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泪----天娜

作者:  录入:12-26

"总得吃点垫垫,不然直接喝药太伤胃了。公子啊,就吃一点点,好不好?"小玉乞求地看著离秋。
"好吧"离秋终於投降了,看著小玉总是那麽细心的照顾自己,他也不忍心再拒绝她的好意。
小玉开心的笑了,她真想念离秋苑里那个总是笑得好开心好温柔好幸福的主子。
每次远远看到那样的主子, 她也会跟著一起觉得快乐和满足。
她不信在别人眼里如此深爱著的两个人,会这麽容易的就结束了。
她是那麽固执的等待著,等待著一切恢复到原样,那该多圆满啊!
十五六的小女孩啊,永远都是如此向往著单纯的美好 ,她怎知这世间,爱的太深,反而更容易两败俱伤。
残缺的,往往就是那最刻骨铭心的。
忙了几日後,皇甫祺终於有机会再次来到冷宫。
看著踏著月色而至的皇甫祺,离秋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强自镇定下来。
"恭迎皇上"离秋不慌不忙地跪在地上。
"平身吧"皇甫祺伸出手想把他拉起来,但犹豫间又及时缩回双手背在身後。
"谢皇上"离秋起了身抬起脸笑吟吟得看了看皇甫祺的身後,道"皇上没带麽?"
"恩?"皇甫祺有些不解。
"皇上不是说每回宠幸小的时都要赏赐小人一碗春药麽?难道皇上今儿不是来宠幸小的麽?"离秋的笑异常美丽,黑亮的眼睛让人深不见底。
皇甫祺怔在原地,像是极力在脑中搜索著离秋的话意,愣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明白过意思,於是硬生生将原本满腹的温柔话语给卡在了心间。
看著离秋不当一回事般的表情,皇甫祺收敛起刚放柔的面容冷冷道"歇了几日你到越发浪起来了,朕还当你身子会挺不住呢"
"这点伤小人习惯了"离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清晰。
"哦,习惯?"皇甫祺挑了挑眉,捏住离秋的下巴掰著他抬起头硬对上自己的眼睛,"是当年在戏班子里就习惯了,还是在皇甫雄那习惯的?"
话说到这份上,绕是皇甫祺故做冷酷,也开始无法自控,竟不自觉地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全然不晓得离秋早痛得咬住了唇。
"我们做戏子的什麽样的老爷没碰上过?想当年上堂会时,小的一人还同时伺候过好几个爷呢。皇上身子金贵,自然把别人也给想金贵了。小的其实就是贱命一条,到叫皇上操心了!"
"你。。。!算了,见到你就恶心,朕对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没兴趣!"
皇甫祺甩下手厌恶地看了眼离秋,终是不带眷恋的转身大步离开了冷宫。
兴冲冲的来,冰冷冷的走,皇甫祺也不知道怎麽会变成这个局面,他不懂。
只是,离秋的话字字如刺,扎在他的心头上,让他极度愤恨的同时,却也为之深深钻心而颤。
揉了揉被捏疼的下巴,离秋惨然的一笑发软的身体跌坐!床榻上。
皇甫祺怎会知道,那一碗毒药和一碗春药的选择已经灭了离秋心底最後的期望。
别人怎麽待他离秋不要紧,他可以忍,他可以不在乎,他可以当作被狗咬了口而已!
但那个伤他的人若是自己最爱的,又怎麽能承受地住这份屈辱?
而现在,他还说他是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也是,一直就没干净过!不是贱是什麽?
可你皇甫祺以前不也是那麽疼著宠著跟宝贝似的麽?
又是谁把我往别人的嘴里送得,是谁推著我掉进火坑的?
到底是谁给了我希望却又亲手埋葬了我最後的那点儿期盼的?
欺骗在先,伤害在後,践踏在底,心都碎的成了沫。
可那也是肉做的心啊,那疼,是能说得清的麽?

十三 云妃
那日之後,皇甫祺再也没踏进过广寒宫。
匆匆忙忙转眼便是一个月,正式迎来了立後之日。
当今皇上成亲,那是举国同庆,大赦天下的事儿。
而因为後宫也正式有了主,众朝臣也算安下了心。
皇宫里一派大红的喜气。
那夜听著外头敲锣打鼓的震天响,离秋把自己关在了屋里。
他细细想过与皇甫祺相处的每一个点滴,那些被人呵护著宠著爱著的细节,一一在心头班驳脱落,掉在心坎上成了刺,分明得疼痛难当。
直到小玉觉得不对劲才硬闯进屋,只看到一滴滴殷红的鲜血从那苍白的手腕上滑落。
地上已有一小摊凝固了的血水。
离秋还睁著眼,可那神情已经飘得老远,仿佛灵魂早就飞走了。
"公子?公子?你在做什麽?你怎麽那麽傻?怎麽那麽傻呀?"
小玉一声声的呼唤,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进来,硬生生得将离秋荡得老远的灵魂给拽了回来。
离秋迷茫的双眼突然定神,直勾勾看著小玉问"你刚才说什麽?"
"公子,我说你傻,我说你怎麽那麽傻?值得去死麽?"
离秋仿佛一瞬间被人点醒,空洞的双眼重新扬起生机,喃喃重复著一句句"值得麽?",语罢便伸出另一只手捂著心口竟止不住大笑。
曾几何时,他不是也在师哥的坟前, 一次次的问师哥,[ 你怎麽那麽傻?值得麽?为了一个不再爱你的人毁了自己,值得麽?]
可是如今,自己怎麽也开始一遍遍地自问著"值得麽?"
不是说好了不去动情的麽?不是说好了不要去爱的麽?
不是说好了不会让别人伤害自己的麽?不是说好了不要走上师哥的老路的麽?
怎麽现在会因为皇甫祺的大婚而万念俱灰的想要扼断自己的生命?这与师哥的郁郁而终有又何差别?
那个心有明镜心如止水,早就看透红尘,早就不相信情爱的离秋去哪了?
去哪了?
不要紧。
只要他回来了就好。
"小玉,给我找点药来" 离秋随手从旧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缠上自己的左手腕。
"啊?噢,好好"小玉连滚带爬地跑出房去找药。
很快上了药包扎好了伤口,由於失血过多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可眼神里的那份淡然和平静,却是更加深刻了。
"公子,你没事吧?"小玉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没事,你下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离秋脱下鞋,钻到被窝里。
"真的没事?"小玉有些不放心。
"放心,我不会再想不开了"
"那真的不可以想不开哦"小玉踌躇半天又看了看翼已经闭上的双眼,这才吹灭了蜡烛离去。
这一夜,离秋做了个梦。
梦里,他一次次的拽著师哥的衣袖,不停地问著 [值得麽?]
一年後,皇後产下了一名男婴。
可随著皇子的出生,皇後却一点点失了宠。
因为皇帝下了趟江南,带回来一个水灵柔美的女子。
从贵人到婕妤到仅次於皇後的昭仪,才不过短短两个月。
再然後,皇帝亲自下旨册封慕容昭仪为云妃。
那原本江南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慕容家的女儿慕容云熙,竟如此一步登天得成了人人羡慕的女子, 获得了万千宠爱在一身。
"小玉,你身後藏著什麽?"
广寒宫里,离秋正在赏著梅,却不经意瞄到了小玉欲往後藏的东西。
"没,没什麽,主子,就是几块红糕而已"小玉吞吞吐吐的把背後的红糕拿了出来。
"好啊小玉,居然背著我偷偷去拿东西吃?"离秋故意逗著这个一向没大没小的宫女。
"谁偷了,我才没有呢,这是赏的,今儿每个宫里都有"小玉红红的脸蛋显然是觉得委屈了。
"赏的?今天又是哪位嫔妃的寿辰麽?"离秋移开视线,望回圃园里的梅树。
"不是,今日是。。。是慕容昭仪获封号的日子。。所以。。。"小玉支支吾吾得,就怕又伤了离秋的心。
可离秋闻言後却只随口应道"噢!封号是?"
"云妃"
"云妃?挺好听的,想必是个清秀而柔美的女子吧"
"嗯。听说皇帝在江南遇上她的,就硬把人家带回宫了"小玉自顾自说著,却没注意到离秋在听到‘江南'两字後微耸的肩头。
"不过,奴婢觉得她长的不怎麽样,还是主子比她美多了"这是小玉的真心话,她曾有次偷偷的看见过那云妃,那容貌别说比不上主子了,就连皇後都赶不上,真不明白皇帝看上她哪点!
"小玉,我是男的,你居然拿我跟女子比!"离秋拍了拍小玉的脑袋。
"没有啊,在奴婢的眼里,主子是奴婢见过最美最美的人,笑起来多好看呐"小玉调皮的凑到离秋的面前,对上他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很认真的说著。
"哎,拿你没办法"离秋大声叹了口气,回屋看书前还不忘叮嘱了声"那糕也给我热一块 有点饿了"
"好"小玉对於主子主动要求添吃的自是高兴得很。
而另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一个美豔的女子正用仇恨的眼光望著那几块精美的红糕。
"扔掉,哀家叫你们把这些给扔掉!居然敢摆在哀家眼前,你们不要命了是不是!"
皇後扭曲著脸 原本美丽的五官拧到了一起 变得可怕至极。
"那狐狸精不知道给皇上吃了什麽迷药,居然一人独占了皇上所有的恩宠!"出阁前高高在上的公主和出阁後又位列後宫之首的女子,当然不容许有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如今皇上都几个月不来她这了,她能不气到发疯麽?
"娘娘,跟那狐狸精生哪门子气啊,皇上也就是贪个新鲜,想这後宫里哪个嫔妃不是等皇上热了阵後就冷落了的"皇後的奶娘在一边安抚著。
"奶娘您是不知道,皇上对那狐狸精真不是一般,从没见他这麽宝贝过一个人。这次就是跟以前不同了,哀家要是不想个应对的法子,保不淮哪天连皇後这位子都要给那贱人抢了去。"
皇後说到这,自是一番委屈在心头,眼里都转起了泪水。
"而且哀家得到密报,说那狐狸精已经怀了两个月身孕了,只不过皇上压著不让说,意思是要等过了三个月胎儿稳定了才公告天下。你看看,都给宠著这样了,哀家再不急就晚了!要她生个皇子出来,哀家的宇儿连太子位都不一定保的住!"
"娘娘不急 ,老奴给你想办法"
"奶妈?你可有对策?"皇後听到奶妈的话顿时充满了希望。
"若找个人送予皇上,保不准能与云妃争宠,到时候云妃自然就会失宠了?"
"可是,这样会不会养虎为患?奶妈可有人选?"皇後还有些不安心。
"娘娘请放心,老奴早就想好了人选,而且,不是女子"
"不是女子?"
"对,是个男的,听说以前是个戏子,皇上还是宁王时就买下了他,可宠著呢,不过不知道犯了何事後来被皇上冷落在了一边,不闻不问著好长断日子了。"
"噢?这样的人他当真能争得过云妃?"
"这个老奴也不确定,不过有得一试总比坐以待毙的好!而且他是男的,就算真的重新获宠也不可能生孕,更不会威胁到娘娘皇後与大皇子的地位"
"有道理。他现在在哪?"
"听说是在广寒宫!"
"广寒宫?那不就是冷宫麽?"这回连皇後都惊了,她这一宫之主居然不知道冷宫里还关著个男人,看来皇帝对这人藏的到挺好。
"这麽说哀家要是把他从广寒宫里带出来,他还得感激我呢"皇後一想到也许可以借此削去云妃所获得的独宠,越发迫不及待得想要会一会这广寒宫里的戏子了。

十四 重逢
趁著皇帝早朝,皇後凤驾悄然移到了广寒宫。
看著突然杵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离秋著实给吓了一跳。
不过看著她身披凤霞金丝,身後又跟著不小的阵仗,他就立马明白了来者何人,"小人参见皇後娘娘, 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礼数,小玉自是早在他耳边唠叨了不下几百回。
"起身吧"皇後拖著长音,保持著属於後宫之主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就是离秋?"皇後一开一闭著樱桃小口问。
"正是小人"
"很好,你可曾想过离开广寒宫?"
"离开广寒宫?"离秋被皇後一句给问傻了眼,疑惑著揣测著皇後的用意。
"皇上现在很是专宠云妃,你可知?"
"小人略有所闻"
"很好, 那你可愿意帮哀家一个忙?也帮你自己一个忙?"
"娘娘请讲"
"帮哀家把皇上从那狐狸精身边抢过来!哀家知道你一定可以是不是?"
"娘娘,小人只不过是个早被皇上抛到脑後的戏子,怕是有心无力。"
"只要你愿意一试总会有希望,所以哀家就给你这一个机会,难道你真不想离开这里麽?就任由那个狐狸精霸著皇上不放?你不想重新获宠麽?还是说你甘愿等到年老色衰死在这个冷宫里都没人知道?"皇後字字相逼,直将离秋犹如死潭的心水搅乱。
他好歹也是个男子,怎麽竟给搅进後宫女子的争风吃醋里去了?
然而皇後字字相逼却又字字戳入他心头,他有他的不甘,他也有他的骄傲,他更有他的恨与怨,这一日日数著落叶的心平气和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他不晓得自己是怎样度过一夜夜的荒凉,满目满心在冷热交替中徘徊挣扎,然後听著梦中记忆里几乎要溺死人的,一声声温柔致极的"秋儿"
秋儿秋儿秋儿,他只是广寒宫里有怒无处说,有怨无处撒,有恨无处落的秋儿。
原来从头到尾,伤的都只是他自己罢了,而那个将他的心拈碎了的人,却依旧好好的当他的皇帝,夜夜拥著他的嫔妃们安然入睡。
想到这里离秋不觉一口恶气涌上心头,酸苦涩齐齐冒著泡在心里头翻腾,然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四个字"我答应你"
皇後满意的笑了,说"明儿哀家会找人带你过来,一切就按计划进行。"
一群人簇拥著皇後又风一样的全走了。
留下尚未从情绪中缓和过来的离秋,捏著藏於衣袖下的十指紧紧得攥成了拳,骨节根根泛白。
皇甫祺听身边的太监说,大皇子宇儿生病了。
想著还是有些担心,也就放下了手边的折子起身走向皇後的坤宁宫。
已到了寒冷的冬季,满眼的银白色,哈口热气能在空中转上个好几圈。
从大皇子殿里出来的皇甫祺,心情不错得谴走了贴身的太监和侍卫,悠悠得在长廊中漫步,借此好好的放松被朝堂上的公务而拖累的身心。
他还记得在离秋苑那会,答应过离秋等到了冬天要陪他一起看雪赏梅的。
而现在,那个总怕冷的人在广寒宫里有没有冻著呢?或者该叫人加点暖炉送过去?
算了,上个冬季 ,他不也是这麽无声无息著过来的?罢了罢了。
刚转念想到这,却见庭院中有个白色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到让他心脏狂跳。
长柄的大扫把被扔在一边,那人正赤脚踏著瑞瑞白雪,随著舞动的身躯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
风的灵动,吹得他的衣服不安分的勾勒出一形瘦削的身材,但也依旧修长而幽美。
他调皮的从一个脚印跳到另一个脚印上,突然停下,蹲下身拾起一团白雪钻在手心里呆看。
然後傻笑了起来,随即重新站起身拍了拍手,又往身上蹭了蹭,再捡起一边的扫把。
正准备回头去捡搁在一边的鞋子,却对上了皇甫祺痴了般望向他的双眸。
於是两人就这麽一直静静望著彼此,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的身影,看得要把彼此化成了灰,一起跌进轮回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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