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陈楚卫----烟狗

作者:  录入:12-27

《冯陈楚卫》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楚卫,切糕蘸白糖......
广播里播着郭德纲的相声,不过没多少人听,车厢里人太多,声音嘈杂又吵又乱,流动商贩穿梭不歇,还有......贼。
这趟车上可不只一个贼,这不?前边车厢刚逮住一个,乘警押着做笔录,一帮旅客围着瞧热闹。冯陈站在开水炉子跟前抽烟,远远瞧着楚卫混在人堆里,神不知鬼不觉,掏到了一个皮夹子。
冯陈扔下烟,转身朝另一截车厢走去,追上卖报员买了一份报纸,转回来正好看见楚卫走过来,一错身的工夫,冯陈手上的一叠报纸中间就夹上了三个鼓鼓的钱包。
配合得天衣无缝。
冯陈和楚卫是搭档,在一块儿合作有些日子了,开始的几次有一点点不顺,后来基本就没出过什么岔子--不过俩人的关系也就仅止于‘没出过岔子'而已,就像切糕蘸白糖一样,简单,平淡,不好不坏。配合讲究的不是关系,是技术,俩人的技术都还不错,又都需要一个技术不错的搭档,就这样。
虽然是搭档,却连彼此的名字都没问过,干这行的没有用真名的,无非是个称呼罢了,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无所谓。于是随便捡了四个字来用--"你是冯陈,我是楚卫;你是切糕,我是白糖。哈哈!",楚卫说。
冯陈皱皱眉,说实话,他有些看不惯楚卫这样肆无忌惮的笑,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这样,一个叫冯陈一个叫楚卫,两个搭档干活的贼,分工明确目的性强,就像切糕蘸白糖。
冯陈是外地人,其实这条道上混的都是外地人,没个知根知底儿的。冯陈没说过自己是哪里人,也不知道楚卫是哪里人,只知道这小子能说十几种地道的方言,到哪里都跟回了老家一样。
楚卫瞒着人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吸毒。冯陈早就发现了,楚卫总是偷偷摸摸地躲在厕所里老半天才出来,鬼鬼祟祟地跟一些人嘀嘀咕咕,身上的钱总是转眼就没,厕所里老是一股子怪味儿--冯陈心知肚明,这味道是什么,不过楚卫不说,他也不问。
冯陈在中途下了车,下车前他又看见了楚卫--换了身学生装,戴了副眼镜,胸前挂了个MP3闭着眼睛听得很high,天晓得这小子已经是奔三张的人了!冯陈经过的时候,楚卫并没睁眼,只是翘起手指头做了个很不显眼的手势,冯陈会意地咳嗽一声,下了车。
轻车熟路地出了站,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又转了两趟公交车,小心观察了一阵子,从中医院的前后门穿出去,拐了个弯,进了一间很不起眼的小茶馆。
二楼上有道小门,顺着走廊十多米,右手边又是一道门,冯陈敲了两下,推开了门。
老雷靠在窗口抽着烟,看见冯陈进来,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冯陈一个箭步冲过去,狠狠地抱住了老雷,狠得老雷呲牙咧嘴地叫了起来:"TMD!放开!疼死我了!"
冯陈撒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老雷一遍:"又挂彩了?"
"没事儿,"老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轻描淡写地挥挥胳膊,"挨了一刀,皮肉伤。"
冯陈一把扯住老雷的领口,刷地撕开了衬衫,老雷心疼得骂了街:"CAO!我老婆昨天刚给我缝的扣子!"
冯陈已经顾不上那些了,他盯着老雷的胸口,过了老半天,才吹了声口哨,"嘘--嫂子居然还肯给你缝扣子?她大概更想把你直接缝起来吧。"
老雷的胸口绑着纱布,厚厚的。
"哪儿敢让她知道啊,再偏一点她就可以领我的抚恤金了,连大夫都说我命大,一刀扎在胸口愣屁事没有。"老雷苦笑了一声,把手伸进裤兜,"抽烟不?嗯......我的烟......"
"在这儿呢。",冯陈变戏法一样地从手上变出了一包烟扔了过去,"怎么样,手艺不赖吧?"
"不赖,"老雷没好气地抢过烟骂了一句,"你这个坏东西,天生就是做贼的料......"
冯陈耸耸肩膀,"过奖了,咱这也是勤学苦练出来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当初在警校都没这么用功过。"
是的,冯陈的真实身份是个警察,一个卧底的警察。老雷是他的上司兼联络人。
老雷脸色一变,伸出了手:"少贫嘴!说正事儿,东西呢?我得赶紧叫站前派出所联系失主,别让人家过不好年!"
冯陈于是又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堆钱包扔在了床上:"都在这儿,钱不多,现在人都学乖了,出门不带现金都带卡。"
老雷狠狠地一眼瞪过来:"还不多!你TMD打算把一火车的钱包全顺了是不是?路警那边都快疯了,我可告诉你,真被他们抓住往死里打也得硬挺着,没人往外捞你!"
"废话,我还不知道这个。"冯陈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我要是真被打死了,您老人家记得给我烧点纸就算积了大德了......"
"呸呸呸乌鸦嘴!"老雷连吐了三口唾沫,"你TMD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大过年的......"
"对哦,大过年的,"冯陈涎着脸伸出手,可怜巴巴的样子,"打点哦老爷,过年咯,不能叫俺空着手回去,交不了差的啦!嗯......雷叔叔。"
老雷被一声‘雷叔叔'刺激得脸都绿了,弹簧一样跳开,扔过来一个信封,"拿走拿走!少嬉皮笑脸的!"
冯陈一个海底捞月把信封搂在了怀里,两只手指头捏一捏,一声苦笑,"您......还真是......打发叫花子咯。"
老雷的脸居然由绿里透了一点红,咳嗽了一声,"那什么......经费实在紧张,你......克服克服、克服克服。"
冯陈于是也只好‘克服克服'了,回去了他和楚卫租来栖身的那个窝,把信封全都给了楚卫--给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发虚,那些个钱包里的钱平分下来远远不只这么一点,可是没办法,冯陈已经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好在楚卫只是掀了掀眉毛,捏捏那薄薄的信封,点点头,塞进了兜里。
冯陈于是更加心虚,硬着头皮说你吃饭了没有?我请客,咱们喝一杯去?
说的时候手心都出了汗,做好了下半月啃窝头的心理准备。
结果楚卫说不了,我得出去一趟,有事儿。
楚卫就那么匆匆地出了门,甚至都没看冯陈一眼,冯陈盯着那个匆忙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呸!就知道抽!早晚有一天抽死你!
是的,冯陈知道,楚卫是去买毒品了,冯陈甚至还知道上家是谁、在哪里交易、交易的价格--当初和楚卫搭档,为的就是这个。
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候,因为连楚卫也不知道上家的上家在哪里。冯陈要的是放长线、钓大鱼--楚卫就是鱼饵。

楚卫忽然折了回来,转过脸盯住了冯陈,你说什么?
冯陈的头发根儿都炸了,他没想到楚卫会杀了个回马枪,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眨眨眼睛很无辜的样子,"没,啥也没说。"
楚卫有样学样地也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我这人耳朵特灵,一个蚊子飞过去,我能听出公母来,你信不信?"
冯陈说我不信。
"行,还没笨到家。"楚卫笑着扬长而去,"其实我就是回来问问你,要不要给你带点儿吃的,呵呵。"
"要!"冯陈喊得很大声,炸雷一般,楚卫夸张地一个趔趄,"喂,我不过随便问问。"
楚卫带回来的‘吃的'让冯陈感觉有点别扭--糯米面切糕蘸白糖,两大块,足够吃半个月的。
冯陈靠着两块切糕撑过了半个月,撑得一张脸跟劣质草纸似的,摸着都剌手。不过撑死总比饿死强,冯陈很庆幸--尤其是楚卫并没有找他算切糕钱。
更让冯陈庆幸的是从那以后,楚卫三不五时的会带点儿吃的回来,点心、馒头、酱牛肉,甚至打包的火锅底料--里面还有没捞干净的羊肉和粉条,以至于老雷总说他身上一股子煽味儿。
冯陈开始掐着手指头等楚卫回来了,分分秒秒望眼欲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好象动物园里热切盼望着玉米棒子的熊瞎子。
冯陈跟老雷下了最后通牒,再这么下去难保不变节投敌,又叫马儿跑得快又叫马儿不吃草,这是绝对行不通的!
老雷磨磨唧唧跟上级泡经费,还真泡下来了一笔钱,扣掉些杂七杂八的,到了冯陈手里,也就够请楚卫吃顿火锅了。
楚卫却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你要请客,Why?"
"外?不外,"冯陈摸摸脑袋,是啊,为什么呢?说不清楚,干脆就随便扯了个谎,"嗯,明天我生日。"
"生日?"楚卫愣了一下,"贵庚啊?"
"26。"冯陈把年龄说小了几岁,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愧是干卧底的,瞎话张嘴就来。
可是楚卫显然不是好糊弄的,漫不经心地点了根烟,"阴历是几号啊?"
"阴历?"冯陈傻了眼,他没想到楚卫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也无论如何算不出来26年前的老皇历,于是只好干笑着装傻,"呃,不知道,嘿嘿,现在谁还过阴历生日啊嘿嘿......"
"2月初2,"楚卫吸了一口烟,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好日子,2月2,龙抬头。"
冯陈继续傻笑,"嘿嘿,是么?嘿嘿。"
偷偷擦擦脑门,还好,没出汗,就是脸有点热,估计看不出来。
楚卫显然也没打算看,抽完了烟收拾一下,匆匆忙忙地照例出门,冯陈在身后叮咛了一句:"别忘了啊,明天晚上6点半,飘香火锅,我位置都订好了。"
"忘不了!"楚卫没回头,不耐烦地摆摆手,却又被冯陈叫住了。
"那什么,"冯陈犹豫了一下,有点不放心,"别回来太晚,注意安全。"
说完冯陈就后悔了,之前从老雷那里得到消息,分局那边晚上可能有行动--严格地说,他这算泄密。
楚卫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推开门走了出去,谢谢。
那个眼神让冯陈颤栗,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追出去把楚卫拉回来,他甚至已经挪动了脚步......可是最终,他只是关上门,默默地坐下来,啃着楚卫带回来的凉馒头,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书上说,馒头细嚼起来是有点甜的,真的么?冯陈不知道。
啃完了馒头开始看电视,从新闻联播看到晚间新闻再看到午夜剧场,越看心里越发慌,几次踱到窗口张望无果后,冯陈终于忍不住骂了娘,"说话不算话的混蛋王八蛋,明明答应了我要早点回来的!"
楚卫这骂挨得冤枉,他明明什么也没答应。
夜深了,午夜剧场播着无聊的肥皂剧,女主角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无人接听的电话,冯陈一趟又一趟地在窗口张望。
忽然,电话铃响了,很突兀,冯陈吓得一哆嗦,条件反射地关了电视,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楚卫拨来的!
冯陈迫不及待地按下了通话键,你TMD死到哪儿去了!
电话里一片静谧。
冯陈不敢置信地把手机凑到眼前,还好,没断,于是继续吼,你TMD哑巴了?说话啊!
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声音,姓冯的,你打算把全城的人都吵醒了啊?
冯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你出事了?!
楚卫没说话。
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儿?在哪儿!说话!
等了半天,楚卫终于说了个地址,冯陈连滚带爬地就冲了出去。
开着车往东山公园赶,一路上看见了好几路人马,冯陈手里死死捏着方向盘,汗水打湿了三层衣服。
东山公园是位于本市东郊的一个开放式公园,很大,树多草多人多,毒贩子也多。
今天晚上不光是毒贩子多,还有警察--分局晚上的‘行动',指的就是这里。几辆救护车呼啸着擦肩而过,冯陈又是一身`汗,有人受伤?谁?
又是一阵呼啸,一长串的警车从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冯陈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来行动已经结束了。
不过冯陈没敢掉以轻心,他把车远远地绕到山后一个隐蔽的地方藏好,拉拉帽子和衣领,小心从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上了山。
这条路不好走,它根本称不上是路,这是某次两个人无聊打赌爬山的时候‘开发'出来的,楚卫开玩笑地给这条路命了个名:楚冯路。
没有月亮,夜很深,天很黑,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冯陈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终于,在山坡上的一棵树下,看见一个熟悉的、蜷缩成一团的人影。
人影听到了动静,抬头笑了,露出了一口小白牙:"嘿,来了?"
就好象在胡同口碰见了熟人,云淡风轻地问一声--早啊,吃了没,您呐?

冯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着石头喘粗气,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嗯!来了!
口气实在重了点,楚卫不笑了,抱歉,连累你了。
去!道哪门子歉啊?咱们是搭档嘛。冯陈有点挂不住了,讪讪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嘟囔着走了过去。
一阵冷风夹着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冯陈心在嗓子眼里跳了一下,不是,是很多下。
打开手机,微弱的亮光下,楚卫的大衣上血迹斑斑,冯陈倒抽了一口冷气。
"吓到了?"楚卫又笑了一下,露出了小白牙,"别怕,不是我的血。"
冯陈迅速蹲下身,就着微弱的光看了看,"怎么搞的?"
"别问了行么?"楚卫苦笑着伸出手,"拜托你带的衣服呢?"
远处忽然响起警报的声音,楚卫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冯陈叹了一口气,把羽绒服脱了下来,我搁在车上了,先穿我的吧。
楚卫刚要摇头,冯陈已经伸出了手,"别担心,有我呢,你先起来!"
两只手攥在了一起,一只很热,一只很冷。
楚卫把手抽了回来,扶我一把,腿上挨了颗枪子儿,使不上劲。
冯陈骂骂咧咧地把楚卫背下了山。
从公园出来已经快天亮了,冯陈擦擦满头的汗,TNND,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就完蛋了!
楚卫倒是很镇定,先上车,我把衣服换了,然后去城西,我在那边有个窝。
冯陈冷笑着哼了一声,行啊兄弟,狡兔三窟啊?有前途!
楚卫皱皱眉,没说话,沉默地指引着方向。冯陈开着车,心里很有点不是滋味,楚卫从来没说过他在外边还有个‘窝',当然了这其实不干他的事,可他就是不是滋味!
车子开进了城乡接合部的一片脏乱的拆迁区,棋盘一般复杂的道路,冯陈很怀疑自己能不能记住回去的路。楚卫却显得很轻松,轻车熟路地指挥冯陈把车停在了一个很隐蔽的小院门口,"就停这儿,给你钥匙,开门--对了,药箱带了没?"
冯陈点点头,从后座拿出了医药箱,把院门打开,架着楚卫蹦了进去。
很小很破落的小院子,没什么东西,收拾得还算干净,两间小屋,一厨一卫,卫生间居然铺了瓷砖,看起来主人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主。
楚卫径直坐在了床上,把药箱搁在了身边,冲冯陈笑了笑,麻烦你了,你有事先走吧。
冯陈黑着脸去厨房烧了壶开水,绞了热毛巾过来给楚卫擦洗,嘴里骂着脏话,"靠!这还没过河呢,你小子就想拆桥!我有事?我有什么事!你TMD都这样了我TMD能有什么事儿!"
冯陈的动作实在粗暴了一点,楚卫疼得呲牙咧嘴直抽凉气,苦笑着服了软,"哥哥我错了还不行么?你轻点儿!"
冯陈说我轻不了,我不是大夫,你腿上这伤得上医院!
楚卫狠狠一个白眼瞪过来,终于也忍不住骂了脏话,靠!我要能上医院还用得着你!我傻啊我!
你不傻!我傻!冯陈怒气冲冲骂了回去。
两个人疯狂地讨论了一下关于‘傻不傻'的问题,差点动了手--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一个没力气,另一个没忍心。
不过还好,俩人都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吵到后来终于想起来正经的,摸摸鼻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冯陈说还是找大夫吧,就算不去医院找家‘黑诊所'也行啊,楚卫说不用,我这腿还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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