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啊!」果然下一秒,阿土伯就哭著跑走。
「阿土伯!」江诗从地上跳了起来,慌忙叫道:「怎麽回事?」
「你猜对了,他有事。」白勤皱著眉。
「什麽事?」唉呦,他只是八字轻体质怪,学点驱邪皮毛保护自己不要脑神经衰弱,可不知人鬼两道到底该怎麽处理才好呀!
「头七是他的极限,如果他还在人间流连不走,到时他就成了孤魂野鬼,没地方去。」
江诗瞠大眼:「那怎麽办?」
「他不说,你能怎麽办?」又把问题丢回去。
「勤。」江诗皱眉了。「我不能不管他。」
「我知道......」很无奈的轻叹,叹的很忧伤。如果他不是这麽有正义感,或许自己也不会被他吸引!可如果自己不是顾作冷漠,他根本无法过这种日子到现在。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结果?白勤其实根本不奢望!能在这个地方得到他这麽美好的回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算算阿土伯也是促成他们可以在一起的功臣!不管以後会如何?他现在已经看清楚了,如果不解决阿土伯未知的遗愿,那麽他们之间的距离永远不会靠近。
「去找一个人!」
「谁?」
「阿土婶。」
(十)
江诗和白勤偷偷摸摸的来到阿土婶房间外就贴在墙上不敢动,虽然房门紧闭,但他们都感觉到了,阿土伯的人......不是,阿土伯的灵就在里面。而且还哭的很大声!
反正他再怎麽哭天抢地,也不会有人听的见,只有白勤很不客气的捂起双耳,用气音开口说:
「他一定要哭这麽大声吗。」
「他难过嘛!阿土伯真的很爱他老婆呢。」江诗红著脸说。奇怪,他是在脸红什麽?
「嘘......」纤指贴在唇上,白勤跟著把耳朵往墙上靠。偷听鬼说话,这种事他们还真是头一次!
静悄悄,连阿土伯的哭声都消失了。从来不知何谓惊悚恐怖的他们,终於感受到一丝心底发毛的诡异感。
「没声音了?」江诗轻声说。
白勤突然倒吸了一口气,阿土伯的脸就这麽吓死人的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吓的江诗差点惊叫出口。
「你!」
「到旁边去!」阿土伯丢下这句话,立刻不见。
白勤马上抓起还状况外的江诗,转身躲到墙角边去。昏暗寂静的楼梯间,缓缓传来刻意踩轻的脚步声。
两人随即探出头,睁大眼睛看见阿水伯偷偷摸摸地走到阿土婶房间前,举起拳头轻敲了几下。
真是太惊人的画面,江诗震愕的嘴巴都无法闭上,他头上的阿土伯脸色更是难看的宛如死人......本来就是死人!那就是比死人还难看的颜色,又青又绿,简直像变形的霓虹灯。
阿土婶开门了,一见到阿水伯,脸色马上垮下来。
白勤见状,抬头往上看著他头上的江诗,江诗跟著抬头,往上看著他头上的阿土伯。
「你跟我们躲在这干嘛?他又看不见你!」白勤低声说。
他头上的头上的阿土伯猛然一愣。
「对哦!」说完又倏地不见。
江诗往下看,双手圈住白勤的身体,轻拧眉:「你在发抖?」
「我没当过贼。」还是那麽镇定的语气。
「我们又不是在做贼。」江诗一笑。
「我已经有五年没管过这种事了......」白勤轻叹。
五年?那是她母亲去世的时间......江诗紧紧地将他拥在怀里,柔声道:「没关系,我陪你。」
「我怕你抽不了身。」白勤在他怀里叹息。
「不会的,我只是单纯的想帮阿土伯而已。只要他了却遗憾,他就可以安息,那麽以後林家的事就与我无关。」
「我很怕......」白勤第一次泄露她的无助,更让江诗感到心疼。
「怕什麽?」
白勤淡淡一笑,别过头对他说:「你相信吗?我也曾经跟你有一样的热情。」
呃?如果好管閒事也能算一种热情的话?江诗有点心虚。
「自从妈妈去世了,我可以看见灵了,却不管用什麽方法都看不见妈妈。之後......我就变冷漠了......假装看不见了。不然就会很失望,就会很伤心。是不是妈妈真的不要我了,所以一直不让我看到?」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我想不出还能有什麽理由让我看不见她?」白勤苦笑。
「她要你不要留恋啊!」
白勤一愣,怔然地望著他。
「就像阿土伯一样,因为有不想说的事藏著,所以让他流连在凡间不离开。其实最痛苦的是他,对不对?」
对!他说的都对!白勤突然好想哭......
「我会陪你!如果你真的很想见你母亲,我帮你找到她。」
呵,他又惹他笑了。帮他找妈妈?他到底知不知道......人鬼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这个时候,他其实很想告诉他,这样就够了!他觉得好满足了!能不能看见妈妈早就已经不重要了,就让他留住江诗的这份感动......就好了......
但他还来不及开口,突地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吓的两人赶紧禁声,冷汗同时冒出额际。接著他们看到阿水伯一脸阴霾的走出阿土婶房间,一下地消失在楼梯间。
两人对看一眼,同时起身往阿土婶房间走去。微启的房门缝里,可以清晰的看见坐在床上低头啜泣的妇人。早料到江诗会克制不住冲进去似的,白勤立刻拉住他,直接开口:
「我去!」语毕,直接敲了门进去。
江诗一傻,随即想,也对!毕竟他是外人,而且跟阿土婶一点都不熟。不知道阿水伯跟阿土婶说了些什麽?为什麽阿土婶会这麽伤心?阿水伯肯定有问题!不然他不会深夜溜出去跟那些流氓见面!更不会半夜来敲阿土婶的门!唉呀!为什麽林家怪人这麽多啊!
「小子!你跟我来!」阿土伯的声音熊熊在他耳边响起。才转个头,只来的及看见阿土伯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急忙看了一眼阿土婶的房门,无可奈何地赶紧跟著阿土伯的背影追过去。
「阿土伯等等啊!」江诗跑上顶楼。
说等就等!阿土伯突地停下身子,江诗就这麽直接从他身体穿出去。
一阵凉意,从脚底直窜进血液里。江诗转过身看著他,这才发现,不过才忽略他一天而已,阿土伯的形体已经变的更加稀薄。
「阿土伯......」
「唉唉!我快没时间啦!」阿土伯急的原地打转。
「你在说什麽啊?」害他也跟著急了。
阿土伯一脸哀凄,烦躁不安搞的江诗跟著神经紧张。
「明天我就要被超度啦!怎麽办可好?怎麽办啊?」
「到底是什麽啦?」江诗急的。
「少年仔!」突如其来贴上他的脸低吼。
江诗僵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看著他。
「我问你!你想不想娶娃儿回家?」毫无预警的问他这个差点让他心脏衰竭的话,江诗整个人倒退两步,眼睛都快撑破了眼皮。
「阿土伯,你开放的程度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
「你听著!阿水想要从我牵手那里套出我的私房钱放哪里,但是我牵手仔根本不知道我有藏钱!不不!全世界没有人知道我有私房钱,阿水只是猜测而已!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的钱藏在哪里,你去拿,带著娃儿远走高飞,找一个同性恋可以结婚的国家结婚去,不要出现在林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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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阿水他......从年轻就爱赌,赌到老婆孩子都跑了......他还是死性不改......我跟阿土不知道已经帮他还......还了多少债......阿土都还没入土,他......呜......他就来跟我要钱......」阿土婶抽抽噎噎的泣诉著满腹委屈,只差没倒在白勤怀里痛哭流涕。
「阿土做人慷慨......不会跟他计较......可......可是他人才刚死......阿水就来问我有没有钱可以借他......这实在是......呜啊......」这会是真的直接扑进白勤怀里了。
白勤轻轻地拍抚著阿土婶狂颤的背脊,柔声安慰:
「别哭了,阿土婶......」安慰人这种事,他也是鳖脚的可以。
望向窗外深沉雾蒙的黑夜,白勤只能在心底暗自祈祷:希望阿土伯能在最後关键将内心的遗憾交托出来,不然......谁都无法安心的继续往後的日子。
(十一)
「阿水知道我老早就把遗产分配好了,我牵手仔耳根软,一定说不动他,到时候我牵手仔那份遗产也会被他拿走!反正,我现在要把钱给你,你不要跟任何人说,明天过了头七之後你就带著娃儿离开就对了。」阿土伯激动的叫著,却让江诗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这样不能解决问题。」江诗认真的看著型体逐渐模糊的阿土伯,越是迷蒙,他的心就越是揪疼的紧。轻轻摇头,江诗的眼神变的悲伤:
「阿土伯,我很高兴跟你成为好朋友......也很遗憾我们的友谊只有短短几天的相处。可是你要明白,我根本没想过要你的钱!我也不缺钱!你这样说,是污辱我的人格!」
「後!谁要污辱你啦!」阿土伯急的跳脚:「你脑子给我轮转一点!我不是说你对我的钱有兴趣!现在是阿水想要我的钱,我人死了,他就打我老婆的歪主意。我有钱,但是我不爽给他,所以要你帮我把那笔钱挖出来!那笔钱是我要给你跟娃儿的红包啦!这样你有没有懂?」
「不懂!既然那是你自己的私房钱,你就留给阿土婶或是任何一个儿孙都可以,你要给我,只会让其他人误会而已!」
「所以才要偷偷给咩!」
「可是我不要你的钱啊!」
「啊你是要我说几次才懂?」
「我就是不懂啊!」
「我的钱不能给我牵手仔啦!」
「为什麽?」
「会被阿水拿去赌啊!」
「他凭什麽拿你的钱去赌?」
「我人都死了他还有什麽做不出来的!」赫然住了嘴,阿土伯立刻捂住嘴巴撑大眼看著他。
果然有蹊跷!
江诗蹙紧眉宇看著一脸心虚的阿土伯,放柔了声音:「阿土伯......你也知道你已经没时间了,你就把真相告诉我吧。」
「真真......真什麽啦?我都死掉了还要什麽真相?!」耍赖中。
「好啊!没有所谓的真相!你就是如你所说的睡到死掉,就让阿水伯继续骚扰阿土婶,反正你已经死掉了,阿土婶也不想活了,你大概很快就会跟她见面了。」江诗狠下心板起脸来回道。
「赫啊!」阿土伯捧颊尖叫夸张的往後跳了一大步,随即瞪大牛眼指著他咆哮:「你你你!你果然被娃儿带坏了!」
江诗皱眉。他在说什麽东西呀?
「呜呼......」转过身整个人蹲在地上自怜自艾兼啜泣:「才几天而已,我那个古意号呆的马吉江小诗就变了个样,现在也学会神行太保那娃儿讲话刻薄又没人性,这世上果真是没有人情温暖,我看你们还是赶快超度我算了。」
不然他现在又是哪根筋接错线?
「阿土伯......」江诗跟著蹲下身无奈地望著他缩成一团的背影:「阿土婶和阿水伯,你想保护谁呢?」
阿土伯的背影狠狠一颤。
「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的。可是时间来不及了,你自己最清楚的不是吗?」
阿土伯这下是直接跌坐在地。
「我不知道你选择让我可以跟你直接沟通的原因,我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可以帮助你什麽?如果你真的需要帮忙,你该找的也不会是我吧!」
阿土伯终於回头了,他的表情哀怨的可以。
「阿土伯......」江诗看著他,自己的眼眶跟著红了:「好好的走......好吗......」
「呜......呜啊......」阿土伯忍不住放声大哭,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肯定扑到江诗怀里去痛快哭一场,管这样是不是有损男子汉的剽悍坚强,反正他已经是有形无体的幽灵一枚,哪管的了那麽多面子问题。
「我真的是睡死的啦!我没当里长这几年,是因为都在吃中药顾身体,不要看我壮的跟牛一样,老了就是老了,很多功能都不能用了啦!我睡死前一晚,阿水又来找我借钱,说他被高利贷的人追杀,我被他气的半死,把他骂出家门,结果隔天我醒来,就看见我自己还躺在床上,我就知道我已经死掉了。」阿土伯幽幽的说,感叹地吐了一大口气,续道: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麽让他改掉赌博这个坏习惯,现在我还躺在棺材里,他就跑去找我牵手要钱,你说我会不会抓狂!」
江诗只能默默的点头。
「所以,如果你当我是兄弟,你就帮我!」阿土伯眼神烁著银色光采认真地望著他。
「啊?」
「我现在要告诉你我的私房钱藏在哪里,你去挖出来,这件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除非你自己说出去!」
「我不要你的钱。」
「你先听我说完!」阿土伯打断他:「虽然我的死跟阿水没直接关系,可是我不能放任他这样堕落下去,他年纪也大了,不能执迷不悟下去,而且我们林家也不能容忍有任何放高利贷的败类来弄脏我家大门!」
阿土伯贴近他的脸,以著非常严肃而且森冷的语气说:「上次你跟娃儿偷溜出去约会时,不是有看到阿水跟那些走狗在巷子里鬼鬼祟祟吗?」
江诗红著脸点头。
「我已经查出那是一个非法的地下钱庄,明天你就去报警,让警察去处理这件事。阿水脱的了身的话,自然不会找我家牵手的麻烦。」
「可以!但是这跟你的私房钱没关系!」
「後!你头壳是装屎哦?我的私房钱没有人去挖出来是要放在那里长香菇是不是?」
江诗还是皱眉。什麽年代了?还有人把钱埋在地里吗?不过......阿土伯本来就是上上个年代的阿北,他会有什麽惊人之举江诗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你记得那天你帮我化妆的那个房间吗?」
江诗点点头。
「那是我睡觉的地方......你那是什麽表情?阿我都几岁的人了,跟我牵手分房睡很正常的啦!你去把我的床翻起来,在床脚的地方有一个拉环,不太容易发现,你要仔细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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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诗使劲地将拉环往上一拉,细微的一声喀啦响,吓的他缩了缩手,往旁看向蹲在一旁把风的阿土伯。
「再往旁边推,用力一点!」阿土伯叫喝著。
江诗却是紧张的直咽口水。用力将拉环所扣住的地板往旁推,便看见地面上出现一个窟窿,大大小小刚好容纳一只行李箱。这实在是太神奇了!江诗目瞪口呆的看著阿土伯兴奋的手舞足蹈:
「阿哈哈哈......我怎麽这麽聪明!快!快把行李箱打开。」
「不先拖出来吗?」
「笨蛋,这个行李箱是填死在这个地洞里的啦!你打开它,里面还有一个箱子,那个才是宝藏啦!」
「哦!」
江诗使尽吃奶的力气才奋力拉开这个已经生锈的行李箱,里头果然还放著另一个公事包,还有一个老旧的木盒。江诗听从阿土伯的指示将东西搬了出来,再把床位完整的移回原地,他早已经汗湿了背脊。
倒不是因为费了力气,而是作贼心虚,真是有够刺激又惊险的体验,他这辈子就属来到林家的奇遇最丰富了。
「那......现在呢?」江诗抱著那只公事包和木盒,重到他手已经开始发酸。
「嘿嘿。」阿土伯故作神秘乾笑了两声:「这是你的了,随你处置罗!」
「那我要送给阿土婶!」他是认真的。
「喂喂!你头壳坏去哦!现在你送钱给她摆明是叫阿水去抢她!你先把东西放到你房间去,然後睡它一个大头觉,明天一早就去警察局,回来刚好赶上送我最後一程。」
一听到这个,江诗忍不住又感伤起来。
「阿土伯......」
「停!」阿土伯也知道他想说什麽:「什麽都别说啦!就这样吧!」
「就这样?」
「阿不然你是要逼我再哭一次哦?」阿土伯瞪他。
「没关系,我陪你哭。」江诗笑了,眼睛却红了。
阿土伯看著他,忍不住一叹:「我们回你房去吧!」
「嗯。」江诗跟在他身後,知道他刻意的放慢了飘游的速度,夜深人静,却没有丝毫惊悚的气氛,有的,也只是一缕淡淡的忧伤,还有空气中飘渺的凄凉哀愁。
这麽多天以来,这是江诗第一次感受到,这确实是个丧礼了。
「阿土伯。」於是他望著那抹亲切的背影呼唤,也刻意的不让他回头便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