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依从云在天手里扯回自己的衣服,云在天手停在半空,又落了下来,恨恨的出了房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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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门被甩上的声音,易依长出一口气,后怕的感觉才从心里慢慢涌上来,甚至手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尽管过了这么久,尽管云在天每日和言悦色、极力讨好,但每每他靠近或者与他争执后,易依都会从心底泛上恐惧与厌恶的感觉,总觉得下一刻云在天就会忽然翻脸,会又不知听信什么人的话,再次把自己监禁起来──虽然现在也不过是一种监禁。这感觉已经深入骨髓,无论怎样的温柔以待都无法消除。
紧张的情绪之后,易依感觉心脏跳动剧烈,以致呼吸都有些疼痛。已经不能忍受在这个地方再呆下去了,特别是在知道自己已经有离开的希望以后,似乎多呆一刻也是煎熬,甚至几乎可以算是一种酷刑。
易依起身,翻出昨日收好的贺青楠给自己的东西,拿出信香和火折子,想点,想了想又放下。一则,贺青楠现在恐怕也刚到附近镇上不久,之前应该也没什么休息,现在便找他太急了些;二则,若是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离开,以后云在天势必还会到处找自己,即使离开也只能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下,甚至可能还会累及贺青楠。
易依叹口气,将火折子收了起来,只留了信香,放在鼻子下细细的嗅着。这气味,与平时贺青楠身上的味道有些想象,带着令人心安的感觉。
这一日,云在天没有再来。第二天、第三天,也仍然没有来。
虽然云在天不来会让易依比较自在些,但易依不知道云在天是什么意思,心里很是忐忑,总担心这是暴雨前的短暂宁静。
又是几天,云在天仍然没来找自己。易依暗忖横竖都是一刀,反而放开了心思,该吃便吃该喝便喝,只等看着云在天到底玩的是什么花样。
第五天午后时候,云在天终于出现。
云在天进房间时候,易依正闭着眼睛歪在窗户旁的贵妃榻上小憩。甚至云在天坐下来,易依仍然未醒。
易依的头发很长,但头发并未绾上,乌黑的头发便散开来披在浅月白色的衣裳上。
他的斜靠在贵妃榻上,一手压在胸口,另一手垂了下来,旁边放着一本打开的书,显示他是在看书的时候睡着的。
云在天伸手去比量易依的脸,记忆仿佛回到数年前,也是这样秋日的午后,云在天记得自己在忙完事情来到青言的房间,看见的也是这样的画面。青言歪在贵妃榻上小憩,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背上。而青言仍然是他初见时候的样子,眉若墨画、唇似点朱。但是现在,他的眉头却已经不像当初那样舒展着,而是不舒服的颦起眉,仿佛万千思绪都拧在其中。
云在天伸手,想覆上易依的手,却被易依指上明显而丑陋的伤痕触痛了眼睛,惊骇中起身,倒退两步,跌坐在圆桌旁的圆凳上。
听到动静,易依眉头颦的更紧,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颤动的阴影,然后缓缓的睁开眼睛。
“……哦,你来了。”易依看见云在天,冷淡的说着,坐起身,挽上头发。
云在天眼睛看着易依的手指,半晌不语。
“到底有什么事。”易依不高兴云在天看自己手,皱起眉,不耐烦的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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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在天忙掉转开视线,“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他声音很沉,与以往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易依疑惑的看看他,漫不经心的“哦”一声,把手收进衣袖中,并不想深究云在天语气里的意思。
“现在……还会痛吗?”云在天轻声问。
“哪里?”易依挑挑眉,旋即反应过来,又把手指伸出来,看了看,收回衣袖。“阴天下雨时候偶尔会,──全身酸痛。”易依的语气虽然平淡,却字字惊心,云在天只觉得仿佛是锤子一般一字字敲打在自己心里。
云在天又沉默半晌,然后道:“那日,你与我讲的那些话,我回去想了许久……”
易依抬了眼睛看着云在天,想看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云在天语速很慢,低声道:“你那日说的对,你一切不幸的根源都在我这里。莫说是你,便是任何人,受到当日我那样的对待只怕也只会心生怨恨。只是,青……易依,我并不是为自己辩解。因为是你,所以当时才会特别生气,因为在我心里你的位置是与任何人都不一样……”
云在天再停一下,似乎在想该怎么说,易依冷哼一声,转了头,表情显示出不耐烦来。
又停了一下,云在天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留下来,一直想离开,但我真的希望你还能给我一个机会,至少让我多少可以补偿一下当初犯的错误──就算你现在心里已经有其他人了。”
易依嗤笑一声,“云在天,说真的,你若从今往后对我放手,不再来找我麻烦,对我来说已经是我最大的补偿了。”他转过视线看着云在天,“你知道吗,只要看见你,只要在逍遥堡多呆一天,对我来说都无异于酷刑。云在天,你不要再妄想什么了,不可能的。对于我来说,与你在一起的所有回忆──包括现在所经历的以后再回忆起来,都是痛苦的。也许离开这里,也许以后有了其他的心思,到那时候,或许我会把曾经在逍遥堡发生过的一切都淡忘掉。”
“那个人到底是谁?”云在天表情严肃,“他到底有什么好?了解你的喜好?会讨你欢心?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奇特异能?”
易依皱起眉,“云在天,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他有什么好又与你有何相干?他不了解我的喜好,他也没特意讨过我欢心,更没什么奇特异能。但,那又怎样?你了解我的喜好,可是还不是听信人言;你知道怎么讨我欢心,可是照样对我施以酷刑。你说的那些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谁,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有什么样的本事,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没必要与你分享,为了他的安全,我更不愿意让这个人暴露到你的视线下。──云在天,你在我这里没有任何信誉可言。”
易依原本以为以云在天的个性,听了这样的话会勃然大怒,但意外的没有听到云在天的声音。抬头,见云在天微皱了眉,表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易依哼一声,从地上拣起之前掉下的书,低头看书,不想再理会云在天。
却听到云在天幽幽道:“你恋他,可那个人又是否对你有情呢?你在这里这么多天,不见有人来找过你;你在江湖漂泊这么多日子,也未见他有多怜惜你。他若对你有情,岂能放心你在江湖吃苦?”
易依冷笑,“云堡主,易依虽然残疾但还不是残废,我自己有手有脚,还没有到需要别人来养着的地步。他若来了,我自然欣喜;他若没来,我也不会失望。再者,他对我有没有情,也与云堡主并无干系。”他烦躁的合上书,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云在天,我现在不想与你讨论他,甚至不想与你说话,你……请出吧。”
云在天看着易依烦躁的在屋里转圈,思索一下,道:“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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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依轻蔑的看一眼云在天,“我为什么要跟你打赌?我的一切都属于我自己的,你有什么可跟我赌的?”
云在天并不理会易依语气中的恼怒,只是淡淡道:“我与你赌的,便是你现在想要的。──我知道你想离开,我便与你赌,若十日之内,那个人会来找你,你们能离开,我以后就永远不再找你麻烦。反之,若十日之内,他没有来找你,或者他来找你,你们没能离开,那么你就要永远留在逍遥堡内,永远留在我身边。你觉得如何?”
易依沉默一下,心思略有些活动,但旋即又嗤笑道:“云在天,你说的话从来没有作数过,你还有什么可值得我相信的──再说,我自己的人生,凭什么由你来替我做决定?”
云在天仍然淡淡笑道:“青言,你现在在我的地方,你没有选择的权利。──那么,就这样定了,十日之内。”说完,不等易依说话,便起身离开。
门被关上,易依只觉得血气上涌,恼怒异常,在房间内走了几个来回,仍然不能平息心里的愤怒,于是狠狠的将桌上的瓷杯一个个抓起摔在地上,直到满地的瓷片散落,方觉得平顺了些。
外面的待卫听到房内再没声音了,才战战兢兢的进房,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易依在床上坐下,心思平顺了下来,思绪也就平顺了下来。
虽然云在天的赌约听来令人作呕,但这于易依却也并非是坏事。贺青楠当初留了自己的信香与“软筋散”的解药,易依相信贺青楠的为人,相信若燃了信香,贺青楠必然会赶来救自己出去。
只是,贺青楠对自己,是否又真存了那样的心思呢?云在天是没有信誉的,若贺青楠对自己只是友人情谊,自己怎么能把他也拖入自己跟云在天这趟混水中?况且向来独来独往的他又怎么可能有能力与权倾江湖的逍遥堡为敌呢?
转念,却又想到当日贺青楠离开时候的笑意和温柔话语,那样的眼神,也许──并不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或者──真的不止友人情谊。
易依左右思量,心思仿佛涨潮的海水一般跌宕起伏,想一会儿燃起希望,又想一会儿又感觉沮丧,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会儿,又坐下思索一会,又起身在房间里走个来回,反反复复,左右为难,直到夜深。
易依推开窗户,秋夜凉如水,月光洒入屋中,如银一般。
在怀中偷偷燃上信香,这香很奇怪,味道清淡的仿佛一转头便会忘记,而且即便燃上,也并不见有烟气升出来,灰烬落在掌中也并不觉得烫手。仔细辨别,似乎是一种山间的药草。
但没过多久,却见一只灰色的鸟不知从哪里飞了下来。它并不怕人,一径落在易依的衣袖之上。易依伸手,它又飞到易依手指上,很是乖巧。这,应该便是贺青楠的报信鸟吧。
易依摊开另一手,那灰色的鸟忙从易依手指上跳入易依掌心啄食着信香灰烬,食尽,也不停留,拍拍翅膀又飞上了天。
易依眯着眼睛看着灰色的鸟消失于视线之中,心中充满忐忑。贺青楠到底会不会来,贺青楠要什么时候来,在这一切的疑问中,易依起身关上窗,只静待贺青楠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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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窗户,易依坐在窗户旁,百无聊赖的看着枯黄的树叶在秋风里萧瑟的颤抖。
贺青楠的报信鸟已经离开四日了,但贺青楠一直杳无音信,一开始的充满疑惑与满怀期望中慢慢夹杂了些许焦急与些许失落。替自己斟上一杯茶,易依轻叹一声,依旧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一本书来。
忽然,一阵浅淡的气味掠过鼻子。易依心中一惊,急忙放下书向窗外张望,并未见到有人影。那气味却已经消失不见,易依又坐下,疑惑着这到底是自己的幻觉呢,还是真是那个人来了。只是……那个人,他怎么会来呢?
不由将头靠在窗户棂上,望着高远的天空,想起一些遥远的往事。
次日,贺青楠依旧没有来,易依离开囚禁自己的那个小屋,在四下都有监视的小院里活动活动筋骨,若十日期限到了,贺青楠还没有来,只怕要自己想办法离开这里了。
正在不大的小院中闲逛,却听到小院之外有些纷杂,易依好奇,便向门方向走去,隐隐看见有原来监视自己的待卫也同时向门方向集合来,想必是怕自己逃出去吧。无奈只好停下脚步,隔着门远远的观察外面。
这个院子处于逍遥堡靠后的位置,所以一般情况下,除非有什么大的事件,不然不会影响到这里。这样的纷纷乱乱,难道是有外敌入侵?
一时,心里又有些激动,再转念一想,却又失望起来。若是贺青楠,他是个识时务的人,绝不会一个人跳来挑动整个逍遥堡。况且,以他的轻功与易容的水平,也完全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看来,是与自己无关吧。
易依再无奈的叹气。
终是好奇,于是仍然隔着墙,远远的看着。似乎并非是有人闯入的样子,这阵仗,倒仿佛是有贵客来彷的样子。
不过也是了,逍遥堡可以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豪门,便是有其他地方都请不来的贵客专程到访,也并非罕事。不过,能让整个逍遥堡都震动的贵客,到底是什么样的贵客呢?应该身份也非比寻常吧。
易依很是好奇,想想,于是召来监视的一个待卫。
“逍遥堡有贵客来吗?”易依问。
待卫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
“什么贵客,这么大的阵势。”易依又好奇的问。
“回公子,小人也不知道。”待卫诚惶诚恐道,显然是不敢说。
易依深觉无聊,挥挥手便让待卫们下去了。于是,仍然探着观察外面,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贵客来临。
只觉外面声音越发嘈杂,似乎有许多人向这边往来。因为这里处于整个逍遥堡后面的位置,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安置远来客人和堡内的女眷的,看这样子,来人里应该有不少女眷。忽然想到昨天隐约闻到的那阵异味,心中不由一动。
若真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带这么多人来呢?这些人又是哪里找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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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和下人不肯说,云在天看来也在接待贵客,易依一肚子的疑问,可惜没有人替他解答,不由的郁闷起来。
转念,却又自顾自笑起来,暗忖原来跟贺青楠相处了几日,竟然也像他一样喜好八卦,如今听不到八卦却也郁闷呢。
想到此,不再理会,转身自己回到房间内。
这一天除了送饭的下人以外,并没有其他人来过易依这里。易依看一会儿书,小憩一会儿,又在小院里转转,看看书,看看天,又回房间喝一会儿茶。
磨磨蹭蹭的,却也过的悠闲。
晚上,又是两个下人提着食盒来给易依送饭。关好门,然后在桌上放好食盒,取出里面的羹菜,而后垂手立于一旁。
易依有些疑惑,想了想,仍然坐下吃饭,眼角斜看着站在一旁的两人。
喝一口汤,舌尖的味觉让让易依心中不由活动,想了想,终是放下了瓷勺,转头看着一旁的两个下人。
其中一个笑起来,“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发现呢。”是贺青楠的声音。
易依气恼的抓抓头,“我怎么会想到你会和其他人一起来,我话都不敢说。后来尝到汤里有解毒药剂的味道,这食盒机关特殊,要两人合力才能打开,所以那肯定不可能是你一个人能办到的,我才确定必定是两个人都换掉了。”
易依说完,贺青楠身旁那个急忙俯身跪地,口中道:“居右使红月见过少主。”却是女子声音。
“少主?你们便是今天云在天接待的贵客吗?”易依惊讶的看看她,再看看贺青楠,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青楠微微笑道:“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跟你说清楚,我先问你,我接到报信鸟的信了,想必你已与云在天谈好了?”
易依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也不算,不过他说给我十天时间,若有人来救我出去,便以后不再纠缠我。”刻意将云在天所说要“那个人”来救的话省略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