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者记事————卡帕

作者:卡帕  录入:12-27

"......唔。"
这是什麽回答?言无朝吉堂靠近,袒护似地挨著他的肩膀。
"他是谁?"仿佛刚刚看到言无似的,男人轻轻地努了努嘴。
"新来的店员。"
吉堂好像不打算继续详细介绍,偏过了头。
"我是言无,先生?"老板懦弱,打工的可不甘示弱。
"平落。"很礼貌的样子,但总是有让人不爽的感觉存在,"吉堂的主人。"
"诶?"言无半张著嘴巴看向吉堂。
吉堂没有否认。他直直地站著,眼睛看地──应该是默认的状态吧!
"是吗?"言无并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压迫著吉堂。他的眼睛却看著平落。
吉堂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那是什麽啊?什麽主人不主人的?"言无拧起秀气的眉毛。
"是啊──"平落露出一个极为孩子气的笑容,"你不知道吗?吉堂有被虐倾向。"
被虐倾向?
言无花了三秒锺才确定眼前的男人是这麽说的。
"老板!"言无怒吼了一声,瞪著一言不发的吉堂。
远处响起一阵闷雷。
夏季的第一场雨,就要来临了。

"被虐倾向,其实是因为心理问题造成的......"
"我不是要问这个!"言无把杯子轻轻地放在桌上,"我问的是你和那个男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区别於刚才面对平落的僵硬态度,吉堂现在恢复了平常有些呆滞的表情,正被言无缠著解释这件事。
"因为我有被虐倾向,所以有个主人也不奇怪啊!平落只不过是恰好出现的那个人。"口气自在,完全看不出吉堂和"被虐"有什麽关系。
"那......"言无顿了顿,不知道还要问些什麽。
"他有段时间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是主人,我是仆人。後来他就走了,现在又回来了。"
"为什麽要回来?"
"我也不知道啊──"吉堂耷拉著眼皮,"他又没有事先和我说好。"
"那现在怎麽办?"
"我不知道。他是主人啊。"吉堂连想都没想,就这麽回答了。
真的有被虐倾向吧!吉堂完全是"悉听尊便"的听话样。言无这才有些相信这种只会出现在小说里的状况。
"你想随他摆布?"
"他是主人。"
"你可以换个主人。"言无危险地笑起来。
"没有。"
"我来当你的主人。"笑容扩大。
"你会虐待我吗?"r
丁冬丁冬──墙上的电子锺开始报时。
"我......"会还是不会?言无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看,你根本不会是个主人。"吉堂好像很失望。大概是因为说到"主人"的话题吧,吉堂变的有些软弱──有些白痴。
"老板,你知道什麽叫说谎吗?"言无转了转眼睛,换上一个自信的神色,一旦涉及到"谎话"的领域,他就天下无敌。
"知道。"吉堂揉了揉眼睛,拿著手机回著平落的短信。
"所以你可以对自己说谎。对自己说‘我不需要主人',就可以了。"
"这样?"吉堂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是吗?"
"是的。"
"就这样吧!"言无站起身,夺下吉堂的手机。
"为什麽?"吉堂在後面追问。
"因为我是──"言无戳了戳吉堂的脸,"说谎者。"
对说谎者而言,言语是很重要的武器,也是最有力的武器。
即使,只是一句话。

自称说谎者的谜样美青年言无。
莫名出现的阴沈男人平落。
风卷书页。
"你怎麽做到的?"平落看了看低头专心喝豆浆的吉堂。
今天的平落享受到了普通客人的待遇,也就是被吉堂无视。
反正有了言无,自己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吉堂应该是这麽想的
吧!
"谎言暗示。"
"很厉害。"
"谢谢。"
高手过招,往往简单。
"为什麽?"
言无笑而不答。
"因为需要爱?"平落扬扬眉。
"我们第一次意见一致。"
"为什麽是他?"
言无仍然含笑静默。
"因为他比较笨拙?"
"真高兴,第二次。"
吉堂仿佛看到电流相撞产生的火花,抬起了头。
"诶?"
眼前这个人,好像是认识的人吧!但是为什麽感觉这麽奇怪呢?
"老板?"言无有些担心吉堂这种迟钝的状态。
"哦,没什麽。"吉堂低头,大概是店里的熟客吧!吉堂摇了摇头。
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这是他的人生哲学。
言无弯著嘴唇,以胜利者的姿态目送平落离开。
"那个人是谁?"吉堂站了起来。
"平落。"言无转过身,"你认识的人。"
"哦。"
吉堂好像在不断地被人修改著记忆,前一秒发生的事情,後一秒就可
以完全忘记。
但如果他知道真相的话,可能也只是慢慢的"哦"一声。
吉堂就是这样呆滞而不愿深究的人,像是一只蜗牛。
言无仔细地看著吉堂的眼睛──黑色的,仿佛什麽都没
有,又什麽都包含在内的眼睛。
因为需要爱──
言无想到平落的话。平落也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人。
需要可以包容错误和谎言的爱。

4 探讨

从初夏到盛夏,中年人的时间仿佛特别的快。
看著言无在梯子上认真地把书摆放到书架上,白色的T恤下露出一段白皙的皮肤──时间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老板?怎麽了?"言无回过头,笑得耀眼。
恶!连随意的笑容都让自己羡慕!
"老板?"虽然知道吉堂很容易就会走神,但经常的困惑表情还是会让言无有些担心。
他会不会就这麽被潜伏在旧书堆里的鬼怪给带走魂魄?言无有时候就会这麽想。
"呃,没什麽,你忙你的。"
"老板,你偶尔也帮帮忙好不好?"
"帮忙?"你不知道中年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吗?一不小心就会折腰断腿什麽的──你负责吗?
虽然很不甘心,但看著言无期待的眼神,吉堂还是挪了过去。
"把这些书递给我,老板。"言无从梯子上弯下腰来,这个高难度的动作让吉堂突然地紧张起来,连忙拿了书伸长手递过去。
"那边绑在一起的新书,也拿过来吧!"
吉堂独自经营书店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各种书应该分类摆开,也不知道新书要放在显眼的地方,被翻烂翻破的书要下架......所有林林总总的东西都是言无来了之後才一一打点好的。
如果言无走了,该怎麽办──吉堂这麽想起来的时候,就更觉人生惨淡。
"言无,你以前做过生意吧?"e
"咦?有吗?"骨架分明的手指摊开来,"书,老板。"
"没有吗?"吉堂差点就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掩饰著咳了一声,
"你刚来的时候说到过,什麽和朋友做生意失败了,没脸回家......"
"哦──那是骗你的!"言无扬著笑脸,"相信了啊?"
"啊?"吉堂停了动作。
言无低头看著吉堂呆滞的脸。他想象著吉堂的脑袋正在高速运转著消化"被骗了"这个事实。不过,吉堂是不会因为这个而生气的。
"这样啊......那你是做什麽的?"果然,吉堂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怒
气。
"说谎者,我说过的。"
"是吗?"吉堂不太明白,但他知道即使再问下去也不一定会明白,於是只能点点头。
"老板,"言无爬下梯子,拉了拉T恤下摆,对著吉堂摆了摆手,
"去吃饭吧!"
"好。"吉堂跟在言无後面,正好看到对方纤细的脖子。这个家夥,什麽时候变的这麽高了?

吉堂正在看〈莎士比亚全集〉,这是言无对他的高难度书签挑战。
言无从收银台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吉堂的侧脸──脸颊意外
的有些圆乎乎,鼻子塌塌的像滑梯一样弯曲,嘴巴红润,微微向上翘起。因为头发的缘故,看不到眼睛,但是想想也应该知道吉堂看书的时候,眼睛都是怕光似的半眯著。
言无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熟悉吉堂的小细节,不光是看书的样子,还有吃饭时总习惯地把左手放在桌子下面不用,睡觉的时候总是把头闷起来,高兴的时候会保持冥想的姿态傻笑很久......
"喂,老板!"
"嗯?"一声缓缓的鼻音,给人感觉好像有只小猫在蹭来蹭去。
"喜欢是什麽样子的?"言无看吉堂抬起头来,又加到,"恋人的那种喜欢。"
"诶──热烈的,急切的,勇敢的,冲动的......"
"你在看〈罗密欧与朱丽叶〉吧?"言无翻了翻白眼。
"哦......你听出来啦!"吉堂以为话题结束了,又低头看书。
"喂,还没完呢!你还没回答!"
"我不是说了吗?"
"老板,认真点啦!"言无最近很喜欢用"撒娇"这招,光是多用感叹词就可以让吉堂马上妥协,就更不用说加上可怜的眼神,脆弱的表
情这些啦!
"哦好好,"基於中年人对年轻人的爱护,吉堂合上了书,"喜欢呢,大概就是一种想要让对方幸福的感觉吧......"
"老板,你电视看太多了──"言无忍不住吐槽。
"哦,那换一个......"
"只是你,老板你的想法而已──你觉得喜欢一个人会是什麽样子的?"
"大概是......"吉堂困惑地盯著言无,半天才慢慢地说,"看著他,就想微笑的感觉吧!"
"哦......"言无一边点头,一边走向门口,想把吹倒在地的招牌扶起
来。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没能看到吉堂用手打头的慌张样子。

下午原本是清闲的睡觉时间,可现在,吉堂却被一个有点耳背的老太太缠住了。至於言无,则借著"我去整理书架"的理由逃走了。
"我说啊,这个报纸不一定会送到的──"
"老太太,你要相信邮政局。"吉堂耐著性子和老太太说著话。
因为这季度开始,言无联系了邮政局,为书店取得了代订报刊的生意,虽然扩展了财源,但是也有很多麻烦的事情要处理。
吉堂瞪了瞪一派轻松的始作俑者,在心里哀叹一声,继续为老太太解释"现在的交通运输安全又方便,报纸一定会准时送达"的道理。
"不能不先交钱吗?起码要等到我拿了报纸,我才能知道你们的服务怎麽样啊!"
"可是老太太,这样就不叫订阅报纸了啊!这叫买报纸。"
"可是你让我怎麽相信你?"
"你要相信邮政局,我们的书店一直在这里,只要邮政局能够准时送达报纸,我们就一定会送到你手上的。"
"是吗?但是......"
言无的手指滑过一排排的书。偶尔抬头,就看到吉堂皱著眉毛,又痛苦又不知所措的样子。那个老太太一定把他吃的死死的了!吉堂那样迟钝又好脾气的人,也只会好言好语的进行解释吧!虽然是个弱势的存在,放到书店外面肯定会被欺负至死,但是这种不会追究,又记不住仇恨的性格──自己很喜欢。
吉堂的脸红通通的,平时总是没精打采的眼睛现在睁得圆圆的,一幅又气恼又无奈的笨样子。
"呵......老太太有这麽难打发吗?"
言无看到吉堂远远地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讲话了。手指抚上嘴唇,感觉到微微上扬的嘴角。
自己刚才在笑啊!
看著他,就想微笑的感觉吧──如果可以的话,言无想把这句话写入21世纪名言录里去。
有多少次这样不自觉的微笑?为何到现在才发现?
自己是抱著喜欢的心情在对待吉堂──这麽说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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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时照例有绿豆汤。到了夏天,吉堂的胃口就没这麽好了。虽然仍旧是三餐照吃,吃的多少也差不多,但吃饭时不太享受的样子还是让言无注意到了,想来想去,也只有绿豆汤能够起点作用。
"晚上我要出去。"吉堂突然说。
"啊?"言无把饭吞下去,"去哪里?"
"平落叫我去看电影。"
吉堂原来的主人平落。
吉堂有严重的受虐倾向,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有个主人也不奇怪啊!",但是自从言无对吉堂进行谎言暗示之後,他就仿佛忘记了平落和他之间的事情,反过来陷入"我不需要主人"的状态──现在就是个没有主人的悲惨受虐者。
至於什麽是"谎言暗示",言无又是如何抹去吉堂记忆的,暂时还不明了。
"他叫你看电影?"言无抿著嘴笑起来。
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却让吉堂脊背发凉,这是恶魔现身的前兆啊!
"哦......"e
"这麽好兴致?"言无伸手抓住吉堂的下巴。
"哦......"搞什麽?这个小鬼居然敢用这种挑衅的动作对待我!
"你没拒绝?"
"那部电影──很好看!"吉堂假笑了几声,"真的!"
"那我要补偿。"
"补偿什麽?"
言无手指用力,让吉堂不得不把咬住的下唇放松开来。然後,他退了回来。
"诶?"吉堂不明就里,疑惑地看著似乎很生气的言无。
自己刚才想做什麽──言无并非不清楚。
就像夏娃看到了禁果而不断地在心里累积好奇,言无也因为意识到自己对吉堂的喜欢而想要的更多。
但是不可以。
身为说谎者,就必须在这里停止。
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怎麽了?"
"没什麽。"
吉堂感觉到周围气氛一瞬间的转变,他看著言无,轻轻叹气。

吉堂和平落一起出去了。言无坐在收银台後,手里是吉堂经常翻看的童话〈活了一百万次的猫〉。
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一只猫,活了一百万次,被一百万个主人养过,每次它死的时候,主
人都很伤心,但当它又活过来的时候,却觉得很没意思,它不喜欢它所有的主人。後来,猫成了野猫,遇到了一只白猫,它喜欢白猫,他们在一起生了好多小猫,最後白猫死了,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第一次哭了,哭的很伤心,它哭著死去了。
一个又简单又悲伤的故事,言无不明白为什麽吉堂会看这麽多遍。
"你也该回家了吧!"书店门口传来一个低沈的声音。
言无抬起了头。
"叔叔......"
"时间到了,回家。"
言无站了起来,他想给吉堂写封信,打个电话,或者留张便条也好。
但来不及了。
他抓著童话书走向门口。
胸口一阵恐慌。

为什麽人与人会产生相互喜欢的感情?
大概是因为要靠这种喜欢来互相依靠,互相想念,互相关怀吧!
那麽为什麽又会有离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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