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秋----流离の琉璃

抽出手，落秋看着低头看这自己掌心发呆的叶长歌道："我到了，你走吧！"
"哦！"叶长歌低声答道，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落秋也没再开口赶他，盯着一直低这头不敢看他的叶长歌半晌，然后转身离开。
"小秋！"叶长歌有些慌张的喊道。
落秋回头，见叶长歌有些呐呐的问道："我们...还能再见么？"
"再见？还是再也不见吧！"说完，落秋不再看叶长歌黯淡下来的表情，只留给他一个渐远的背影。
山上的小屋还是和落秋当年离开时一样，可这个和师傅共同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如今却有了陌生的感觉，直到看见门前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才真正有了回家的感觉。
"我回来了。"面对久别重逢的亲人，落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简单的说了这句。
"回来了就好。"过了最开始的惊讶，韩忆情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激动，平静的道。
看着面前有八年未见的孩子，即使在容貌和身量上有了很大的改变，但韩忆情依旧在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在他身上还可以找出小时候的影子。
自从落秋的母亲去世后，韩忆情就很少再把自己的感情外露出来，即使想念也不会说。就像当年落秋要下山时一样，即使不舍也不会表露出来，只是，在落秋离开后一遍遍的打扫着他的房间，摆弄他以前用过的东西，不自觉的就做了两份饭......
落秋像小时候一样跟在师傅后面，看着他忙来忙去的，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落秋沉默的看着那因他的到来而忙碌的背影。看着他的背......发现师傅老了，真的老了：微勾的背，花白的发，眼角的皱纹，不再利索的行动......岁月在师傅身上已经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第一次，落秋为自己当年的任性而心生愧疚，后悔没有陪伴在他身旁。
往前迈了一步，落秋轻轻拉起师傅的手，有多少年没这么做过了，小时候这双手总是握着自己的，教自己练剑，拉着自己走在山间认识各种各样的果子和小动物......那时总觉得师傅的暖暖的，很窝心。如今师傅的依旧暖暖的，却已不复当年的有力，上面已经布上了一层老茧，让落秋觉得有些难过。
"怎么了？"对落秋突然的动作，韩忆情有些疑惑。
"对不起，对不起！"落秋突然扑进韩忆情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对不起，当年的我太过任性，不顾您的阻止，只想去外面看看广阔的世界，却没考虑过您的感受，这么多年让您一个在这度过孤单的岁月，不孝如我都不曾回来看看您。
"傻孩子！"摸着落秋的头，韩忆情轻叹：自己何尝不愧疚，没有尽到一个长辈的责任，那么早的让你下山，错过了你的成长，当你回来时才发现你已经长大了。
"师傅，我以后要一辈子陪在您身边。"补回当初未尽的孝道。
"呵～尽说傻话，你怎么可能陪着师傅一辈子呢！"韩忆情笑道。
"我会！我会在山上陪着您，再不下山了。"如果当初没下山，师傅是否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苍老。而自己也许就不会遇见命中的那个煞星。
看出落秋神情中的忧愁，韩忆情轻轻拍了拍落秋的背，问道"在外面受委屈了？"
落秋摇了摇头，有些事还是不希望让师傅知道。
韩忆情觉得自己已经弄不懂面前这个和自己一般高的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了，他不想说，自己也不会多问，不管怎么说，回来了就好。

第二十八章

看着坐在房前发呆的落秋，韩忆情叹息般的摇了摇头：这都第几天了，这孩子回来后就经常坐在那，看着上山的那条路发呆。明显人是回来了，可心还没回来。
"吃饭吧！"走过去，拍了拍还在发呆的某人，韩忆情轻声道。
落秋回过神来，正对上师傅眼中的担心。落秋点点头，换上一张笑脸，跟着师傅进房吃饭。
桌上都是自己小时候爱吃的东西，可落秋看着菜里少量的葱皱了皱眉。一旁的韩忆情见了，道："不喜欢吃这些了么？也是，这么多年口味总会变的。"
"没，我还是喜欢吃这些。没想到师傅还记得。"落秋的确喜欢吃这些菜，可吃东西有些挑，有很多东西不爱吃：不爱吃葱花，不爱吃芹菜，不爱吃辣的，不爱吃太过油腻的......
执起筷子，落秋扒了扒撒在鱼上面的葱花。突然想起以前和叶长歌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他总会事先告诉老板不要放葱花，芹菜，辣椒什么。叶府的厨子更是对落秋的口味了如指掌，食物都是合着自己的口味做的。
终于把葱花都挑出来了，落秋拈了一筷子鱼放进嘴里，因为脑子里在想别的东西，所以，很不爽的被卡住了。不由又想起，每次和叶长歌在一起吃鱼时，叶长歌把刺一根根细心挑出来的样子。
刺不大，落秋狠狠的吞下一口饭，想让那根刺跟饭一起咽下去。刺是下去了，可又噎着了。韩忆情心下叹了口气，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落秋接过，刚喝了一大口，就差点吐出来--好烫！
"怎么喝那么急！这么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也不先试试温度再喝。"看落秋那副狼狈样，韩忆情不由出声训道。
落秋面对师傅的训斥，颇觉委屈，自己也没向导会这么烫嘛！不禁又想起，叶长歌递给自己的水总是温温的，不会烫也不嫌冷。
摇摇头，落秋发现自己开始越来越想念叶长歌了，总在不知不觉中想起他曾经对自己的好。
"落秋，你若心中放不下，就下山吧！"虽然不知道落秋在这下山的几年发生了什么，可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他有心事，自己还是看得出来的。
"不，我没什么放不下的。"落秋像被人戳破心事般慌道。
放下筷子，起身离开。无论怎么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曾经对自己再好又如何，那些好都掩盖不了他后来背叛自己的事实。什么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那都是屁话！正因为曾经拥有过，才在失去时更加伤心。想到叶长歌也曾对其他人那么的好，想到这些好并不是专属于自己，落秋反倒是希望他从未对自己好过！
"落秋，我不知道，你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但我喜欢你能开心。"韩忆情轻轻拍拍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的肩。
落秋静静把头靠在师傅肩上，委屈的感情渐渐溢出，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和力量。落秋鼻头一酸，不禁开口唤道："爹！"
韩忆情身形一僵，随即放松。有些释然的笑了笑，抬手摸着落秋头顶柔软的发，道："原来你已经都知道了。"
点点头，落秋第一次看见师傅一向平板的脸上出现这种开心的笑，不由得多叫了几声，一声比一声高"爹！爹！！爹！！！"
"......你恨我么？"恨我负了你娘，直到最后才追悔莫及；恨我明明是你父亲，却不告诉，让你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恨我因为愧疚，这么多年都不敢亲近你。
"不，不恨。我想娘其实也不恨你。"就像我不曾真的恨过叶长歌。
韩忆情觉得一直缠绕在自己心头多年的心结终于在今天解开了。在愧疚中过了大半生，终于因儿子的这句‘不恨'而解脱出来。
"我明天要下山买些东西，可能要到几天后才回来。你要和我一起么！"等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韩忆情突然转移话题，开口道。
"不了。我想留在山上。"落秋想了想道。
韩忆情也不再说什么，拉着落秋向后山走去。后山有一个小小的墓园，落秋知道那里埋葬的是自己的母亲。墓园不大，种满了红色的蔷薇。韩忆情时常在那一呆就是一天。此时韩忆情看着满园未开的蔷薇，不知是自语还是对落秋说道："这是你娘最喜欢的花，她曾经对我是说过一个关于这种花的故事。"
花园里，每一朵花儿都是用心养成的，每一朵花儿都属于不同的人。小蔷薇就出生在花园里，从她还是小花苞的时候起，照看她的就是他。在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她欣喜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打量着他。他脉脉地笑着望着她。在凝视他的刹那，从他的眼神里，她明白了，她的一生都是属于他的。小蔷薇一天天长大，每天，她都以最美丽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他总是笑着，为她浇水，为她打扮，为她遮风挡雨。一天夜里，小蔷薇惊奇的发现，在她身旁多了一朵美丽的花苞。还没有出世就如此出众，如此地多姿。她一瓣一瓣地把自己的美绽放出来，倦怠的花蕊揉着丝一般的花瓣；香味弥散在风中，花瓣轻漾着幸福。他也注意到了那朵美丽的花，他轻轻为她掠去身边的杂草，他为她的叹息而忧郁，他会为她的容光而微笑。他没有发现，他的蔷薇在一天天的虚弱。蔷薇是多愁善感的花儿，她爱着他，她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敏感的她很快发现了他对那朵美丽的花的感情。无言，她很快虚弱下去。可是，除了每天在他到来之前，更加精心的打扮自己，不让他发现自己的虚弱以外，渐渐地，蔷薇无法安眠了。也许他不明白蔷薇有多敏感，多脆弱。只有他全部的爱才能撑起她的一生。精心的打扮已经掩饰不了她生命的枯竭。那天，她含情脉脉地目送他离去后，回过身，望着正盛开的花，幽幽的说："我要走了。他对我很好，总是那么无微不至；他以为他爱的是我，拥有的是我，但是他的意识里爱着的是你，只有我看得出来......没有他全部的爱，我是活不过今天的。我只希望，没有我的日子里，他可以幸福。"次日，他来到花园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倒下的蔷薇。缓缓地，他对她说："我的蔷薇，你怎么这么傻，我是你的，你是我的，你应该明白、应该知道的啊......"
故事说完了，韩忆情用一种落秋看不懂的眼神看着落秋，喃喃道：" 知道吗？蔷薇花的花语是--爱的思念。"

第二十九章

几天后，落秋从睡梦中醒来，看见一块玉佩静静的躺在枕边。天然形成的云彩状，白如脂，温润光滑，给人以一种刚中见柔的感觉。
落秋拿着那块玉一时有些呆楞，直到门外传来人走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衣带都来不及系上，就跑出门去。
远远的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心狂乱的跳动起来，"叶......"
"醒了！"韩忆情听见身后的响动，回头见落秋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这边。
"爹......"落秋说不上现在自己是什么感觉，有些失望，有些悲伤"您回来了。"
"嗯！你好像不怎么希望见到的是我。"韩忆情看了一眼面前难掩失望，往上山那条路张望的落秋，难得有些调侃的开口。
"不，怎么会。只是就您一个人么！"若不是那个人来了，这玉佩又做何解释呢！落秋看着手中的玉佩，有些疑惑。
韩忆情看出落秋的疑惑，再看看他手中的玉佩，摇摇头开口解惑道"我在上山的时候看见一个青年在山脚徘徊，见我上山就把这个给我，让我交给你。"
落秋低头看着玉佩，没说话。韩忆情无奈的叹气"落秋，你该清楚这玉的意义。"
"我......"
"不用对我解释什么，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了，你想把它再给谁，我都不会说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考虑清楚，那个人是否值得。"韩忆情打断落秋的话，淡淡的道。　
"他现在在哪？"想了想，落秋还是开口问道。
韩忆情当然知道落秋问的‘他'是谁，沉吟了一下，道："应该还在山下吧！"
落秋看了一眼山下的方向，把玉收进怀里，向房间里走去。
"不去见他么？"
摇摇头，落秋微扯嘴角"我不想见他。"
一整天落秋都有些心神不宁，眼角总不自觉的瞟向山下的方向，韩忆情把一切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傍晚，下起了些微的小雨，韩忆情把饭菜摆上桌，抬头看看外面淅沥沥的小雨，状似无意的开口道"下雨了啊！那孩子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闻言，落秋一愣，也看向外面，雨似乎又大了一些。
"你去哪？"韩忆情喝住拿起一边的雨伞，起身向外走的落秋。
没有回答，落秋向山下走去，脚步缓慢却坚定。韩忆情也没再开口阻拦，看看桌上没吃两口的饭，摇摇头，坐在刚才落秋坐的地方独自吃起来。
冬天的雨水夹杂的寒意，落秋握伞的手被冻有些僵冷，衣服下摆也被有些湿了，被风一吹已经起不了保暖的效果，好在落秋也算习武之人，有几分内力，倒也不是那么的冷。走在因雨水而变得泥泞的山路上，落秋脑中回想起的是以前和叶长歌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下山的路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站在山脚下，落秋环顾了一圈，并没有自己脑海中的那个身影。自嘲的笑笑，怎么会认为他会在山下等自己呢！真傻！回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上山的路走得比下山时更慢。
落秋不知道，有一个人一直站在山脚下望着山上发呆，雨淋湿了全身，也不曾离开。雨水沁透重衣，长时间站在冷风中，哪怕有内功护体，也免不了，被冻得嘴唇乌紫，浑身僵冷。而他一直保持着仰望山上的姿势站着，直到落秋来的前一刻，他才被找来的手下击晕后带回去。
"回来了。"韩忆情抬头看着门外一身狼狈的落秋，什么也没问，只淡淡的吩咐道："给你烧了些热水放你房里了，去洗洗，然后好好睡一觉。"
落秋点点头，照韩忆情的吩咐乖乖洗了澡，让温热的水去了一身的寒气。然后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韩忆情推门进来时就看见落秋把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睁得更大，四处乱看"怎么，睡不着？"
"爹～"点点头，落秋出声唤道。
自从韩忆情承认自己和落秋真正的关系后，父子两人的关系似乎比以前亲密了些，如今落秋偶尔会对自己表示亲昵，自己也慢慢表示出一直不怎么宣出口的关心。
"是在想他么？"韩忆情在落秋床边坐下，轻声问道。
"嗯！"许是累了，面对至亲，落秋不想再掩饰什么。
"你很喜欢他？"韩忆情拂开落秋垂到眼睛上的额发，继续问道。
"喜欢？在他之前，我没喜欢过任何人，在他之后，我已无法再喜欢上任何人。"落秋闭上眼，往被子里缩了缩，一字一句的说道。
"落秋，在感情方面，我没资格说什么，但你真的不如你娘。"见落秋睁开眼愣愣的看向他，韩忆情接着道"你没她勇敢，她敢爱，并坚持自己的爱。而你受了伤，就止步不前。你只想到逃避，却没有勇气去赢回爱。你娘用她对爱的坚持唤回了我的爱，虽然晚了些，但不能不说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刻，我们是相爱的。我告诉你那个蔷薇花的故事是想告诉你，也许他的目光在别的花上停留过，也许他有一大片花园，但只有你才是属于他的那朵，因为你才是他的独一无二，在他心里你无可替代。不要以为胆怯而放弃追求幸福的权利。"
落秋听完后，静默半晌，喃喃的道"我真的才是属于他的那朵么？"
"你要相信你自己，而且你甚至连尝试都没有就放弃，不觉得很可惜么？"

第三十章

叶长歌至那日被手下带回叶府后已经快三个多月了，回府后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就一直呆在长秋阁中，哪也不去，谁也不见。
看着儿子每日如没有灵魂的空壳般呆坐在那人曾呆过的地方，叶青山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几日后，叶长歌被半强迫的叫到大厅，望着日渐消瘦的儿子，叶母有说不出的心疼，与丈夫对视一眼，叶母柔声道："歌儿，你也不小了，娘最近给你寻了门亲事，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