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会给我找事,好好的宝马不坐,偏生要买这匹烈马。这下可好,我们北上的行程又要耽搁了!」龙儿难免有些微词。
宇文无极笑笑道:「龙儿莫担心,我自有主张。」他此去不能直接回帝京,北上绕过额尔古纳河到达鲜卑部落,找到母后的皇族表亲慕容氏才行。那匹中原培育的混血宝马,如何能撑得住,韩青烟这匹才是难得的纯种大宛马,带它上路最合适不过了!
21.番外.千华残梦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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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一个毫无悬念的梦境,伊洛有着月族得天独厚的美貌,有着赤火红莲一般妖娆慑人的灵魂,有着他永远无法做到的无所顾忌!天海线上,日升月落--那日月同辉的胜景,仿佛只为伊洛和他深藏心底的神祗而存在,造之倚天,设之倚地,注定永世的纠缠......
而他,连出席那人的九千岁诞辰都没有勇气,伊洛却可以光明正大地直朝着光热之源追逐而去。
「殿下,请您务必更衣!」
「你们都退下,本座今日身体不适,东皇殿下的千岁祭就让伊洛独去吧。」他转身步入寝宫,不忘吩咐道。
「身体不适?依本宫之见,你怕是心里不适。」
「娘娘......」来人正是他们的缔造之母望舒娘娘,他低声迎道:「幽都见过娘娘。」
「免礼。你倒是与本宫说说,为何装病不去赴宴?」望舒娘娘轻声问道,却不容回避。
「......娘娘,幽都不想说。」这是他永远不想触碰的回忆,即使是娘娘也不能,所以他拒绝。
望舒长叹一口气,摇头道:「你这孩子,将自己关在极月宫里又有何用--成礼后,你便从未真正走出过这座宫殿,这座你自己设下的牢笼!已经两千年了,你怎么就看不透呢?」
「娘娘,幽都只懂得自己的责任,其他的并不重要。」
「你再骗谁,又怎能骗得了自己?你一日不出去,又怎知没有呢?」
「不,已经没有了......」是他太傻,明知那不过是一句戏言,只隔了一层纱,轻轻一戳就会破,却还痴痴的,不肯戳破,不肯面对!也许不见,他就可以一直对自己说,那并不是谎言。
「那你就更应该去!本宫不知你到底有何心结,不过既然并无任何重要之事,那你今日必须去,这是命令!来人,为殿下更衣!」她真是越来越不懂这个孩子了,即使面容被毁,亦不会有人敢笑他半句,却为何要将自己封闭起来?
「幽都,遵命......」望舒全然不知,自己的好意恰恰却是可以将幽都彻底封闭的锁,那场盛宴仿佛是一把利刃,将他心底的伤疤狠狠剖开。
姗姗来到天帝为东皇设宴的北极宫,幽都踟蹰于宫外那片云海--这里,便是那人每日必经的真武道,他在遥远的南天不止一次地眺望。幽都站定一处,沉沉忘向远方,寻找着自己曾站过的地方--忽然觉得很可笑,如何能看得到呢,因为心中没有牵绊......
「洛,跑得那么远,可让我好找!」这声音......似已模糊不清,可却在顷刻间让他沉寂的心湖翻起滔天巨浪,与他灵魂深处的记忆交响成诗!
「怎么了,为何如此沉默?」那人从后将他揽入怀中,未曾察觉自己已搅乱了另一颗心。
心被乱了,便找不到方向,他没有勇气回头,那种诧异的表情他无法承受,更不愿让这个人看到自己如今的样子。闭起轻颤的羽睫,他决定沉默。
「还在生我的气?」太一低声在他耳边询问。
幽都强忍下捂住自己双耳的冲动--为什么要那么温柔,他不知道这样他的心会痛吗?!
「别再生气了,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决不会因此而改变决定!你听到了吗,洛?我决不会放开你!」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因为我不是伊洛,我不是伊洛啊!!!
「唔--!」幽都猛然睁大了眸子,内心的震惊早已超越了一切......他,在吻他!心中原本就不平静,这一吻无疑是雪上加霜,呆住的幽都无从反应,以致那灵巧的舌窜入他口中仍茫然未觉。至此,他却逃避一般地甘愿沦陷,任由那吻在口腹中蔓延,交付着不敢言明的情意,如痴如醉,如泣如诉......
「太一!你在哪儿?」远处传来一人的呼唤,将幽都彻底惊醒,在太一反应之前他慌乱地将他推离自己,转身飞速消失在一片云雾中,只留下半边绝美的侧影。太一愕然地望着那抹身影,震惊于此人竟不是伊洛的事实。
「太一,在发什么呆?天帝正急召你,快与我回去。」他方才见到月神幽都匆匆与自己擦肩而过,猜想定是太一招惹了人家。
「苍岳,方才那人是谁?」
「你不知道吗,他可是伊洛的兄长--幽都。」
「那......他也是月神?」
「你该不会以为只有一个吧?」只见太一立刻陷入沉思状,苍岳作势狠敲了一下自己额头。果然让他猜对了,他的主子兼好友向来对天宫里这些繁琐的事情不甚在意。「你是真的不知道,真的对他毫无印象吗?」
「我该对他有印象吗?」太一不答反问,却是很认真地问道。
苍岳有些无力,也许这就是命--幽都与伊洛只能有一个吗?那他是否该告诉太一呢?
「......你既然忘了,那就算了吧。」苍岳心中暗叹,说与不说似乎都无法改变什么,因为过了今天,再多的回忆都会被事实抹煞。
太一轻应了声,他确实好似忘了什么,一时想不起来......不过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象伊洛马上会有的震惊,他不由得心情一片豁然开朗!
相隔几千年,他的吻仍似记忆中那般温柔,以为是忘掉了,却是被自己珍藏,可那样的吻却不再属于他了......他唤的是「洛」,而不是他......
幽都在最后一刻,失了魂似地踏入北极宫中央大殿,此时,众宾客早已坐定,太一亦被苍岳领回。不知是何缘由,满座宾客霎时哗然,连天帝的表情都异常震怒!幽都恍然回神,如此喧闹中,他竟只听到了一句话--
「父皇,儿臣只要他一个人,只有伊洛才有资格作我的东皇妃!」那是太一异常坚决的请求。
幽都踉跄地扶住一旁的白璧石柱,耳中再也听不进任何其他言语,他捂住胸口在喧闹中悄悄退出大殿,再顾不上那殿中的暗潮汹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从始至终我也不敢奢望你会多看我一眼,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再次听到那句话,却让我知道那不是为我而说的!
幽都无处可去,只循着本能回到最初的原点,千华树海中唯一的月生树下。他环抱着这棵生养他的神树,周身迸射出道道光芒,将他包裹住,将树包裹住,仿佛想要将自己重新熔入树中--如果可以重来,他宁愿选择从未出生,永远活在自己狭小的胎果里,永远不要遇见他!
--伊洛,你果然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不去听,不去看,只守着那句誓言便能够完成所谓的宿命。可我错了,我们都是生命恒久的神,如何能在这永恒不变的时间中一再的欺骗自己,一再的无视真心,唯一可以掩埋自己的只有消失!娘娘,原谅幽都无法完成您所赋予的责任,成为一个令您骄傲的月神......
光芒逐渐由盛而衰,随着最后一缕柔光也消退,幽都俨然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地晶莹的宝石,折射阳光,映照得整个月生树的浮屿异常华美!那美丽的宝石壮似繁星、色如月华、周身溅起光星,传说那是月神悲伤的眼泪。
千华残梦续.终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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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峦叠嶂深处,丽山秀水之间,隐藏着一片远离尘世喧嚣的深谷幽境。山花烂漫,爬满了整座幽谷,蔓延至山穷水尽处。一间僻静的雅室内,兽烟喷薄,香雾缭绕,山风不时撩起床沿的月白长纱,床上之人睡得很沉很沉,仿佛可以睡到生命的穷尽......仿佛,只是仿佛,就在床边的小人儿以为他会一直睡下去的时候,那人竟发出了一声过长的呜咽,并揪紧了眉头,似乎是梦中也在难过。
床边的小人儿双眼甚是空洞,并没有望着床上的人,但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声响。只见他急忙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却只能造出一些奇怪的音节,无奈之下他只好起身出门招徕帮手。
不一会儿,小人儿便引来了一名身着水蓝色羽织短裙的少女,仔细一看,正是蓝樱。蓝樱边踏入雅室边安抚道:「好了好了,姐姐知道了,你别着急,神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小人儿依旧不听,口中不曾间断地发出「啊啊」一类含糊不清的音节,原是个口不能言的孩子,看来并非天生如此,而是身上存有残障所致。
蓝樱来到榻前,伸手替昏睡中的韩青烟把脉。须臾,只见她皱起秀眉随即合眼,接着一手凝气推至韩青烟面上,一股苍兰之气顺势而下,直流向丹田之处盘绕多时,待蓝樱收势后那气息才逐渐隐默。
不多时,韩青烟终于睁开酸涩的眼,视线极为模糊,首先感到了生人的气息,不顾体内的疲累他强撑起身子,向后摸索着可以作为武器之物。
「韩大人,您才刚醒不要乱动,还记得我吗?我是蓝樱。」
韩青烟这才看清眼前之人,脑袋仍有些不听使唤,只记得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还有太一......这是何处?蓝樱是谁?还有另外一个人,又是谁......
「我为何在此?」韩青烟冷冷地问道,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什么?」蓝樱愣了一下,心思一转,想来也许韩大人是受了打击并不记得当日之事,便心宽地解释道:「您忘了吗?当日在相狩城外是我把您带回来的,之后您睡了三天三夜,可把大家吓坏了!」
「你为何要救我?」
「您在说什么?保护您是蓝樱的职责!」奇怪,今天的韩大人好奇怪,似乎特别冷漠......
「这是何处?」
「此地是暗裔的总坛,那日您答应与蓝樱一道回来,想起来了吗?」一问一答的,蓝樱并无隐瞒,只是如实以告。
韩青烟斟酌了片刻,没有杀气,看样子不会对自己不利。只是,暗裔又是什么,这蓝樱似乎已为自己的下属,可他心里并没有那种自然的认知。但眼下,他似乎只能相信了。
「那......你方才叫我什么?」
「韩大人......」蓝樱越发觉得有问题,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问题。
「难道......我不是该叫『幽都』吗?」
幽都?!他怎么可能知道幽都?!她分明......难道是借尸还魂--不可能,他又没死......也许是......是什么呢?!
「韩--不,神子......那个,我不知道该如何向您解释当下的状况......因为,啊~~~~~因为我也被弄糊涂了!这是哪里出了问题?!白药~~~~~~~~~~你快给我出来解释清楚!!!」蓝樱被眼前突发的状况弄得手忙脚乱,一时完全失去了冷静,跳脱本性展露无遗。若不是那小人儿先行阻止,恐怕她会直接破门而出。
韩青烟听得眉心直打结,这个人......还真是有活力--可他睡了三天三夜,如何经得起她这般吵闹......希望她找来的白药不会也是这样。
韩青烟显然是多虑了,白药是个极为安静的人,安静而美丽的男子,一身素雅白衣让他宛若天人--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貌,却是可以将人轻易打动的美!
韩青烟不禁在心底赞叹,那样的气质,让他几乎没了戒心。男子同样为他把了脉,而后道:「并无异常,只需多调养些时日。」声音很清亮,与他的气质拥有同样的魅力。
「可是,他刚才说他叫幽都!!!」蓝樱提出疑问。
「什么『他』,要叫神子。」白药无奈地提醒道。
「噢~~~~~你再看看,一定有问题!」
问题就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是神子?还有,你为什么之前却唤我为『韩大人』?」
「......韩大人不是应该就叫韩大人吗?」蓝樱想破脑子也没想出来,「为什么一个人,一觉醒来就会认定自己是另一个人呢?!」
「蓝樱,你冷静一下,也许......」白药像是被蓝樱的胡言乱语给触动了,忽然顿住,随即迟疑道:「也许,第二重封印已经解开了。」
在暗裔的密书中曾提到过,月神幽都的宿体存有三重封印,其中,对解开第一重封印有明确记载:须与一名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日族男子结合,方可破解--而那个人,便是六王爷宇文无极。然而,之后的两重封印密书却只字未提,此事绝密,悉知者甚少,更不会有人将此事告诉韩青烟。而今,作为幽都宿体之人,若非他人告知便只有从自身获悉......只不知,韩青烟为何却连今生的记忆一并忘了,反而只记得『幽都』。
蓝樱与白药互看一眼,最后由白药逐一将部分事实道出--关于暗裔的过去,关于月族的没落,关于三重封印,关于月族的复兴......只不再提今生过往。
「我们暗裔,乃是月神一族的遗民所创,在多年以前......由于族长伊洛任性妄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那几乎令整个人界永远失去了光明。而另一位族长幽都,为弥补这一过错几进身毁,终因走火入魔而被封印起来。天帝的震怒可想而知,作为惩罚,他对整个月族降下了诅咒--让我们失去光明永远沦为玩物,永远错过自己所爱之人......并且,还让我族男子都具有了生育之能。」说到此处,白药的表情显得极为不自然。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却能看得见?」
「若要令其后代重获光明,必是与其所爱之人旦下的子女,但是同样的,那意味着永远的失去。」
「......没有解决的办法吗?」只是出于好奇,韩青烟并不知道这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有,只有您可以,因为您就是幽都大人!」白药的话字字敲入韩青烟心底,可他还是迷惑了--他真的是幽都吗?
「我......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谁,你又为何如此确定?」
「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方法......」
--您脸上的胎纹就是最好的证据啊,那是伤口被阳炎之力腐蚀后无法磨灭的印记!
白药斟酌片刻,最终没有直接将事实告诉韩青烟。
「......可是,我并无异能,也许什么忙也帮不上。」
「那是因为还有两重封印,不--可能只还有一重,只要将封印解开,我们就能有足够的力量了。」
「是吗?解开封印我就是幽都了?」韩青烟言语间忽然有些苦涩。
「......可以这么说......」
「那我呢,之前的我又算什么?幽都已被封印,可我却还在,为什么我却还在?」即使选择了忘却他仍旧可以感到,他是有过去的,他是有感情的......不是一个躯壳,可是,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离一个躯壳已经不远了......
「过去的事......也许是您刻意要将它忘掉,当然也不排除是封印解开所致。但无论如何,请记住,从今往后您就是幽都--我们暗裔的神子,我们月神一族必须保护的人,不再是别人!」
白药清亮的嗓音一声声敲击着韩青烟的耳膜,有些刺痛--要保护的人......要保护的人............为何会感到心痛呢?
见韩青烟有些恍惚,白药立刻单膝跪地,坚决地道:「请神子答允!」
韩青烟默然,他该相信吗?相信自己是幽都,忘掉过去,只做他们的神子,解开封印,拯救被诅咒的月神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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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青烟面无表情地望著窗外,他寝宫里的这扇窗正好可以将整座深谷尽收眼底,由早至晚,都能清楚看到谷中多变的美景──朝雾晨曦,落叶飞鸟,夕照流霜......美得几乎让人麻醉,可以心如止水。
一转眼,他已在此住下半月有余,习惯了蓝樱三不五时地来吵他,习惯了白药三天两头给他诊病,更习惯了这个奇怪的身体......
韩青烟正想得出神,忽然有人牵了牵衣角,这才拉回视线,将注意投向身旁的小人儿──半夏,一个不能看、不能说的孩子,他的父母早已死在北场,他因是身怀异能的月族才得以被人救下,如今只负责自己的起居。再一看半夏手中的汤药,韩青烟不禁皱眉,「我身体近日已经好多了,这药能不喝吗?」他不觉得自己体质有差到必须每日进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