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且歌点了点头,在叶孤城看不到的地方,眼中却划过了一丝难过。
叹了一口气,叶孤城将膝上的孩子往怀里更拢了拢,最终只能低声道一句:“自己小心些。哥哥最近忙,有时候不能那么及时的顾得上你。”
叶且歌在脸上勾勒出一抹笑意,低声却又坚定的对叶孤城说道:“无论哥哥做什么,且歌都会支持哥哥的。”
今天的小姑娘简直是嘴上抹了蜜,叶孤城叹息了一声,最终伸手揉了揉叶且歌的头,将人放回了中原去。
叶孤鸿有些意外小堂妹居然会和他们一道回中原,不过既然是大堂兄交代的事情,他肯定要妥妥帖帖的将人送到藏剑山庄才是。只是路上薛冰忽然身子不适,在船上险些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叶孤鸿手忙脚乱的照顾着自家夫人,叶且歌也为自家小堂嫂忧心。只是她看着小堂嫂的症状实在不像是晕船——毕竟就连阿九那样晕船严重到那种地步的,也还没有像小堂嫂如今这样吃什么都想吐。
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叶且歌福至心灵,于是连忙为薛冰号了号脉。
她也是久病成良医,被神医“□□”了这么多年,一点医术的皮毛还是会的。
薛冰的脉象圆滑如滚珠,此为喜脉无疑了。叶且歌不由对自家小堂哥肃然起敬——厉害了我的哥,这才成亲几天啊……
于是,马上要升级为姑姑的叶且歌喜滋滋的将这个消息告诉叶孤鸿和薛冰,还很是欣赏了一阵这对夫妇傻掉了的表情。
只是到底是薛冰养胎重要,叶且歌这样的半吊子大夫是靠不住的。船一在码头挺稳,叶孤鸿就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样一蹿好几丈远,几乎是从镇子的医馆里“抢”回了一个大夫。
那大夫还以为遇见了什么强人,简直吓得魂都快掉了。看见那大夫哆哆嗦嗦的样子,薛冰气的狠狠的掐了叶孤鸿一把。
幸好大夫也算是见多识广,加上叶且歌的诊金给的实在是多,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开始给薛冰细细诊断了起来。
薛冰体质不错,这一胎也很稳,可是饶是这样,叶且歌还是拍板决定,让叶孤鸿快点儿带着他媳妇回神针山庄养胎去。
叶孤鸿虽然不放心自家小堂妹,不过在叶且歌的“不快滚去照顾我家小侄女侄子还有我家小堂嫂,就重剑拍脸”的目光威胁之下,叶孤鸿还是乖乖的带着薛冰往神针山庄而去。
他寻思着,左右他们已经一起到了中原最繁华的码头,他家小堂妹的武力值那样高,身边又跟着许多暗卫,是根本想出事也不可能啊。
可是当几天之后,叶孤鸿安顿好了怀孕的妻子,他武当山的一个师兄带过来的消息,险些让叶孤鸿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毫不夸张的说,亏得怀孕的人是薛冰,这要是怀孕的人是叶孤鸿,他孩子都能被吓出来。
武当的道长来寻叶孤鸿,一来是为了祝贺自己的师弟双喜临门,这才几日就要当爹了,二来也是听说今年中秋的时候会发生一件大事,他准备提前过来凑凑热闹。
并不知道叶孤鸿和叶且歌的关系,小道长贼兮兮的对叶孤鸿说道:“希臾,也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藏剑山庄的叶且歌和西门吹雪,这两个人要在紫禁城决斗呢!啧啧,听说盛京里都开了赌局,也不知道这两人谁能赢。”
摸了摸下巴,武当道长头头是道的分析着:“那藏剑山庄是有些本事的,不过到底没有什么底蕴,只算是新起的门派。叶先生的锻造之术自然是一流,却也不知道剑法如何。”拍了拍脑门,道长忽然兴奋道:“我也是糊涂了,希臾,你的剑不就是叶先生给你锻造的么?叶先生的剑法如何,传闻他打败过白云城主,是真的么?你觉得那位藏剑山庄的叶且歌和西门吹雪谁能赢?”
叶孤鸿的身份虽然没有宣扬,但是亲近的师兄弟还是知道的。所以这位道长才来和叶孤鸿确定一下传闻的可靠性。
叶孤鸿已经没有心思再听师兄说什么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片混沌,被自家小堂妹要和西门吹雪决斗的消息塞得满满登登。
面色并不好看,叶孤鸿没有理会师兄的调侃,只是听不出什么语气的直述道:“且歌十五岁之时,就已经击败过一次西门吹雪。只是西门吹雪一年剑法更进,二人比斗,结果尚未可知。”
武当的道长只觉得自己这师弟的语气有些不对劲,抬头望向叶孤鸿的时候,却只见他低垂眉眼,竟是一脸肃容。
作者有话要说: 决战紫禁之巅副本开启2333333
陆小凤冷漠脸.jpg
没有办法,谁让他已经习惯了呢,就让两个剑痴自己打去吧反正也打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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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思君恰如天上月。
第九十一章。思君恰如天上月。
传说西门吹雪一年之中只出门四次,而今年他略有突破,出门试剑的次数便多了一些,还没有到中秋,他便已经出门整整四次了。
这四次出门,他挑战了武当泰斗和峨眉的独孤一鹤,又杀了西北四恶与黄山水寨的乱匪。西门吹雪的剑下有了活人,然而江湖中人再提起他的时候,语调已经不一样了。
谁都知道武当的木道人与独孤一鹤是怎样的人物,他们名震江湖的时候,恐怕西门吹雪都还没有出生。能够在两个月内接连挑战这样的两个人物,而且是全胜而退,作为江湖后辈而成长起来的西门吹雪,如今到底到了怎样的地步,已经没有人敢去贸然揣测。
纵然之前有过他已有败绩的传闻,可是那终归只是传闻罢了。而且传闻之中“击败过西门吹雪”的不过是个还没有弱冠的少年,这几年中除了他擒获得了铁鞋大盗之外,也再没有了什么可以称道的事迹。于是,对于当年传闻的真实性,许多江湖人都产生了怀疑。
西门吹雪却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他任由外界的消息传得纷纷扰扰。世人的诽谤与赞叹,仰慕或者畏惧,对于西门吹雪来说,早就已经是不放在心上的事情。他的心是专注的,没有任何的杂念,只有他的剑。
也只需要有他的剑。
他没有想到叶且歌会到万梅山庄来寻他,她到的那一日,已经临近月上时分。万梅山庄日落之后便不待客,然而西门吹雪却是亲自去将人接入了庄中——他和叶且歌以剑论交,叶且歌是他难得的知己,自然算不得是客。
有些意外没有看见叶先生,不过西门吹雪并不是多言之人,他先是吩咐家中的老管家为叶且歌收拾出了房间,让叶且歌能够好好休息,至若有什么其余的事情,明日再论便是。
万梅山庄的老管家和忠叔走的是一套路数,都属于是深藏不露的类型。他一眼就看出叶且歌的行路姿势与气息都与男子不同,又难得是自家庄主亲自出门将人接进来的,一时之间便有些心思活络,直接将叶且歌的房间安排在西门吹雪的院子里。
西门吹雪只觉一阵头疼,又不能跟家中的老人争辩,于是他索性抱着自己的剑,去书房的榻上睡了一夜,将整间院子都让给了叶且歌。
叶且歌一踏入院中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剑意,她没有来过万梅山庄,只是万梅山庄的格局与白云城主府大致相同,西门吹雪的院子位于中线之上,叶且歌直觉那位管家伯伯带她来的不应是寻常客房。而这一看就属于西门吹雪的剑意,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叶且歌心思灵透,自然知道这是为何。只是这一路她实在劳累,如今也没有什么气力多费口舌——那些家中长辈的关心,还是留给西门自己去解决吧。这样想着,叶且歌微笑谢过了老管家,简单洗漱过后便和衣睡下。
叶且歌这一觉睡得极为沉,然而她醒的却并不晚。无论是在白云城还是在藏剑山庄,她都要早起练剑,数十年来不避寒暑,身体早就已经形成了习惯。
整理好了自己,叶且歌提起一轻一重的两柄剑,便推开门去。
万梅山庄的老管家早就站在了院中,见叶且歌出来,老人家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笑眯眯的对叶且歌道:“小姐也是早起练剑吧?我家庄主习惯比小姐早一刻钟,应当已经在庄中的竹林了,老奴这便带小姐去吧。”
叶且歌心中怀揣心事,却依旧扬起一张笑脸,对万梅山庄的老管家有礼道:“劳烦老伯了。”稍微顿了顿,叶且歌觉得还是不要让老人家误会下去才好,于是又温声道:“鄙姓叶,上且下歌。夫家恰也姓叶,外子和西门庄主也是旧识,老伯唤我且歌便是。”
万梅山庄的老管家脸上的笑容一滞,不可置信的脱口问道:“小姐成亲这样的早?”
叶且歌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这时候却听见了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你与叶先生,成亲了?”
叶且歌回身,便见西门吹雪站在一棵梅树之下,他脸上的依旧看不出表情,叶且歌却能感觉到他的几分不可置信。只是还不待叶且歌回答,西门吹雪便对老管家道:“忠叔,去备早膳吧。”
老管家递给了西门吹雪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却到底叹了一口气,转而下去吩咐早膳去了。
“咦?万梅山庄的老管家也叫忠叔么?我家的也是呢。”叶且歌走到了西门吹雪身边,由他领着一路向练剑的武场走去。
西门吹雪“恩”了一声,却又回到了方才的话题,重复问道:“你与叶先生何时成亲的?”
饶是叶且歌,这会儿也没有了方才忽悠那位忠叔的从容。面上浮现出了一抹尴尬,她轻咳了一声,对西门吹雪摆了摆手:“只是搪塞之辞而已,家中老人总是忧心小辈婚事,你家这位忠叔还算好的,我家那位……就连偶尔路过兄长房间的一只蚊子,只要是母的,他都是恨不得供起来的。”
“莫要胡说。”
大约是小姑娘实在是太小只,勾动了西门吹雪心中的一点柔软。他下意识的抬手敲了敲叶且歌的脑袋,不让她再去编排她家兄长。
只是做完这个动作,西门吹雪和叶且歌都怔愣了一下,半晌,是叶且歌绷不住笑出了声来。
“啊呀我说西门,你这不也挺爱闹的嘛,干嘛成天绷着一张脸,难怪找不到可心的姑娘。”叶且歌对西门吹雪弯了弯眼睛,出声调侃道。
西门吹雪抿了抿唇,脸上却忽然有了几分严肃——诚然,平常的时候他的脸上也很严肃,不过如今要更加郑重几分。
他的手轻轻的拂过自己的剑,一字一句的叶且歌说道:“我有剑足矣。”
如果没有遇见叶英,如果没有感受过他平和而包容的剑意,如今的西门吹雪,恐怕要直斥叶且歌心不诚,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对剑道的求索中去,平白浪费了旁人求而不得的天赋。而且,她自己沉湎于男女之情还不够,还要将神坛之上的人拉下云端,实在是罪不可恕。
然而如今的西门吹雪,已经理解了大道三千的含义。他只是走上了一条与旁人不同的路,也侥幸比旁人走的更远一些。可是,他本就没有理由用自己的“道”去约束别人,去妄议他人的值得或是不值得。
这份平和让西门吹雪周身的锋芒更加内敛了一些,虽然只有一些,却足以让他返身自重,看见一个自己之前从未见过的世界。
看向叶且歌的眼中带上了一些平和,西门吹雪问道:“你和叶先生什么时候成亲?”
叶且歌脸上的笑容却是僵了一瞬,她垂下头,强自笑开:“如果成亲,到时候会给你发请帖的。”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见叶且歌神色似乎有些异样,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们并肩走着,却听见叶且歌忽然说道:“西门,你说,我们持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剑就是剑。”西门吹雪微微蹙眉,回答得却并没有丝毫犹豫——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就是这样的一柄剑。西门吹雪永远是纯粹的,剑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一切,又可以毫无意义的只是它本身。
似乎看出了叶且歌的片刻迷茫,西门吹雪难得横剑胸前,举起三尺青锋,对叶且歌道:“你看这剑锋三尺,本就是锋利之铁而已,它承载不了太多的东西,也根本无需承载太多的东西。”
叶且歌缓缓的抬起了头,仰视着西门吹雪。许久之后,她轻轻的叹息一声,道:“的确,需要承担一切,不是剑,而是人。”
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叶且歌后退半步,对西门吹雪一揖,道:“且歌请战西门庄主,八月十五,紫禁之巅。”
这并不是正常的邀战方式,寻常约战,哪怕再是客气,一抱拳已然足矣。而叶且歌,却对着西门吹雪一揖到底。
万梅山庄的情报网虽已不能和叶孤城强化过的白云城的情报网相提并论,然而比之安庆皇族,却还是要强悍不少。
西门吹雪心外无物,本不理会朝堂与江湖的万般纷争,可是这种事关天下谁主,又牵扯了叶孤城的事情,他还是略微上心。
所以,其实在昨日叶且歌来寻他的时候,西门吹雪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如今叶且歌这般,倒是印证了西门吹雪心中所想。
西门吹雪难得的没有即刻应战,而是静静的注视着叶且歌,开口道:“这是叶城主的意思,还是自己的?”
叶且歌来时已经预料到西门吹雪的种种反应,却也没料到他会这样问。轻轻一笑,叶且歌只是道:“兄长之名理应如霜雪。”所以,这等颠倒朝纲,乱臣贼子之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兄长去背负。
叶孤城是白云城的毕露寒芒,而叶且歌,则是白云城的利刃藏锋——这种阴私之事,便由她去做罢。这座城池守护了她整整十六年,现如今,该到了她去守护这座城池的时候了。
西门吹雪重新审视着叶且歌。他不否认叶且歌是绝世的剑客,比之其兄长亦毫不逊色。可是最初的时候,叶且歌的剑是洒脱、是自由,是带着江湖飘摇的仗义萧疏。而如今,西门吹雪从叶且歌的剑中感受到了一股关乎“承担”之意——和她的兄长相似的剑意。
似乎到了这一刻,西门吹雪才真正将叶且歌与叶孤城联系了起来,真正意识到,这个小姑娘是白云城主的妹妹,和白云城主流着相同的血。而在此之前,叶且歌身上的气韵更似叶英,更像是生于烟雨江南西子湖畔,每日抱剑观花,诗酒年华。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西门吹雪望着叶且歌的眼眸,想要从那双琥珀色的眼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只要叶且歌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西门吹雪绑也要将人绑回藏剑山庄,由叶先生好生看管,不教她参与那些事情。
可是没有。
在和西门吹雪请战的那一刻,叶且歌的眼中就没有了丝毫的犹豫。西门吹雪凝视了叶且歌许久,终归只能淡淡道:“可惜了你的剑。”
他并不是什么忠君爱国之人,在西门吹雪看来,这是谁家天下,根本就和他没有半分关系。只是他也看出来了,叶且歌并不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欲便会褫夺他人生命的人,纵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日后她也定生心结。
既然有了心结,剑又怎能无垢?叶且歌本是前途无量的剑客,本能登临剑道更高的巅峰,可是如今看来,恐怕要折剑当途了。
西门吹雪一生称赞的人不多,在这其中,用剑的更是少之又少,叶且歌难得的算是其中的一个。他无法去评说叶且歌以自己手中之剑为代价,去守护兄长的声名到底值得还是不值得,只是现下,西门吹雪的确是觉得可惜的。
叶且歌垂下了眼眸,握着双剑的指尖却抖了抖。许久,她强自笑道:“我习藏剑剑法数十寒暑,如今略有小成。如今藏剑门下弟子近百,西门且待且看,尚有可畏之后生,也实难测。”
背过身去,叶且歌轻声道:“只是此番西门陪我戏耍天下习武之人,日后定流言喧嚣,且歌心中愧怍。”
西门吹雪伸手接住了一朵飘落的桂花,望着那淡金色的花朵,他淡淡道:“十五之夜君且随意,某紫禁之巅静候便是。”
叶且歌怔了怔,转而明白了西门吹雪的意思。转而,她轻笑出声:“虽恐不能让西门尽兴,不过此生最后一战,定然全力以赴才是。”
西门吹雪的眼睛亮了亮,轻轻颔首,道:“理应如此。”
八月十五,终归越发的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