀了他。
"我刚刚不过是开玩笑。"
法斯嘿嘿一笑後，挨近修罗兰，低声说："女人的嫉妒都很可怕。但你放心，艾贝不是普通的女人。"
"天呐，亲爱的，你太美了。"法斯才说完，就被艾贝从椅子上挤开，很不雅观地摔在地上。艾贝完全不顾及脸色发青但又敢怒不敢言的队长，将修罗兰搂到怀里。修罗兰心里一阵郁闷，美丽不是他的错，当然瘦弱也不是。所以被一个女人像抱娃娃一般抱在怀里，真伤了他身为男子汉的自尊。
"艾贝，我想你不该这麽抱著我......"修罗兰迟疑地开口。
"我最喜欢美丽的东西了，亲爱的，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脸的。"
修罗兰险些岔气。只保护他的脸麽？天......这铁匠真是......
女人果然是不可琢磨的生物。

三人的饭吃得差不多时，法斯提议："我们过会儿去采购一下，然後就出发吧。"
修罗兰埋头专注地吃著炒饭。但他胃口小，没吃几口後，就几乎是硬塞进嘴巴里的。他从来不会逼迫自己，这次绝对是有苦难言，因为只要他一停下，艾贝就会想抱他。但修罗兰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有退队的念头。事实上艾贝这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对他感兴趣的人都要直接坦荡。而他也喜欢这类粗豪不忸怩的人。
艾贝点点头，然後问："你有把目的地告诉小修吗？"女人很自然地跟著法斯一起这麽称呼修罗兰。
修罗兰这时才稍稍脱离炒饭的苦海，以热切的目光看向法斯。
法斯显然是神经比一般人粗的家夥，被艾贝这麽一问，他先"啊"了一声，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我怎麽把这事忘了。"他笑吟吟地看向修罗兰，"我们的目的地是吉罗法森林。"
"吉罗法？传说中的神秘森林？"修罗兰听过那片森林的名字。它们是悠久的岁月里留存下来的痕迹。传说这片地域里，时光停止在很久之前。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保持著健壮的外表。永远不会老去，当然也不会成长。
"好。"f
离开了旅馆，他们上街各自购买必须用品，齐集後，又一起去购买坐骑，是三匹金牛兽。它们有犀牛一样肥壮笨拙的身体，可是跑起来却不输任何家夥。
他们赶路的空暇时候，艾贝对修罗兰说："你的发色真奇特，你母亲是精灵吗？"
修罗兰捋起自己的一绺发，然後摇头。
"不是。"他的发长到腰这里，有月色一般清冷平淡的银色。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因为他没有童年的记忆，但他知道在人族里，很少有人会有这样的发色。
修罗兰不一会儿，注意力就从自己的头发上移开了。他问："我们不需要找个牧师吗？"
法斯立即说："神在上，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从事牧师的生物。"
修罗兰翻了翻白眼。世上有像法斯这样对著神辱骂那些忠於侍奉神的牧师们的人吗？
艾贝噗嗤一笑。这是修罗兰第一次见她笑。不可否认，这女人真的很美。
艾贝说："小修不知道，这纯情的家夥可被牧师疯狂的追求过，所以对他们有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修罗兰挑高半边眉，打量起法斯。法斯的脸涨红，一向粗神经的他竟然因此木讷起来，支吾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艾贝笑得前仰後合，修罗兰也禁不住跟著笑起来，顺便调侃："骑士先生原来是纯情的人。"
吉罗法森林在首都麦加尔的南边。修罗兰他们一路奔驰，赶了几日，到达了那偏远的地带。
吉罗法森林其实并不危险，妖魔等级也不高，然而它的神秘之处就在於没有人能走入这片广袤森林的中心地带。数百年前伟大的冒险家更在这片森林中迷失了去向。因此这儿被归为冒险者们挑战的目的地之一。
"没有牧师，没有刺客，没有猎人，没有吟游诗人，没有舞娘，但我们一定行的。"
到了吉罗法森林的入口处，法斯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三人捐弃了坐骑，徒步进了森林。
森林的树木高大无比，它们枝叶很茂密，但还不至於遮蔽天日。浓郁的树阴落在地上，小光斑有时候会雀跃地晃动。遒劲的大树千姿百态地立著，粗大的根从土壤里冒出来，在地上盘结。
艾贝手里拿著一把大斧头，手利落地一挥，就砍去挡著道路的数条。
修罗兰跟在她身後，位於最後的是法斯。法斯手里拿著把剑，瞅了眼斜挂在枝上的树条，啧了一声後，说："它们真恶心......有点像大肠。"
修罗兰对法斯的比喻不给予评论。事实上他浅薄的文字功底无法对法斯既精妙也荒谬的比喻做出相应的反应。
修罗兰忽然停住脚步，以至他身後的法斯一个不慎，撞上他的脊背，令他一个趔趄险些摔著。
艾贝眼明手快地扶了修罗兰一把，然後恶狠狠地瞪一眼法斯。
"不要拿你像牛一样的身体撞小修。"

法斯张大口，无辜又委屈地瞅著艾贝。他哪有......
"有东西。"修罗兰说。
本大眼对大眼的两个人立即收了打闹的心思，都脸色一正，然後警戒地左顾右盼起来。
嗯，注意力集中能力九十分。修罗兰心里帮两人打了个分数。
这时，忽然刮起一道劲风。
法斯立即拿著剑冲向风起处，而艾贝很有默契地退後，守在修罗兰身边。
风停後，一只巨型豹子展现在他们面前。豹子是金色的，身上有深蓝色的斑点，尖锐的牙齿伸出嘴。它姿态很矫健，没有丝毫迟钝，飞一般扑向法斯。
法斯剑一挥，令豹子一顿，急忙转向，又向艾贝与修罗兰奔过去。
艾贝两手抓著斧头，迎著豹子冲过去。一斧头砍下。敏捷的豹子像先前一样往一侧闪，可这时法斯已举著剑靠近，然後一剑像雷电一样迅速劈下来。
妖兽进退两难，只好向著身为女人的艾贝那处偏。结果被艾贝砍下一条腿。妖兽因瞬息袭来的疼痛顿了一顿，所以又被法斯逮到机会，胸膛给刺了一剑。
妖兽哀号一声，然後倒在地上挣动几下，最後就僵住了。
修罗兰看著这一幕，眼睛不由得瞪圆。
艾贝......竟砍下豹兽的腿......实在......一般的铁匠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艾贝转了转手里的斧头，几下砍过去後，将豹子彻底分了尸。
法斯看到修罗兰惊诧的模样，就不在意地摆摆手说："她是兽人，当然力气大咯。"
斯图兰特大陆生存著兽人、人类和精灵。
修罗兰上下看了艾贝一眼。他虽然没有见过兽人，但知道兽人都是矮墩墩的，皮肤是绿色的，面相凶恶，总之绝对不是艾贝那样。
艾贝将斧头插到腰间绑著的衣带里，然後俯著身在妖兽尸体中乱翻。过了一会儿，她从妖兽体内翻出一颗妖晶石。艾贝将妖晶石放在手里掂了掂，不满足地咂咂嘴："便宜货啊......不过也能卖点钱。"她将妖晶石塞进小包包里，然後拍了拍小包包。
法斯说："艾贝是小组的经济管理员。"
艾贝听到了，白了法斯一眼。
"神在上，你还好意思说？如果钱到了你手里，即使再多，隔一天也就没了。要知道你的粗神经无论在哪方面都发挥得很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