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雪(兄弟)----青纱帐[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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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暴喝,凤临抢上前来。凌蓝生却带着我往后一退,在他身后的护卫顿时一拥而上。
"凤家的凤凰令,也该让我这些护卫们开开眼了。"
凌蓝生压制住我激烈的挣扎,将我的脸扭向剑阵里的男人。
"你何必费力气,等他来救你岂不是省事多了。好好看着,他为了你可是不顾一切。"
"他会杀了你的!"
"呵......"凌蓝生竟笑了笑,忽然问,"你知道当初凤溪兰为什么会被全武林放逐?"
"他可不是天生的疯子。没错,当时他的武功几乎是天下无敌,可那有什么用?霸道太过反伤其神,凤凰令越练上去人便越狂躁嗜血。到功成之日你已理智全无,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你看看他的样子--"
耀目的剑光中,凤临金色的眼瞳隐隐泛上一层暗红,他的长发此刻全散了开来,在风雪中宛如咆哮的野兽。
"你也该注意到他的改变了,凤溪兰一代人杰也逃不脱这样的命运,更何况这小子?"
"你想做什么!"
"他可娶了个好女人呢。"凌蓝生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这莫名其妙的话语却让我寒毛直竖。
凌蓝生凑到我耳边低语:"那女人都没有告诉你们--她其实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什么?!
"她丈夫为了你痴迷成狂,恐怕早忘了她的存在了吧?难得她还守着这个秘密,真是可怜呢......我们可以让他们夫妻俩见上一面。"
我惊恐地回头,正对上凌蓝生意味深长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我看见剑阵外又有一组蓝卫加入了战局。十几个护卫中明显有一个身材要比其他瘦弱很多,他是被旁边的人硬拖上去的!
一色的蓝色长衫,只是那疏淡的眉目--
荏苒!
"不要!凤临!"
我大叫起来。

第四十一章
那一瞬间,一切都慢了下来。
我只听见自己在大叫。
荏苒苍白的容颜,凤临杀红了的眼睛,还有许多许多张疯狂的表情......
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只眼睁睁地看着!
"不--!"
颈上的皮肤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
"该死的!"身后的人咒骂着。
风吹在我的脸上,我忽然发觉我在跑--不顾一切地飞奔。
"拦住他!"
雪亮的剑光掠起无数幻影,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快如闪电的一刹那--
"--都住手!"
......
......
一滴,两滴。
素锦般的雪地溶进刺目的红色。
我躺在地上,看着那些红色化开。
"大哥......"
"别说话......"
他按住我的脖子。
我笑。
眼泪却落下来。
我伸手去擦他嘴角的鲜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对不起。"
这个人......每次受伤都是为了我。
我抬头,看见凤临怔愣的表情。
"荏苒......"
"她没事!"凌决雪阻止我继续再说下去。
"你也......不要说话......"
我捂住他的嘴。
你难道不知道,你一说话就会流好多血......真是个傻瓜......
千钧一发的一刻,若不是你帮我挡了一掌,我早该死了。
静静地看着这个人,真的觉得只有他才最好看。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张脸......
只有他的脸是干净的。
像雪一样。
没有杀戮,没有仇恨......没有。
只有他。
"大哥......"我觉得喉咙里大概吹进了冷风,连发出的声音都带着嘶嘶的气声。
--你会有报应的!--
少年怨毒的诅咒忽然重现在我的耳边。
我说不话出来了。
四周嘈杂的声音渐渐静下来,慢慢的,所有人都朝这边靠拢了来。他们手握上着染血的利器,只消一瞬就可以把我们四个吞噬。
我看着凌决雪。
走。
快走!
"你过来。"
凌决雪忽然开口。
他身后的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叫他,但这个时候他能叫的也只能是自己了。
"你带着他走。"
凌决雪站起身。
那身雪色的袍子迎风一扬。
"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他冷冷地说着。
"你......"
"父亲。"我听到有人低低的轻语,"我和他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我想我又开始做梦。
老是有人这样一遍遍地问。
你选谁?
"你选谁......"
选谁?
"选谁?"
那样决绝的,豁出一切的声音。
不--!
真实的疼痛猛地撕裂我心脏。
不能!
不能这样的!
谁来阻止他--!
"决雪,你在说什--"
"你该知道的,我现在死了有什么后果--你相不相信?"他忽然笑,只轻轻的一声。对面的人就不做声了。
雪落在我的脸上,连泪也结了冰。
人潮忽然开始议论纷纷。
什么人又开始叫嚣,我听不清楚。人声都模糊了,我拼命想说什么,可带来的只是疼痛以及黑暗......
"走!"
这是那天,我最后听到他说的一句。

那是我生命中最冷的一个冬天。
在我毫无知觉的时候,命运已经编织好她那张诡秘复杂的罗网。等我醒来时,一切都改变了。
一个月后,景帝驾崩。静海王联合北方轩辕氏谋反,一夜之间,景国皇室几乎被屠尽。长公主带着最小的弟弟逃离国都,各方诸侯开始蠢蠢欲动。
三月,镇远将军赫雷起兵征讨,在白鹿原一役中战死,护王势力被大大削弱。
五月,静海王在留都自立为帝,割北方三州与北胤结盟。此举引起诸侯不满,七王景冉在临水宣布护王,拥立尚在襁褓中的十五皇子为帝。
烽火诸州。
从此,景国开始了长达七年的内乱。
在历史的洪流面前,一切都渺小可怜。
我只能从旁人的传述中,拼凑出一点属于我们的零碎片段。
栖凤楼爆出丑闻后,楼主凌蓝生将长子软禁,三子逃逸。
之后,朝局动荡。与赫家关系紧密的栖凤楼被波及,凌家的势力开始逐渐衰落。半年后,栖凤楼与君家联姻,君家大小姐不顾反对嫁入凌家。
仅半月,夫身死,其即离去,不知所踪。

第二卷完


绯雪番外.诀别诗


我握著他的手。跪在床边。
静静地,我把脸贴上他的掌心。
眼泪一直在流,怎麽也停不下来。
我不敢哭出声音。我好怕。
我怕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却更怕他醒过来。
是我的错吗?
真是我的错吗?
我不明白。
我......只是爱他。只是爱他而已!我什麽都不求,什麽都不要啊......
这样......也不可以吗?
我只是,爱他而已!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这一刻,我终於知道,我真的是被神抛弃了。

我爱著一个人。
一个永远也不会爱我的人。
他有著世上最温柔的笑,最美丽的眼睛。
他是我的哥哥。
他的名字叫凌决雪。
决然如雪的风姿,我想这名字真是很适合他。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正被几个人压在地上,他们也是我的哥哥。
像对待一个新鲜的玩具,他们轻易地撕掉我的裤子,发现了我的秘密。
他们叫我,妖怪。
很熟悉的两个字,我的母亲就是这麽叫我的,她总是这样一边叫一边打我。
妖怪!打死你这恶心的妖怪!你怎麽不去死!
我知道她为什麽讨厌我。
我的确是妖怪,不男不女的妖怪。
所以我没办法反驳他们,只能拼命地叫。
"闭嘴!"
父亲的声音让我停止了尖叫。
我乖乖地站起来,一边抽噎一边拉住他的下摆。
父亲对几个哥哥说了一些话,我不是听地很懂,但哥哥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这让我有点害怕。
"决雪,下面的事交给你了。"冷冷的抛下这句话,父亲就牵著我的手走掉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却完全并没有在意,只一转身,就忘了。
结果,那一天的闹剧,只成全了他们的相遇。
我也曾经傻傻地想过,如果那时候我能注意到他或者看他一眼,跟他说一句话......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可是我也知道,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我是永远都没有机会的。

第二次看到他。是在他後院的竹林里。
他挑著一盏笼纱的素色灯笼,身上斜批著一袭干净的白衣,想是睡到一半被我吵醒的。
"怎麽哭了?"他蹲下来看我。
他少年的模样十分秀丽,眉目温润,温软如花。
我一下子看呆了,忘记要逃跑。
好漂亮。
他愣了一下,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脸一下子白了,我还记得上次有个人夸三哥哥长得漂亮,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被二哥哥打断了一条腿。
"真是......"他飞扬的眉形弯了下来,我这才发现他笑起来更好看,有一种大家都没有的东西。
"决钰才漂亮,大哥可比不上呢。"他把手伸给我,"是迷路了吗,我带你回去。"
我摇头。我不要回去。
心里却想,原来这就是我大哥啊。看起来和其他哥哥不一样呢。
他侧头瞧了瞧我,我往後一缩,看著我像小动物一样的动作,他忍不住又笑了,"那决钰和大哥一起睡吧,我的屋子挺冷清的,多一个人也热闹些。"
他又一次伸出手。
这次我没有拒绝。
他的手,很温暖。

大概美丽的东西,总是让人忍不住接近的。
从那一天後,我总会时不时地跑去哥哥那里蹭被窝。我喜欢看他在灯下看书的模样,微敛著眉,有些专注。
很好看,很好看。
年幼的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只是暖暖的,让人想一直看下去。
晚上熄灯前,他还会跟我讲故事。我好开心,从来没有人给我讲过故事呢。我发觉来他这里我都舍不得睡觉,总想听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哥哥的声音真好听啊,低低的,柔柔的,听著听著就忍不住睡著了。
娘老是打我,爹又总是冷冷的,我从来不知道开心是什麽滋味,但是和大哥在一起,我忽然感到有一点小小的幸福。
也许神还是记得我的吧。
我第一次这麽觉得。

可是没过多久,我的身体就开始越来越差,父亲请来的大夫都说我活不过十岁。
这样妖异的身体,是要付出代价的。上天不会允许我这样的存在。
我觉得自己死了也好,等我死了,母亲就可以不恨我了吧。我其实一直想让她抱抱我,她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我不希望等我死了,她还是叫我,妖怪。
我的名字叫凌决钰。你知道吗?
我开始整日的躺在床上,一天天等死。疼痛在全身蔓延,心脏开始频繁地抽痛,我明白那一刻就要到了。
昏蒙中,身体被人抱起,不知道是谁。我睁开眼,看见父亲冷冰冰的脸。
"爹......"
我吃力地唤。
"省点力气。"他不客气地回我,抱著我进了辆马车。
蓝色的车帘子在我眼前落下,我终於受不住地昏过去。
闭上眼睛之前,心里忽然涌起一点点失落。
以後都见不到哥哥了。
我有点,舍不得。

出乎意料地,我没有死。
醒来时,是在白灵山。
父亲把我带给了沈飞!,我後来的师傅。
"只四天就赶到这里,没想到,凌蓝生还挺疼他儿子。"
白眉白发的青年冷淡的看著醒转的我。
从此,我多了一个师傅和师兄。
药王谷的生活很平淡,吃药,看书,练针。进师门前,师傅让我选择学习毒术还是医术。师兄选了前者,而我选择了後者。
我没有那样的狠心,我不敢伤害别人,即使他们对我不好,那也是一条人命。
我知道自己一向懦弱。
药王谷里人很少,除了我和师兄,其他的都是师傅从外面拣来的孩子。
呆久了,我便知道药王谷其实并不神秘,这里有的只是一个药王,和一群被神遗弃的孩子。
和我一样,禀异於常人的残缺,让他们不容於世间。
这一个山谷,是师傅保留给我们的,最後的藏身之所。在谷口设了厉害的阵法,只是不想外面的人伤害我们。有著那样醒目的容貌,我想师傅以前一定也受过很多苦吧。
虽然总是冷冰冰的,脾气也不大好,可我知道师傅是个好人,他有一颗温暖的心。
和爹不一样。
我能感觉到,爹的心冷地像冰一样,锐利并且阴寒。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麽会救我,明明是那样凉薄的一个人。
渐渐的,我的医术学地越来越好,远远超出了其他的师兄弟。甚至,有时候连师傅也会夸赞几句。
我很满足,因为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是有用的。我沈浸於现在的生活,凌家......已经渐渐被我遗忘。只是,偶尔的,会想起一个人。慢慢的,就会有一些惆怅。
记忆里,灯下少年垂眉淡笑的身影,是我苍白的童年里,唯一的一抹暖色。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个少年将在我以後的生命里所占的重量。
直到我们再一次相遇,在那场漫天的风雪里。


十三岁那一年,我捡到了他。
雪地里他苍白的容颜让我心惊。
我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温雅而疏淡的眉目,一如当年。
一刹那,心里忽然涌起巨大的惊慌。我一把按住他的手腕──
......还好,还好。还有脉搏。
我舒了口气,把他的身体扶起来。
"大哥,不要怕。我......我会救你的。"
细瘦的胳膊紧揽住身後的他,我费力地背起那人。
颈边轻轻地抚过哥哥微弱的呼吸,我突然无比真实地感觉到:在这一刻,那个记忆中的少年,重新又走回了我的生命里。

燃起火盆,我开始一件件解下身上的衣杉。
手指在抖,我闭上眼睛。
尽量克制住翻涌的厌恶感,我把贴身的里衣褪下。
赤裸的身体在寒冷的空气里瑟瑟发抖。
没关系,没关系......这是哥哥,没有关系的。
我拼命对自己说,然後缓慢地拉起被子将自己的身体贴上他。
我其实非常厌恶与别人肢体的接触。师傅曾经对我说过,我的身体中的女性部分非常完整,甚至有可能帮男人孕育孩子。听到那样的话,我吐了。
我是不正常的。是怪物。
我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意识到这句话的真实性。
从此以後,我便再不能以平常心和别人接触,我害怕别人碰触我的身体。我知道这是源於对自己的自卑与自厌。
那样妖异的身体,让我永远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抬起头。
我一眼都不想看。

皮肤相触的瞬间,我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好冰。
我忍住欲吐的冲动,展开身体,尽量覆盖住他。
他皱著眉,挣了一下,是下意识的抗拒。我犹豫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纤细的四肢缠住他......
身体的每一寸都帖服著,那感觉让我战栗。
好可怕......好难受。
我把脸埋在他的颈边,小声地抽泣。身体随著我哭泣的动作微微地抖动,那细微的摩擦让我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好怕......大哥......我好害怕......"
他开始不住地喃喃,辗转著,像是想推开我,又像是想抱住我。
我模糊地听到他叫我别哭,叹息似的喊我的名字......
决......什麽?

身体被他极小心地拥在怀里,他凑过来在我的耳边喃喃,混乱的,含糊不清。
他长入鬓发的剑眉皱在一起,额上落下几缕墨发,被汗水黏附著,衬地那脸异常的苍白。痛苦蔓上他的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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