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张良不愿说,流光也没再多问,反正……这货心眼比别人多了十七八个,应该是死不了的。
想通了,流光也不再想东想西,安安静静的吃饭。
张良找的这个地方确实吃食不错,又摆在古意甚浓的隔间里,流光个人还是蛮喜欢这种格局的。
两人正吃着饭,突然就有人走了过来,似有暗香流动,流光不擅长辩香,却也知道对方应该是位香道高手。
“公子,一切都安排好了。”
声音柔滑却不谄媚,流光抬头便看到一位杏眼高鼻的美女,气质温和,就像她的声音一样,不算绝色,却不刺人,这是个第一眼就会让人产生好感的女子。
哎呀,她最喜欢美人了~
看到两人似乎交代完正事,流光开口:“这位妹妹,怎么称呼啊?”一身男装,整一个浪荡公子样。
还真别说,流光本来就长得精致好看,又因为练剑自身带了一股难言的英气,一身暗蓝色交领深衣穿得别具特色,当真是个英姿勃发的好儿郎!
女子看到她,似是微微一愣,又轻轻颔首,脸上渐渐飞上了一抹绯色,俯身轻言:“莲姬见过公子!”
最是美人低头那一抹娇羞,流光立刻抬手,道:“莲姬,出水芙蓉,好名字!”
“多谢公子夸奖!”竟是脸上又绯红了一层。
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这会儿已经斟上茶了,张良……已经没眼看了,心里有些发堵,也有些惊叹。
最后眼看着流光快要上手,终于轻声咳了一声,道:“莲姬,退下吧。”
如此,结束了一场你来我往的试探。
女人间的杀伐果断,男人是不会懂的,然而……流光也不懂,她只是挺开心结交了一位美人,等到莲姬离开后还有些不开心:“张子房,你竟然有这般貌美的侍女都不引荐给我认识!”
绝对是倒打一耙。
“引荐给你作何?”
“孔夫子有言,食色性也,有空多看看美人,追求下高层次的享受,有错吗?”虽然你的脸也不错。
“……”
“莲姬不是我的侍女。”
张良轻轻抚平广袖,整理平整,心里却计较着什么,只可惜流光并没有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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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使者进城,张良和莲姬明显是提前过来做规划的。
秦国王宫大气庄严,不似楚地小意,流光抬头看着巍峨的宫墙,心中不由赞叹,即便是来自盛唐,见过各式各样的宫殿,她还是不由地被眼前这座古朴的宫殿所打动。
这里,是无数史官想要亲临的秦国王宫,只可惜她并非史官,不能在之后提笔撰书,写下风流文章了。
走过一片空旷的广场,步上台阶才看到有宫人井然有序的身姿,流光一身男装,因为进宫不能佩戴武器的关系,她的天枢被放在了客栈,这会儿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周围的事物,一切……都很新鲜。
她是混进来的,而且不是跟着使团进来的,张子房那个小气鬼,铁定了心不肯让她随行,如此她才这般进来的。
反正她是来看热闹的,又不是来当刺客杀人的。
如果要说的话,她可能是世上为数不多不希望嬴政死的人了。
有些时候,一人的生死不足以定天下,但有的人,生来便比一些人分量重,像是秦王嬴政这样的人,若是这个当口死了,那么秦国必将大乱。
四方诸侯联动,天下一统可能要再延期百年。
兴,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亡,却是百姓流离失所,不谈后世,只论眼前,流光并不赞同张良他们的计策。
但这事她这个局外人来看的,若是有人秉承着天下兴亡来灭她纯阳,呵呵!她的天枢可不是吃素的!
所以,她没有权利去说服或者去评弹些什么,她能够做的,大概就是……失败之后,将张子房救下来而已。
其实,流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想救一个人。
流光心里有些不开心,又有些烦躁,她想这些东西和她完全没有关系,张子房谁啊!需要她去操心,说不定这人早就想好了十七八条退路,又哪里需要她去救护什么!
但纯阳,讲究的便是道法归一,从心而为,如果连自己的心都蒙蔽了,那么又何谈剑心通明,剑道大成呢!
所以她还是来了。
流光走路并不快,甚至她是扮成仆从进来的,合该走在大人的后面,等到了第二道宫门口,就被拦下了。
她并不意外。
扶苏知道今日有燕国诸侯前来拜谒,便乘着步辇而来。临窗而望,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只因长得好看还有些印象,只见此人作下人打扮,明显是混将进来的。
他心里一动,又忆及那日的卦象,便道:“停下!”
流光并没有进内殿的想法,她这里离宫门并不远,若是有什么差池,以她的能力,自然可以做到救一人而全身而退,所以她安心地等在门口。
不一会儿,她就有些倦了,有些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宫墙,却只见有一华丽步辇施施而来,及至面前,她立刻低下头,作恭敬状。
却未料,来人竟然……还是熟人!
遭了!流光赶紧将头重重低下,一副没见过世面,谨小慎微的模样。
“抬起头来!”
流光抖如筛糠,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头一下子低到了尘土里。
“公子让你抬起头来,还赶紧的!”内侍虽然心中疑惑公子为何对一个奴仆起了兴趣,却不妨碍他狐假虎威,这没见过世面的就是没眼力劲。
“先生,三日未见,便不认得我了吗?若你再不抬起来,本宫便要……”
原来早就认出来了,流光觉得自己走了一步烂棋,然后施施然地站了起来,行了一礼:“扶苏公子,有礼了。”
“你那日就知道本宫的身份?”
流光一顿,随即点了点头,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那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流光应答如流:“今听闻燕国使臣入宫,特来聆听仙乐。”
“怎么讲?”
“在下曾听闻燕国有一乐师,名唤高渐离,击筑大师,耳闻他今日到此,便行了下策。”
一听高渐离,扶苏也明白了,倒是和父王兴趣相投,随即想了想,开口道:“便随本宫进去吧,本宫也想将你引荐给父王。”
什么?!流光立刻摇了摇头:“不用了,在下卑鄙小民,无言面见王上。”
扶苏却不以为是,只当是高人的脾性如此,毕竟那日的卦象他本来并没有当回事,却在三日中想尽了办法亦是无计可施,但三日后,忽而有人来抱说水渠之危因天降雨水而解,他忽然忆起,便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
只是可惜他要入宫,故而并未去街头寻找,却是未料在宫墙外头看到了,岂非是天命所归。
“无妨,先生生得龙章凤姿,哪里羞于见人,快随本宫进来吧。”
然后流光就被赶鸭子上架,由着人推进去了。
——她真的不想进去的,里面肯定是修罗场啊!
扶苏是秦王长子,未来的秦王,流光随着扶苏进去的时候,大殿上还没有张良一行人的影子,倒是诸位秦国的大臣们,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扶苏拜见父王。”
流光也不得不跪下叩拜,她是生面孔,瞒不住人的,扶苏公子用什么内侍,都是看得到的,她一抬头就被一道目光锁住了。
“此为何人!”
流光硬着头皮听着扶苏公子吹嘘那一卦,她已经恨不得穿越到三天之前,封上自己的嘴巴,为什么要嘴贱赚钱啊!现在好了,张子房没救出来!自己倒进去了!
“当真?”声音肃穆,不露悲喜。
流光跪在堂下,即便没有看人都能够想到这位千古一帝是如何的风姿,她僵硬着道出自己的名讳,然后……感受到了更加凛冽的目光。
她知道,这是秦王在考量她的来意。
这个流光倒是不怕,以她的武功,就是突围也不在话下,只是她这个人怕麻烦啊,她还要潇洒肆意地活下去,这位是以后的皇帝,江湖人,其实都不喜欢和皇家打交道。
她亦是如此,纯阳之上,只有纯阳弟子,没有他人。
“既如此,便为寡人算上一卦,就……算今日吉凶。”
……不用算都知道大凶!
第43章 算无遗策(七)
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流光在这个时候,反而不那么紧张了,甚至她还十分从容地挺直了腰板,似乎刚才抖抖索索匍匐在地的人不是她一样。
“可。”
如此,她才看清楚秦王嬴政的模样,当得上英武有力,俊朗不凡,三十左右的模样,气宇轩昂,不愧是秦王嬴政。她也曾看过后世秦王的肖像,太……失真了!画师差评!
秦王一看,脸上多了几分赞许,心中虽仍然怀疑他的身份,眼神却稍微柔和了一点,毕竟……也看脸。流光打扮俊秀斯文,一看就很有好感。
“来人呢,拿龟甲来!”
流光双手合拢,谦恭道:“不必如此,请赐在下一字足可。”
测字算命,这是老本行,装逼这种事情,他们纯阳完全是无师自通的。
这个时期,算命之术多依托于龟甲,心中诚心祈求,再以龟甲承载,放入火盆之中,待时间过后,龟甲纹理自述命运,此为勘天之术。
流光……不会。
“为何?”
流光尽力吹牛逼:“王上乃承天受命之人,本就有通天彻地之能,承王上之口而出,便是天意。”
秦王大喜,道:“善。”
然后写下一字,命人上前分说,流光一看,可不就是燕国的燕字。
今天,确实是燕国诸侯来访,不然高渐离也不会随行了,只是……宴无好宴,即便她不用算也知道这不是一场好宴了。
她敛眸看了一眼篆字的燕,有些不太习惯,心中又测算了一番,才开口缓缓道来:“王上,今日您吉星高照,是否极泰来之相。”
这是个吉卦,这毋庸置疑。但否极泰来……这就不好说了,有使臣朝见分明是好事,却是否极泰来,听到的人心中都开始疑惑是此人信口雌黄,还是燕国包藏祸心。
秦王却十分淡定,甚至在听到卦象之后脸色十分从容,便是连旁边相信流光的公子扶苏都脸色微变,流光心中不由赞叹,不愧是统一六国的秦始皇嬴政。
“怎么说?”
“王上请看,燕字上方乃一华盖,如今之势,王上自然居于华盖之上。”众人点头,却是如此,这人倒是挺会说话,流光继续说道:“这燕字下方,乃是一团火,火属东方,正是曾经的燕国之地,这也印证了今日有东方使臣执礼而来。但……”
“无妨,继续说。”
“但这两边,却是刀枪棍列,明显有用武之兆。”
有意思,秦王一听,也不恼,开口道:“那你11 重头戏来了,流光心里一跳,拱手道:“这燕,又名晏,晏字上有天光普照,下又有国泰民安,此兆,必是否极泰来!”
流光又一鞠躬,道:“王上,此为大吉之兆!”
说的都是大实话,句句肺腑之言,流光问心无愧,故而眼神清明,半点不似作伪。事实上,她也没有说假话,因为算命的若是说了虚卦,那以后算的卦,就都不灵了。
她就靠这个吃饭的,怎么会说假话。
秦王一听,果然十分开心,不知是不是真的信了,他抚掌笑道:“大善,来人,赐坐!”又吩咐了几句,分明加强了戒备。
最大的那个高兴了,剩下的大臣也很高兴,毕竟说我大秦国好啊,耳朵听着舒服,脸上的笑容也是有增无减,不过像李斯等人,心中就有另外的成算了。
流光叩谢,不得不坐在了大殿内,心里默默流泪。
刚刚装的逼,就是现在流的泪,接下来她只能随机应变了,大不了……就被全国通缉了。
心疼自己。
流光坐定后,扶苏似乎怕他不习惯,还遣小侍过来服侍她,来的那位真是在宫门口狗眼看人低的那位。
看到对方心情不太美妙的样子,流光心里就开心多了,哎呀,她就喜欢看别人一副想弄死她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爽!来,给本小姐满上!
本来有他国来访,是要大臣去迎的,但……国破家亡,燕国前些年就差不多了,如今已然只能得到一个郡的待遇,那些礼仪自然就免了。
流光坐在下首,听着秦国大臣们你来我往,有内侍终于鱼贯而入,她知道,燕国使臣要来了。
明明她后出发,使臣们却比她来得晚,甚至她还在大殿之上算了一卦,可见在宫门之外,等候了多少时间。
成王败寇,流光端着酒杯,晃了晃,却是一点儿未饮。
酒能消磨人心,也能腐朽意志,流光练剑之后,从不饮酒,相信在场的大臣在这个当口,也少有饮酒的,不过是虚杯以待而已。
“宣使臣觐见!”
不一会儿,就有一串脚步声急促而来,流光听不出张良的脚步声,但她相信,他肯定来了,只是不知道……
她抬眸望去,打头的人不认识,穿着华丽,应当是前燕国的贵族或者功勋,在入了大殿之后,颜行卑微,明显已经认命,而且脚步虚浮,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
这是给秦王看的,流光心里猜想。接下来是两个使臣,应该是大臣之类的,流光照样不认识,直接跳过。
接着就是击筑大师高渐离,别误会,流光并不认识他,只是他手里抱着那么大的筑,她又不是眼瞎,猜测两分就知道了。
他的旁边,便是莲姬,那位最是温柔一低头的美人。
接下来是一些秦宫内侍,流光使劲看了看,没人了?!这不可能!她早上明明看到张子房离开了。
难道是混入了秦宫内侍之中?流光瞥着眼睛逡巡了一遍,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好像……真的多事了。
张子房多聪明的人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数不定这会儿已经早早出城了,进宫?抱歉,他还想多活一会儿。
莲姬今日穿了一声素藕色的掸衣,配以月白的深衣长裙,端是美丽大方,不少人将视线投在了她的身上。
甚至有人猜测,这位美人是燕国敬献给秦王的美女,但这位美女手中捧香,似乎是焚香之人。
击筑焚香,自古有之,并不稀奇。
莲姬是认得流光的,她奉命行事自然小心排查,然后……就看到了流光,不同那日的放荡,今日倒有几分端方君子的模样。
但她的心已经开始惴惴不安,这是张良公子的好友,却坐在秦王的大殿之上,能够坐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标志。
她心里忽而不安极了,今日的计划,恐怕是……
莲姬的不安并没有传递给任何人,甚至这会儿功夫燕国的使臣已经将来意说明,并且献上宝物,并且推出高渐离,让他击筑取乐。
莲姬上前焚香,心里更加恐慌起来,她很想轻声告诉高先生不要执行计划,但话到了嘴边,却是哑口无言。
她摇了摇牙,将指甲里的粉末轻轻倒入了瓮中,再以合香之道点燃之,一股淡淡的幽香渐渐弥漫开来。
这在朝见之前就被宫廷内侍检查过的,确认无误后才可以带进来。
但……流光在闻到这股幽香之后就脸色大变,这是……她终于明白了!张子房并没有来,他这个人虽然不光明磊落,却不会用这样的法子。
另有图谋。
流光侧过内侍的眼睛,假装饮酒,手里却悄悄打开贴身藏好的小瓶子,打开后迅速吞了一颗,果然耳清目明了许多。
这是迷障,是毒却有非毒,自然检查不出来,平常闻了就闻了,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害。可这种时候,若是分神……
流光看了看她旁边已经沉迷于仙乐飘飘的大臣,难道又要行刺?
可是自从荆轲刺秦之后,秦王宫已经戒备森严,刀枪剑戟都带不进来,就是你人来了,没有兵器,就是你近前了,想要一击击杀秦王嬴政,这是何等的困难啊!
莲姬不可能不知道。
秦王嬴政本就孔武有力,又武功了得,一手力气更试常人难比,哪里这般好刺杀!所以……流光眼睛快速地略过每一个人,难道是……
她的眼睛望向了高渐离正在弹奏的筑上,难道藏在里面。
流光又摇了摇头,若是藏于里面,□□不要时间啊,就是她要做到这个一击必杀都有些难,她不认为高渐离的武功高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