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看烟云七里泉----纪千秋

"定是嫉妒你和华江南势力的人，杀了华江南，嫁祸于你，这样就除去武林两大势力，简直是一石二鸟之计。"
"华兄扬名武林这么多年，威望甚高，定有嫉妒之人从中作梗，但又无从断定是哪门哪派的人。"
"现在华江南的尸体已经藏封，我们没办法验伤，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日是谁偷了你的剑！"
尉迟剑子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第 3 章
两人简单乔装一番，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晚上冷月白打了一桶热水洗了澡，感到浑身舒爽。他本想去尉迟剑子的房间商量一下破案计策，没想到他已经熄灯入睡了。冷月白不便打扰，刚想转身离开，闻到一丝怪味。
一阵浓郁香气扑鼻而来。冷月白转身一看，惊讶地发现窗口被捅开一个洞，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冷月白非常警觉地闭息，立即冲进房内，一探尉迟剑子的鼻息，发现他呼吸非常微弱。"剑子，剑子......"冷月白急忙唤道。
本以为尉迟剑子中了毒晕死过去，岂料他微微挣开眼睛，温柔一笑，应道："嗯？"
冷月白只感到背后一阵凉意，随即倒地不起。
待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体被点了穴道，上半身一丝不挂。
房中的木桌上，尉迟剑子正在漫不经心地喝酒。
冷月白没有搞清楚状况，只能硬着头皮故作镇静地问道："剑子，一个人喝酒似乎无聊了些，何不让我陪你呢？"
尉迟剑子浅笑道："不无聊，刚好够我一个人喝。"
"你一个人喝闷酒也就罢了，不知道为何脱我衣服。"
"我不脱你衣服又怎么能得到我需要的？"
"你、你想要得到什么？"冷月白冷静不起来了，语气中明显听出来一丝慌乱。
尉迟剑子不紧不慢，从桌子上拿起一副玉雕腰牌。
蓝田暖玉精雕细琢，玄武图案只有一个人配得起。
那就是玉扇堂的大公子。
玉扇堂有四位公子，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没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只知道他们被称为公子。
尉迟剑子语带讥讽："玉扇堂的大公子也闲来无事做起杀手赚外快么？"眼角一弯，露出温润如玉的笑容来，煞是迷人。
"我不是想赚外快，我只是想赚名声。整日被人称作公子的日子我受够了，我要扬名江湖，要别人都知道大公子的名号是--冷月白。"
"冷大公子是奉命捉拿在下的吗？抓到我，你就可以扬名江湖？"尉迟剑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觉得此事确实蹊跷，查明此案，既可以还你清白，又可以赚得美名，何乐不为呢？
"确实是值得我高兴的一件事。"尉迟剑子的笑容里有着不为人知的深意。
"那剑子何不解开我的穴道，我们同乐可好？"
尉迟剑子坐在床边微微一笑，看着冷月白富有弹性的麦色肌肤，蜜蜡一般的光滑亮洁，手腹在胸前缓缓游走开来。眼神中露出说不出的意味。
明明是春意融融的面容，手指却冰冷彻骨。
尉迟剑子在汇中穴处轻轻一拍，冷月白身子恢复了自由，大舒一口气。他真怕尉迟剑子对他做什么不义之举。
"早听闻尉迟剑子的大名，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狭义之辈，想不到行事这般鬼祟。"
如此评价尉迟剑子竟也应承下来："我现在是过街老鼠保命要紧，还谈什么光明磊落？"
顺境之时尊严重要。
没有尊严的时候性命最重要。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冷月白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等。"
"等什么？"
"等别人来杀我。"
有人等机会，有人等姻缘，有人等天上掉馅饼，却第一次听说，有人等别人来杀他的。
冷月白除了苦笑，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尉迟剑子继续说道："我以江湖义士的身份，花了一千两黄金，让倚云阁的人找出江南第一高手来杀我。"
"哈，我终于知道你的家财是如何散尽了。你是不是嫌银子太多了，不如分五百两给我，我现在就让你痛快死。"
"你还不够资格杀我。"
"什么样的人够资格，惟有江南第一高手？"
"这个，说来话长。"
"愿闻其详。"
"你可知昔日北方七剑侠，鹿顶山论剑，江湖上一时无人出其右。"
"人多势众，确实无人堪比。"
"可后来黑白双剑一出，竟然轻松将七剑侠打败，半月之内名震江湖。"
"以二敌七，确实是少有的高手。"
"后来又有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年轻气盛自认没有对手，就前来挑战黑白双剑，谁知竟然轻易取胜，从此黑白双剑隐退江湖，再不提剑。不过少年他为了避免麻烦，不喜张扬，虽然问剑顶峰江湖上却也没有多少人知晓他的名字。"
"他的出世态度确实让我很佩服。"
"你可知这个人是谁？"
冷月白摇摇头道："他是不是太低调了，我竟然闻所未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冷月白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他惊讶之处不在于尉迟剑子能轻松打败黑白双剑，而是他竟然毫不谦虚地吹捧自己的事迹，脸上却露出事不关己的风清云淡之色，似乎是在说着与己无关的故事。
冷月白若有所悟："哦，反正你绕了这么大圈子就是想说你很无敌，是高手中的高手就对了。"
"多谢赞美。"尉迟剑子浅浅一笑，露出漂亮的酒窝。说起当年往事，年轻气盛仗剑江湖，他脸上自然流露出久违的欣喜神色。"当时我打败了黑白双剑，意气风发，以为自己达到了武林最高境界， 学无可学，江湖也无可留恋。正当我打算回岭南继承家业娶妻生子之时，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让我知道什么是学无止境。"
"这个人想必就是华江南。"冷月白双臂怀抱，胸有成竹。
"不错。当时华兄已经是武林上德高望重的大侠，他竟然屈驾向我挑战武艺，我当时想，反正我是寂寂无名之辈，若被他打败，也没什么丢人，若是一旦走运取胜，还可以赢得一点虚名。于是就应承下来。"
说到底，人都是虚荣的。
"那场比武在整个武林的注目下举行的。江湖上的人对我颇有微辞，都说我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挑战腾龙阁阁主华江南。还有人说，华阁主手下一个副座就能让我毫无还手之力。我没有理会众人议论，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就连和他面对面，都毫不畏惧。
"可是，刚刚过了几招我就后悔我的冒失了，华兄不管是招式、内力远远在我之上，轻轻松松就将我步步限制，我当时已经不是在想如何赢他，而是想着如何才能输得不太难堪。就在我力不能敌的情况下，意外发生了。华兄露出胸前空门，我想这是一个绝好取胜的机会，于是剑尖直向他胸前刺去，谁知道他躲也不躲任由我刺他，就在剑尖差点没入皮肉之时，我强行收剑，这才免去伤亡。
"坐下一片哗然，华兄低下头说，他已经输了。坐下众人为他打抱不平，纷纷喊道‘还未出胜负需要继续比试'。华兄在各武林豪杰面前推举我，说我宅心仁厚点到即止，若不是我及时收剑，他就成了剑下亡魂。他说表面上未出胜负，实际上他已经输了。我当时羞愧得只想钻进地缝，别人不知道各中情况，我作为当事人岂会不知？明明是华兄让我赢他。
"后来华兄请我去腾龙阁饮酒，我问他为何让我赢他，他说他舍不得让我返乡，从此泯没江湖。他看重我是个练武奇才，日后与他切磋武艺勤加练习，不日将成为武林上的翘楚人物。几日交谈之后我发现他是个豪迈不羁的性情中人，我们意气相投，成为无所不谈的好朋友。因为华兄的挽留，我没有回到岭南，继续留在中原武林。现在想想，我这一生的命运，皆由那一场比武而转变。"
福兮？祸兮？若是当年回到岭南成家立业，今日又是何种局面？
没有大侠的虚名，没有江湖地位，却好歹也是岭南世家的大世子，携手妻儿，继承祖业，何尝不是平凡的幸福。
万不会像今日这般落魄。
命运就是如来佛祖翻云覆雨的一双大手，渺小之人只能任其玩弄。
"如果你是高手中的高手，华江南岂不是高手中的高高手？如此一来，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将华江南杀死？"
"杀他的人定是个不世高手。"
冷月白这会儿才完全明白过来："哦，所以你就在此守株待兔，等待不世高手来杀你，这样你就可以顺藤摸瓜，查询华江南被杀的真相？"
"此法的确有些投机取巧，却是我目前唯一可以做的。"
冷月白笑道："好啦，等死也要先吃饭，不然你饿死了，等不世高手寻来只剩下一具尸体，岂不是让他捡了个大便宜。"说罢拉着尉迟剑子的手朝楼下走去。

 

 

第 4 章
客栈一角，四个青衣白巾的青山派弟子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
其中一人道："听闻玄机门已经追查到杀死华阁主的真正凶手，你们猜猜是谁？"
"难道不是尉迟剑子？"
冷月白听到此处，打起了十分精神。
"是江南第一杀手韩湘，已经被玄机门宗主捕获，今日卯时就在堂中公开审理。"
"那我们可要去看好戏了。"
冷月白按住了尉迟剑子的手背，眼神示意。缓缓说道："看来江湖上除了一些乌合之众，还是有正义之人的。"
"保不准他们也是别有用心。"尉迟剑子的笑容里尽是苍白。
"你不能将人心都看得如此险恶。"
"险恶吗？我本来也有一腔热血，我本来也曾豪迈不羁，可惜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我再也不相信别人。"
"别人？我也是别人？"
"你又有什么区别？你留在我身边，究竟要得到什么？"尉迟剑子语气平淡的出奇，根本不像在质问。
"我......"沽名钓誉？还是伸张正义？
冷月白竟然说不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尉迟剑子喝了最后一口酒，立即起身。冷月白问道："你去哪里？"
"玄机门。"

玄机门大堂，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江南第一杀手韩湘稳坐堂中，脸上仍是一副冷傲神色，被人禁锢也锐气不减，配得上第一杀手的气势。
玄机门堂主问中魁端坐虎头椅子，高高在上，庄严肃穆。
问中魁身边坐的是腾龙阁的大弟子杜秋寒。
当着武林中人的面公开审问韩湘，自然是要做一番姿态。他清了清喉咙，大喝道："真的是你杀死腾龙阁阁主华江南？"
"既然被你们抓到了，我还有什么可狡辩。"
"难保你不是为了替尉迟剑子顶罪。你说说，华江南身上伤口在何处？"
"剑刃分别戳穿他的气海、肩井、巨阙、曲池四个要穴。"韩湘眉毛一挑，似乎是在挑衅问中魁的威严。
问中魁转身对杜秋寒问道："华阁主身上是否是这几处受伤？"
杜秋寒点了点头道："所言不虚。"
问中魁继续问韩湘："你武艺虽然高强，却也未必是华阁主的对手，你如何得手的？"
"这嘛，当然是经人指点，此人是华江南的好友，知道华江南的弱点和身上每一处空门所在。"
听到这里，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尉迟剑子又陷入绝望之中。
问中魁问道："他是什么人？"
韩湘说得字正腔圆："尉迟剑子！"
坐下一阵哗然。腾龙阁弟子扯着嗓子大喊道："尉迟剑子杀人夺书天理难容，我们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问中魁继续问道："你话中有漏洞。既然尉迟剑子和华阁主是好朋友，为何不直接管他要剑谱，华阁主待人热情大方定不会吝啬区区一本啸龙剑谱，何必起了杀念？"
韩湘大笑一声："哈哈......抢夺剑谱不过是个幌子，其中隐含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众所周知尉迟剑子和华江南是好朋友，却不知尉迟剑子留在华江南身边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死华江南！"
杜秋寒突然起身，怒喝道："你简直一派胡言，师傅为人豁达热情，怎么会遭人嫉恨，让尉迟剑子起了祸心？"
"因为尉迟剑子......他有龙阳之好！他仰慕华江南已久，想将其占为己有，华江南却只当其是好兄弟、好朋友，华江南心系的是整个江湖安危，岂能因为区区一名狐媚男子就做出这种令江湖人不耻之事。尉迟剑子色诱不成，又生一计，逼迫他貌美如花的妻子诱惑华江南，华江南在他们夫妻两人的合谋下误喝媚药，和他妻子有染。尉迟剑子本以为利用他的妻子可以将华江南留下，不料华江南羞愧之下离开，尉迟剑子的妻子自问无言面对公婆，拔剑自杀了。尉迟剑子赔了夫人又折兵，因爱生恨，一直找机会下手杀了华江南。"
听到这里，尉迟剑子的脸色发青，十分难看。他的双手在剧烈颤抖。
冷月白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立即转过脸不忍看第二眼。
韩湘还要继续说下去："可怜华江南宅心仁厚......"
尉迟剑子突然跳地一丈，跃过人群，长剑直抵韩湘咽喉。这一动作皆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韩湘眨了眨眼睛，"痴啦"一声，脑袋齐齐落下。
鲜血直喷，喷到尉迟剑子洁白如雪的衣服上，刺目的艳红，整个人如同雪中之梅。
问中魁喊道："尉迟剑子你要杀人灭口！"
众人一见尉迟剑子先是吃惊，杜秋寒跃到堂中喝道："尉迟剑子你还真有胆子出面，记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一群人将尉迟剑子团团围住，不留缝隙。
尉迟剑子从身上撕下一缕轻纱将眼睛蒙上，阴沉地喊道："我不想活了，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就有赚。不怕死的上来！"声音如同困顿的野兽。
只见他挥剑乱砍，毫无章法，与他近身之人身上立即见红。他已经倾出全力，冷剑挥洒出凌厉之光，很快地，他周围的人一个个倒下。尉迟剑子向前推进，后面的人吓得不敢再上。
杜秋寒瞅准了时机，朝尉迟剑子背后凌空一剑。剑气恢弘势不可挡。
冷月白凌空跃入，挑起剑柄将这一剑挡回。"铿锵"一响，冷月白的剑柄竟然断了。
杜秋寒冷笑一声："伸手不错，是个好对手。"
冷月白傲慢地回道："哼！正面相杀才是对手，背后出刀的是小人！"
说罢长剑一挥剑指杜秋寒。
而身后的尉迟剑子，就想一个杀人的武器，不闻不看，不知疲惫，只是机械地挥砍他的剑，此时此刻剑刃划过肌肤的尖锐声简直使他着魔。
他在疯狂地耗尽自己的内力，惟有内力耗尽才能停止杀戮。
没过多久他身上已经血迹斑斑，有他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
此时他忽然右手一松，浑身没了力气，缓缓倒下。他闭上眼，浑身释然。
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众人见他倒下，反而吓得连连后退，也无人敢上去一探真假。
过了一会儿问中魁用剑柄戳了戳尉迟剑子的胸口，见他没什么反应，令手下人前去收尸。
此时人群中涌出三人，从头顶嵌玉的轻纱礼冠很容易判断出他们是九重楼的人。
楼外楼、山外楼、天外楼的楼主纷纷上前一步护住尉迟剑子。
问中魁问道："怎么，九重楼向来不问江湖俗事，怎么这次竟然插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