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总要见一见那位大金鹏王吧。”阳春说道,“既然双方说辞有误,当面对质自然是最直接的办法。”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知道阳春说得不错,如今他也没了更好的主意,忙活了那么久,最后却如同一场闹剧。
不过,在去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问清楚。
“独孤掌门,您同青衣楼有没有关联?”他问得猝不及防。
独孤一鹤对于这句问话的反应是如同被侮辱了一般的恼怒神色。
“陆小凤,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毫无疑问是否认的意思。
独孤一鹤不仅不是青衣楼的主人,他来到这里最根本的目的还是因为他刚刚知道青衣楼的位置就在这附近,打算去了结这一祸患。
当然,这句话的真假在此刻还无法分辨。
*************************
既然要对质,当然是要主角都齐全,阎铁珊已经死了,独孤一鹤险些被杀,剩下的霍休自然也不能够置身事外。
巧得很,霍休的小楼也在这附近。
这是巧合吗?
阳春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本就是个捕快,思考、怀疑、解除怀疑已经成为了她必须要去磨练的本领。她知道自己的出现是绝对不可能被预测到的变数,如果她不出现,独孤一鹤必死无疑,所以他和已经去世的阎铁珊一样都是受害者,但霍休呢?他也是受害者吗?
知道当年那些往事的人、有本事查出当年旧臣身份的人,除了大金鹏王,还有三旧臣之一的霍休,换言之他也有能力编织这个阴谋,他的钱财也能够支撑青衣楼这个组织。
“你擅长用什么兵器?”在去见霍休的路上,独孤一鹤忽然向阳春问道。
阳春愣了一下,想想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东西,答道,“刀。”
独孤一鹤没有做更多的回应。
霍休的小楼近在眼前,大门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推字。
阳春暗骂了一句“装神弄鬼”,正想要跟着陆小凤进去,却被他拦了下来。
“你留在外面,万一有什么变故也能有个接应。”
阳春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心里明白此刻陆小凤的心里也有自己起过的疑问。
大门在她的面前关上,阳春压下了心里的担心,仔细地依照她在另一个世界学习到的经验检查着这附近的布置。
她很快察觉到有其他人在附近。
阳春的双拳紧握,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劲风从她的右边传来,阳春向右侧一让,避了过去。
她看到那带起风声的东西是一个穿着青衣的大汉,他面朝下伏在地上,颈上有一条红线已经没有呼吸了。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阳春站定了身子,转向了说话的人。
那又是一个美人,将高贵和仙气结合得十分完美。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她慢慢地说道。
阳春立刻想到她是谁了,“你的易容术真好。”她由衷地说道,很多人都觉得美人扮丑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却不知道有一些气质是极难改掉的,但那一日这个女人做到了,如果不是因为她选择的出场时机实在太敷衍,阳春也看不出其中的违和。
“你今天没有带糖炒栗子?”她开玩笑道,心中戒备却没有放下。
“我只有在月圆的时候喜欢卖糖炒栗子。”
“像妖怪一样。”阳春不客气地说道。
女人笑了笑,没有去细究,“无论怎么说,我这一次算是帮你解决了一些麻烦,应该有一个和你心平气和地谈谈的机会了吧。”
“抱歉,现在的时机也不好。”阳春说道,“随时会有事情发生,我怕我会分心。”
“这件事的主谋就是霍休这个疯子。”女人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设了一个机关,足以将刚才进去的那些人全部困死,你如果答应帮我一个忙,我可以去破坏那个机关。”
阳春皱起了眉,犹豫着要不要相信她,但她又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犹豫时间。
“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果是,你也可以随时反悔。”
“我答应你。”阳春答道。她的回答有一部分是由直觉促成的,另一部分则是她知道公孙兰多少能猜到自己的能为,不至于惹上自己这样的敌人,哪怕她想要帮霍休也可以易了装偷偷摸摸地来帮。
女人笑了笑,说道,“我叫公孙兰,你可以叫我大娘,希望我们之间的交易能够愉快。”
公孙……大娘?曾经也被杜甫的诗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阳春对这个称呼也有印象,她对于这个女人的来历有些好奇,但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公孙兰领着阳春走到了这座小楼后方的一条小径上,掀开了一棵青松下的一块草皮,露出了一个机关,阳春的理工学科并不好,只能看出这个机关是用组合的滑轮运作的,以古代的技术水平而言可以说是精妙了。
公孙兰脱下了一只鞋子,往里面一塞,原本运转顺利的齿轮立刻卡住了,咯吱咯吱地如同垂死者的呜咽。
“我会再来找你的,我知道你有些朋友,抓紧时间和他们告别吧。”公孙兰说完后,也不理会阳春顿变的面色,几个起落从林间消失了。
阳春的脸色很难看,她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公孙兰话语中的威胁之意,这令她起了三分的杀心,好在她的理智和道德观念足以阻止她将这杀意付诸实践。
她返回到了小楼的正门,等了一会儿后发现又有了新的访客。
“嘿,你是陆小凤说的那个……那个谁来着。”气喘吁吁的胖子说道,“我是朱停,你一会儿保护好我,这机关难办得很,我可不能分心。”
阳春应了声“好”,看着这大胖子拔出了小楼上的一块木板,以不符合他身材的灵活摆弄着其中的机关设置,比起公孙兰的简单粗暴,他的手法更加专业。
因为公孙兰方才的出手,阳春并没有什么需要动手的需要,只是跟个傻子似的在朱停身后站了半天。
“可算是弄好了。”朱停长吁了口气,把手上的工具放到一边。
“那边是不是也有个机关?”阳春指着公孙兰方才动过手脚的地方。
“你不知道?”朱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是怎么把它停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打“朱停”都出来“朱婷”,搞得我都想写他性转了,一定很魔性。
☆、闲事七
对于朱停的提问,阳春唯有以装傻应对,好在他不像陆小凤那样又敏锐、想象力又丰富,阳春很轻松便糊弄过去了。大约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这座小楼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比进去的时候狼狈了许多的陆小凤、花满楼、独孤一鹤陆续走了出来,他们衣衫上的褶皱和灰尘都多了许多,花满楼面上时常挂着的微笑不见了踪影,他身上疲惫的气息比剩下的人要多得多。霍休既然没有和他们一起出来,如果不是遭遇了不幸,那便是伏诛了。
阳春迎了上去,问道:“出了什么事?”
“都是霍休布的骗局。”陆小凤苦笑道,不管是谁在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是一个心肠恶毒的阴谋者的时候都不会太开心的,“他现在被困在了他原本想用来逃跑的笼子里,也算是罪有应得了。”他将刚才探得的阴谋尽数道出,复又引起在场者的叹息。
阳春“哦”了一声,问道,“如此说来,上官丹凤,不,上官飞燕并没有被掳走,只是不知她现在在哪里?”
“这却是没人知道。”陆小凤再次苦笑,花满楼的面色又黯淡了几分,似乎因这个名字颇受打击。
“无论她在哪里,峨眉派都会找到她。”独孤一鹤并没有了却恩仇的意思,他原本蔓延至眼底的老态似乎因为这桩阴谋的告破消退了几分,“阎铁珊的功过暂且不论,若不是因为她,少英何至于英年早逝?她所害的又何止是一个苏少英!那霍天青本也该是个有作为的才俊,若不是被她所迷,哪里至于做出这样的蠢事。这样的祸水,怎么能够留她在世上?”他不愧是曾经做过大将军的人,这一番发言可说是杀气腾腾。
阳春原本极厌恶“红颜祸水”之类的词,好像男人犯的错都被归到了女人的身上,但除了“祸水”二字,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上官飞燕这样的人呢?若是像她这样通过男人为自己谋好处的女人可以少一点,天下女人所遭受的非议是不是也可以少一点?
“你虽然没保护上官丹凤,但那不是你的过错,而且若不是你拦住了西门吹雪,只怕我们还不能那么快探出真相。”陆小凤说着将一张银票递到了阳春的手里,“这是你该得的。”
不多不少,正好是他同她约好的五百两。
“多谢。”阳春并不是矫情、迂腐的人,她坦然地收起了银票。
“朋友之间不必多说这个字。”陆小凤说道,他笑了起来,如他这样的浪子笑起来当然是充满朝气的,“我当你是朋友。”
“我也当你是朋友。”阳春说道。
她同几人道了别,运起轻功远离了这小山坡。
她来到那聚集了丐帮众人的小庙中,在那些人惊异的目光里如同他们口口相传的那些高手一样从天而降,将五百两的银票交给了辈分最高的老乞丐。
“这是多谢你们的收留之恩。”她笑道,“你们去盘个小院,开个铺子安定下来吧。”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们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去找陆小凤或者他的别的什么朋友,他总会帮忙的。”
那些乞丐们面面相觑,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在这些人回想起那些骨气或者别的什么拒绝理由之前,阳春转过了身,打算离开了,她刚刚迈出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哒哒的小跑声,她转过头,小饭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你还会回来吗?”他问道。
阳春没有回答,她只是笑着挥了挥手,跳上了屋檐迅速远去。
她又恢复到了孑然一身的状态,只是这一次她没有那么慌乱了。
在她离开这座小城的那天早上,她在城门外无里地的地方被一名女子拦了下来,她的第一反应是公孙兰的又一次伪装,直到对方自报了身份她才明白是自己想岔了。
来人自称是峨眉四秀中的孙秀青,她奉独孤一鹤的命令将一个包裹交到了阳春的手里。
阳春打开一看,猝不及防之下被金属反射的光芒扎了眼,她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才看清包裹里装着的是一柄镶了明珠的宝刀。
“师父说,这是他以前用过的兵器,现在却是用不着了。”孙秀青抿嘴笑道,“阳春姑娘对师父有大恩,就是对峨眉派有大恩,这把刀您配得上。”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哪里算得上什么大恩呢。”阳春说道,她知道这柄刀应该是属于金鹏王朝大将军的,独孤一鹤将刀送给她一是为了表达感激,二来,大概是为了和过去诀别吧。
“秀青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不敢再叨扰姑娘,日后若是得空,还请姑娘上峨眉山看看,我带你去后山抓猴子。”孙秀青眨了眨眼睛,显出了她这个年纪本应有的活泼。
阳春不禁失笑。
在孙秀青离开后,阳春将这珍贵的礼物背到了身后,正想要收起这包裹,却发现这之中除了刀以外,还有一张薄绢,只是方才刀光太过耀眼,以至于阳春一时忽略了它。
她展开了这绢布,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她眯起眼睛细细得看,念出了上面的字:“刀剑双杀……”
这竟是独孤一鹤独创杀招的秘籍,若论价值,这绢书远远比这宝刀珍贵得多。阳春下意识地看向孙秀青离去的方向,却连骏马飞奔时扬起的尘土也瞧不见了。
她叹息了一声,按照和公孙兰约定踏上了旅途。
“我有很多姐妹。”公孙兰说道,“实不相瞒,上官飞燕也是我的姐妹,虽然她做的那些事确实不怎么成气候,但她作为姐妹也还算讲义气。”
“难怪你要帮忙对付霍休。”阳春说道,“一旦霍休战胜了陆小凤他们,作为同谋者的上官飞燕必死无疑。”
“飞燕对自己的魅力实在是太有自信,是以她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混账男人是打心眼里不在乎女人的,对于这种人而言一枚铜板都比她要有吸引力。”公孙兰冷冷地说道,“霍休就是这种人。”
“你知道上官飞燕做的事很过分。”
“我知道。”公孙兰勾起了一抹笑,“就算她做得再过分一百倍,谁动了我的姐妹,我就要他付出代价。”
阳春什么也没有说,对于有这样霸道的逻辑的人而言言语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你想让我帮她逃过江湖追杀?”阳春挑眉问道。
“不……你根本不可能帮我做这件事。”公孙兰说道,她有些遗憾地看了阳春一眼,“我多么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姐妹。”
阳春耸了耸肩,并不打算违心表现什么惋惜。
“我要你帮我查一件事。”公孙兰说道,“我的姐妹里有人背叛了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颇为平淡,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把姐妹看得很重的人。
但阳春可以看清她眼中的滔天巨浪,她知道公孙兰因为这个事实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我要你查清楚是谁。”她说道。
“你自己查不出来吗?”阳春问道。
“有些事,只有局外人才看得清。”公孙兰叹了一声,“这几年来,我们一道经历了不少事,我不希望她们任何一个人是,但凡有一点点的可能我就会替她们开脱,这对于查清真相并没有好处。”
“……我明白了。”沉默了片刻后阳春答应了公孙兰的要求,“你有几个姐妹?她们都有嫌疑吗?”
“这倒不至于。”公孙兰说道,“老四、老七、老八,还有上官飞燕是完全没有嫌疑的,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可疑之处。”
阳春点了点头,像公孙兰讨要了她那几名姐妹的住所后便开始行动了,她隐匿气息的功夫虽然只是一般,但跟踪公孙兰那几名姐妹却是绰绰有余的事情,那些姑娘下手虽然狠辣,但武功却颇为稀松平常。
她先跟踪了公孙兰的五妹、三妹,发现她们的生活颇为规律,并没有可疑之处,她的六妹虽然有了一个情人,但那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儿郎,亦不足以生疑。
当她在跟踪公孙兰的二妹时却有了发现。
☆、闲事八
阳春远远地缀在公孙兰二妹的身后,不敢离得太近,武功到了她这样的地步自然而然地能锻炼出远超常人的眼力和感知力,她远远得看到二娘正在同一个穿着不俗的男人说话,就立刻判断出此人的武功不差,为了被发现后不必要的麻烦,她放弃了足以达成窃听效果的距离,只是攀在树上观察。
两人谈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期间有多次较为暧昧的动作。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算是僻静了,那男人却依旧多次贴着二娘的耳朵轻声细语,既是调情,亦是一种小心谨慎。阳春皱着眉看了诸多需要“勿视”的场面,这两人才互相告别,男的足下生风,女的却是依依不舍。
直到那男人离开许久了,二娘才向四周张望了一番,踏上了归程。
之后阳春尽职尽责地将这事同公孙兰说了,她轻叹了口气,道:“你将你见到的那人画下来吧。”
阳春依言照做,她穿越之前也曾学过一点点素描,如今画起画来虽不能够说是栩栩如生、也谈不上什么艺术水平,但至少能够抓准那人的主要特征。公孙兰看了她的成果,不禁冷笑连连,骂道:“果然是这孙子。”
她平时还算是注意仪容,能骂出这样的话可算是气得狠了。
阳春无心插手公孙兰的家务事,她已经完成了对公孙兰的承诺,正打算离开,却又被她叫住。
“等等!”公孙兰说道,“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帮忙。”
“你帮我的时候只说要我做一件事。”阳春说道。
“这一次不是帮忙,是雇佣。”公孙兰说道,“你把陆小凤的银票都给了那些乞丐,难道自己不缺钱花吗?”
阳春目光冰冷,“我不喜欢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同一个理由威胁。”她如何听不出来公孙兰隐藏的信息。
“不会有第三次。”公孙兰浅笑着说道,她太过明亮的目光让阳春对她的话充满了怀疑。
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阳春在心里快速地盘算了一下,口中说道,“你付我多少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