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彩云正想问她这么做的目的,她身边的殷乘风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向屈奔雷那里看去。
屈奔雷还是屈奔雷,但那些在同一时间从不同的方向向他攻过去的人却保持着各自的姿势一动不动了,显然是被人点了穴。
“怎,怎么回事?”一直在忙活但依旧不忘看热闹的店小二惊慌地问道,“见,见鬼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所有目睹了全过程的人都陷入到了极大的震惊中,他们纷纷看着四周想要找找是谁出的手。
“你一定非常擅长暗器。”伍彩云用最轻的声音佩服地对流光说道,“你这一手暗器功夫,估计能够和四大名捕中的无情公子媲美了。”
“这么说可真让我惭愧。”流光摸了摸鼻子说道,她并没有刻意放轻声音,而是用传音入密的时候将声音传到了伍彩云的耳中,这让对方看向她的目光更加钦佩了。
她并不全然是谦虚,虽然以飞刀为武器,但她更为擅长,或者说真正下过苦功夫练的还是她的刀法。使用暗器除了依靠用力的准确外,还需要对机括有一定的认识,而对于这些她几乎是一窍不通的。
“是哪个多管闲事?”屈奔雷直接喊道,“老子宰几条狗也需要人帮忙吗?”
他哪里知道出手的人是不想让他在这里杀人,才让他的敌人失去了战斗的能力,让这不愿意背上“胜之不武”之名的倔老头高抬贵手。此刻他感到兴致有些被败坏了,索性一个扫堂腿让这四个人倒下,向抛垃圾一样地把他们抛出去。他眼睛向旁边一瞥,只见那个惹出这些是非的公子哥也叫人定住了,便也“啧”了一声,把他也丢了出去。他又骂了两句,接着便像他承诺的那样,一个接一个地测试着在场的人的本事。
他最先挑上的是六个聚在一起的大汉,而后又是围成一桌的四个金衣人,这些人平日里无功无过,屈奔雷给他们的下马威也就不痛不痒。
“他脾气有点差,人倒是不坏。”流光说道。
“我也这般想。”伍彩云应和道。
屈奔雷听了这话,心里也挺高兴,便掉转头来,说道:“这丑话先说在前头,别看你们年纪小,若想进庄子里去也得一视同仁,否则这江湖上哪还有我屈奔雷的威名。你们自己掂量着,接不下可莫要硬接。”
殷乘风年轻气盛,听他这么说自然是心有不甘之气,霍然站起身,拱手道:“屈兄出招便是。”
屈奔雷哈哈大笑,一斧劈在身边桌上,霎时,桌上杯盏碗筷叮叮当当十几件东西齐齐向殷乘风一桌三人飞去。三人面上没有丝毫慌张之色,殷乘风双臂上下翻飞,将那些东西一一接下,又将他们放回原位。伍彩云则捏着酒壶倒了四杯酒,对流光笑了笑,朗声笑道,“老前辈,我们一人敬你两杯酒,您可得接好了!”说完,她水袖一卷,她那一侧两个装满了酒的酒杯向着屈奔雷那飞了过去,流光右手在桌上一切,她那一侧的两个酒杯也紧随其后。
第一个酒杯已到屈奔雷面前,他哈哈一笑,用嘴叼住杯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同时手上板斧一挥,想将剩下的三只杯子接下,却只接到了第一只,后头两只一撞上来便带了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不仅将第一只杯子碾成了碎末,更是让屈奔雷手上一沉,板斧几乎脱手。
屈奔雷心惊不已,只叹道:“好功夫。”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去寻下一个人的晦气。
“你武功好高。”伍彩云眼力不差,立刻从方才那些酒杯不同的命运瞧出两个人的差距来,由衷叹道,“要不了多久,你定然能名满江湖。”
流光谢过了她的称赞,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追命那边的动静。
后者还是趴着身子在睡觉。
之后屈奔雷遇着了想要为徒弟们报仇的少林四僧和武当双宿、为师父复仇的复仇七雄还有为师弟报仇的巴天石,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龙吟秘籍》,屈奔雷也很讲理地没有同他们动手。接着他又接连同四个头陀、各断一臂的辛家兄弟以及想要探求好友——幽冥山庄前主人石幽明下落的蔡玉丹过了招,这些人无一例外地接住了他的板斧。这个发展让屈奔雷又诧异又失落,他本以为凭自己的武功让不少人知难而退,没想到接连吃了这么多钉子。好在他向来说话算话,也没有再寻更多的麻烦。
他正欲说些场面话,忽然“咦”了一下,原来当他走到蔡玉丹那个位置的时候,终于瞧见了一直趴在桌子上被一堆酒坛遮挡住的追命。
不止是他,原先没有注意到他存在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联想到方才那个出手在一瞬间点住四人穴道的高手,神色渐渐肃然了。
“你是来做什么的!”屈奔雷大喝道。
流光看了看追命,觉得他可能还要再闹一会儿,她想起方才蔡玉丹介绍自己来意时说的话,便同伍彩云打了个招呼向他那边挪了几步,拍了拍他问道:“我能问你件事吗?”
蔡玉丹个性颇为温和儒雅,虽然对追命和屈奔雷那边更感兴趣,还是转过头有礼地回道:“姑娘请说。”
“你方才说你好友是幽冥山庄的前任庄主,你是因为担心他才来的,是这样吗?”
“确实如此。”
“可是幽冥山庄出事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查探?”
“我一直在塞外做生意,消息收得晚了些,半年前才晓得有这么一桩事,再加上当时我手上有不少产业,我可得将他们都变卖了才能放心地过来。”蔡玉丹回答道,“那么多伙计都指着我给他们发工钱呢,我若是一声不吭地就在这丢了性命,他们可怎么办?还有我的家人……唉……怎么会发生这么一桩事呢?”他叹气道,面上无比愁苦,“只是我这么一耽误,也不知道幽明兄他……”
流光观察了一会他的神色,见他悲色不似作伪,便安慰道:“你莫要自责,若是幽冥山庄里出了事,石庄主只怕早就……那不是你能够阻止的。若是他依然健在,自然是皆大欢喜。”
她心里却想着从追命那里听来的一些情报。
追命告诉她,幽冥山庄在三年前全庄遇害,别的没有什么,唯有庄主面容被毁这一桩事让她有些在意。
不过,也许是她想得多了。
“姑娘还有什么问题吗?”蔡玉丹问道。
“没了,打扰你了。”流光歉意地笑了笑说道,“这秘籍一事实在是太过奇怪,我原想着你同石庄主是旧识,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这秘籍的消息确实是来得莫名其妙的。”蔡玉丹叹气道,“我同幽明兄相交十数载,从未听他提过这些事。”
作者有话要说: 血手里BUG太多了,有些地方得调一调。
☆、流光十
流光在这边同蔡玉丹聊着,那头追命已经戏弄了屈奔雷好一会儿,也亏得这老头性子耿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否则之后定然得报复回去。
“这幽冥山庄在三年前,忽然全庄殁亡,庄主脸容,也因毒发而溃烂不堪,看来必为强仇所害;据抬尸出来的人说,‘幽冥山庄’的财富,仍在庄中,但这些进去过的人,也都没有活下来的。后面又进去的那些人……也都丢了性命。”追命在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后说了来意,“这太过不同寻常,我便带着这捕王的小跟班流光过来查探查探。”他这样说着的时候一闪身到了流光的面前,揉着她的头嘻嘻笑道,众人才知道这在屈奔雷之后到来的小姑娘是为了这样的目的来这幽冥庄的。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同仇敌忾,一同进庄?”蔡玉丹提议道,他来此并不是为了取得秘籍的,自然不介意人多一些。
众人吵吵闹闹地“商量”了好一会儿,同意了这个建议。他们刚刚达成了共识,流光便感到心中一紧,来不及多解释便向门口跑去,一脚将大门踹开。
纷纷扬扬的大雪立时呼啸着冲了进来,还伴随着像鬼怪一样的尖啸声。
流光顾不得擦掉落在自己面上的雪花,冲入雪中对着一个方向一气攻出二十五招,其中前十招落了空,而之后的每一拳、每一脚她都打到了实物上,如果不是她在雪地里作战的经验太少,她落空的次数还能更少一些。她在最后一击的时候变拳为爪,一把扣住对手的手腕,单手将她(她已经瞧清楚那是个女人了)举过头顶又重重地摔了下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劲风,就又将那被摔得还有些发昏的女人甩到了身后,将她当作是盾牌。
只见一只大得出奇的鹏鸟贴着她们向上飞起,显然这畜生同这女人是一伙的,为了不误伤同伴才停止攻击,它如今飞了上去,一会儿再扑下来可就未必会失手了。流光冷哼了一声,一脚踩在那女人背上,从衣袖里抽出金色飞刀,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刀气。那大鹏鸟确实有些本事,也略通些武学的道理,但对上流光这样的高手却是不顶用了,当下哀鸣一声,从天空上坠了下来,周围一圈的血都成了红色。
平心而论,这只鹏鸟比流光以前见过的那个叫杨过的青年带的雕要长得好看一些,只可惜它跟错了主子,挑错了食谱,所以没有那只雕那么讨人喜欢。
“四师弟……你杀了我四师弟……”被流光踩在地上的女人鬼哭狼嚎道。
“别那么装。”流光没好气地说道,“放心好了,它还没死,我对付你们这些畜生的时候可有分寸了,就算割你个几百刀保证你死不了。”
她踢了这女人的几个穴道,一手拖着她,一手拖着鹏,回到了酒馆,在其他人或震惊或惊悚的目光中把这两个偷偷摸摸装神弄鬼的家伙扔到了屋子中央。
“你怎么这么莽撞?”追命一巴掌拍在流光脑后,抱怨道,“捕王可是和我再三保证说你是个不会擅自行动的乖孩子啊。”
“大概是因为我和李捕王一起出去办案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把我丢到一边自己去喝酒吧。”流光回应道。
“……你这样说话我可是要同捕王告状喽。”
玩笑开个两三句已经足够,追命让流光解开了那女人的哑穴,又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笑道:“这不是辛十三吗?怎的跑到这里来装神弄鬼了?”
辛十三是江湖上有名的女魔头,害的人就算数三天三夜都数不完,在几年前下落不明,原来是藏在了这里。
这么看来,幽冥山庄的血案很可能与她有关了。
“你管不着。”辛十三阴阴一笑,如今她身为阶下囚,眼中也没有畏惧只有恨意,“你们都活不了了,我二师姐大师兄会为我报仇的!”说罢,她眼中便闪过一道厉色。
“她要咬舌自尽!”伍彩云叫道。她话音未落,流光已经一脚踢中辛十三下颚,让她的牙关失去知觉用不了力,而后迅速从袖子上撕下块布条塞进她嘴里,绝了她想要自尽的念头。
这一招还是顾铁教给她的,元神府的捕快对付犯人可没有神侯府那么温和。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流光回头问道,却发现众人都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看着她。
方才她和辛十三打斗时风雪迷住了众人的视线,他们没能瞧清楚她是怎么把辛十三往雪地上砸了又砸的,只是惊奇她年纪轻轻武功却如此高,如今他们直视了她凶残的一面,再不敢将她视作是等闲的小姑娘了。
就连追命也苦恼地挠着头,回忆着出发前李玄衣对流光的一番夸赞,心里想捕王老前辈是看人不准还是故意诓她。
怎么看也不觉得流光是个善良温顺老实的女孩子……大概是被顾铁的那股粗暴劲影响了吧。
“好凶的小姑娘。”好半天,屈奔雷才啧啧道,“天下的女捕快都一个样吗?”
“屈前辈说的是当年名震南北的邪捕温小白吗?”伍彩云立刻问道,她的眼里有着灼灼的光。
不是所有想要闯荡江湖的女孩子都喜欢温小白,但她们多少都有些羡慕她,因为古往今来(至少就她们知道的那些岁月中),江湖里只有她一个女子真正像个男子一样活着,自由自在,毫无牵挂。然而矛盾的是,她们崇拜她的自由,又觉得她一身没有一个知心人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不然还能有谁呢。”屈奔雷说道,“老夫年轻的时候瞧见过她抓一个采花贼,那两脚踢得……”他又“啧”了两声,似乎对那股子凶狠劲还有些余惊。
“我们现在怎么办?”流光无意再浪费时间,把自己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我想《龙吟秘籍》定然是假的了。若是他们真的有这种东西,怎么不把它教给这位三师妹?”
这番话已经足够有理有据了,只是那些被秘籍迷了心窍的人是听不进去的,就连这些人里头最爽直的屈奔雷都将信将疑的,似乎不进去瞧瞧就不能心死。
“无论如何我们总是需要进庄子里瞧瞧的。”追命说道。
“那辛十三怎么办?”流光问道,“虽然我对自己的点穴手法挺有自信,只是担心出什么意外……要不我把她武功废了,手脚都拗断?”
众人听她这么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都不禁感到有些寒意。
“你就不能跟着捕王学学吗?一个小姑娘,脑子里怎么尽是这些想法。”追命无奈地说道,“既已抓了犯人,哪能再动死刑。我看,还是谁留下来在这里看着她吧。”
想拿秘籍的人不肯放手,想复仇的人也不愿意放弃,最后还是以凑热闹为目的的伍彩云和殷乘风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了这一次冒险,留下来看管着辛十三和大鹏鸟,剩下的人都踏上了去幽冥山庄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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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山庄当真是如同阴曹地府一样。
仅仅是站在庄子门口,仅仅是看着灰黑的砖瓦和砖瓦上的积雪,一股刺骨的杀气和寒意便沿着脊骨攀爬上来,刺得人头皮发麻。
“我们进去吧。”追命说道。
庄子的结构颇为复杂,就连过去曾来过几次的蔡玉丹都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几人的正前方有一条长长的通道,里头照不到半点光,唯有呜呜的风声相伴。
追命点了根火折子走在前头,流光负责殿后,微弱的烛光照亮的一方地面上满是白森森的枯骨,上面有着各种各样破破烂烂的衣物。他们往前走了走,想要复仇的那些人相继找着了自己一去不回的亲朋的骸骨,一时间悲意在队伍中流淌,沉重的气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他们走着走着渐渐觉出了些不对来,眼前的景致越来越熟悉,曾经做下的记号见了一次又一次。
“看来我们是陷在敌人的阵法中了。”追命叹道。
“能把阵毁掉吗?”流光问道。
这应该算是她的习惯性思维了。小时候阿仁在外面和江湖上的某个高人学习阵法,总喜欢用她做实验,在阵边上看她在阵里兜兜转转出不来的样子哈哈大笑。她那时候气急了,又破不了阵,索性三两下把那些破木桩都踢倒了,揍了阿仁一顿好的。
他的武功虽然不差,却从来不会对她动手。
她有时候也会生气地问他为什么,是不是瞧不起女孩子的武功。
这样的罪名阿仁自然是不会认的,他只是笑嘻嘻地说他不能和流光打架,否则流光日后就将他当哥们看了,他不要当她的哥们,他想做她的夫君,可以陪她抓蜻蜓抓蝴蝶,可以给她买首饰买小吃,可以在她睡觉的时候往她脸上画乌龟画胡子的夫君。
她的感动被他的最后一句话扫得一点也不剩了。
‘那个大混蛋!’在得到追命肯定的答复后,流光一边依照他的吩咐拆组成这阵法的木板,一边在心里骂着某个做出很过分的事的家伙,‘都是骗人的。’
既然想和她成亲,怎么可以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流光十一
在流光的现实生活中,魔女、妖女的传说从来没有少过,除去天命教不谈,江湖大小帮派中姿色动人又心狠手辣的女子何曾少过。这些女子或妖冶魅惑、或楚楚可怜,听说若是将媚功练到深处,甚至能够拥有不输给慈航静斋的仙风道骨一般的气质。
流光的父亲在办案的时候也曾同几位这样的女子打过交道,或者说大多时候都是这些女子作为她们所属帮派的外交使节来府中拜访流光的父亲,流光也在阿仁的怂恿下陪他躲在外面从窗缝里偷看(当然被发现后阿仁毫不犹豫地把她卖了)。说句略显夸张的话,就连她这个没长大的女孩子在见了那些女子的音容笑貌后都对她们产生了好感,她们对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青年的诱惑力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