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莫名其妙心烦!
「说你蠢你还真的很不聪明啊!」贴在墙上的阿土伯白眼直翻。
江诗瞪了他一眼。没看到他已经很努力的改进了吗?他都被动了二十几年了,总要给他一点时间去适应一下嘛!
「你说要让我多了解你的。」江诗一脸委屈的看著他。「可是你的心防筑的那麽高,我根本无法靠近。」
「所以是我的问题了?」白勤轻轻地挑了挑眉,淡声启口。
江诗一楞,赶紧摇头。
「阿勤,我不想跟你有距离。是我不好!对!阿土伯骂的对,是我太蠢,我......我真的是没有追求的经验......」脸红了,男人说出这种话是不是很没尊严啊?不过,对方听了倒是心花怒放,冷淡如白勤也不例外!
「我也不是随便会跟人家接吻的人。」白勤低声咕哝,黑溜溜的眼睛掩饰羞赧似地往旁边飘。
这个时候还楞头楞脑的干什麽?还不赶快一把抱过来亲下去就对了!阿土伯急的脸都快抽筋。
「所以......」江诗的心脏蹦蹦乱跳:「这表示......你也喜欢我吗?」
虽然这样很不雅,但是白勤确实有一股很想往他脑袋掴下去的冲动。
「感觉不出来吗?」白勤睨著他说。
江诗老实的点头。
「所以还是我的问题了?」白勤的眼中有杀气。
「我觉得......我们两个都有问题。」江诗傻傻的回道。
「哦?」白勤冷眼看著他。
「我真的感受不到你对我是不是有一点点好感?因为你实在太冷淡了。而我又习惯躲藏,尤其是感情的事。当我们都不够主动的时候,就像我们现在的样子,扑朔迷离暧昧不清,谁都不敢确定对方的心意,所以谁都不敢先跨出那一步。」
白勤只是漠然地望著他。
「我知道我应该更积极更主动的,可是在没有确定你的心意之前,我实在不敢轻易妄动。」所以他沮丧,事实上他恨极了自己这样的软弱,面对爱情,他极度缺乏安全感。
「那你现在确定了吗?」白勤的眼神很犀利,一看见他楞楞的犹豫,他立刻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笑的有一点苦涩。抢在江诗回答之前,他厌厌接口:
「算了!就这样!该回去了,我想睡觉。」头也不回,他迳自走了。
就这样?
那......
是怎样?
江诗傻了!他怎麽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麽?他不是正努力的想与他好好沟通彼此的心情,然後给他一个肯定的嘛!他?他怎麽突然就生气的走了呢?
猛地转身,求救的眼神抛给一脸鄙视到极点的阿土伯。紧蹙的眉宇慌张的神情,直接在他无助的脸上写著:怎麽会这样?
「笨到没药医。」阿土伯晃著脑袋,转身就离开。
「你不能走啊!」江诗急喊。
「你要追的人是他不是我!跟著我干嘛?」阿土伯瞪他一眼。
对哦!
「去去!看你追人的蠢样我迟早中风。」阿你不都已经死了咩?
「我该怎麽办?」
「还怎麽办?快追啊!」阿土伯指著前方吼。
「哦!」江诗回神立即追了过去。
蠢到无可救药!阿土伯摇摇头,随即缓缓回过身,目光一沉,冷冷地望向巷子内的一角......
(八)
「阿勤!」江诗将车开向前,临时往路边停下之後赶紧挡下白勤的去路。
垂著脑袋快步往前走的白勤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著他。
「我想跟你好好聊聊。」江诗急道。
「聊什麽?」
「聊你的心事你的心情你的想法你的个性你的过去你的感情你的种种你的什麽都好!我都想知道!」
「然後呢?」
「然後就......」熊熊焰火倏然被他的冷漠浇熄,江诗语顿,愕然地望著他依然平淡的脸,好生挫折。
「就跟你说我很无聊,没什麽好聊的。」白勤扯出一道浅淡的微笑,又想绕过他往前走。
江诗倏地抓住他的手臂,也一并把他藏在外套里的手给拉出来,不经意的一碰触,才发现他的手冰的让他为之一颤。
「阿勤,为什麽不愿意让我关心你?」
白勤看著他灼热的眼神,那是自己浑然陌生的注视,是自己眼中从来不会出现的火花。而江诗,总是时时闪烁这样的热火在眼中,映的旁人都温暖。
「我......很想看见一个人......」白勤轻声启口。
江诗一楞。
「谁?」
「我的母亲......」
江诗的表情依然很傻。
「她死了,她一过世,我就开始能够看见鬼魂,可是我却从来没看过她。她死了,阿姨成为我的监护人,想要把我训练成她的接班人,因为阿姨没结婚。但是我不会哭,我从来就没哭过,自从我妈过世之後,我就忘记怎麽哭了。所以,阿姨带著我,其实很累赘。」
白勤平淡的说,就像在跟他閒聊一样的口吻,江诗甚至听不出他语气中是否藏有掩饰的悲哀,他太习惯这样的冷漠,好像什麽事对他来说都已经麻痹到真的无所谓。
「为什麽凤姐会成为你的监护人?」
「因为她是我亲阿姨,是我妈的姊姊。」
「你母亲过世多久?」
「五年。」
五年......那时他才十三岁......江诗的心一阵疼,疼的是他为什麽可以习惯成自然?为什麽可以伪装的不著痕迹?他明明就可以有情绪,明明就可以笑的很可爱,却因为习惯了冷漠而显的无精打采。
「我说完了。」白勤又淡淡地笑了下。
江诗却依然抓著他的手腕,凝滞的注视掩不住深深的悲哀,他为他悲哀,不是因为他可怜的身世,而是为他藏匿於灵魂最深处的孤独!
他一个人固执的孤独、他不让别人靠近的孤独!
「勤......」他决定这样叫他,这是独属於他的称呼。
轻轻一使劲,将他冷冷的身子拉入他炙热的怀中,霎那,他可以感受到他一瞬间仓皇的愕然。
这是江诗第一次这麽主动的给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我只是想抱抱你,你不要推开我。」抚著他滑顺的长发,江诗贴在他耳畔柔声的说。
白勤并没有推开他,他甚至被他这个举动有点吓到,所以整个人变得十分僵硬。
「你知道我为什麽要离开时尚圈吗?」
不知道!他现在脑子里突然空白一片......
「也是因为我的母亲,她是很有名的化妆师,但是她也去世了,她的死给我很多启示,我一点都不介意自己能够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能够帮助已经不能做任何事的人,我觉得很开心。」
这就是你我最大的不同......江诗......白勤突然开始觉得悲伤,第一次觉得心头悲伤的几乎要喘不过气。
「我在我妈的人生中看见太多虚假,不管是她为别人画出多美的妆,或是虚华无实的现实还是她的感情生活,都是假象!我根本不在乎那些虚名,所以我宁愿来为往生者化妆,让他们在人间的最後一瞥都能很美丽。」
白勤僵硬的身体逐渐起了轻颤,他从没遇过像江诗这麽乾净这麽温柔的人,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勤......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很心动......我知道自己的表现实在很差劲,也不知道该怎麽讨别人欢心。我不知道对你为什麽会有这麽强烈的感动?我就是觉得......你好寂寞!我......我看了很难过......」第一次说这种话,江诗脸上的高温也随著吐出的气息感染了他。
「所以勤,给我机会,让我学著更主动!你......也学著放开你自己,好吗?至少在我面前,你不要压抑。」
「为什麽......会喜欢我呢?我们两个......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白勤的声音彷若叹息,也是他首次透漏了心底真实的话语。
「谁说的!」江诗抬起头,握著他的双肩认真地注视他澄澈的眼:
「我们不是站在同一个地方、呼吸同样的空气吗?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是阿土伯!」
白勤笑了!谁说他蠢?有时候他说的话,总能轻易地让他发笑。
「你真会说话。」
照例!他一笑,他就痴呆。
「我是很认真的......想跟你交往呢!」脸红到不行。
「我没怀疑。」白勤淡淡地笑著。
「可你看起来不开心!」跟我交往是件痛苦又为难的事吗?江诗的挫折再添一桩!
「因为我在想啊......」眼珠子又开始心不在焉的转。
「想什麽?」江诗急了。
白皙的脸庞逐渐晕起了炽热的绯红,还一路红到耳根去,长卷的眼睫也掩饰似地眨著羞赧的神采,此时白勤的表情,美的让他恍惚。
「想,不是有人说要学著主动吗?那,还像个傻瓜一样干什麽?」
这麽明显的暗示,还不懂的话他最好自己识相的先去旁边的电线杆撞个十下再来跟他表白!
是啊!如果现在阿土伯在旁边,肯定对著他咆哮说:不然你是跟著我往生去了呦?嫩豆腐自动送上口,不吃的是白痴!
他当然听懂他的暗示!机会......其实他不断在给不是吗?不管是请他吃零食、还是约他吃宵夜、甚至是跟阿土伯练疯话,其实,他向来比他都主动!
所以,现下他再不有所行动?只会证明他真的是白痴一枚!不管接下来的相处是不是还有什麽障碍在等著考验他,至少他已经愿意敞开了心门。
江诗缓缓捧起他滚烫的小脸,温柔地贴上他柔软的嘴唇,夜风拂来,轻盈地带起他飘飞的长发。
这个吻,才算是他们真正的定情之吻......
(九)
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使这里明明就在办丧事......
一整天没看到阿土伯?他根本都忘记;一小时没被小湘堵到,他谢天谢地;但一分钟没看见阿勤,他就浑身不对劲!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滋味!会精神恍惚、心神不宁、动不动还会出神兼傻笑。恋爱啊......怎麽会这麽奇妙呢?
明天就是头七了。今晚趁大家都睡了,江诗带著白勤溜上透天顶楼,那是他们在林家发现的最佳幽会场所,绝对不会有任何閒杂人等来当电灯泡。
「终於要结束了。」白勤伸直了懒腰,月色下呈现出他纤瘦身型的美好线条,让坐在地上仰望著他看的江诗瞬间张口结舌像个智障。
「你看的懂星座吗?」仰望著星空,白勤喃喃启口。
江诗只是僵硬的摇头。
「我很喜欢看星星,我总以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星星,星星里面都有一个小天使,会听你对他许的愿望,然後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把礼物送给你。可是人通常都不知道那是小天使给的礼物,所以常常忘了要感激......」
原来他也有小男孩的天真,只是他太习惯一个人漠视这世界,连自己有时候都忘了......其实他只是个小男生。痴痴看著他的江诗,心就这麽疼了......
白勤收回目光,垂下头看著呆望著自己的江诗,垂掩的浓长密睫轻轻颤动著,夜色里,江诗彷佛可以从他浓密的睫毛下看见灿烂的星光。
「为什麽不说话?」白勤轻声启口。
「你好漂亮......」江诗一开口,就惹他笑。
白勤蹲下身来,双手托腮看著他。
「你说你没谈过恋爱,真让我讶异。」
「我不说谎的......」脸红。
「我没说你说谎。」白勤笑了。
江诗伸出双手直接握住他贴在颊上的纤手,用自己掌心的温暖包裹住他手心的冰冷。他的手总是冷冷的,就像他的眼总是困困的,但清醒的时候,就会亮亮的,他好喜欢略带慵懒神情的他,不经意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脑袋当机。
「要结束了,你的心情是什麽?」
「你呢?」他很喜欢把问题丢还给他。
「我?」江诗微叹。「我有遗憾啊!」
白勤深深地望著他,轻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留下的。你早就可以结束了一切,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不是说好了,还是要在一起的。」有点委屈的看著他,江诗其实很清楚感觉到白勤的顾虑,他们一在北一在南,还有难搞的凤姐这关要过,两人之间的感情基础到底够不够坚固?其实结束这一切才是真正的考验!
白勤其实很想对他撒娇,但是他从来没这麽做过,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突然扑到他身上,江诗会不会直接跌坐在地慌张的宛如惨遭咸猪手攻击的小可怜?他想......这是一定会的。
「你有遗憾,是因为阿土伯始终不告诉你他的死因。」
「你都知道......」不用他扑上去,现在坐在他面前瘪嘴的就是个小可怜虫。
他这样说,意思就是指他都漠不关心是吧?
「你管不了的。」白勤懒懒的启口。
江诗噘著嘴,一脸无奈。
「我总觉得良心不安。」
「他如果不说,你一辈子都要不安吗?」执著在这种事上,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越固执,就显的我越寡情!知道吗?江诗......你......知道吗......
江诗搔了搔脑袋,就是因为阿土伯死都不说,所以他才苦恼啊!
「阿土伯是第一个让我这麽直接接触的灵,过去从来没有这样过,就算有,也没有像跟阿土伯这麽亲近,所以我才想帮他完成他的遗愿......如果他有的话......」
「你哦......」白勤淡淡一笑。
锁眉,有点紧张的看著他:「怎麽了?」
「为什麽总想著别人的事?不想想自己有什麽事呢?」
呃?江诗一愣。自己的事?
「或是......我们的事......」
他不习惯问这种话,好像在乞讨个什麽承诺似的?可他心里有很深的不安、很浓的慌张、很强的不安全感,尽管他始终表现的好像蛮不在乎!
如果他有林小湘一半的外向、有一般正常男孩一半的热情,他或许不会这样伪装。偏偏遇上江诗这麽一个比他还温吞的呆头鹅,他对彼此的感情其实一点信心都没有......
「我有想!很认真的想。」他的表情却十分认真,眼神也很诚恳。他心急的是,他经常都是这样认真而诚恳的看著他,可他总是平淡无谓的回应他。
两人之间,总是少了一点热恋的火花......
「这里一结束,我马上跟凤姐说!」
「说什麽?」
「说......」江诗脸一红:「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如果明跟凤姐说:我们谈恋爱了!他大概会先被凤姐扒一层皮吧?
白勤噗嗤一笑。唉,是不是爱情非得要这麽矛盾呢?他没体验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陷下去心情就会被对方牵著走?江诗真的很可爱,他从来没有认识过这麽可爱的男生,这麽没心眼的男生,这麽乾净的男生......
就因为他们都是男生,所以也不能正大光明的牵著手对全世界呐喊:我们要在一起吧?!
「我觉得......好像在作梦一样......」白勤轻轻地将脑袋往前靠,和他的前额贴在一起。他很知足,他已经很满足了!
「不是作梦,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捧著他细致的脸,柔柔地贴上他软嫩的唇。他的嘴唇总是跟他的手一样冷,轻轻碰触的时候,就会引起一阵细细的疙瘩。
「勤......」不知道这样吻他好不好?他的反应通常都让他摸不著。
「嗯?」就像这麽唯美的时候,他那双慵懒的眼睛却始终忘记该跟著迷蒙地闭上。
「你可不可以闭上眼?」贴著他的粉唇启口,他这样让他很难专心的继续亲下去。
「没办法......」
啥啥?这是什麽回答?
「我不习惯有人这样看著。」凉凉的说。
一顿!江诗立刻挺起身转过头去!果然......阿土伯双手捧颊就蹲在他身後、两眼汪汪只差没流口水的看著这幕动感浪漫的纯情画面。
「阿土伯!」没好气的一叫,他差点忘了这只煞风景的老顽童。
「啊?」阿土伯一愣,赶紧挥挥手:「你们继续、继续啦!」
他在这里谁继续的下去?江诗乾脆一个回转,反过身拧眉看著他低吼:「你来这干什麽?」
「这里是我家耶!」瘪嘴,委屈到不行。
说的也是......
「那你......」话还没说完,阿土伯就可怜兮兮的往旁飘过去。
「反正我都挂了,到哪里都顾人怨。」
「阿......」江诗才要开口,白勤就接话了:
「那你就应该快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这句话,定住三个人......不是,是两人一鬼。江诗怔怔地望著他,而白勤依然从容不迫地看著阿土伯,阿土伯则是两眼汪汪看起来像快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