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然一笑,万剑天道:"不是装在盒子里吗?你自己不打开看,还怪我不送?"
"我......"司空墨笑着想说些什么,脑内突然一阵嗡鸣,急忙用手按住额角穴道。
"怎么了?不舒服?"万剑天见他如此,忙关怀道。
摇摇头,司空墨不想坏了气氛,只笑道:"我管你送什么,我想要的三个字,你还不知么?"
万剑天虽在情爱方面不善表达,对司空墨要的"三个字"却也心知肚明。但,他总认为,男人总把情爱挂嘴边是不对的。时至今日,那三个字,还未大方的出口过。
"何必拘于表面呢?"万剑天有些无奈。
司空墨沉默了,脑内的嗡鸣让他难受。
万剑天不会明了,他曾冷漠的对自己:再爱你,永世不能。这样的话,能在他心里刻下多么深的伤口。
现在,他们好不易的冰释前嫌了,万剑天也没说过爱自己,他怕,作为高高在上的王者,他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还有点可耻。
开口要来的爱也罢,想要听一次。
万剑天注意到他脸上未去的苍白,不忍他难受,终于叹道:"罢了,我说。"
司空墨笑了,他说:"好,我认真听着。"
脑内的嗡鸣停止作怪,他闭上眼睛,不看万剑天。司空墨相信,万剑天认真说的话,他一定听得到。
一定。
"我爱你。"虔诚的语气。
片刻,司空墨睁开眼,眸里有璀璨的星光,笑靥如花。
"我想我听到了,很清晰。"
35
心中有暖流涌动,哽塞了嗓子,万剑天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半晌方笑道:"我送你什么你都不在乎,我现在心灰得只想把那玉牌送回给我的老母亲......唉......"他说得失意,脸上却笑着。
"玉牌?!"司空墨惊呼着跳起来,直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意思,伏公公不是从万府的奴才那探得说万剑天送的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鼻烟壶。为此,他还不甚失落,看见万剑天承上来的锦盒也不多加理会。
"不错,我一直苦思冥想,我们伟大的陛下,拥有全天下的陛下到底需要什么呢?真苦恼啊......终于!我满心欢喜的想到陛下曾想要的一块玉,"万剑天哀哀的叹了声,方继续道,"可惜陛下并不垂怜......"
话音刚落,万剑天只觉一阵凉风拂过--司空墨脚下生风的窜入主殿,雕花木门还咿呀作响。
咦?轻功又上一层......真的那么高兴吗?
哑然失笑,万剑天心情愉悦的跟上去。
司空墨看着手中的玉牌,静静的,定格般,没有一个动作,也没有一句话。只是嘴角、眼底,暖暖。
万剑天进屋时看见的正是这般景象,虽不见司空墨眼底的温柔却清楚感受到了那种暖意。
细细摩挲半晌,司空墨缓慢的把玉牌放入锦盒,再把锦盒置于古玩柜隐蔽而安全的一角。
放好以后,他又左顾右盼,像在估计这位置的安全度。终于,他又取出锦盒,把玉牌拿出来,牢牢的拴在腰间,拴好后还用力拉扯一番,见玉牌栓得稳固才满意一笑。
动作并未结束,司空墨又转身到另一个镶金撰玉的古玩柜上拿下其中一支盒子,同样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块一模的玉,不过多了一条金黄的结绳。
这时,他才注意到门栏处的万剑天,欢喜一笑,司空墨快步上前,把玉牌递给犹在思量的万剑天:"给,好好收着......"目光微微黯淡下来,他补充道,"这是母后的遗物......"
司空墨的母后,这位受尽冷落的女人在儿子当政不久后就病了,好似终于不用顾及什么,她一病不起。尽管司空墨想尽办法,可,她还是不敌坎坷的命运,与世长辞了。
司空墨知道,就算过着被打入冷宫一般的生活,母后总是在殿门翘首以盼,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无情的帝王。母后爱着父皇,难以反驳。
心情一闷,司空墨脑内的嗡鸣就又响起来,并且愈加激烈。不想万剑天担心,他面上并无什变化。
"我会的。"
司空墨正难受,一时不知万剑天说了什么,忙问:"你说什么?"
万剑天见他脸色惨白,想他是为自家母亲伤怀,便缓慢道:"我会的,会好好收着。"
笑如春风,司空墨无声颔首。头越来越痛。
万剑天不察,更是心情大好,畅怀大笑,还提议要与司空墨把酒天亮。
"今天有些乏了,想睡了。"司空墨困倦的眨眨眼。
万剑天想他大病初愈,不疑有他,正向床榻走去,司空墨就拉住他:"今日,我一人睡就好。"
"什么?"万剑天皱眉,司空墨病后对自己特别黏糊,万剑天心中愧疚,只随着他的性子。夜里,两人就算不缠绵一番,司空墨也总要求万剑天陪着自己入睡的。今日,怎么转了性?
"你不是嫌我黏糊,怎么其实你不舍离开涅磐殿?"司空墨调笑两句,方道:"我是想你母亲应服用百草丸了,你给她送去,顺便解了万夫人心头思子之苦......"
万剑天想起母亲,心里生出思念。这段时日他并不顾家,着实担心母亲身体,也不推脱,说等司空墨睡了,他便回府。
司空墨却拉着他许诺道:"我会想法把你母亲的毒彻底解了。"
万剑天一愣,激动的亲吻自己的爱人。他们刚冰释前嫌,他无意再引争端,虽然心里记挂母亲的事,却始终不曾脱口。没想到,司空墨先开口了,这叫他不得不高兴,不得不激动。
他亲吻他,想要爱抚他。司空墨却难得的拒绝了,万剑天见他确实困乏,只好帮他理好被角,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一路上,万剑天都恍恍惚惚的。
这真的是我和墨所能拥有的生活吗,如此平静又美好?
没问题,没问题。
尽管有着缺憾和暇疵,但他总觉得那不值一提,似乎很快就会过去,生活回到完满。他有这样的感觉。
嘴角勾勒美丽的幅度,万剑天坚定的想。
"呕......"司空墨半边身子伏在床上,连声干呕。他本以为睡一觉就不会难受了,谁知,脑内的嗡鸣愈加尖锐。半夜时,他再忍不住,直直呕起来。
该死,这破身子,又怎么了?!
"呕......呕......"不及细想,又一阵拉肠扯肚的干呕,但无论怎样难受,却至多吐出一点酸水。
这段时间,万剑天都在他这留宿,未免人多口杂,这涅磐殿里的人被他撤得差不多了,这会弄这些动静,竟然也没人察觉。他想着不是什么大事也就自个忍着,就这样反反复复的,天明时,司空墨方精疲力竭的睡去。
司空墨醒来时还浑浑噩噩的,翁鸣倒是消失殆尽了,只是精神不爽。伏公公安静的服侍着他,从司空墨聋了后,伏公公就鲜少说话,体贴的不为他增加什负担。
直到一个着粉衣的宫女端着水推门进来,司空墨佼好的眉形微微一挑。
"打翻它。"那宫女正要放下铜盆,就听司空墨突的命令。
宫女一愣,疑惑的看着司空墨。
"打翻它,铜盆!"许是睡眠不足,司空墨的极没耐性的皱起眉。
那宫女还在发愣,司空墨就肃然起身,向那宫女迅速逼近。
框!
铜盆应声落地,水花四溅。
宫女大惊失色,看着空空的手,再看看地上的水渍。
怎么了......我出了什么差错......惹怒皇上......我会不会死......宫女认命的闭起眼如薄纸般簌簌的抖起来,"咚"一声仓惶又无力的跪下来。
"去、快去万府......朕要见他,朕要见万剑天!"司空墨没有发怒,他只是迅速的转过身,朝着伏公公大吼。
大吼?他们深沉内敛的君王在大吼?
而且,而且脸上不是愤怒,是小孩般的兴奋?
36
"名字?"万剑天正进宫就碰见了满头大汗来找自己的李公公,李公公是伏公公身旁的执事太监。对方只说了一个"皇上"他就飞身向涅磐殿去了,他害怕司空墨出了什么事,因为昨夜里墨确实有些奇怪。谁知,他一进屋,就看见司空墨满面笑意的端坐在那,尔后更提出了一个怪诞的要求。
司空墨说,剑天,叫我的名字,快。
"这么急的找我来,就为了让我叫你的名字?"
"嗯,快!"司空墨肯定的点点头,竟把眼睛闭起来。
脑中灵光闪过,万剑天不禁想,真的,生活要完满了吗?
"墨......司空墨,我的声音,你听到吗?"万剑天并没表现出什情绪,只是那双迷人的眼更加黑亮了。
司空墨睁开眼,兴奋像是湖面扩散的涟漪,从身体中央的某一点向四面八方扩散,使他从发根到脚尖都有一种呼之欲出的兴奋。涟漪散去,却不是消失殆尽,反是从扩散的原点直直下击,变成最深层最深层的感动。那种不仅仅用脑子,也不止用心,更是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体内的每一滴血来记住的一种感动。
"感谢老天......你的声音,我听得到。"郑重的点头,司空墨出奇诚挚,出奇温柔的道。
如梦如幻。脑内一片杂乱无章,迷糊和混沌中,万剑天只能想到这四字。
也许,这便是生活的本来面目,生活会被突然而至的暴风雨席卷得只剩残垣断壁,生活也会在他们追逐着暴雨继续前进时突然的散了乌云,现出一片蓝蓝晴空。
然而。
天下有多大?凤涅之外有龙磐,龙磐之外的那许许多多国家呢?凤涅的天又有多大?就算是拥有凤涅的司空墨,他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没有一片天蓝到久远,这边明朗清新,那边就暗涌阴霾。
司空研时常一个人看着日升日落,也常一个游到城边看着天,安静的,落寞的,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从不担心平王府没有王爷会耽误什么,因为自他称病罢朝后,王府已少有人问津。
但,今日平王府却来了一个贵客。这个贵客虽已等候多时,却没有丝毫不耐烦,见他来了,只是笑笑,示意他坐下--就像一个大方的主人不介意访客的迟来。
司空研看着贵客,不再一脸漠然,他冷冷的笑了。比冰还冷。他请了安,眼里却没有敬意。
贵客看在眼里,也不在意,自顾的品着手里的茶。倒是贵客身边的丫鬟颇不耐性的皱起眉。她的主子何等高贵,他一个失势的王爷怎敢轻视了主子?!
狗眼看人低。司空研冷哼一声,心里这样想。
他不是不敢说,只是没这必要,因为天下,这样的人很多。何况,这样的人再多,也左右不了他的生活。
贵客喝了半杯茶,方说话,开门见山,主旨清晰。
司空研平静的听完对方的叙述,眼里有了一种隐晦的光彩。他不在意似的喝了一口茶,掩藏起那光彩。
"您可以回了。"
贵客不自抑的皱起眉,也只是短暂一瞬,贵客淡而坚定的笑:"是吗?我会再来的。"
司空研不置可否,起身相送。
贵客走了,司空研缓步行回屋里,唤来三名家丁。
第一名家丁被要求端起贵客端握过的杯子;第二名家丁被要求去喝那由第一名家丁端起的茶水;第三名家丁被要求端起杯子并且喝完杯里的茶水。
三名家丁都照做了,司空研又命令三个侍卫把他们分别带到三间屋子,要求三个侍卫盯紧这三名家丁。
然后,他又兀自出神,吃饭,睡觉,似乎忘了这档事。直到次日黄昏,他终于找来三个侍卫,询问他们三名家丁有何异常。
"一切正常。"
"很好。"三个侍卫给了一个统一的答案,这很令他满意,以致于,昨日听贵客说话时那隐晦的光彩在他眼里重现,愈加的放大。
"王爷,究竟什么事让您那么高兴?"其中一个侍卫忍不住,问出疑惑。他直觉,沉寂已久的司空研就要变回以前那个让他忠心跟随的王爷了,平王的司空研。
司空研淡淡的笑。
那侍卫不很明白,也不再问,不管王爷要做什么,他都会拼死相助的。躬身退出屋子时,他听到司空研的一声低喃--
"不过是联盟一致,各取所需罢了。"
接下来的,是那侍卫没有听见的--
"原来,大家都是狼。"
"还是一只装成羊的狼,隐蔽的出击必胜的狼......一只嗜红的狼......真是可怕......"司空研如是感叹,却没显露害怕,反而满意的笑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司空墨和万剑天因为司空墨听力的恢复而处于一种极度的轻松惬意中。
司空墨为万母寻得了彻底解除"蚕噬"的方法,只等夏初采集其中一味药便可做出解药。那时,一切都会好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贵客不时踏足平王府。不同的是,贵客来时不再带人。有更多时候,来的只有贵客第一次带来的丫鬟。
那丫鬟一席青衣,拿着贵客的信来,带着平王的信走。
纷繁的皇宫,出奇宁静。也许是因为,人人都有事做,人人都在做事。
37
二月的清晨,天雾蒙蒙的。光秃的树上新出了点点隐约的绿色,树枝交叉处时不时响起几声悦耳的鸟鸣。
"已经要春天了么......"司空墨深呼吸一口,心境前所未有的舒适。他的脸色不再憔悴,形容不再枯槁。润色的脸颊和色泽黑亮的发都透露一种从内到外的健康的俊逸。
司空墨起得早了,还不必忙着早朝,万剑天也在昨夜回自家府邸去了。他决定一个人好好享受这样慵懒又清新的早晨,他要自个踱步到金銮殿去。
"你又拿这么多药材送过去?"半路,突然有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司空墨惬意的散步。
"嘘!"一个更低的声音响起,却逃不过司空墨的耳朵。司空墨以为是哪个奴才想偷拿宫中物品,也不生气,躲身一旁,带着揶揄的心态继续听下去。
只听那第二个声音继续道:"小声点,仔细莫让人知道,要了我们人头!"
呵,你也知道偷拿宫中物品要砍头,胆子可不小啊。司空墨讽刺一笑。
"是、是......"第一个声音胆怯许多。
"可不是吗......那人要是知道我把他吩咐的事让别人知道了,我们都得死......说不定死无全尸呢!"第一个声音极度敬畏,说得神秘。
哦?谁这么霸道,是些见不得人的事?司空墨更来了兴致。
"没、这么夸张吧,只不过......只不过是给平王送些养身的药材......"第一个声音虽如此否定,但显然底气不足。
平王?!这事和他有什关系?司空墨一惊,忙凝神细听。
"哪里夸张!"第一个声音怒斥道:"那人可是有‘鬼将军'之称的狠角,杀了我们这种蝼蚁还不易如反掌么......"那声音渐渐低下去,恐是意识自己声音过大,惹来旁人。
然而,不管如何,"鬼将军"这三个字还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司空墨耳里,他如遭雷击。
鬼将军。
平王。
剑天和司空研。
剑天暗地让人拿养身药材给司空研,还不止一次?
怎么回事?剑天不是讨厌他了,恨他了吗?为什么还会送药材给他,他还关心他,喜欢他吗?
这是真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空墨反应过来要去追问对话的两人时,两人都已不知去向。望着空荡荡的走道,司空墨突的感到了清晨的凉意。
这一定是平王的诡计。如果说司空墨在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对话时还能斩钉截铁的这么想的话,那么在鬼将军与平王这两个名词被高频率的联系在一起后,司空墨从斩钉截铁到寝食不安,最后更像一尾夏日脱水的鱼,焦躁而疼痛的挣扎。
于是,喜怒无常的墨帝在一段日子的祥和后又似乎有了暴戾的倾向。早朝时,几乎每一个大臣都做错了什么,不是被他的冷睇吓得全身发颤就是被他的怒吼吓得跪倒在地,满堂都是"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的讨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