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伤————凡楼

王讯出来之後，换了衣服，又要出去，晋海成拦住他：
"你去那？我刚炖了汤，你喝点在走。"
王讯赶著出去，匆匆说道："今天还得去趟医院，你先睡吧，不要等我。"
"哦，那汤你喝点再走。"
"我没时间了，马上得走......"
"可是......"这汤我花了很长时间炖好的，喝点在走吧，晋海成心里的话没机会说出口。王讯关上房门，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不久之後就完全听不见了。
晋海成靠在沙发上发呆，以往每个夜晚王讯都会紧紧缠住自己，不让自己有清醒的时候，如果不是这样，这一刻自己也不会感到寂寞吧。将汤装进保温瓶，关好门窗，靠在沙发上等他回来。
王讯这一天累的够呛，贺母的病情恶化，手术时间被提前，医生谈完贺母的情况，劝他回家休息，家属不能比病人先倒下，王讯谢过医生，安置好贺母，凌晨四点，才离开了医院，回到家，一眼就看见蜷缩在沙发上的晋海成，出发前，他似乎让自己喝汤，厨房桌子上果然有保温瓶，王讯有点眼热，喝了几口，汤已经凉透，鱼腥味很重，他受不了那个味，吐了。
晋海成蒙胧中听见他的声音，挣扎起身："王讯，回来了。"
王讯走到他身边，将他按下去，落了一吻在他眼皮上："没事，你睡吧。"
晋海成握他手，睡了过去，王讯看著眼前人的睡颜，心里爱怜四溢。
贺母的手术很成功，却没能阻止她的逝去，多年的体力劳作，精力透支，已然到了油尽灯枯边缘，临去前，她清醒过来，寻找著熟悉的身影，看见贺镜，眼睛一亮，挣扎著伸出手，贺镜紧握著母亲的手，擦去她的眼泪。
"......小镜......妈妈......高考......你......"贺母一句话没说话，气息已经断了。
贺镜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怯生生看向王讯，寻求一个希望，王讯撇开脸，泪水掉了下来，室内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晋海成回到家看见两个灯泡眼，心里猜到发生什麽事，王讯低哑著嗓子介绍道："海成，小镜要高考了，在家里住没问题吧。"
"没问题。"
三人小心翼翼的说著话，刚刚遭受丧母之痛，贺镜情绪十分低落，王讯安慰道："你妈妈临终前希望你考出个好成绩，你不要让她失望了，至於丧事，我帮你办。"
贺镜抬起头，脸上泪痕斑驳："王哥，王......"声音里全然没有了主张，他还只是个孩子，怎麽承受得住？
"别哭了，我明天去安排，你要争气，你妈妈的希望全在你身上......"
贺镜点点头，俯倒沙发上放声大哭起来。
王讯抱住他，脸上满是疼惜，拿纸巾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晋海成像个旁观者一样插不进去，这种深切的痛苦他没有办法体会，站起来向抱在一起的两人说道："你们谈吧，我去做饭。"
没有人听见他的话，王讯轻声安慰著哭泣的少年，吻去他脸上的泪水。说不上为什麽，看见这一幕，晋海成心里有些疼，他暗笑自己小心眼。切菜的时候，刀割破了手心，晋海成看著伤口发怔，血很快染红了手掌，王讯安抚好贺镜，起身来到厨房，看见爱人的背影，心里暖了起来，人生生老病死无法避免，看著她死去，心里觉得荒凉，这是自己有所亏欠的人啊。
他轻声叫唤："海成，你做什麽？"
晋海成一惊，直觉手往背後藏，转过身，王讯看见一片红闪过，上前拉出他背後的手，皱紧眉头："怎麽回事？"手心手背全是血，看起来颇为吓人。
"割伤了......"晋海成绝不承认他心神不宁。
王讯看著他手心，伸出舌头在伤口上细细舔过，心里的不安被软濡的舌舔去，晋海成看著爱人虔诚的神情，摒弃自己的小心眼，笑道："没事，我等会去擦药？小镜怎麽样？"
王讯神色有几分哀伤："贺妈妈去世了，没想到手术成功，她还是去了......我没想到会这样......"
晋海成拍拍他："别太自责，那小镜怎麽办？你说他要高考？"
王讯紧了紧他的手，叹道："小镜要考大学了，没有落脚的地方，我想让他来这里住......"
"可是，我们不是......这样不好吧"三个人住在一起，贺镜迟早会发现他们的关系。
王讯掩住晋海成的唇，笑道："他知道我们的关系，我有跟他说过，也问了他的意见。"
晋海成意外他的坦白，看著王讯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
王讯按照贺镜的意思，将贺母的尸体送到了小山村，和贺戴贺敏葬在一起，晋海成一路陪伴著他，感受著他的沈默与哀伤，下葬那天，村里的人都来送行，王讯哭了，压抑沈闷的哭声让现场很多人都哭了出来。
贺镜一夜之间成长许多，清秀了脸上有了成年人经事後的沧桑，回到城里，他开始疯狂学习，没日没夜的做著试题，王讯劝过他，他只说要完成妈妈的遗，暂时不想其他。
黑色7月，成就了一部分人，也毁灭了一部分人。贺镜无疑是幸运儿，成绩出来後，他回了乡村，说是想回家告诉贺母这个好消息，王讯没有劝阻，他明白这种心情。
录取通知书递到王讯家里，王讯捧著手里的快递，心潮起伏，X市理工大学，贺戴也读过这个学校，这是巧合吗？
开学前，贺镜回到城里，依旧住在王家，听到被X理大录取的消息，十分平淡，王讯好奇问他分数这麽高为什麽会填这个学校，贺镜回答说哥哥读过，我想去看看哥哥读过的学校是什麽样子？王讯闻言一窒，默默走开。
在家里，晋海成与贺镜的关系更好些，王讯工作繁忙，在家的时间不多，所以高考那段时间，都是晋海成在家照顾他，每天煲汤煮饭，陪他做练习指导到深夜，这点滴积累起来就是深厚的感情，有时候王讯回家，看见两人靠在一起休息，心里酸疙瘩泛滥，他会把晋海成吵醒，然後在床上狠狠惩罚他。

 

18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四年，两人的感情在这四年里一天比一天深厚，晋海成有时候怀疑如果那天偶然撞见让自己心碎的场景，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一辈子，直到两人垂垂老去。
四年的时光，磨去了稚气，如果说当年的晋海成是只小鸟，那麽现在的他该是一只大鹰了，！翔天际，无以伦比。
当年的业务员，如今已经成为王牌代理人，在游戏界鼎鼎大名，凡是他引进代理的游戏，公测後，吸引大批游戏迷沈迷进去，公司对他更是赞赏有加，董事会协商调他出国学习两年，回来後发展空间更大。
当他得知这个消息之後，直觉反应是拒绝，公司没有因为他拒绝生气，将这个名额留下，只要他想去，可以马上安排。晋海成感激公司的安排，做起事来更加勤奋卖力。
王讯两年前离开闪运，开设了自己的信息通讯公司，主要开发移动通讯设备，这两年发展的很不错，收支持平，略有盈利，对於现在的成绩，王讯不是特别满意，不过这个急不来，他是个稳重的人，不会给自己太多压力。
贺镜的成绩十分优秀，国内奖项拿了几个，一篇《信息业构想》，引起了业界争论，成为各大高校争相邀请的对象。
当年大学开学後，贺镜搬到了学校，节假日的时候会到王讯家里过节，三人同时见面的时候不多，多是晋海成和贺镜在一起，贺镜很喜欢晋海成，有时候会直接叫他哥哥，晋海成怜惜他孤身一人，对他也特别好，然而这也是後来他不能接受那件事情发生的原因。
晋海成早上起床的时候，头有点晕，昨天王讯缠著多做了两次，因为太累，没有清理就睡了，起来就开始打喷嚏。到公司後，人越发头晕脑胀，开完会议，人也不行了，他请了假，打车去了医院。
两瓶水挂了6个锺头，挂完已经是下午四点，他给王讯打电话，对方没有接，心里有些奇怪，但混沌的大脑阻止他往更深处想。
晋海成站在楼下，看著家里窗口的灯光，心里暖暖的，上了楼，轻轻打开房门，想给他一个惊喜，客厅里并没有人，这时卧房里传出声响，晋海成心一提，家里有小偷，他靠近卧房，推开一条小缝，只一眼，就毁灭了一切。
自己最爱的爱人和自己最亲近的弟弟背对著自己姿体绞缠，贺镜脸色潮红，发出引人犯罪的呻吟。
晋海成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关的门，心里一阵痛，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也许这只是梦，是的，这只是个梦，门里面什麽都没有，一定是的，可是为什麽手会颤抖，不敢再次推开房门。越想越觉得寒冷，这事情太突然，让他不知所措。他揉了揉胀痛的头部，离开了这个房间。
下了楼，站在树荫下，看著属於家的那扇窗，脑子里一片空白，看到眼睛发涩，低下头来，自己的影子，竟在抖动，世界不会就此毁灭，只是一瞬间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他找了家旅馆，躺了一夜，睡不著，以痛苦的声调、以隐忍的声调、以压抑的声调，一遍遍叫著王讯的名字。
一夜未眠，看著镜子里红肿的眼睛，告诉自己要坚强，无欲则刚，舍弃了情爱，相信心里会好过很多。
回到家，王讯正在吃早餐，看见他清早回家很吃惊：
"你才回来？昨晚我等你一晚上。"虚伪。
"我没事，有点累。"自己更虚伪，连质问的胆量都没有。
"那你赶紧上床休息，今天不要上班了。"连表情都是如此到位，没有半点出轨的心虚。
晋海成轻轻恩了声，起身往卧房走，突然想到昨天他们在那张床上恶心纠缠，心里一阵酸水外涌，转身往了客房方向走。
可能厌恶表现的太过明显，王讯拉过他的胳膊，问道：
"你今天怎麽了？"却被他身体的热度吓了一跳。
晋海成愤怒甩开他的手，头部一阵晕眩，接下来的事情再不知道。
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王讯坐在身边，热切而专注的看著自己：
"海成，你醒了，感觉怎麽样？"
不知不觉间泪水掉了下来，王讯看见了，又是一阵恐慌：
"你怎麽了？怎麽哭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
晋海成不理他，表情似悲切似绝望，又有著恍然大悟的清醒。两人对望很久，晋海成突然问道：
"有烟吗？"
"没有，你现在的身体不能抽烟......"王讯想测测他的温度。
晋海成突然说道："我们分手吧。"
"......你是在开玩笑吗？"王讯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真的，我不骗你，我只是觉得累了，爱情这东西，於我是奢求。"晋海成一口气说完，手在眉间揉动。
"分手的事我不答应。"王讯看出他不对劲，话语虽然清淡，却有不容拒绝的决心。"你还是冷静想想再做决定吧，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将来一定会後悔。"
"王讯，你......"
"希望你不要那麽轻率做决定。"王讯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可是语气难免重了起来。
"......分手不正是你希望的。"在家里偷情，无非想让自己主动离开。
王讯挑眉道："你怎麽知道是我所希望？你做的决定就是一定是对的，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晋海成见说服不了他，也不勉强，心如死灰，不会再活过来了。
病好以後，晋海成向公司递交了出国学习申请，进展顺利， 签证马上就能拿到，同事听说十分羡慕，直说他要交大运了，他一律清浅避过，出国的事情并没有告诉王讯，他的公司最近接了个大CASE，每天忙得昏天暗地，没有时间管他的事情，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再有一番纠缠。
临走前的晚上，他约了孙育吃饭，孙育刚与男友定下白首之约，心情异常好，听说聚餐，嚷著要请客。
见面之後，被晋海成邋遢的外表吓了一跳，昔日的白领精英，今日一见，完全改观，鸡窝似的头发，衣角有些皱褶，眼睛长时间睡眠不足红肿吓人。
"你怎麽了？失恋了？"
当得到肯定答案，他放下手中的叉子，表情凝重，问道：
"你真决定和王讯分开？"
晋海成低著头看不清表情："是。"
孙育有些恍惚，这四年两人好的跟一人似的，竟然说分开就要分开了。
"告诉他你要走的事了吗？"
晋海成摇摇头，拿出一根烟点上，孙育拦住他："以前你不是说抽烟不好吗？现在怎麽成烟鬼了？"他指了指烟灰缸里的一堆烟屁股。
晋海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习惯是跟王讯养成的，王讯不爱抽烟，却喜欢点烟，家里的烟消耗的很快，晋海成心里烦闷的时候，也爱点上一根烟思考问题。
"孙育，如果王讯找你询问我的信息，请你一定不要告诉他。"
孙育有些摸不著头脑，但还是很干脆的答应了。晋海成心想，还有谁被问到自己的行踪，既然决定离开，就消失的彻底一点，这样对大家都好。

 

19

送行的人很多，晋海成一一道别，气氛很感伤。孙育的男友也来了，一位非常有魅力的男士，孙育靠在晋海成耳边问他舍不舍得，舍得又如何？舍不得又如何？
晋海成临进登机口前回视四周，有点失望，失望什麽又说不上来，转过身，掩住微红的眼角，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国外的日子比想像中容易，生活一年，一些日常对话基本没有问题，流浪在异国他乡，总是感觉异常寂寞。
看著中文报纸，听著中文歌曲，对生养自己的土地愈发眷念起来，於是，期盼著回国的日期快快来临。
等真的到了，又有些舍不得，鬼佬同学听说他要走，十分吃惊，这位黄头发黑眼珠的年轻人以勤奋赢得了同学老师的赞赏拥戴。到最後离开时，送行的人竟然比国内出发时送行的人更多。
晋海成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心里的感动无法言语，到公司报到的时候，认识的人先是一愣，认出他後，蜂拥上前狼抱，老总听到他回来的消息，亲自迎接，说著欢迎归队之类的话，晚上公司聚餐，老总亲自宴请，有人猜测著晋海成必定风光无限好，果然第二天，公司正式任命他为营运副总，专门负责游戏开发推广这块，可见其受重视程度。
人说：职场与情场永远无法两全，总有得失，如今晋海成职场风光，情场按理不该顺遂，谁知，公司周年庆典的时候，他挽著一位金发知性丽人出现，当场跌碎无数人的眼睛。当得知丽人的身份时，更恨不能将晋海成千刀万剐，自己取得代之。
晋海成扫视一眼四周虎视眈眈的眼睛，笑道："茱莉亚，你的爱慕者真不少。"
茱莉亚做万人迷状撩起金发长发，仰首道："那是当然。"美女做起这个动作，竟也十分美丽。
晋海成感叹："作为护花使者的我可是相当危险，可以向你妈咪收取适当费用麽？"
茱莉亚掩嘴大笑："没问题，只要你敢。"
茱莉亚的父亲是晋海成国外求学时的导师，人异常严谨，在学术界相当知名，对於这个勤奋的学生，十分有好感，再加上他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课余常邀请他去家里作客，相处久了，晋海成知道，茱莉亚家女性做主，她母亲是SY执行董事，SY，全美NO2信息通讯公司，全球市场份额占有率高的吓人。
这样富有的家庭，生活方式和普通人没什麽不同，晋海成喜欢他们，临行前曾邀请他们中国一游，两位家长事务繁忙，茱莉亚课业缠身，终不成行。
直到三天前，晋海成突然接到电话得知他们终於成行的消息，两位家长另有大事，将茱莉亚托付给晋海成，这就是今天晋海成会带她来这里的原因。
酒会无趣，晋海成找了个理由将茱莉亚带出来，却想不到去那里，於是询问美女的意见："茱莉亚，我们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