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这表情,就像皇上宠的就是他本人一般,鼻子都甩天上去了。
其实,在乔适死后,赵仲衍已将易将军即为乔适一消息公告天下,那时炎国上下震惊的程度非同一般,谁都没有想过把这两人联想到一块。
一个是名满天下,受万人敬重的大将军,而另外一个?同样名满天下,只不过是祸害之名,谁不知道易将军跟乔适是炎国的两大极致?
可事实往往就是那么出人意表,话是皇上说的,应该假不了,可叫习惯了的‘易将军',却依然改不了口。
"你倒是说说他什么长成啥样啊?"
男子一愣,良久没说话。
"小子,你耍咱啊?"
愣住的男子一回神,瞅了身旁的人一眼,似乎在说他不知所谓,接道。
"哪敢耍?我当时就刚刚那幅模样!"
"难不成丑得都呆住了?"乔适猜想着,表情不禁扭曲起来。
众人又顿了顿,有人呢喃道。
"不都说乔......唉,他长得跟妖孽似的麽?估计不会是假得的吧?"
"你说呐,皇上这么宠他,还能长什么样子?说实话,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不过听说咱们皇上俊的很,这就不知道了,我还没机会看见皇上呢,可易将军那真是......"
男子又停住了,其他人急躁地猛推他的肩膀。
"易将军真是......唉,我又没读多少书,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就是......"
"惊为天人?!"
"哟,这个词中用哈。"
"记得那次说书先生是这么说来着!易将军可是咱炎国的传奇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人就这么......"
"那是,我说吧,见了他以后,回家看屋里头那个,实在不能看,同样是人,怎么皇上命就那么好?"男子一脸苦思。
"得了吧你!还得瑟,见过易将军了不起啦?"
"再好还能好过女人啊?皇帝后宫佳丽多不胜数,岂会为了一个男子变成这样?"
乔适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这么愤慨,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众人这才发现了把脑袋探出窗外的他。
看着所有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乔适慢慢压下突如其来的怒意,扯了个不算大的笑容,还礼貌地朝他们招了招手。
众人除了眼神,其他部位全都没有了动作,就像被封住了穴道,连眼睛也忘了眨。良久才甩了甩头,蹭了蹭旁边的同伴,然后摇着头转身离去,就像从头到尾没有见过乔适一般,嘴里直呢喃......
"真不是闹着玩的......"
"长得像也这种程度?那易将军到底能长成什么模样?妈的......"
"呀,不知道他会不会比易将军还好看?"
"嘿,你不是说见过易将军的嘛?"
"都多少年了?那时远远地看了几眼,走近了也不敢抬头,怎么记得住?就知道当时有点愣了。"
尽管他们只是窃窃私语,但乔适还是听见了,说不出什么感觉,他们嘴里左一句易将军,右一句易将军,听在他耳朵里虽然觉得刺耳,但排斥之中似乎带着点别的情愫。
炎国皇帝赵仲衍就是因为那什么易将军,所以才要用他交换彦禹昂?至今为止,赵仲衍到底是怎么知道他这号人物的,依然想不出答案。
谁都会认为那日的神秘人一定是掳错了人,可尚宇却从来没有疑惑过,当然了,连他都清楚,那根本就不是掳错。按他的猜测看来,这是在赵仲衍计划之中的事。
按照他们的能耐,掳一个无名小卒回去简直比吃饭还简单。只是,赵仲衍并没有这个打算。掳走一个乔适和气简单,可如果掳的是邺国六皇子,话就不一样了。
派人潜入敌军阵营掳走敌国皇子,用对方的东西讨价还价,在提出签署和约的同时说出自己的条件。这么一来一回,炎国倒是省下不少功夫,仗自然也无需继续打下去,占了便宜还装出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这赵仲衍的心机确实不可窥视。
光是从邺国到达炎国也花去了一个多月,也许是因为他们并没有赶日程。这短日子以来,乔适出乎意料地和炎军相处得极好,最初他们还会有所顾忌,无论乔适怎么搭讪也没有人回应,过了没几天,开始有人有意无意地答话,这人一有回应,乔适就乐颠了。
大概像他这种人就注定是相识满天下的主儿,没有几天就跟周遭的士兵混个烂熟,他们似乎也对这个长的绝美,但性格不修边幅的少年喜欢得很,虽然非自国人,但也放下了不少提防之心。
天下间总有太多的意想不到,乔适意想不到自己到了炎国,竟然是受着如此上宾的对待。意想不到某些宫里的奴才见了他,竟然会脸色发白。
意想不到他竟总会在有意无意间听见乔适这两个字,可话语间却不像是在说着他。意想不到,那个炎国的皇帝赵仲衍,竟然是那时被他伤了的炎国副将。
当然,最意想不到的是,堂堂一国之君,此刻竟然会亲自过来‘探访'自己。那个尚宇最不愿说起的赵仲衍,原来是他。
第二十八章
御花园的夜是冰凉的,凉亭后就是鱼池,那是专为帝王观赏而造的湖,月光倒映在水面上,冷风轻轻吹拂而过,泛起浅浅的涟漪。凉亭中栏杆边上倚坐着一个人,有着绝色的容貌,却并非后宫中人,他是乔适。
乔适原本看着水中的月光就入了神,赵仲衍到来时,心里虽然惊讶,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看了赵仲衍一眼,随后就又收回视线,盯着水面。
就连最普通的君臣之礼也没有行,跟在赵仲衍身后的太监看了,正打算责备乔适如此无礼,刚上前一步就被赵仲衍罢手阻止了,那低沉磁性的嗓音轻声响起,吩咐了身后的人退下,而后赵仲衍便走近了乔适。
他似乎也没有打算开口说话,站在乔适身边,随着乔适的视线,一同望向了水面。又一阵清风吹过,乔适不禁眯起了双眼,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
"冷吗?"赵仲衍突然问道,视线却不在乔适身上,如非此刻只有两人独处,乔适一定能不会认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有劳殿下亲自探望,乔适受宠若惊。"声音懒懒地响起,那淡定的神情自然与话语毫不契合,赵仲衍自然也没有说出客套的话,霎时间,刚起的话头又停下了。
半晌,乔适才又开口道。
"怎样?看着这个湖,觉得寂寞吗?君临天下......换来的并不是快乐,可惜天下人都不明白。"没有回答赵仲衍的话,乔适渐渐回过头来,笑看着赵仲衍。
"的确。"赵仲衍回道。
"我喜欢看着水中月,有些孤寂,有些悲凉,也有些讽刺。明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却谁都知道那只是假象,就连伸出双手去触碰的欲望也没有,对吧......"乔适说着,刚刚抬起来的手,轻轻撵紧,然后垂下了。
"你这话......有什么意义吗?"赵仲衍接话,语气中,根本不像是与陌生人对话。
"意义?讲话还要管意义不意义,这样不累麽?还是说......你的心里总是惦量着,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所能得到的后果?就像是当日你在林子里对我说的那些话,就全都有意义?"乔适笑着询问,但言语间却依然渗出了火药味。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一想到赵仲衍那日对自己有所隐瞒,他就觉得怒气阑珊。不过就是个敌国皇帝,置于这么让他费神麽?
"这么说,你是在怪我对你隐瞒了身份?"
"怪?殿下,您这话未免说的过了些,在下只是小小一个质子,又岂敢如此大逆不道。"
"呵......听你的口气,倒像是在跟我赌气。"
"你的记忆没有丢,可我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一切了,跟一个陌生人赌气,不觉得很奇怪?"乔适这么说着,似乎提醒了赵仲衍,让他神色一暗。
"那日你说要找的乔适,根本就是我,对不对?我虽失忆了,但你没有,我俩相识,可你却只字不提。"清风拂面,垂落在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乔适的眼眸。
"我就知道你会记得......谁会相信一个陌生男子与自己是旧相识?更何况,我还是敌国的人。"
"好吧,这解释我接受。可他们都说,你接我回来,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个易将军,这话怎讲?"在失去记忆的乔适看来,自己跟易将军自然不会是同一个人,他始终介意自己是被冠以替身的身份到来。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赵仲衍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
"说了些什么?"乔适轻笑一声,停顿了稍顷,方而接着说道。
"他们说的可多了,你该知道,奴才都最喜欢在主子背后说三道四,我是不知道易将军在你心里的分量,可我若是他,断不会傻傻的守在你身边,更别说为了你连命都丢了。"
乔适这么说着,赵仲衍垂首望着眼前的护栏,对比起乔适方才的话,从前的画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看来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是他口中的那个人,赵仲衍苦笑,有些话......说不出口。
"只不过......感情这东西,外人却是永远无法懂的,我看来是不值得,可他这么坚持,自然有他的意义。这付出嘛...只有愿不愿意,没有值不值得。殿下,你爱他麽?"
乔适的声音很轻,附和着轻风送进耳中,赵仲衍听了,只缓缓地抒了口气,再次看向乔适时,脸上却轻松了些。
"爱...怎可能不爱......"赵仲衍答得理所当然,但语气间却透着无尽的哀愁。
"可是他已经死了!你既然爱他,为何又要把我找回来?你就这么急着为他找替身?"与赵仲衍对话的感觉着实奇怪,就连情绪也总是莫名其妙地被牵动,刚才这话说得就像为自己抱不平,乔适咬了咬牙,有些懊恼。
"难道你就不怀疑?你的名字......是尚宇告诉你的吧,也许...你就是他们口中的易将军。"
"尚宇他自然不会骗我。"乔适的眼神显得格外坚定,看在赵仲衍眼里,足以让他感到怀疑尚宇是件多么不应该的事。
"原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赵仲衍的话音很细,暗自呢喃着,乔适并未听清他的话。
你想要的,不过是最简单的信任。偏偏我却不能给,那么......如今的你,爱上别人了麽?
"那......他怎么跟你说关于我的事?"
"他说......乔家百余口人命,就是葬送在你的手中,未知这话是否言过其实?"
这是天下人都知晓的事实,他也不必否认,所以只好点头。
"的确,乔家一门...是我下令处斩的。"
"为何却唯独留下我!"这一刻,那双明亮的眼眸迸发出强烈的怒意,但赵仲衍似乎也早料到会有这个后果,显得并未太过在意,只道。
"你跟尚宇,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在担心什么?"
"你以为朕要用你交换六皇子,就真的只为了让你轻轻松松地当个质子麽?"赵仲衍一笑,似乎在取笑他的天真。
"当然不会,货真价实且又得宠的皇子,自然比我这个小人物来的有分量,殿下您也不必处处把帝尊搬出来压我,我安份点就是,毕竟,我可是很怕死的......"
不知道为何,每次跟赵仲衍对话前,心里要说的话总像是要过滤千万次才能说出口一般,像是在潜意识里暗示着些什么,却连他自己也没理清楚。
乔适忽然就这么站了起来,赵仲衍意外地看着他之时,他却侧着脸笑着对赵仲衍说道。
"若我跳下去,你会不会救我?"此刻的乔适,嘴角的笑渗透着妖冶的气息,那美丽狡黠的眼眸尽显邪气,哪里还有半分在白天所见的天真爽朗?
听了他的话,赵仲衍下意识地望了望眼前漆黑的湖面,他自然知道这湖挖得并不深,但沉思之际,身边的却人早已一跃而下。一时间,赵仲衍什么也不想就随着跳了下去。
这湖不深,却也不算浅,像赵仲衍这般高度也只是勉强站得住脚,但这也只是边缘的深度,再往中心一点,恐怕就不止了,两人先后落入水中,冰冷的湖水浸透了衣衫,乔适浮出水面,见了赵仲衍的身影,倒也还笑得出来。
"我懂水性,刚刚才说我怕死来着,莫道你还怕我会寻死了?"
赵仲衍听了,只沉声道。
"这种天,入夜了就起风,上岸罢!别染病了。"乔适就在赵仲衍跟前,他一伸手便已经抓到了乔适的手臂,握紧了就往岸边去,水不深,手轻轻在水里滑动浅游便成。
乔适懂水性,他从前便知道,况且湖深到哪,他大概也有个底。只道是方才那一瞬间,却是什么也忘了考虑,就连思绪都似乎是被冰凉的湖水所换回的,那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下了水。
这个时辰也差不多是禁军交班的时候,若让禁军或奴才见了,怕不出一日,宫里必定又会传得风风雨雨,要知道奴才们添油加醋的本领,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经百人之口传诵过以后才告一段落的时间,定当比当事人亲历的更要精彩百倍,想及此处,赵仲衍竟难掩笑意,不禁取笑起自己的莫名其妙来。
"今晚月色真好...可从前每逢这种天气,尚宇就特别费神,他总说我身体不好,却好像忘了我也是个男人似的......也不知道他如今过的怎样,我决定了要来炎国的那天,他就真的不管我了,我嘴巴虽是那般说着,可心里也总是难受的......"
听着乔适的话,赵仲衍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他知道这几年若不是有尚宇,他绝不可能再有机会跟乔适重遇,但听着乔适这么说起他,自己心里却始终难受。
等脚下的淤泥渐渐踏实下来的时候,就直接改用走的了,水浅了,也不好游。又再走了几步,现在那湖水只漫过膝盖而已,赵仲衍便又回头看看身后的人。
他还握住乔适的手腕,可却感觉彼此的距离......始终是那么远。也许从前的乔适,就是用这么一种期待来等着他承认那份感情,只是如今那个位置,换成了自己罢了。
那人注视着上空的明月,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就像被星月点亮了,月光照映在湖面洒下的粼光,随着水波一闪一闪地映到乔适身上,那原本就天下无双的容貌,此刻更是把‘绝艳'二字刻画得淋漓尽致,赵仲衍不由得看得有些入了迷。
下一刻,乔适的视线忽然收了回来,望着正盯着自己看的人先是一愣,然后笑了。那孩子气的笑容,看起来就像只小狐狸,他必定又在暗算着写什么,赵仲衍就是这么想着的。不知怎的,像这种简单的画面,却能让自己有种幸福的错觉。
两人都停下了脚步,渗透了全身上下的冰凉似乎也被他们忽略得一干二净。
"怎么?我比他长的好看是吧?可别这么快爱上我哦!"乔适咯咯地笑着,就如同孩童般天真。
"他?"一时间,赵仲衍也想不起他说的是谁。
"你不是喜欢那个将军麽?人家都说将军的气魄应该慑人一些,否则就不够气势了,他们说易将军跟我长得像恐怕也是以讹传讹罢了吧?瞧我全身上下就没一处像是做将军的料。"
赵仲衍一笑,摇着头正想告诉乔适,他从前那股慑人的劲,任谁看了都退避三舍,可这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乔适却抢先了一步。
"你说......把我找回来,不是单纯做个质子的是吧?"
赵仲衍蹙眉,对于乔适忽然转换的话题有些愕然,乔适向着赵仲衍走过去,慢慢地靠近他的身旁却没有停下,只是继续走了两三步,赵仲衍转过身去看他,他却只是背对着赵仲衍,声音再次响起。
"让我猜一下,尊贵的炎国陛下,.到底喜欢那一种类型呢?"听他的语气,仿佛就像是找寻到自己挚爱的玩具一般兴奋。
忽然,乔适一下子转过了身,眼神中蕴含的尖锐就像悬在弓上的箭,蓄势待发,嘴里吐出的话,一字一句都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