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风行烈的想法吧。
同时这也是,阳春知道封寒将要为了坏事做绝的龚容悦一战怒鲛帮时内心的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要对阳春多一点耐心,她现在还没有“一眼看穿你”的神技,所以她基本上和风行烈是五十步笑百步……作为局外人的时候可以看得清楚,真的落到自己身上就当局者迷了。
☆、第三章
阳春原本以为风行烈叛逃之后的日子应当十分难过,但事实却与她所想有些出路。她对于邪异门的态度和白道心理的认知大体上是正确的,但她漏算了风行烈的武功和这江湖对待强者的态度。
风行烈在荒城之郊大破厉若海亲手训练出来的“十三夜骑”。这样的战绩不仅让他和邪异门彻彻底底地决裂,也让他名声大振,由“邪异门门主弟子”摇身一变成为“白道新秀”,他的实力让他有了被白道众门派拉拢的资本。这些门派此刻虽然不可能为了风行烈和邪异门正面杠上,但想必十分乐意为他提供“举手之劳”的帮助,为日后可能的求助打下感情基础。邪异门方面对此的反应是派出更多的追兵,但每一次都被风行烈击溃,成为他声名的踏板,当风行烈逃出邪异门的势力掌控范围后,鞭长莫及的他们也就只能偃旗息鼓了。
阳春在过年的时候收到了石无遗以个人名义送来的甜点,便明白邪异门没有因为这件事同她断绝往来的意图,她也完全放下了心。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生活都十分平静,直到某一日午后,徐然将她叫到了府衙。
“岳州府一带人手不足,希望我能够去增援?”阳春看着徐然,微微皱了皱眉,“为什么是我?”
“你上次抓住了谷梁,虽然这主要的功劳是落在我身上,但你到底还是有了些名气,岳州府那里的捕头是我的旧识,他颇为欣赏你,就求我帮这个忙。”徐然说道,“你看反正你现在也闲得无聊,不如就帮我跑这么一趟,我听说那一带的糕点十分可口。”
阳春听了有一点动心,只是徐然座下除了她以外再无其他高手护驾,他又是个嘴里说着“麻烦”实际上乐于去管闲事的性格,若是有看他不顺眼的江湖人趁她不在时偷袭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徐然和她也认识了有些年头了,自然晓得她的顾虑,“我已经同邪异门的石无遗说好了,他会派邪异门的高手伪装成捕快保护我。”
阳春听了这话反而把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向来不会和邪异门的人直接打交道,在白道上找个镖局什么的请两个人应当才是稳妥的吧……你既然会请石无遗帮忙,看来他派过来的应该也不是一般的高手。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接到什么消息了?”
听她三言两语就推论出了实情,徐然背后不禁流下了冷汗,他的笑容尴尬又僵硬,“你想多了,我又不是江湖人,谁会给我送什么消息。”
“做官的也有自己的关系渠道,而且你既然和石无遗搭上了线,谁知道不是他告诉了你什么呢?”阳春使出了这几年审讯犯人的技巧,步步紧逼道:“说,是谁要暗杀你?”
“我哪知道是……”徐然一时失言,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而已经太迟了。
“果然有人要刺杀你!”阳春面露愤怒之色,“在这种时候你还想着把我往外面赶,难道是信不过我吗?”
“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也没有挣扎余地的徐然只好老实交代了,“前几日,你以前帮过的一个什么江湖门派派人告诉我说有人要暗杀我,让我小心行事。我想你们这江湖上的手段层出不穷,哪里是防能防得过来的,不如给他们创造机会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
“你说的创造机会就是把我调离身边?”阳春冷冷道。
“正好岳州那边来了这封信,可不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徐然说道。
阳春冷哼了一声,显然不怎么赞同这个计策,但她的理智又告诉她这可能是最可行最有效的方案了。
“这个计划石无遗同意吗?”在邪异门中,石无遗主要担当“智囊”的角色,他对江湖上的门路比阳春要清楚,如果他也认可了这计划,那她确实没有反驳的理由了。
“他也觉得这么做最好。”徐然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连要动手的人是谁、因为什么原因都不清楚,根本没有办法去查,比起日后一直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不如现在先紧张个七八天,把这个大麻烦了结掉。”
阳春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接受了这计划,问道:“我明天就动身吗?”
徐然摇了摇头:“不,是今天晚上。”
“这么急?”
“是啊,听说这一次要抓的似乎是个大人物呢。”徐然叹道,“以前的空印案几乎闹得人心惶惶,也不知道这一次又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当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他所说的空印案是洪武九年的大案,因此案牵连被杀的大小官员人数近千,竟造成一时无人可用之状,若非如此,以徐然那普普通通的科举成绩绝不可能当上有资格和邪异门谈合作的一方长官。如今他竟将阳春即将插手的这起案件同空印案相比,让她产生了一些不详之感。
阳春努力回忆了一番明代洪武年间的历史,隐隐记得有“四大案”之说,除空印案外,还有两起与朝中大官有关,剩下一起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她本就不是对历史十分感兴趣的人,当初高考的时候为了少背些年份选了更要命的政治,然而那些原本记得滚瓜烂熟的东西在穿越之初就完全忘却了。现如今,关于现代社会她唯一还记得的是“人人平等”道德观,但她也知道这种想法是不适合在这个时代四处宣扬的。
除了用辩证法安慰自己外,根本毫无用处。如今想来,现代人对于古时人的所谓的优越感是何其可笑,那些一穿越就能坐拥小弟无数、开疆拓土、在这个时代谋求改革发展、对外开放、实现民主共和的“穿越前辈们”定然是开挂开得丧心病狂。
“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们问心无愧,不必庸人自扰。”徐然见她神情肃然,只当她还在忧虑他方才说的事,于是出言安慰道。
“我离开后,你千万小心。”阳春说道,“邪异门也不是铁板一块,你若瞧着不对就赶紧跑,休要管什么官老爷的威仪。”
“亥,这还用你说。”徐然摆了摆手,“放心吧,你若是实在担心,便早些了结了你的差事,说不定还赶得及来救我。”
阳春轻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她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广东一带,洞庭湖位于湖南,以前坐飞机时不过几个小时,如今依靠马匹行进才感到路途遥远。她快马加鞭前行了三天三夜,方才到达了与岳州捕头约好的地点,见到了这位徐然旧友。
这位姓马的捕头长着端正的国字脸,个性一板一眼,和徐然截然不同,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有人说曾经在洞庭湖附近见到了那犯人的身影。”马捕头说道,“大概是两天前的事了。”
“两天前的事?”阳春皱眉道,“莫非还没有搜查过那一带吗?”
马捕头叹气道,“最近不能搜查。”
“出什么事了吗?”瞥见马捕头复杂的神情,阳春脑海中灵光一闪,“莫非是怒蛟帮有大动作了?”
前几年怒蛟帮帮主过世,其子继承帮主之位,有传言说帮内冲突不断,从之后怒蛟帮的衰弱来看应当是真的了,可能其内部最惨烈的争斗就要在这两天爆发了。
马捕头点了点头。
“既然怒蛟帮内局势紧张,那犯人应当是难以混进去的,我们只需在外围搜查一番便可了。”
“他们不准。”马捕头苦笑道。
“不准?他们?怒蛟帮?”阳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从新帮主上任后,怒蛟帮对外的风格就强硬了很多,他们和官府本就不热络,如今更是半点面子也不给,我们稍稍靠近,便是剑拔弩张。”马捕头说道。
怒蛟帮不同于邪异门之类的黑道帮派,其组织者上官飞原本是朱元璋手下,因不满他杀害韩林儿而与之决裂,组建了怒蛟帮。有这一层背景在,自然不可能同当地官府关系亲近。
阳春眉头皱得更紧,感到事情越发难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黄易的时间线真是……难以推测
不过总比温瑞安好
☆、第四章
马捕头对于怒蛟帮内具体的权力更替也不甚了解,阳春有心想要追问也得不到答案,实在是无奈。她思索了片刻,问道:“马捕头可知那名犯人的来历,他原先是江湖人还是朝廷中人?”
“据说两边都沾了些关系。”马捕头说道,“那犯人名叫楚威,原先是江湖上的好手,后来在当今圣上对付陈友谅时加入了军队,虽算不上青云直上,但也算是体面。只是不久前他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下了狱。他也是个运气好的,竟逃了出来,现在流亡到这里。”
“能从刑部的大牢中逃脱可不是靠运气能做到的。”阳春说道,“马捕头可知道这人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他擅长易容,据说有一千张面孔可供他使用。”马捕头回答道。
阳春对这个回答十分诧异,“他既然会易容,又为什么要素面朝天地去怒蛟帮等你们发现他呢?”
“易容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他一路逃亡,哪里有时间制备易容用的材料。”
马捕头说的也有道理,但阳春在跟随封寒走南闯北的那些年见多了各种奇人奇事,对于那些擅长易容的人而言一些简简单单的日常道具便足够他们改头换面了,至于那些制作精良的面具不到关键时刻他们不见得会动用。听马捕头的描述,这楚威应当不是只会些雕虫小技,既然是易容高手,哪怕没时间没材料制作面具,又怎会放任自己保持这种连普通人都能认出的样子?难道他是怕别人不知道他去了怒蛟帮那里吗?
还有一件事……阳春心里一动,面上却没有丝毫异色显露,她所奇怪的是马捕头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的迟钝,听徐然说这是个老捕快,且他似乎对怒蛟帮等江湖帮派的规矩、情况颇为清楚,这种江湖常识难道会不晓得吗?
“杨捕快可是想到了什么?”马捕头问道。
“也没有什么。”阳春说道,“我只是想那楚威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去怒蛟帮仅仅是为了寻求庇护吗?他有没有可能是想要向他们泄露什么机密?怒蛟帮的上一任帮主也曾为当今圣上效力,他们二人是不是早有往来。”
“你的意思是……”
“如果这两人之间确有交情,我们之前关于楚威进不去怒蛟帮的推测可能出错了,如果他所提供的情报真的有价值,或者他与老帮主的感情真的深厚,哪怕是怒蛟帮有内乱,想必也会保护接纳他。”
“我想这大概不可能吧。”马捕头说道。
“哦?”
“因为怒蛟帮不只 有内忧,他们还有外患。”他慢慢地说出了惊人的消息,“有人在巴峡看到了赤尊信的战船。”
阳春如他所料地露出震惊之色,继而转为了然,“怒蛟内乱,赤尊信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机会,恐怕不只是他,其他怒蛟帮的仇家或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人也会一一找上门来吧。”她立刻想到了那个扬言要杀尽怒蛟帮第一高手浪翻云所有女人的人,感到心情有些郁郁。然而她从刀法中体会得来的冷静克制让她没有放过马捕头身上的疑点,当下冷笑一声说道,“看来马捕头知道的事可真不少,不知还有什么能够分享的?”
她向来厌烦那些说话如同挤牙膏的人,这样的人要么是天生爱卖关子、专门拖人后腿的惹事精,要么就是有所图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多吐露半句的居心叵测之徒。总而言之,这类人对她完成任务没有任何帮助。
“没有了。”马捕头仿佛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怀疑,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没有丝毫想要为自己找寻借口的样子。
阳春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选择在这时候撕破脸,只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她原本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只是在离开封寒独自行走江湖的这些年里,该学的都学了一些。
在长达半个时辰的商讨后,阳春决定带一些捕快再次去怒蛟帮拜访一趟,只是这一次的理由是告知他们赤尊信的到来,待进入怒蛟帮见到帮主后再打探楚威之事。这方法其实是马捕头在之前就想出来的,它看似简单,实则对实行者的口才和定力要求很高,毕竟在怒蛟帮这等组织面前,哪怕是朝廷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不敢说有十足的胜算,马捕头不过是一普通捕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借徐然座下“一将”也是为了此用。
阳春听他细细说了这计策,心里觉得可行,虽然依旧对这人存疑,但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索性顺着这人的心思做了,看他究竟在打些什么名堂。
既是军情,自然拖延不得。当日黄昏时分,阳春撑着一叶扁舟,身后跟着八名押差,组成一支小船队,向怒蛟帮赶去。
果真如同马捕头所说,他们才刚刚看到怒蛟帮的水寨,便被数百弓弩指住。
“你们想干什么?”一人高声质问道。
“在下杨春,是朝廷的捕快,今日为怒蛟帮存亡而来。”
她话音刚落,那些守兵皆露出了震惊神色。这并不是因为她所说的内容,而是因她说话的方式,她并没有脸红脖子粗的吼叫,但她说话的声音却直接在他们的耳边炸响,有些见识的人便能看出此人的内功已经远远超出江湖上的一般高手。
“是谁这般大胆,竟敢扬言定我怒蛟帮的存亡?”只听得数声嚎笑,一名二十左右的青年提着刀一跃而来,“我老戚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少侠好大的威风,只是这雄姿不该由我来看。”阳春眼力不差,一眼就看出这年轻人虽然胆气十足,但若论武功远不是自己对手,因而气势半分不减,只冷笑道,“要寻怒蛟帮晦气的人可不是我,我好心来报信,诸位不请我进去坐坐就罢了,居然还刀剑相向,可还知道礼数?”
“你……”那青年面露怒色,正想要反唇相讥,却被一声“且慢”阻断。只见门口守兵向两边散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慢慢走来,他的年纪同那持刀青年相差不多,但面上却有着以他的年纪本不该有的沉着。他同持刀青年一静一动,阳春猜测这两人应当就是这一代怒蛟帮帮主倚重的新秀了。
“在下翟雨时,这位是戚长征,只因这两日帮中诸事繁杂,故而有些急躁,杨前辈远道而来,我们本就该以礼相待,不知前辈可否赏脸?”翟雨时悠悠地说道,态度客气又不显得谦卑。他称阳春为前辈,可见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不知他知道到何种程度了。
这个脸阳春自然是要“赏”的。
她跟着翟雨时进入了怒蛟帮的宴客大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首座上的上官鹰。这年轻人的背脊挺得很直,然而在宽大的座椅上依旧显得有些瘦小。他身边所站的人中没有年纪超过四十岁的,因而这大厅中的人虽然多,气势也十分足,却不能给阳春带来丝毫的压迫感。不要说乾罗山城这样的老牌门派,就连崛起至今不过二十多年的邪异门也不会这样。看着这座庄严的厅堂上那一张张肃然的面容,阳春竟起了几分过家家的感觉。
她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谁的身上有易容的痕迹,她料想若是上官鹰有心包庇楚威定然不会让他来到她这官差的面前,因而也没了多余的小动作,只一心一意地对付上官鹰的盘问。
“我听说,你知道有威胁到怒蛟帮存亡大计的力量存在,不知那是什么人物?”
“红巾贼。”阳春直截了当地说道,“赤尊信。”
赤尊信!
居然是赤尊信!
果然是赤尊信!
站着的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坐着的上官鹰,这几乎无所畏惧的年轻人面上闪过一道恨意,他问道:“你能确定吗?”
“我手下有人在巴峡一带看见了赤尊信的船队,上官帮主若是不确定,自然可以派人去查探。”阳春说道,“只是还请帮主早做准备,若是等到那些大船近在眼前再着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我自由决断。”因着阳春带着些教导的口吻,上官鹰立刻感到了不悦,他摆了摆手说道,“多谢杨捕快的告知,还请回去吧,恕我不能久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