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凉夏----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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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齐卡洛耐不住心中疑惑。
数日前,齐卡洛无意中看到地图上东南山脉不知何时被划上红圈,心下一想着这必定是大将军的又一计谋,只是不知是何用意。于是私下派了几个小兵去地图位置察看,发现数月里难攻的汉阳河在流经山脉处已不是宽约数丈的洪流,极易通过,虽然有些困惑他是如何知道这数百里之外的事情,但仍十分佩服赫连重想到这样的方法。当晚,齐卡洛向赫连重提议暗度山脉,不想却遭赫连重拒绝并沉声警告他不可再提这件事,令齐卡洛着实摸不着头脑。如今敌我双方陷入僵局,齐卡洛旧事重提,却仍遭否定。
齐卡洛原就性子刚烈,又与赫连重相交多年,不免要将心中不满发泄一下,"老子觉得这法子好,为什么不用?"
赫连重当然知道这办法好,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词,有些尴尬地抿抿唇。
"你今天怎么别扭的像个娘们。"齐卡洛焦躁地在帐中来回踱步,不明白平日果断的大将军今日怎么这么不干脆。
铁青着脸,齐卡洛再次在赫连重面前站定,"已经3个多月了,你要兄弟们再打多少次没有意义的仗?"
赫连重没有答话,眼神回到羊皮纸上的南阳山,围在其上的红圈好似要将平静吞没的猩盆大口般刺目。金色余晖洒在赫连重低垂的侧脸,斑斑驳驳时隐时现,就像他此刻的心思一般难以捉摸。
半晌,赫连重抬头,神色冷峻,目光深沉:"传令下去,准备草谷。左军分队留守此地,大军移至南阳山待命。小心勿被凉军察觉。"
"好!"齐卡洛握拳大力垂在另只手掌上,洪亮的声音舒出近日来的郁闷,"看老子铲平南阳山!"
"齐卡洛,"赫连重唤住兴奋异常的副将,语气中透着威严,"告诉所有军兵,南阳山中都是些老弱孤妇,软禁他们就可,不可做杀戮、奸淫掳掠之事。违者--斩!"
齐卡洛站在帐帘旁看着他追随了10年的主帅,却发现如今的他是那么陌生。从落水回来后,就连他这样一个莽夫也感到赫连重的变化,只字不提失踪日子的一切,这个妄图埋没时间的男人,已在心中植入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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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西西侧景贤王府外,一骑独行到门外,来人翻身下马,昂头仰视高悬的牌匾,匾上缠绕的黑色锦布将深秋的萧瑟突显得更为凄凉。往日就不曾华美的景贤王府,如今更是门庭罗雀。
"来者刘易,特来拜祭我朝武烈将军之灵,还请通报一声。"刘易身着军袍,气度不凡,门外守将再不济也听过刘易之名,不敢疏忽,立即向内通报。
不多时,刘易在下人领路下来到灵堂,走近几步,遥见台前黑色木牌上镶金大字--武烈大将军李荀之墓,硬气汉子也不禁目感酸涩。接过下人递来的香烛,刘易作揖下跪。
"李荀,曹禺已经到了汉阳,如今凉国算是暂得安稳。秦国屡次骚扰我边境,再过几月,我也将南下,这一去不知我们是否还有相见之日。"深深低头,再次抬眼,"你在天之灵,还请守护我大凉王朝安盛!"
出了灵堂,刘易缓缓走在曲桥上,远处红枫下款款走近一人。只见她一身素衣,柳眉凤目,云譬高挽,并未配上太多繁琐配饰,却仍显端庄雍容,见到刘易福了福身,清流般乐音从薄唇中吐出:"刘大将军,感谢您来看外子。"
听她一说,刘易便知道了女子的身份,忙道:"李夫人,李大将军与我是好友,我本该早来拜祭,是在最近形势多坎,还请夫人见谅。"
"刘大将军能来看外子,外子地下有知,定是高兴,妾身怎会怪罪。"李夫人温和的笑了一下,又将目光转向灵堂处,眼底闪过淡淡的落寞。
李荀与其夫人皆给人温和的感觉,无论何时都如同和煦的春风,吹拂过之处都留下暖人的温度,刘易不禁心想,只有这样怀有慈悲又坚毅的女子才能在失去依靠后仍这般坦然面对命运。
拜别李夫人,刘易策马回到自己的将军府。
府外停着一蓝顶轿子,轿旁侍卫整齐站立、动作划一,刘易心头一紧,不知府内又来了什么大人物。
"奉天成渝,皇帝召曰:令刘易达将军率8万军兵,一月内南下抗秦。钦赐。"周公公以尖锐的声音平板地宣读着诏书。
"遵旨!"
拍拍刘易肩头,周公公道:"刘大将军,还请保我大凉社稷啊!"
"起轿。"
"夫君......"李婉踌躇着不知是否该上前,只得焦急地立在门旁,声音细小轻颤。
"没事。我身为战将理应为国杀敌,又不是第一次,不用害怕。"刘易快步上前,将身怀六甲的妻子搂在怀里,柔声安慰。
"可是......8万......抗秦......"
刘易知道李婉想说什么,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转移话题:"婉儿,最近身体怎样?"
李婉红了红脸,将头抵在刘易胸前,低语:"还好。"
"我们的孩子可好?"
"也很好。"李婉面露羞涩。
"近来天气有些转凉,看来我要吩咐秦妈好好照料下,可别让婉儿受了风寒。"随即召唤上平日照顾李婉的秦妈。
刘易又吩咐了几句,便让丫鬟们带着夫人先下东厢房歇息。
是夜。
暗黑下的沉寂有如巨石压得心头阵阵发闷,刘易皱眉望着案桌上一纸皇帛,锦布上字字黑墨皆泛着虚华,红色大印下蕴含的皇者深意更是透出不祥之气。
"8万......抗秦......"刘易喃喃自语,将疲倦的身体陷入椅中,径自沉思。
"刘大将军可在为难?"暗黑中忽然传出捉摸不定的声音。
"什么人?"刘易惊呼,将军府何时成为人人可随意出入的地方,自己竟还不知。
一团黑色驳影以无声姿态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回旋间已身落地,只是来人看不清面目,黑布蒙面,独留一对利眼与刘易对视。
"宁王禁卫。"来人自报家门。
李荀之父李靖,当朝三王爷便是这宁王,刘易心下揣测这三王爷黑夜派下使者是何意图。只见来人不多时已来到桌案前,提起桌上锦帛,审视片刻,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而后竟将它径直丢入燃烧的灯火上。
"你做什么?"刘易大喝,慌忙起身抓回锦帛。
来人平静望向惊慌的刘易,突然拍案前倾,锐利的目光紧抓住刘易双眼:"刘大将军不觉着是场荒谬的战局吗?8万勇兵岂能抗拒强秦?"来人又逼前一步,深邃的眼光看似能拨开人心,"凉王此次下诏是何用心?恐怕,刘大将军此去凶多吉少......刘将军如今还兵权在握,何必定要对一个庸君俯首称臣。8万大军抗秦虽少,但围逼西平......"
"宁王的意思是......要我谋反?"刘易神色微颤,一动不动瞪视来人。
"正是。"来人挑眉,继续道,"还是说,刘大将军有意步武烈大将军的后尘?"
一句话猛地撞击刘易心扉,曹禺临走那句"功高过主"刘易当时还未太在意,如今再听黑衣人隐晦地提起,联想凉王与三王爷不合的耳闻,现想来凉王恐怕三王爷势大过主,先设计谋害李荀,拔了三王爷的羽翼,又以斩恶剑暗示自己,想到三王爷可能会找自己相助,便起了法子昭他南下,打一场不可能的战役,刘易倒吸口冷气。
"如若今日我不答应,宁王是不是打算将杀我灭口?"刘易自嘲地挑起眉头。
"宁王不愿强人所难,将军还有考虑的时间。"来人轻点地,悄然跳上房梁,回头道,"下次来访,望将军已有答复。"
刘易僵直地站立原地,灯火忽明忽暗投在他面上,遥想白日李夫人故作坚强的苍凉神色、李婉温文娴雅的姿态以及尚未出世的胎儿,刘易颓然倒在木椅上,久久不能成声......



第五章
太平,在战乱的年代里是奢华的遥想,当人们还沉浸在欢愉气氛中时,殊不知远处等待他们得已是一场无绵的劫难。
秋日的朝阳竟是这般无力地悬在半空,微弱的光晕投向傲立于木屋前男子的身侧,淡漠的侧脸蕴藏着坚毅,没有一刻放松警惕,留心着周围敌方的举动。京阳急速挥舞手中泛着银光的利剑,山外传来刀剑砍断竹篱的声音咔嚓作响,又有胡人闯入山里,逼近岌岌可危的鄙陋木房。衣衫有些零乱,沾满点点血渍,京阳束发微散,身前是越战越勇的夏军,身后是一双双充满期望与信任的眼睛,他只感提剑的手开始麻木。
刺入、拔出,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猛然身旁跳上另一军兵,京阳不假思索将剑反手刺入对方下肋、转动、抽出,一切依照身体本能动作,即快又急。突感背后一凉,长矛直取后心,京阳纵身跃起,手执银剑划天而下,以牙还牙劈向敌方后脊,对方身受重击,以死相拼,速然转身长矛戳破京阳右臂,用尽力气歪倒在地。
京阳顿感右臂火辣辣疼痛,"哐堂"一声,手中银剑捏握不住掉在地上。
惊觉京阳已手无利器,夏军内有人大喊:"放箭!"围拢的夏军齐拉箭弓,点点白光忽闪好似山野中恶狼利齿,京阳几乎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钻心的痛苦。
"住手!大将军有令,只可软禁村人不可杀戮!你们在干什么?"一骑快马加入乱局,洪亮的声音刹住了夏军即将离手的箭。
"布拉衣将军,这个汉人顽抗地很,还杀了我们不少兄弟。大家气不过......所以......"一名夏兵上前解释,眼神飘忽时不时低头瞟去京阳身后。
布拉衣看出他神色不定,定有隐情,顺着他目光发现京阳身后一对女子。只见她们抖索地蹲在京阳身后,头发散落,身上披着件宽大的青衣,原本着身的衣裳大半残破,青衣虽大但遮不住两人,隐约看见衣下露出大片肌肤以及微颤的玉臂。
"浑蛋!大将军早有禁令,做奸淫掳掠勾当的人杀!"布拉衣不由恼怒,大骂道,"你们发情不会去找帐后的军妓下火?都嫌命太长了是不是?"
立于原地的群将顿时面无血色,个个眼看脚尖不敢发声,微带寒意的秋风卷起落叶贴着暴露在外的皮肤擦过,略感疼意,士兵们沉默地等待布拉衣发落。
虽知是自己将士们行事欠妥当,在外族面前还是不能太过失面子,布拉衣强压怒火,扫了眼歪斜在地的几人,"把他们抬下去,"抬头,严厉的目光扫视在场个个低垂的脑袋,大喝:"哪个大胆的赶再犯,全都军法处治!"
随后,布拉衣挑了些正气硬朗的汉子,吩咐他们:"看紧这些汉人,别让他们跑出山去。"说这话时布拉衣特意瞟了眼京阳,暗示他们要特别注意这个汉族男子。交待完,布拉衣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待布拉衣离开,夏兵们如获大赦般慌忙散去,留下三、四个士兵在木房外把守。
空气里还隐隐带着些血腥,警惕地注意着布拉衣与士兵说的每句话,京阳故作不支单腿屈膝着地,打算一有异变提剑再战一场。直到布拉衣的背影消失于窄径,京阳确定不会再节生枝,几近迸裂的神经才得以松弛。
京阳捂住右臂上的伤口,烈动后的身体好象被浸在汗水中粘腻不适,勉强站起身,拉着两个受惊女子蹒跚回屋。
"小达......!"
"小达............"
京阳大声呼唤,今天他出门早,小达还未起床,不想上山不久就遇到夏兵闯山。赶回家时见几个无耻夏人正在对阿眉她们强行侮辱,京阳夺剑便刺。现下一波刚平,京阳立即想起还留在屋中的男孩。
"小达!小达!"
没人应答,京阳扯开门帘、床帐、橱门,什么地方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明显被人翻腾过的房子更令京阳失去耐心愈加烦躁。
"小达............"
"阿爸......"嘤嘤抽泣从门后水缸里传出,一颗脑袋慢慢探了出来。
京阳疾步来到缸边,伸手将水里的小达拉了出来,顾不得他身上水渍,紧紧把这个哭泣的男孩抱在怀里。
"呜呜呜............阿爸,我好害怕......"小达哆嗦地厉害,搂紧京阳的脖子,把脑袋一个劲儿往阿爸胸膛上蹭。对于经历过死亡的男孩,每声厮杀都会割裂他脆弱的神经,京阳无言地拥紧他、呼唤他的名字,试图减轻小达心中的恐惧。
小达虽不是京阳的亲子,但两人相依为命的这一段日子里,京阳一向视他为己出,百般疼爱。当初带小达离开怀朔,京阳便认真地对小达说:"从今日起,我就是你阿爸,我会代你娘保护你!"这是对小达的承诺,京阳知道小达需要一个可以保护他的人,而那时候的京阳也需要一个可以支持他的信念。
啜泣声渐渐断去,京阳轻轻放开小达,小达望着他的无瑕大眼中盛满对京阳的依赖,京阳拍拍小达的头,找了干净衣服替他换上。
这才想起阿眉她们,京阳这边没有姑娘家的衣服,只好找了些略小的衣服摆在桌上,自己带着小达走出屋。他们现在被限制在小屋以及屋外很小一块地域中活动,屋外的两个守卫几乎没移动过位置,仍直直站在篱笆旁。接近晌午时分,却已不见阳光,屋檐上落下些许阴影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京阳眼角,温和的双眼隐约间涌动着不安定的浮光。
夜晚,山中的寒气纠缠住每个虚弱的身体,暖意、甚至灵魂都即将被拔出,空荡荡的,只剩滚烫的肉体还在无奈地挣扎。屋内灯火跳跃在帐前,将小达苍白的脸映照得越发不真切,头上是阿眉刚敷上的湿巾。
"我去找大夫!"
"啪"地甩门声,京阳带着匕首,朝黑暗快步走去。
"京阳......"阿眉疾呼,却唤不回京阳的脚步。
远处燃着一堆篝火,微弱的光线偶尔会投向这边,屋中是仍没熄灭的灯火,两团黄晕形成奇怪的交织,缠上门前石雕般的守卫。
京阳上前,抄着胡语恳切地看着其中一个士兵:"兄弟,我儿子病得很厉害,能不能给请个大夫?"
"不行!大将军有令,不能出山!"士兵语气强硬。
"我不出山,军营里应该有大夫,可不可以请他给我儿子看看,我儿子快不行了!"京阳语速加快,焦急地询问。
这时,另一个夏军讪笑:"死就死了,你再和你房里的女人搞一下,不就又能下个小......"
话音未落,士兵顿感喉头一凉,京阳一把匕首已经刺入他喉间。前一士兵见状,抡起大刀要坎,京阳抽出死者的刀猛一跃,冰冷的刀身已然抵在对方颈项上,寂静的夜色中甚至能感受从刀刃上传来喉间动脉血液的涌动。
"别出声,"京阳持刀的手相内轻微翻转,"如果我一不小心滑了手,兄弟你可就死得冤枉了。"虽然口上说地客气,京阳眼里明显闪着愤怒与无情,愈发加重手中的力气:"走,找大夫!"
夏兵被突然而来的异变吓得面色苍白,"这需要大将军的同意,我没办法......"
"别耍花样!"
"我真的没办法......"
京阳顿了下,继而道:"带我去见赫连重!"
手持利刃挟持士兵走在满是夏军的营地里着实太过惹眼,幸而今夜没有月色,京阳对此地地形较为熟悉,靠着树阴遮掩两人维持怪异的姿势慢步前行,倒也躲过了巡视。
眼见已离住营帐不远,前方忽有人影晃动,对方似乎已经发现这边的异状,驭手拉弓。刀下的夏兵见状,更是强烈扭动,急于呼救。京阳扬手高举,以刀柄猛击他后颈,只感觉那人口中闷哼一声,颓然倒地。前方离箭直逼眉心,京阳侧身一闪间,突感大风袭至,前方人影已到了他身侧。一柄匕首直刺京阳持刀的手腕,来不及变势,京阳情急之间只得丢下大刀,抽手下蹲团作一团,侧身旁踢。来人轻身跃起,匕首划空而下再刺京阳后脊,京阳躲避不及,翻身在草地上滚出一仗,仰天刚欲起身,一道寒光乍现锐气凝结于刀尖直取京阳面门,刃身将远处灯火反射入他眼睛,京阳只感一阵刺目,直觉反映侧过脸去,等待致命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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