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初熏----佛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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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说破之后的狼狈,甚至无法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够了,你这个逆子,我生你下来何用,只是为了忤逆我!」
「母后,我已经顺从你太久了,不然也不会任你伤害龙儿至此!多说无益,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母后请回。」思及令他懊悔不已的过往,宇文无极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倘若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母亲,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杀了她!可是他做不到,这个女人曾是他最敬最爱的娘,过去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娘!
思绪紊乱地甩袖离去,也不管太后是否有先行离去,只因此刻他极需要冷静。亦因此,他更没有发现隐声尾随自己回来的人,本应该是躺在床上行动不便的韩青烟。当他发现床上空无一人之时,冷不防已被随后出现的人惊了一下。
那样的情绪只维持了一瞬,转眼望向韩青烟时已换上了一派温柔:「烟儿......为何此时仍在外走动?」
「这个问题,我以为王爷比我更清楚。」韩青烟缓缓走入中门,语气一如过去那般没有起伏,可却无法让宇文无极想起以前的那个韩青烟了。
「这么说,你都已经听到了?」谎言被人戳破,宇文无极却反而出奇的冷静,好似看定了韩青烟不会将他怎样。
「不,我也只是一知半解,还望王爷赐教。」并非心软意欲留给对方任何解释的机会,只是想要给自己的过去一个了断。
「你听到了多少?」
「太后,龙儿,我,寻龙图,还有我们暗裔的密辛。」宇文无极有些乍舌,果然不声不响地全听到了。
「我看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你想的那样。怎么,开始后悔了吗?还是很想现在就杀了我?」宇文无极知道此时已经没了隐瞒的必要,决定好好扮演一个始乱终弃的卑鄙小人,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或许你不相信,我心里其实很感谢你。如果一开始就说明来意,我也许真会考虑跟你走......可你却选择了骗我,不管是出于何种打算,我仍然很欣慰--自己还有令你不得不欺骗的价值。不过,正因如此,我不会跟你走。」韩青烟的冷淡溢于言表,早些的浓情蜜意好似一场春梦,梦过无迹可循......
「想走,那也要你走得了才行!」宇文无极说罢手中已打出金丝折扇,月光下散发着隐隐寒气,正欲发起暗器,却不料一阵锥心刺骨之痛直击他的心部!宇文无极顿知不妙,心中百转千回,也想不透自己是何时遭人暗算。
「韩、青、烟......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疼痛久久不去,并且一分分深入他的四肢、骸骨、血液,恐怕难有停下来的一刻。
瞪着静立许久的韩青烟,宇文无极就越想拧烂那张没有表情没有生气的脸庞,可一旦有这种想法那痛就会加深百倍千倍!
此时,韩青烟总算开口解释道:「也没做什么,只是来此之前,我在自己体内养了一只蛊虫,不巧正好被你引去了。这种蛊虫原叫负心,最喜欢待在负心薄幸之人的体内,如若宿主对蛊主有二心或者意欲伤害,那他将受万蚁食心之痛而死。我没想过强迫你对我好,可为防你加害于我,你就只好先将就一下了。」
明白了韩青烟的话中之意,宇文无极这才找出了门道,稍许缓解则质疑道:「你......到底是谁?」
「......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没有过去十七年的记忆--过去的韩青烟早就死了,死在你的手上,死在这副躯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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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没有过去十七年的记忆--过去的韩青烟早就死了,死在你的手上,死在这副躯壳下。」
「你说什么......?」宇文无极狐疑地看着韩青烟,他还是觉得这个人并非他所认识的韩青烟......
「没什么,只是想请......」韩青烟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请宇文公子随在下走一趟,有几事方好请教。」
宇文无极闻言嗤道:「韩青烟,我现在已经受制于你,不过是块砧板上的肉,你又何必说得如此动听?」该死的万蚁食心,还不是一般的痛!
「说的极是。如今天色尚晚,任何事情也留待天明再谈,那只好先请宇文公子留下来休息一晚了。」宇文无极本对遭人暗算亦极为不满,因此也不过想要反唇相讥一番,岂料韩青烟竟会直率地点头称是,更可恨的是,韩青烟还上前点了他的穴道--
「你--咳咳咳!!!」被人揪起直接扔到窗外的池塘里......实在是奇耻大辱,何况对方还是韩青烟!
「想来,宇文公子这几日一直勉强自己与在下同榻而眠,实在是忍辱负重、有违本意,如今既已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必屈就于此。」韩青烟的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不过被人当面戳破心思的宇文无极却只觉得脸上无光。
强忍着被水呛的不适,宇文无极咬牙切齿地回道:「好!韩青烟,你要记住自己今日对我所作的一切!」失策,真是太小看韩青烟了,连他都敢玩!
宇文无极被摔到窗外的池塘中,早已浑身湿透,又无法动弹,恼羞成怒之下放着狠话,却没听见被风吹上的红木窗格掩住的叹息。
--若是不这么做,我又能怎样,继续装作一无所知,然后再一次将现在的自己埋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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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因为怀孕而比较嗜睡,韩青烟仍是习惯早起,待至天明不多时他已经穿戴整齐地步出房门。正巧瞥见满身狼狈的宇文无极刚从池塘中爬起来,脸色煞白,正用冻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韩青烟则目不斜视地寒暄道:「早啊,宇文公子冲破穴道所用的时间与在下所估分毫不差,也是时候该上路了,现在回去还赶得上吃早膳。」
被韩青烟风牛马不相及的言辞说得一愣,岂料就在这时又给人乘虚而入,身上大穴立刻被封住,「喂,你又点我穴!」大半夜的被浸在水里一个多时辰,冻到天亮才起来,不想竟然又遭人暗算,心中极其愤瞒,于是出言辱骂道:「韩青烟,你这丑八怪我警告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谁知说完,韩青烟竟理也不理他,一把拖起他走向院外,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摔上马背,宇文无极立刻痛声哀叫,忍不住再次咒骂起来。可宇文无极悲哀地发觉,无论他怎么骂对方都无动于衷。
等二人驾马回到韩青烟原来的住所时,宇文无极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头脑昏沉之际被人驾着走出不远,随即模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烟烟~~你可回来了~~南薰那个家伙虽然一无是处,算卦还是蛮准的嘛~~你果然是今天回来--咦,这个人是,王爷!小烟烟,你怎么把他拐来的啊,难道是他把你先拐去的?」
被一直问个不停,韩青烟皱眉制止道:「蓝樱,你不要一次问那么多问题,我记不住,有什么事进去再谈。还有......把他安置一下,他也许染上了风寒。」
「哦,如何安置?」蓝樱接过宇文无极问道,总觉得韩青烟今日的态度怪怪的。
「随你,只要别让他跑了。还有......我不想看见他。」
「噢~~~放心,绝对跑不了!」这院内有南薰布下的九宫云雾阵,可不是让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韩青烟无言地点点头,之后默然离去。
果然怪怪的,韩青烟很少如此直接地闹脾气,架着宇文无极的蓝樱不禁嘀咕道:「奇怪,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啊?」
韩青烟离开后直直走回自己的卧房,房内已预置好了替换的衣物和热水。他默默来到那盆清水前,水中渐渐浮现一张可怖的面容......古怪到近乎可怕的花纹密布了半张脸,他有些闪避地合上双眼,他已经很久沒看过这张脸了,到底有多久都忘了,真的没有一丝改变,和他说的一样--丑陋......
胡乱清洗过之后,不紧不慢地换起衣衫--黑色,是他所习惯的颜色,因为黑色是掩盖所有不堪的最好屏障......包括内心不可告人的感受。
当韩青烟走进食斋,发现厅中坐了两男一女--一个是白药,一个是蓝樱,还有一个只是似曾见过却忆不起来。
此时白药正好瞧见了韩青烟,于是喜道:「神子来了,快些坐下,我为你引见一个人。」
韩青烟依言坐下,打量了那陌生男人一眼--真是个绝美的人,可惜太过冷冽,让人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
「这是南薰,之前与你提到过执掌朱雀印的人。他原本在外游历多年便是为了寻回当年,当年......错遗他人的朱雀印,此次正是如期归来。」
南薰不多话,只意思地朝韩青烟点了点头。
好傲慢的人,真是令人难以消受--韩青烟心中得出总结,但也不觉有过反而心里莫名有些感慨,因为傲慢是最易令人错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韩青烟不置可否,蓝樱倒先抢了话头:「哼~~脾气还是那么烂!怪不得那个傻小子会讨厌你,怎么,你这次出门他有没有夹道欢送啊?」
「蓝樱!」白药想起要阻止时,话已经全让蓝樱给说了,于是整个食斋顿时吹起了一阵北风。
出乎意料的,南薰竟然冷冷清清的丢出一句话:「是啊,因为以后不必再见到我了。」
蓝樱仍然不知死活地打听:「什么,出个门而已,有必要弄得跟『休夫』一样吗?」
「是休了。」南薰依旧冷冷清清地道,听不出任何感情。蓝樱立刻被刚才喝下的粥呛到,南薰就是死要面子,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人占到自己便宜,口头上也不行,偏偏蓝樱这个人就是嘴上不饶人,可是又没有一次激得到南薰。
「三年之期已满,我依约为西夷做完我该做的事,并为他寻到了最合适的皇后人选,自然该走了。」
桌上气氛变得很是尴尬,白药轻咳一声,韩青烟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乘机转移话题道:「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们。寻龙图和我们要做的事有何关系吗?」
白药思疑片刻道:「此事一直都是由神子在处理--我说的神子另有其人,没有得到他的消息我们不会轻举妄动。此事不怕让你知道,我们一直在寻找宇文家的龙脉所在。寻龙图原是九阳的圣物,执有的国君离世前方可传予继任。可是它在国破时已被宇文家夺去,始自上代才辗转得知其下落。你又从何而知?」
韩青烟不答反问:「是吗,那太后为何也要寻觅此物?」
「......你说的可是宇文无极的生母?」
韩青烟点头称是道:「而且,我由他们话中得知,太后手里似乎握有其中一部分。这和我们要拿回寻龙图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并不知道太后手中也有一份,更不会清楚她的目的,但也不足为奇。寻龙图本就属我族之物,其上记载的『帝王穴』每一百年改变一次,因此倍遭他族觊觎,后来被九阳所得......
总之,及至此次百年,寻龙图上会显现之处便是我族的『幻月幽境』所在,即是当年幽都大人被封印之地。我们要解开全蚀封印就必须先找到此物。所以,神子才会找上昭和帝--宇文无心。」
「如今找到了吗?」
「不,宇文无心一早就发现了神子的意图,我想......他会借此留住神子。」
「这个神子是我什么人?」韩青烟左思右想,都觉得不无关系。
「他是你弟弟,我们找到他时,他说他叫龙儿。」
蓝樱见二人同时陷入沉默,于是插话道:「好奇怪啊~~~皇帝手里有一份,怎么连那个太后手里也有,倘若我们只拿了一半可不是白搭--嚯~那个死老太婆,她又是怎么知道的!难怪小烟烟你要把王爷掳回来了。」
韩青烟不想多谈,随便应了声,然后道:「不明白,待我们吃过早饭可以好好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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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户外浸了一个多时辰的凉水,宇文无极在被韩青烟交予蓝樱之前便已神志不清了,那疑问自然只能留待他醒来再解决。
他们暂居的『微雨别苑』其实是暗裔多年来密购的私邸之一,以备出行之便,未免无关之人闯入都会布下界阵,是故留守仆役甚少。因此是夜,韩青烟独自来到宇文无极的居所亦未曾有人察觉。
此时已是夜深,韩青烟无声无息地推开眼前那扇门,默默走向宇文无极榻前。接着窗外晦涩的月光,他逐渐看清了那张染上病容的脸庞--倘若是一般人三月天里凉水中浸上一个多时辰,少说也要烧个几天几夜的,好在宇文无极亦是习武之人,如今也只是风寒稍重......
--这又是何苦呢?难道你真的如此厌恶我,厌恶到,宁愿消耗内力去冲破穴道也要离开,也不愿给自己取暖等我来为你解穴......
韩青烟凭借黑暗慢慢靠近那深邃的五官,此刻已然失去了白日的飞扬跋扈,他却无法克制那股深刻的眷恋。无意识地靠近再靠近,最后情不自禁地对上那张唇,很轻很浅不敢再加深,生怕惊醒了梦中人。感到对方轻微的反应,他立刻心慌意乱地收起这轻吻。
--真该死!我到底在做什么,不是已经决定不闻不问了吗?明明知道他一见你就觉得讨厌,明明知道他爱着别人,明明知道他是在利用你!为什么还要爱他,还是爱他......韩青烟,你怎么可以那么贱!
他用力抽了自己一耳光,有了痛感方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从房里冲了出来,对着他唯有一片清冷月光和没人能够解答的问题。
宇文无极恢复得很快,及至二日已见病容一洗、神清气爽起来。作为一个『俘虏』他自认为算尽职尽责的--『大病』初愈,这三个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对他轮番试探起来,他可是有问必答!
好吧,其实多半是答非所问,因为母后并未将所有事情都让他知晓,更多的时候也只是他在猜测。就连当初,母后为何继龙儿之后又将韩青烟扔给他,这一点亦是在此三人出现时才应证了他的猜测--韩青烟也是暗裔的神子,也就是解开那个封印的关键,那么他自己必定也在这块棋盘之上。
活得如此不明不白,实在有违他的一贯作风!既然门外之事时机尚未成熟,那他何不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将长久以来的疑问探个究竟?
他有的是方法可以和他们耗着,在这儿待得也挺舒服,最重要的是省了他另寻一处隐秘之地,只除了经常会迷路......分明看到了前方的景物,却又不知不觉被引回原处,像极了鬼打墙--任他怎么转也走不出那九曲回廊,怪不得蓝樱说他大可自行出入,原来是根本不怕他跑得掉,此地八成是布有界阵的。
他曾试过随着照料他膳食的哑奴走出这里,可结果都大同小异,总在触及某些环节时被阻住,似乎牵一发而动全身,待他匆忙赶上却已人踪杳杳。
莫不是这座别院的地形随时在改变,但又一想,别院里住的不只他一人,若真如此,他们岂不是在自找麻烦。况且,这类易形之阵若要启动十分繁琐,动辄影响周边数百里风水,布阵者所承受的反噬之剧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除掉此种可能之后,若料的不错,这应该是迷幻阵的一种,迷幻阵并非可伤人的凶阵,旨在于不攻自破人自迷,而非有形之阵。那问题必定处在细节上,变换的恐怕只有阵眼本身,前人走得过,未必后人可行,若不明了破阵的根本方法,即使他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尾随,也会每每失之交臂。
宇文无极心下啧道,他早该想到的!可惜,此刻已经过了午膳时间,不然他便可以找人试上一试。
忆及曾经涉猎到的一些奇门遁甲之术,破灵幻之阵者必先感其阵之运行法则,而后顺应其道方可出阵。这道理说起来是简单,可做起来往往求生无门。宇文无极硬着头皮,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深吸一口气,而后闭气凝神,将己身融于自然,感知气场的流动。
许久之后,仍旧毫无收获,唯一的好处却是使他数日以来的憋闷沉淀了下来。正欲放弃之时,却意外地感到了空气的异动--有人,来得好!
一股淡及可闻的暖香,其实只是镶嵌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溢,触动了一个缺口,四周的气立刻涌起暗潮,混沌中开始无声无息地旋转......
由着那股暖香为他步步牵引,气场似已凝成一道道无形的墙,在他的周身接二连三地或旁移或消失,此起彼伏穿梭有序。为了感知气场流向,宇文无极并不打算睁开眼睛走路,一方面又恐会被眼前的幻象所干扰,岂不是功亏一篑。但宇文无极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却让他绕了好大一个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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