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凉夏----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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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夺、霸占一次次贪欲的征服,心头欲念强过任何生命的痕迹,帝王脚下只可有越来越多的土地,不言多、不言多!天地交汇中刺目的白光露出森森獠牙,撕咬着、吞噬着,狷狂的风卷起层层洪浪,扑灭曾经闪耀光芒的生命烛火。
"固阳失守?夏军直逼汉阳城!"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桌案上,震得搁在砚台上的苍豪弹跳起后又滚落到地上,刘易仿遭雷击的脸上面目狰狞,豁然起身疾步上前,领起来人的衣领,"现下战况如何?"
探子面色苍白,一动不动望着刘易惊恐万分:"李......李政将军炸了唯一可通汉阳的......汉阳桥,夏军不熟水性......现在又是雷雨季......夏军暂时......暂时......无法过河。"
刘易来回踱步,牙齿紧紧咬得作响:"暂时?又是暂时!5天前说暂时,现在又说暂时!李政啊李政,凉军非败在你手里不可,"来到桌案前双手伏上案台,刘易轻轻地语,"曹禺,你何时能到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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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雷雨,不见骄阳,汉阳河水暴涨,翻腾的浪花溅起白沫,偶有漂浮的尸身时起时落,浊浪咆哮着飞舞不停击打已经蓄足江水的浮肿腐烂之身。立于岸边,耳畔充斥风声,汉阳河好似一块剧烈摇动的青色丈布,布间藏匿着一只正伺机张开血色巨口的恶兽,等待吞没周遭的一切。
伴随着嘹亮的号角,夏营中响起急速的跑步声,不多时,夏军将士齐齐在赫连重面前列队听令。
赫连重无言的环视着营下的将士,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扬手列阵三队,已有人将事先准备的船只拖上前,第一队掩护,后两队身背弓箭拖船入水,强行过河。
主帅项第一对做下手势,一万多人立即再分两队,前对持盾护身,后队立于前队后拉弓举箭。
看着将士们有序勇猛的背影,赫连重转身向鼓手示意:"鸣金!"
对岸凉军已开始骚动,河心上不少船只如蝼蚁般一沉一浮,艰难的漂游于汉阳河上。
"冲!"一声令下,将士们奋勇上前,执盾执剑各守其职,与船只上的凉军在汉阳河前同织成一张箭网。时有士兵倒下,身后急速又有人补上,一来二往,两方各不相让。掩护下,木船在众人拖拉下,缓慢逼近汉阳河。
"上船!"已有些夏军登上船只与凉军相抗,赫连重带领近百将士登上一艘刚推入江的木船,"拉弓,以船沿掩护!"
夏军再次形成阵势,船只中原先安置了不少兵器,特别以远程射杀兵器为多,夏军得到指示后,箭阵更为犀利,近乎没有漏洞。
相较凉军,原先已于岸上夏军对阵,现下箭网开始稀疏,定是准备不足箭已不够,不少中箭的凉兵翻身落入汉阳河。很快,夏军便打开缺口,奋起直追慌忙逃逸的凉军船只。
已经能看到对岸的城门,甚至列阵在岸上的凉兵也清晰可见。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与赫连重同船得齐卡洛发出低低的喃喃声,"他们是不是退得太快了点......"
赫连重皱了皱眉,神色复杂的望向对岸毫不凌乱的弓手阵型,搭在船沿的手再次收紧,将目光移到正在迅速退后的凉国船只。船只上的凉军除掌船的人和少数仍勉强与他们对站的士兵外,多数人已经干脆放下兵器,抡起斧子砍向船身,黑色液体正源源不断从船体内部倘入江水。
"不好,快后退!"赫连重大喝!
对岸凉军弓箭手拉弓齐放,带着火苗的利箭星雨般落入江中,瞬间窜起火舌,跳跃着,咆哮着,叹息着即将亡去的生命。
突如其来的异变使夏军一时乱了阵脚,有人尚来不及回神已然被死神恩召。眼见夏军陷入火阵,对岸的凉兵换上更利的弓箭,使着奇怪的姿势使得箭羽较一般来得更猛射得更远。失去控制的船只剧烈摇晃,飞凌的利箭刺穿不少士兵的胸膛,顿时痛苦的呻吟盖住了整个汉阳河。一时间,混杂着血肉的江水翻滚,汉阳河充斥着焦烟刺鼻的血腥以及嘶哑无力的怒吼。
"奶奶的,畜生," 齐卡洛一手挥刀隔开身边的箭羽,耳旁只闻死亡的哀呼,身上已有几处挂了彩,黏糊的血透过伤口渗入紧贴肉身的衣物,仍有不断涌出的迹象。该死,挥也挥不完,怎么办?难道他们夏军今日要葬身于此......
"鸣金收兵!侧帆,盾牌掩护,全速后退!"赫连重冷静下令。
一场混战就此展开......
夏军在一番苦战下,即将脱离弓箭的射程地域,酷夏的雷雨在双方交战中越来越猛,扑去不少叫嚣的火蛇,但也为掌船施加了难度。碍于前方的火狱,凉军没有乘胜追击之意,夏军稍感松了口气。
--突然,银箭飞驰而来,泛着冷光划过大气的肌肤直逼赫连重的心脏。
在一片暗黑的天幕中,执弓人的身影依旧显得突兀,银白的战甲交辉着如黑夜般晶亮的利眸,跃身在半空中。
"什么人?"
"曹禺。"
银箭冻结了时间的游走,惯于战场的将士们似乎预感到了战争即将因这突如起来的银箭划上句点。凉军不再急于放箭射杀被火舌缠绕住,在火红的河水中不停挣扎的敌人。同船的夏军早已忘了身处在滚烫的河水,前赴后继的箭雨中。双眼望着即将夺取赫连重性命的利器,空气在一瞬间凝结。
死一般的寂静在河水似火的战场上蔓延开,急剧的风浪中抽气声此起彼伏。
"赫连大将军......"
飞驰而过的银箭早也震慑住了夏军将士的身心,无人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移动身体半分,只能抬头凝视在他们头顶飞驰而过的银箭,任凭滑破长空之声在耳际掠过。
赫连重在银箭离战甲仅一寸之际,双脚用力一蹬,嗖的以大雁腾飞之势从战船上掠起,夹带着夺命威力的银箭原有的失去目标,依旧有力的向前滑过数尺,刺入赫连重肩胛处。银箭令人震赫的准头以及夺名的威力,无不宣告拉弓者的强悍功力,暗示着发箭人的箭无虚发。一箭不中,曹禺数箭同发,全都直逼对方要害。
愤怒的夏军不再沉默,拉满手中的弓箭直射向来人,霎时箭雨如帘,来人被迫转身凌云浮步急转岸上。
隔着翻滚的骇浪与烟雾,双方无法辨对方现况。难以瞧见赫连重滚过江下时,同船将士们的悲痛......
"别出声,都给老子闭嘴!封锁主帅失踪的消息!"齐卡洛含着泪,充满血丝的双眼瞪视着河中央将赫连重卷没的巨大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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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营。
"夏军那边的情况如何?" 中军将领周康站立在屋内,朗声询问负责监视地方动向的士兵。
"夏军伤亡约2万人。另外,2天内一直有夏人在沿岸下游走动,刚被我方将是抓获3人,已毙。"士兵低头向李政回复。
周康摆摆手遣退来人,目光转向端坐在虎皮椅上闭眼假寐的曹禺。
"无论如何,我不赞成你的做法。" 周康语带谴责。
周康原是李荀部下,如今曹禺所率领的30万大军内有7层都属武烈军兵,他们对曹禺多少还有些不服。特别是李政,自曹禺北上后他便失去统领权,心有不甘,周康又是中庸之辈,对曹禺大胆行径更是不满。
曹禺缓缓睁开双眼,黑眸中银光照人,此时锐利的目光直刺周康面上,挑眉讽刺道:"李政连失三城的做法才是你欣赏的用兵策略?"
"你!" 周康面色通红,不无激动地说,"但你是拿我们五千多士兵的性命去换得这场战役,他们上了船就注定要死。你不想想,他们还有老小、有妻儿,你这是让他们去送死!"
"失了汉阳,死的又何止五千多人。这战我方损失五千佣兵,敌方损失两万,打破他们连战不败的神话,夏军士气必定大落。夏军近日频繁在汉阳河下游搜索,可能有什么重要之人生死未卜,如若他们要找的是赫连重,更合我意。那样夏军群龙无首,我军不出多日必能夺回失守的城池。"
跳动的灯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至白色的帐帘上,随着烛光摇动,黑色斑影扭曲成各种丑陋的形状,仿佛是心底罪孽的化身赤裸的显露在纯洁中。
曹禺将目光投入远方冥冥的虚空,原先的豪迈转向犀利,"周康,战场便是修罗场,不可只看到身边的战士,更要将全国的子民纳入心中,很多事不能两全,切勿妇人之仁。"
夜幕已至,混着血腥的江水不再咆哮渐渐转为低吟,晚风中夹带士兵换岗的口令偶有传来,沉闷笼罩着整个夏军营地。
齐卡洛无言的扫视着帐内个个噤若寒蝉的将士,"还没找到......"铁甲下的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烦躁,"继续找,下游每条分支都别漏掉,给老子仔细找!"
"是!"将士们被齐卡洛严厉的眼神压的低垂着头,每次奇卡洛的大喝声划破空气,他们都有肉体被割裂的异感。
"下去吧。"
看着将士们匆忙退去的背影,齐卡洛颓然倒坐在披着兽皮的木椅中。赫连重是整个夏军的灵魂,从出兵至今他带领军兵奋勇杀敌,曾击破无数次的混战,无法想象失去他的一天。手指深深陷入兽皮,紧扭着柔顺的皮毛,齐卡洛暗暗低喃,"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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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充斥的浓烈酱草味,久久不愿离去的苍鹰盘旋在山头俯瞰脚下无垠的土地。
"满山的茶树青又青,采茶的姑娘真多情,山歌一支又一支,叫人怎么不动心。"
起伏的山坡上,采茶姑娘背着竹篓灵巧来回于绵绵矮茶间,三指并用蜻蜓点水般经过茶树,新绿随着每个转腕脱离母枝飞入篓内。
夕下,姑娘们拿起搭在肩上的手巾轻轻擦拭额头、颈下渗出的薄汗,哼着山歌小调往山下赶,歌声随着热浪飘散在夏日的晚风里。
"京阳,又要麻烦你了。"阿眉在姐妹们的推挤下,将背上的竹篓歇下塞入京阳怀里,明亮的大眼偷偷瞟向京阳,绯红迅速爬上俏颜。没等京阳开口,阿眉低着头已经转身跑开,门口传来姑娘们的嬉笑声:"京阳,我们过几天来拿!你记得把阿眉的茶叶炒好哦。"
京阳温和的笑着将竹篓放在碗橱旁的圆木椅上,圆木椅旁是姑娘们上次还有上上次拜托他炒的茶叶。从门后取出一个大圆竹盘,京阳把阿眉拿来的茶叶散在圆竹盘中,撒落的叶子好似停歇在竹间散发清香的只只绿蝶。
京阳坐上低矮的圆凳,双腿微开,竹盘就搁在炉火上,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将新鲜茶叶或抖或抓......
窗外时而吹进夏夜的热风,赫连重却只感寒意正在侵袭他每个毛孔,肩胛处又传来麻木的炙痛,浑身像裹满了纠缠的水藻,它们正死死勒紧他每寸皮肤,使得赫连重的呼吸越发沉重。
身下是粗糙草席的触感,鼻尖还萦绕着混着青草味的茶香,赫连重微微睁开眼,有些困难的侧过身,慢慢看清围在床边的白色床帐以及通向外屋的蓝色印花门帘,简单的木屋里一张桌子旁散放着两条斑驳的长凳。
呼--蓝色印花布帘突然被撩开。
"你醒了?"少年童稚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见赫连重茫然的望着自己,烂漫的脸上浮出真挚的笑意,"大个子,你溺水了,被河水带到这里。是我阿爸把你拣回来的。"
看到赫连重仍是一脸迷离,少年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后脑,垂下头,像是对赫连重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阿爸说你是夏国人,听不懂汉语。"说完,悄悄的凑到赫连重的耳边,用夏国的语言重复了一遍。
"你......也是夏国人?"出于诧异,赫连重发问少年。
少年见赫连重开口慌忙摆手捂住赫连重的嘴,转头四下张望,见周围没声响,拍着胸脯长吁了口气,这才重新凑向赫连重耳边,"这是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也不可以说话,要是谁人知道你是夏兵,就没命了!"
赫连重会意地点头,压低声音问:"你阿爸......"
"等你伤好就回军营吧,"一声低沉的男音传来打断了赫连重的询问,蓝色门帘再次被撩开,京阳抱着竹篓走进屋里,"这边是南阳山,离汉阳不远。小达,跟阿爸到外屋去,让叔叔休息。"
小达同赫连重挥了挥手,朝他伴了个鬼脸跟京阳走出屋子。
赫连重透过窗棂,仰望悬挂在天幕中的圆月,今夜的月色特别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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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山间开裂的岩缝昭示岁月留下的印痕,南阳山犹如一位安详的老人,身躯佝偻扭曲却为山下的人们隔绝了周遭的硝烟,饱受风雨的臂膀无力地环护着身边代代爱慕清茗的纯朴子民。
身后,清风推动几抹灰色薄云遮掩住山脚即将下落的残阳,天边火烧似的的光晕透过云层着了起来,殷红殷红,一如被示爱青年羞涩的脸。赫连重无措地立于门前,左右躲闪着身边姑娘们的热情,推也不是,喊也不是。
京阳提着水桶回来便看见这样一幅尴尬光景。
"阿眉,时候不早了,我上屋里给你拿茶叶去。"收到赫连重望过来的求助眼神,京阳放下手中的水桶,快步走进人群,一手搭上赫连重未受伤的肩推他进屋,嘴上招呼着姑娘们。
众姐妹拿了茶叶不好意思久留,京阳笑着把她们送出院子,临走她们还不时回头张望屋里的男子,笑闹着三三两两间窃窃私语。
"汉阳那边在打仗,身强力壮点的男人都被征去当兵。难得看见你这样的,她们难免好奇些,别介意。"京阳从水桶里舀上半碗水递给赫连重。
赫连重迟疑了一下,接过京阳递上的碗,猛喝了大口,复杂的眼光投向京阳温和的笑脸,"那你呢,为什么没当兵?"
赫连重已经在南阳山呆了三天,与7岁的小达混得很融洽。平时京阳会教小达认识汉字,京阳认真的表情常令赫连重想起小时候,父皇拎着他与赫连守的后领拖进毡房读书的日子,母亲总会悄无声息的伴在他们身旁,眼神中透着慈爱。京阳一出门,没片刻安分的小达便扯着赫连重的袍子耐心的磨着他讲山外的故事,赫连重佯装不理,小达就嘟着小嘴转头生闷气,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小鬼又会主动扑上来。
"你知道吗?我阿妈好美,阿妈会在小达睡觉的时候给小达盖严棉被。"闲聊时,小达最常提起的是自己的母亲,但他也很喜欢京阳,"阿爸也很美,他会教小达读很多书,阿爸认真的时候最是好看。"
因为京阳是汉人,赫连重原以为京阳是娶了个夏国的女人生下小达,可小达说,他是京阳阿爸在怀朔捡来的孩子。小达的阿妈是汉人,阿爸是夏人。
"我......逃了......"京阳自嘲的弯起嘴角,望着水碗中自己扭曲的倒影,只要一个小小的波动便使那张脸变成一段段虚浮的幻影。
山谷间弥散着夜晚升起的淡雾,朦胧与虚幻交织成一场难以散去的迷梦,远离俗世繁华长眠于无语的渊潭。白日暂时忘却的过去一到夜深人静时缓缓滋生,不时骚动着急欲涌出,母后慈爱的目光,长兄信任的眼神,疯狂飞舞的战旗,将士们苍白染血的脸庞,无不撕咬着脆弱的神经,烦躁无限量膨胀,闷得赫连重无法入眠。
赫连重深深吸了口气,睁眼望着偶尔被风吹动的床帐,满天游走的思绪,好似远方黑夜中起伏的汉阳河。
"你有没有妻儿?"黄昏下京阳侧着头问,见他点头,喝了口水继续道,"我也是。那你有没有父母?呵,你和大家一样,无论汉人还是胡人,家乡都有亲人在等待他们回去,所以不用再问为什么救你。"
"救了你会毁掉南阳山?"京阳摇了摇头,捡起几把野菜放进炉灶,瞬间白雾腾起罩住彼此的面容,"你我只是在求生存。看见墙根那团黑色蝼蚁吗?那边本不是它们的地界,原先它少,如今多了强大了,要生存,需要更多地方,需要更多粮食,自然而然就学会争夺。"

推书 20234-12-26 :史上最美的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