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并不如何凌厉,甚至算是轻声细语,但却莫名的让在场所有人心里发怵,有些没胆子的握剑的手便忍不住发颤。
“是谁找我?”余沧海人还没来,声音先传到,倒是颇具威严,一下子就安了众弟子惶恐的心。
林平之并不答余沧海的话,直到余沧海出现在视野里,他才纵身跃起,像一道闪电般疾射向余沧海,一触即回,众人眨眼的功夫,他已经用剑挑掉了余沧海头顶束发的簪子,又回到原位,拉住了岳灵珊的手。
余沧海连林平之的身形都没看清,已经披头散发,气的他枯瘦的脸颊抽动着,脖颈上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攥成拳,心中却是一片凄惶,知道自己绝不是林平之的对手,只怕今日青城派要遭殃了。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侯人英等几个大弟子围拢在余沧海身边,关切的看着他。暴躁的于人豪刷的拔出长剑,破口大骂着冲向林平之。
“人豪,回来!”余沧海赶紧叫住他,却已经晚了,林平之身形微动,手臂似乎抬了一下,就听于人豪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来回打滚,半空中,滴血的手臂“啪嗒”一声摔在他的身上,断臂手中握着的剑“哐”的一声摔出,沿着道观的台阶一路跌到山下。
众弟子倒抽口冷气,一个个盯着林平之,敢怒不敢言,有些心思灵敏些的,知道青城派和林家福威镖局的血海深仇,心下惨然,忍不住望向余沧海,盼他出手将这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赶走,可看余沧海披头散发的样子,心知一向敬若神明的师父只怕也不是这恶魔的对手,顿时心如死灰,面色暗淡,有几个没血性的更是将手里的剑一扔,瘫坐在地上,宛如待宰羔羊。
“你到底想干什么?杀你全家的是我,与这些弟子们无关,你要杀要剐冲我来,我余某绝不眨一下眼睛。”余沧海怒喝一声,冲着林平之扑来,神情绝望,只求跟这恶魔拼个同归于尽。
林平之却不想一刀杀了他这么便宜,他绕着余沧海打转,任凭余沧海怎么拼尽全力都碰不到他一片衣袖,而余沧海自己身上的道袍却被林平之的剑划成丝丝缕缕,最后风一吹,飘飘荡荡离他而去,大冬天的,余沧海只剩下腰间的红裤头蔽体,当着众徒弟的面被如此羞辱,余沧海早就不想活了,但如此没尊严的死去,他也不愿,进退两难间,却见林平之突然停手不再斗了。
“余沧海,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家的辟邪剑法吗?为此不惜灭我满门,杀我父母,怎么?刚才感觉如何?那就是你梦寐以求的辟邪剑法,你学会多少了?”林平之斜眼瞅着余沧海,嘴角翘起,满脸嘲弄。
“你到底想如何?”余沧海如泄气的气球般,声音嘶哑,满面死灰。
“不如何,我要你原物奉还,当初我福威镖局是什么模样,现在也要给我恢复成什么模样,拿走我家的东西全部还回来,我福威镖局几十口人死在你青城派手下,我也不要你全部偿命,只要将当日参与屠门的弟子们双臂砍断,今生不能用剑,你再自杀谢罪,我就放过你青城派。”林平之神色平静的说完,就握住身边岳灵珊的手,和她四目相投,脸上的冷漠化作了温柔之色。
“我要是不呢?”余沧海垂死挣扎。
林平之瞥了他一眼,哼的一声冷笑:“那就别怪我杀的你青城派鸡犬不留,从此在江湖除名!”
“你……”余沧海气的浑身发抖,偏偏无可奈何。他不怕死,可是怕青城派从此灰飞烟灭。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准备,从这里到福建也就半个月的路途,明年二月,我要看到福威镖局跟以前一模一样,否则……哼哼……”林平之拉着岳灵珊的手,两人转身下山。
地上的青城派弟子们松了一口气,忙扶着余沧海回道观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
众人商议的结果就是派人下山找帮手。
当天傍晚,几名青城派弟子乔装成附近山上的樵夫偷偷摸摸下山,刚到山脚,就被宛如鬼影的林平之拦住,林平之什么话都没说,长剑舞动,削断几人四肢,并在脸上刺字,雇人将他们抬回山上。
五名弟子每人脸上刺了一个字,连成一句话就是:妄下山者死。
余沧海脸色煞白,其余弟子们更是心胆俱裂,眼看这几名弟子被削成人棍,彻底成了废人,只残留了一口气挣扎在死亡线,纷纷心下恻隐,想到自己的命运不知是什么样儿,更是唏嘘不已。
余沧海一狠心,一剑一个,给了他们痛快。他自己则心如刀绞,恨不得把林平之大卸八块,凌迟处死,但也知道自己只能是想想。
到此刻,他后悔死当初血洗林家,谋夺剑谱。结果什么都没落到反而害的青城派遭此大劫。
就像林家当初逃避青城派围捕一样,余沧海最后决定大伙一起四面八方的冲下山,就不信他林平之能守住山下那么多小道,大家约定分开后先各自躲藏起来,等风声过了,再聚合起来。虽然这样狼狈逃窜有失身份,但总比被人一锅端了好。
余沧海知道自己肯定难以幸免,临走前,将掌门指环传给弟子中武功最高的洪人雄,嘱咐他自己要是死了,让他继任为掌门,报不报仇都是次要的,主要留的火种,把青城派发扬光大才最重要。
第二天,青城派上百人各自携带余沧海分配的观中重要物资一窝蜂逃下山,果然,林平之拦截不及,就算有林聪帮他,也只伤了青城派三分之一的人,还有五六十人逃出去了。
“真他妈狡猾。”林平之恨恨的一脚踹在余沧海身上,余沧海哈哈大笑,仇人计划失败,他畅快之极。
林聪握住林平之的手,笑笑的看着余沧海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以为我们就没办法了?”
“我呸!小兔崽子,当日让你逃走是我余某一辈子最失策的事,早知今日,我当日第一个先拿你开刀!”余沧海破口大骂,他情知自己活不长了,便无所畏惧。
“那是老天开眼,不让你恶事做绝!”林聪反唇相讥,嘿嘿一笑,“其实你若按照我相公说的做,还能给你青城派留下一线生机,恶人有恶报,你怎能指望做了大恶后还能全身而退?这不是荒谬吗?”
林聪嘴角现出嘲讽,手贴着余沧海的后背,运北冥神功将他好不容易快恢复的内力再次吸干吸净,望着余沧海惊骇恐怖的神色,她嘿嘿一笑:“怎么样?第二次被吸干内力滋味如何?”
“你……你你颠倒黑白,你不是华山派岳不群的女儿?你怎会有这种妖术?你当日说杀人的是劳德诺,到底我儿子是谁杀的?”余沧海惊得瞪大眼,满腹疑团,连愤怒都顾不上了。
林聪站起身拍了拍手,像是余沧海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在她手上一样,她抽出手绢擦干净手,将手绢丢在余沧海的脸上,呵呵笑道:“你说呢?”
“你……你这个妖女!”余沧海全身无力,眼神恶毒的盯着岳灵珊,恨不得用目光射死她。
“你再敢瞪她,我挖了你的眼!”林平之手中剑一挥,余沧海脸上多了条深可见骨的血痕,疼的他浑身颤抖,却死活不吭声,只目光更怨毒。
“平之别动怒。“林聪挽着林平之的胳膊,笑嘻嘻的看着余沧海:“既然余沧海不领你的情,非要跟我们对着干,那我就让他见识见识我真正的手段,让他亲眼看着青城派是如何一点点的在他眼前湮灭的。”
余沧海不知是痛还是气的,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突然很后悔,后悔不该惹林家,后悔不该冒险私逃,他牙关相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腹黑小师妹14
余沧海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这屋子他一眼就认出是他青城派历代掌门闭关的密室。但此刻,门锁的部分被破坏,只能从外面打开。他内力被吸干,整个人没一丝力气,勉强爬起来找到一个大约鸽子蛋大小的圆孔,从圆孔窥视出去,能看到外间是一间宽敞的大厅,此刻,大厅中跪了一片大约十来个人,全是青城派外套的弟子。
余沧海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没想到这么多弟子被抓,他不能算是个好掌门,但此刻青城派危在旦夕,他知道自己肯定难逃一死,倒宁可豁出自己的命,救下那些无辜被他连累的弟子们,想到这儿,余沧海拼命的拍打着密室的门,希望能跟林平之见面,任凭他如何羞辱,只要放过那些弟子就行。
可惜,不管他怎么拍打,外面都没任何反应。
而屋外发生的一切他全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大厅中一共被抓来了十三个青城派弟子,林聪和林平之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下跪成一片的人。
林聪凑头过去在林平之耳边说了几句话,林平之点了点头,神色阴郁的站起来,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冷冷道:“我林家与你们青城派素无仇怨,你们掌门余沧海觊觎我林家辟邪剑谱,不惜灭我满门,杀我父母,这血海深仇我怎能不报?但你们只是听令行事,我也不愿迁怒到你们头上,现在给你们个机会,只要你们据实检举出那些参与屠门的弟子,其余无辜的我立即放下山,绝不为难。”
“真的?”一众弟子纷纷抬头望着林平之,本来绝望的目光中透出希望来。
“那当然,我又不是嗜血狂魔,并不愿多伤人命,本来我也没打算牵连你们,是你们余掌门自作聪明,让你们逃,这才被牵连的。”林平之微微一笑,目光森然:“我林家福威镖局上下八十多口都丧命在青城派手中,我只取那害人者双臂不为过吧?凡没参与林家血案的人,只要有证据证明自己无辜,我不止放你们下山,还额外赠送十两黄金作为赔罪,大家觉得如何?”
“好啊,太好了!”有人雀跃的大喜道,“林少侠,你放我走吧,我武功低微,掌门当日派我留守观里,并没有去福州,宋人喜可以作证,还有黄人智,我们几个都在青城山没出去。”
林平之指指岳灵珊,对那人说:“去那边记录一下,我要取证,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人惊喜的站了起来,没想到鬼门关转了一圈,竟然能没事,真是大喜若狂。他在岳灵珊的询问下,不止列举了跟自己同样留守的人,还把参与林家屠门的人名都报了出来,对不在现场的人可能会逃窜的地方和社会关系也根据自己的猜测说了大概。
记录完后,林聪让他先待在一边,另外还有别的人要记录。
吵吵闹闹了一个多时辰,在场的十三个人都说自己没参加林家血案,但是,又都在别人的举报名单上,躲在密室里的余沧海十分纳闷,不知道林平之搞这些是要做什么?
但很快,大厅中从彼此叫骂到互相殴斗,乱成一锅粥,他突然心中一沉,醍醐灌顶般知道林平之想干什么了!这一察觉,顿觉遍体生寒,疯了般在密室中叫骂呵斥,可惜,外面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小小的斗室中,为了活命,每个人都拼命攻击对自己不利的人,下手狠辣无比,只求一招致命,为自己换来活命的机会,最开始还伴随着怒骂叫喝辩解声,等到第一个被打趴下,第一条手臂被砍掉,第一颗头颅在地上滚动,所有人都杀红眼了,拼命的攻击身边的人,看谁都像居心不良。
林聪拉着林平之离开这屠宰场,叹了声:“其实我们想要的只是一声忏悔,说受害者说一声对不起,真心实意的为过去的错事感觉内疚,愿意悔改。可青城派从上到下都是些逞凶斗狠自私狡诈之徒,竟没有一个人觉得当初仗着武功高强抢夺别人东西是不对的,这样的帮派留在世间有什么用,灭了就灭了吧。”
林平之握紧岳灵珊的手,跟着也是一叹。
根据这些人的供述,林聪和林平之将青城派的漏网之鱼一个个逮回来,如法炮制,在余沧海的眼前,让这些人互相猜忌,自相残杀。
等到最后,只留了洪人雄跟余沧海对峙。
“你们两个人中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这房间,谁生谁死你们自己商量吧。”林平之说完就关上房门在外面等。
看多了青城派师兄弟间的自相残杀,林平之揉了揉眉心,只觉满心厌烦,对师徒相斗毫无兴趣,神色间也带上了一丝疲惫,坐在门外的石椅上,望着远山发呆。
“怎么?大仇得报,干嘛还这么不开心?”林聪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没意思,全都一个德性,想到我家就是毁在这些奸恶之徒手中,就觉得不值得。”林平之搂着岳灵珊,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笑意未达眼底,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歪头靠在岳灵珊肩膀上问:“珊儿,我们以后怎么办?我对这江湖厌倦了,以后只想守着你平静度日。”
“当然是振兴福威镖局了,咱们以后做生意人,只赚钱,当富家翁,不理这些江湖腥风血雨了,反正我们武功高强,也不怕再受人欺负。”
“好,如此甚好。”林平之这才真心实意的笑出来,凑过来在林聪嘴上亲了亲,只觉满心喜悦,再没了之前的消极情绪。
就在这时,听到屋内传出洪人雄紧张的声音:“师父,徒儿不想死,师父,徒儿会将青城派发扬光大,您就安心吧,……徒儿对不起了……”随即就是拔剑的声音。
便在此时,余沧海黯然叹了一声说:“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吧,反正我武功尽失,活在世间也不过是个废物,又何必让你背上弑师的罪名。”
“师父,难为你想得开,徒儿一定替你报仇……啊……”洪人雄突然一声惨叫,“你……你不是说……师父你骗人……”
“人雄,你是我最看中的徒儿,我一向最喜欢你,你也尽得我真传,我早就想把掌门之位传给你了,不过,蝼蚁尚且贪生,虽然师父成了废人,可也不想死,更不想被你杀死,怎么样?姜还是老的辣吧啊哈哈……”余沧海疯狂大笑,“我赢了,我是天下第一,谁都别想害我……杀光你们这些叛徒……我杀光你们……”
走出屋子的余沧须发皆白,神情癫狂,日日目睹门中弟子自相残杀,他的精神早在崩溃的边沿,洪人雄弑师终于刺激的他彻底崩溃,心中原本的宏图霸业转眼皆空,青城派几百年的根基断送在自己手中,巨大的精神压力终于将他逼疯了。
“要不要杀他?”林聪问林平之。
“杀他干嘛,他这样不是比死了更痛苦。”林平之嘴角不屑的撇了撇,拉着林聪的手下山。
此时正是午间,冬日的阳光和煦的撒在两人身上,林聪转头打量林平之,发觉他眉宇间阴冷的戾气不知何时消于无形,此刻的林平之,神清气爽,俊面含笑,比最开始相识时多了份沉稳豁达,历经风雨,他终于长大了,成了真正的能照顾自己风雨无忧的男子汉。
这一路回福建,两人便是游山玩水,尽情享乐。福威镖局里的死尸早就由官府出面埋葬。
林平之从钱庄里取出林家的存款,重新清理修葺福威镖局,并且开始招收走镖的伙计和镖师,最开始自然是没有人敢来托镖的,也没有人上门应聘,林平之四处找过去的老关系,最后终于辗转拉到了一单生意。
这单生意因为在走镖路上必须路过两湖境内最凶横的土匪窝,所以没有镖局敢接单,这才不得已让林平之接单,而且事先将同价值的财物抵押在中间人那里,托镖的毫无风险,才算谈成这笔生意。
第一单生意,为的就是扬名立万,也没有镖师趟子手,好在这次押运的东西也不多,林平之和林聪两人雇了两辆马车,一人一辆,连人带货招摇过市。
一路上自然有不长眼的小贼大盗打主意,撞到枪口上自然呜呼哀哉,只是林平之记得岳灵珊的怪病,不能杀人,每次都是将拦截的匪徒废掉两臂,并不伤其性命。
等到路过那土匪窝时,林聪怕有意外,便穿了男装,自称是林家后人,将这群横行两湖,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勾当的穷凶极恶之徒们斩杀干净,这一场血战,共斩杀匪徒八百多个,还有逃窜的一百多个被林平之截住,全都废了双臂,送入府衙大牢中。
这伙匪徒因为人多势众,凶残狠毒,又善钻营,跟当地官府勾结,上下欺瞒,致使为祸一方多年,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成为地方毒瘤。
这次被林聪一举清理干净,明面上说的是官府出力围剿成功,暗地里江湖上小道消息灵通的自然知道是林家后人在扬名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