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唯夏————向随然

"呃？"夏睿婷拿着一罐酸奶，说是刚才的菜太辣了。她就是这样，明明不能吃辣，却偏偏喜欢吃辣，大概很多人都是这样吧，喜好与自身的承受能力往往是不成正比的。
"你是不是快走了？"
夏睿婷一听，狠狠吸了一口酸奶，抬起头，看着郁辰，"嗯，这次秀展结束之后，就走。"
郁辰一愣，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个话题，好像不谈论这一天就不会来，可是，时间却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
"小睿......"郁辰看了看天，暮色沉重，一轮新月隐隐绰绰，浅色的白，几乎不见，"你走了，会想念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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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这次‘FREE'的秀展改了场地？"
"嗯。"段唯夏坐在夏逸兴的办公室，以前，这里还常常有另一个人，现在却只剩自己......
"嗯，"夏逸兴从不直接管辖"FREE"的运作，最多就是过目批示一下，也很少提供什么意见，以前有叶云修，现在只能靠段唯夏，"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那我先出去了。"段唯夏一直无法妥善安排自己的"渴望"，他走出办公室，看了眼被自己亲手关上的门，这样就好......

段唯夏站在大厦顶楼，这个城市一直都是灰蒙蒙一片，好像蓝天白云从不存在。
口袋里的烟，一直都是满满一盒，段唯夏保存的很好，没有受潮，也没有变形。他抽出一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点上。
深深吸了一口，熟悉的气息立即弥漫，口腔里，淡淡的烟草味，还有薄荷的清凉......
段唯夏看着远处的天空，一架飞机划过，带着轰隆隆的声音，慢慢消失在自己面前......
想到某个也许正在肆意快活的人，段唯夏掏出手机，按下那个号码，"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自从那个人走了以后，这个号码就再也无法拨通，好像，这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再也找不见......
不是找不到他的联系方式，只是，段唯夏发现，他好像没有什么非要找到他的理由，即使联系上了，又能怎样？难道就是为了问候一句，"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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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展现场。
段唯夏站在一早搭好的舞台上，看着四周。忙碌而秩序，这一年多来，他经历了大大小小的"秀展"......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一直浮现的，是那年夏天，在"帝都饭店"，第一次见到叶云修，第一次见识到后台......
一切是那么新奇，那么陌生，却又充满着无比的诱惑，让自己一步一步逼近，直到现在的无法离开......

段唯夏笑，回头，看到夏睿婷站在自己不远处，正冲着他调皮的眨眼。
那一刻，顶上的灯光洒下来，衬映着那个笑容，段唯夏有一刻的恍惚，直到夏睿婷大喊"唯夏"，冲他跑来，一把推开他，他都没有回过神。
直到看到那缓缓漫开的鲜红色泽，他才幡然醒悟，"腾"得跳起来，"小睿！"
而此刻，夏睿婷的背上，是一盏硕大的舞台照明灯......

第 30 章

夏睿婷醒过来的时候，脑袋里一直回旋着一个问题，自己会想念谁？
谁？
"小睿，你醒了......"
夏睿婷费力的睁开眼睛，慢慢适应了满目刺眼，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神经，每一处纹理都细细密密疼痛，从脚趾到发稍，无不例外。
"小睿......"
夏睿婷混沌着大脑，想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是觉得，夏逸兴为何一下子老了许多？
没有支持多久的清醒，夏睿婷又沉沉睡去。

"唯夏，吃点东西。"郁辰把一盒鳕鱼粥塞到段唯夏手里，后者却毫无反应。
"唯夏，你输了500CC血给小睿，又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你这样下去，会垮的。"
段唯夏看着病房大门，如果抽调全身血液能够换回小睿，他一定毫不犹豫。
"唯夏......"郁辰看看他苍白面色，深深皱眉，一个躺在病床，生死未卜，一个坐在这里，半死不活。
"郁辰......"嘶哑的声音从段唯夏的喉咙口挤出来，"我要和小睿结婚。"
"唯夏......"医生说夏睿婷砸伤了脊椎，下半身瘫痪的可能性很大。
"郁辰......为什么，她要去推开我......"
郁辰深深吸了口气，压住胸腔的哽咽，"那天无论是谁站在那，她都会毫不犹豫推开他......"你难道不知道，她就是那样的人吗？
"可是，为什么要是我......我为什么要站在哪里......为什么......"段唯夏垂下头，深深埋进膝盖，喃喃自语，"为什么......"
郁辰看着他，无语。
谁会有答案，谁又能有答案？无论那天站在那里的是谁，今天都会出现同样场景，无论是谁，都有亲人爱人朋友。
每个人都在被别人牵挂，只是，你感受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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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睿......"
"小睿......"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下半身失去知觉，怎么样都是无法隐瞒，他们猜测了无数种可能性，却没有想到夏睿婷听完以后，就一直愣愣得，毫无反应。
"小睿......"段唯夏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好歹说句话......"
夏睿婷眼神空洞得没有任何焦点，郁辰站在床头，被她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的想抓住她的手，可是却迈不开任何一步......
"小睿......"夏逸兴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的痛，无法形容，原本的活力生命好像一下子就剥离了，剩下的只是一个空洞的躯壳。
"我想睡会。"半晌，夏睿婷挤出这么一句，拉上被子蒙住了脸，至始至终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病人需要休息。"一行人被护士驱逐，段唯夏站在门口迟迟不肯离开。郁辰拍了拍他的肩膀，赶回公司处理一切，"FREE"的秀展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人善后怎么行？

晚上，郁辰接了段唯夏回家，看他睡下，自己虽然忙碌了一天，却毫无睡意，他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出门。
医院。
夏睿婷住的楼层属于高级病房，鲜少有人往来，即使已经过了探病时间，却因为无人阻拦，使得郁辰畅通无阻。
"小睿！"推门病房大门，黑漆漆的屋子，窗台上一个人影，衬着月光，格外醒目。
"你不要过来！"夏睿婷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她费尽千辛万苦才爬上窗台，这里是28楼。
"小睿，你不要做傻事！"郁辰大踏步向前，伸出手想抓住她。
"你别过来！"夏睿婷尖叫，握着窗棱的手骨节发白，在床上躺了二个多月，她已然全身已经无力，却没有想到，一个人求死的意志也可以激发潜能。
"小睿，你这是要做什么！"今晚应该是夏逸兴陪夜，他此刻却不在，郁辰猜测一定是夏睿婷找了什么借口支开了他。若不是自己坐立难安，非要来看一眼......
那后果......
不堪设想......
郁辰不敢再往下想，只是看着夏睿婷迅速消瘦眉眼，毫无光泽的长发，空洞的眼神，心里痛得麻木。
"郁辰......我好辛苦......我才21岁......我不想在床上躺一辈子......"
"谁说你会在床上躺一辈子！"
夏睿婷咬着唇，摇头，"郁辰，求你，成全我......"
"我成全了你......"郁辰点头，深深吸气，压制眼眶湿意，可声音却是忍不住的哽咽，"那你爸爸怎么办？唯夏怎么办？我怎么办？"
夏睿婷一听，神色中带上了犹豫......
"小睿，你听我说，你不是病，有的治的，我保证，你一定会好的，你相信我......"
"不可能，不可能，"夏睿婷摇头，拼命摇头，"我不会好的，不会好了......"
"不放弃才能看见奇迹！"郁辰缓缓向前走了一步，"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我们都那么努力在坚持，为什么你就要放弃？"
夏睿婷死死咬住下唇，一声不吭，可是郁辰却明显听到了她喉咙里压制不出的呜咽。
"小睿，我们试一试，你不能这样就放弃......你想让我们内疚一辈子吗？每天食不知味，谁不安稳？你看看你爸爸，这二个多月来，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你看看唯夏，一个月，瘦了十几斤，你身体里还有他的血呢，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
"不......"夏睿婷深深看他一眼，"我死了，你们就可以解脱了，你们就不必照顾我这个废人，你们想干吗就可以干吗，郁辰，以后要麻烦你多照顾他们了......"说着夏睿婷撑起身体，费力的想爬过窗户。郁辰见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夏睿婷衣领，往自己身上一扯，两个人齐齐摔在地上，夏睿婷压在郁辰胸前，一动不动。
"小睿，你没事吧？"郁辰顾不得背脊疼痛，抄起夏睿婷腿弯，把她抱到了病床上。
郁辰打开灯，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夏睿婷下意识闭上眼睛，伸出胳膊的挡在眼前。
"小睿......"郁辰放低声音，关上窗户，坐在床沿，"有没有哪里摔坏了？"
"我是没有感觉的，郁辰。"冰冷的声音从夏睿婷口中飘出，她松开手，直直看着郁辰。
郁辰吓了一跳，那眼神里的绝望和怨恨，生生镇住了他，动弹不得。他知道夏睿婷是在赌气，她的伤还没有严重到下半身完全没有知觉。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空气中回旋着低压，抵在郁辰胸口，压得他生疼。
猛然间，郁辰"呼"得一下站起来，眼神凌厉，看着夏睿婷，"好，你要死是吧，没问题。"郁辰不住点头，"哐"一声拉开窗户，"28楼，真是个不错的地方，跳楼最忌讳弄得半身不遂，这样的高度，一定必死无疑。多好，只要一闭眼，就是一了白了，解脱了。"
夏睿婷好像被他吓到了，愣愣的不知道如何反应，只能看着他，默不作声。
"你现在爬过来啊，刚才怎么爬的，现在就怎么爬！就从这里，"郁辰指着窗外，"跳下去，千万不要犹豫，不要想着你爸爸，别想着段唯夏，他们是谁，他们不值得你留恋，他们不值得你关心，他们全都是傻瓜，你昏迷不醒的每一个夜晚，他们就守在病房外面，寸步不离，知道你的病情，就四处寻医问药，跟个傻冒似的。不过，你不必理会这些，你是一心求死的人，关心这些干什么！
郁辰深深吸口气，继续说，"还有，我不会去帮一个懦夫照顾谁谁谁，他们是谁啊，范得着我去照顾，我他妈吃抱了撑的，人家女儿，人家亲生女儿都不要他了，我一个外人去惺惺作态，不是让人看笑话吗！还有还有，以后他老了病了，没人照顾，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儿。至于那个段唯夏，也他妈关我屁事，这么多年，我也受够了，他以后要死要活，要终生不娶，要折磨自己，也是他自个儿的事，一个个就知道自私自利，该走走，该死死，我谁也不管！"
"不过，"郁辰指着夏睿婷，"我还真没看出来，你也是个这么窝囊的家伙！哦，对了，你知不知道，这楼上，就是那些什么血癌，这癌那癌的病区，你要死，就把自己的角膜什么捐了，也免得浪费，人家那么努力辛苦的求生，也真是不容易，你好歹器脏什么都能用，你反正想死了，就成全别人想活的吧。"
"郁辰......"夏睿婷愣愣看这他，"郁辰......"忽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哒哒的说"你怎么那么狠心啊......"
郁辰见状，走过去坐下，把夏睿婷抱进怀里，感受着胸前的湿意，"小睿，我怎么会对你狠心呢......"
"郁辰，对不起......对不起......"
郁辰摸着夏睿婷头发，"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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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睿，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段唯夏插好花，坐在床边。
"是啊，"夏睿婷笑，"我的脸色都比你好。"看着段唯夏毫无血色，深深凹陷的脸颊，夏睿婷不由后悔那天的举动，好在郁辰骂醒了自己。"不放弃才能看见奇迹"，这是自己说的，怎么可以忘记。
"小睿......"看着她笑，段唯夏心里却心如刀绞，一想到她毫无知觉的双腿，段唯夏就痛苦得无法自拔。那种混合了内疚，后悔，焦躁，绝望的情绪，好像把他逼近了一个死胡同，漆黑的死胡同，从此不见光明，暗无希望。
段唯夏执起夏睿婷一只手，"小睿，谢谢你......"
"谢什么，我就是下意识的......不管是谁，我大概都会这样做，其实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地点是我选我，装修布置都是我一手包办，如果真要有人负责，那也是我自己，不怪任何人。"
"小睿......"
"如果你和我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受此劫难，我宁愿是我自己。"
"小睿......"段唯夏把夏睿婷的手掌放在自己脸颊，定了定神，看着她的眼睛，说："小睿，嫁给我。"
夏睿婷明显是愣住了，视线穿过段唯夏落在刚好要推门进来的郁辰身上。来人垂下视线笑了一下，退出去，带上了门，一切悄无声息。
"小睿？"段唯夏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他想了很久，很久......他觉得自己有这样的义务和责任照顾她，一辈子。
"唯夏......我......"
"小睿，你听我说......"段唯夏抿了抿唇，"小睿，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虽然我并不清楚‘爱情'或者‘婚姻'的定义，但是我知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好好照顾你，你想继续读书，那我们就去读书，你想旅行，我可以抱着你去每个人地方，你想设计，没有问题，在家或者公司都可以，小睿......我一定会让你快乐......"
"唯夏......"夏睿婷看着段唯夏诚恳无比的双眼，没有置疑他想娶自己的诚意，只是，为了报恩，搭进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是否值得，你考虑采清楚了吗？
"小睿......"段唯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事物，不由分手套在了夏睿婷手指。
夏睿婷举起左手一看，是一只指环。
很简单，没有花哨的装饰，只是镶了一圈细细碎钻，闪的她有些刺眼。
"唯夏，这是大事，"夏睿婷摘下戒指，放在段唯夏手心，合上他手掌，"我们都要好好考虑，爸爸也不见得会同意......"
"你是怕夏董不同意？"也是，怎么说也是自己害得夏睿婷这样，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夏逸兴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责难的话，可是，他眼神里的悲哀却没有逃过段唯夏双眼。"我现在就去问他，不，我现在就去请求他。"说着，段唯夏站起来，转身出去。
"唯夏！"夏睿婷无法阻止，只能看着他推门而出。

"郁辰......"夏睿婷看推门而入的人，"他跟我求婚......"
郁辰点头，刚才段唯夏风风火火一路跑出去，连自己站在走廊都没有看到，"恭喜你，小睿......"
夏睿婷看着郁辰，为什么总觉得有一种化不开的悲伤？
郁辰，你难过，是因为你喜欢的人要娶别人了吗？上次你问我的问题我还没有给你答案，你现在还想知道吗？而你又为何如此肯定我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