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侠的剑————林染

唐少侠老实回答，「那天刚下山啊！我一下来就遇上了你，还有那两位开黑店的夫妻。」
叶听雨张大嘴哭笑不得，好半天才轻轻敲一下他的头，「你怎么不早说！我还到处拜访名师，本来第二天就要上山的！那座山很小，只是没怎么开发而已，你竟然在那么小的山上面待了整整二十年？」
唐少侠委屈的解释，「那你也没问过我！我身在山中，哪知此山大小，下山之后回头看去，才知并不如何雄伟。山下的江湖倒是比师父说的还大，且有许多与师父所说不太相合之处......啊，这便是『不合逻辑』？」
「呃......我觉得......」叶听雨已经很怀疑，唐少侠根本不是什么古人，那位师父大人既然会有那把刀，唐少侠幼年所穿的童装也肯定是现代制造，「少侠......你可能......可能只是走丢了。你说你被师父捡到的时候，面前有个大房子，你想想，那个房子看起来像什么？你来到江湖中以后，看到过类似的东西没？」
「像......像那天我们经过的大百货商场！只是没有那么大......啊，我记得了，那所大房子没有关门，许多人在进进出出......」
叶听雨越发能肯定自己的揣测，「少侠......你当时穿得也不差，肯定有父母带着，你可能是跟着父母逛街的时候，不小心跑丢了。那时你身上还是暖的，说明才刚刚离开父母，或者刚刚才从有暖气的地方走出来，然后就在街上被你师父抱走了！」
这次换唐少侠张大了嘴，「啊？我......叶兄你的意思是，我根本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那......那我丢失了这许多年，我的亲生父母不知急成了什么模样！哎呀......我真是大大不孝啊！」
叶听雨看着他震惊又自责的表情，只好轻拍他的脊背安慰，「你也别急，事情未必是这样，总之我们一有假就回去找你师父问个清楚，然后把你那套旧衣服拿来，看看有些什么线索，我们一起想办法寻找你的爸爸妈妈。」
怀着对唐少侠身世的疑问，他们也没有心思做爱做的事了，只细细的计划着赶紧存点钱，最近都不要休假，凑足时间和钱之后就赶快回去找到师父好好问个清楚。说实话，叶听雨很有点怀疑唐少侠那位师父的身份，捡到小孩的时候「身上脏脏的、臭臭的......」，这太像个流浪汉或者逃犯什么的。
但是那位师父养了唐少侠二十年，也没见教导得不好，唐少侠只是很多事情都不懂，却是非常聪明又思维正常的，甚至许多方面还胜过其他人。想着这一点，他尊敬和喜欢那位师父，但对方那样避世而且欺骗了唐少侠这么多年，又实在显得有些过分了。不管怎样，对方这样做应该有着很重要的原因，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他都不好妄下定论。
两人商量好了这件大事，唐少侠更加卖力的工作起来，每天早晨一起来就跑去剧组报道。这部武侠电视剧档期不短，很多镜头都已经提前拍完了，只是一些关键的替身戏都开了天窗。试过几场普通的戏后，动作导演开始安排他演重要场面，基本上定下来他给男一号做专属替身。
只要戏赶快能拍到杀青，他就能获得比较长的假期，对方是对他这样讲的，而且似乎有跟他长期合作的打算，问了他好几次愿不愿意加入自己的武戏班底。唐少侠只关心会不会跟叶听雨分开，说自己要跟老婆商量才能决定。结果跟叶听雨一讲，他的「亲亲老婆」并不是很赞同，「长期做这个有很大的危险啦！你武功是好，但你能扛过爆炸、飞车？我看这部是古装的武侠剧才没拦住你，现代剧的危险场面真的很多！不过还是看你自己，我不能左右你的决定，如果你坚持......那我也还是跟你，反正我的工作到哪里也一样找得到。」
唐少侠没敢说出来--其实自己已经上过爆炸场面的戏了。古装片也一样会炸，而且炸得惊天动地，他知道那些安排他演戏的人是想要表现武功的厉害程度，他还企图给人家解释过武功再高也不会这么炸的，但没有人肯听他讲。导演说观众爱看这种大场面啦，不炸得电闪石飞谁看啊！好在只是看起来夸张，实际拍摄的时候并不太危险，都是隔山打牛的效果，自己主要是表演一下轻盈的身手。一边做着事先编排好的武打动作，一边提起手掌远远对着目标，然后就有「轰」地一声巨响，ok，拍摄完成。
他虽然不怕炸，但叶听雨似乎很怕，看着那双担忧的眼神，他握住了对方有点凉的手，「我会拒绝他们的。」

第八章
唐少侠决定放弃那个大好机会，眼下的工作还是得勤奋完成。他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照旧匆匆上车赶往剧组所在的郊区。每天坐车都要花将近一个钟头，但他一点没觉得麻烦，因为家里有叶听雨在等他，来回路途再远也不累了。
巴士开到中途，却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有交通堵塞的状态出现。车里的乘客纷纷询问司机大哥出了什么事，司机大哥也开了车门下去查看，一些急着上班的乘客纷纷跟着他下去，唐少侠也跑到窗口向外看。
很多大大小小的车子和路人都挤在街边往上看，伴随着纷纷议论的声音，「那个人什么时候跳啊？都在楼顶坐了这么久！」
「哎呀，肯定是唬人的，要不然早跳了！」
「我们还急着上班呢，这路都给堵死了，真是麻烦！」
有人要跳楼？唐少侠吃了一惊，赶紧跑下巴士也跟其他人一起往上面看。虽然大家都在唧唧喳喳，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连电视台的记者也只能随便对着镜头说上几句，并说明会进行跟踪报道。警车已经在持续赶来，堵塞的交通一时之间没法解决，唐少侠听围观的路人讲了几分钟，心里为那个想要亲生的人焦急起来。
他运起了天眼通的功夫，总算看到了那个人的两条腿，那人正坐在街边一栋很高的大厦顶层的窗口，还时不时探出脑袋往下看一眼。这真的很危险，唐少侠立刻从人群中挤出去，因为实在太过拥挤，他不得不运起护体的功夫把身边的人弹开。
人群被他强行开辟出一条小道，只觉得有股柔和又不可抗拒的力量把自己推开，唐少侠走到那座大厦门口就被警察挡住，他情急中也顾不得那么多，干脆运起轻功避过那几个警察，迅速冲进大厦里面，脚步不停的进入楼梯，一节一节往上疾行。
对于在场的众人而言，只是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影子，警察们虽然愣愣的对看了几下，但也只以为自己一时眼花。这是不可能的事，刚才还在眼前的人瞬间就消失，他们一呆之后又继续干着自己繁忙的工作，保护好现场秩序，不让其他无关人等往这边猛挤。
唐少侠一路往上狂奔，到了顶层也是以超快的速度直接闯过所有人，警方的谈判专家已经跟那个意图跳楼的男子交涉了很久，但是哭泣着的男子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一句又一句的重复着，「我不想活了！不要过来，你敢动一下我就马上跳下去！」
唐少侠也不管他嘴里在嚷什么，先把人救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那个哭泣的男人被对着他冲过来的影子吓了一跳，出于直觉就是一躲，身体登时摇晃起来，高声大叫，「啊--救--」
那个「命」没有时间叫出来，唐少侠已经冲到他身前拽住了他的胳膊，下盘急急运气稳住往回一拉，那男人整个身体都被拖回窗内，结结实实的压在了唐少侠身上。两个人摔做一团，被压在底下的唐少侠却松了口气，拍着那男人的背脊大声询问，「你没事吧？开口说话！」
不止是在场的谈判专家和所有警员都目瞪口呆，这时才反应过来盯着唐少侠看，那男人也是一副震惊到失语的样子，只有身体不断在发抖。
唐少侠担心他受了什么伤，只好再次大声问他，「这位兄台！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伤到了？」
「......我......我......」男人连牙齿都在打战，磕磕巴巴了半天才能说顺嘴里的话，眼泪也随着心中的后怕狂飙而出，「呜呜......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吓死我了！呜呜呜......我还以为死定了！谢谢你！谢谢你！」
唐少侠这才放宽心咧嘴一笑，「呵呵，没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兄台，以后再莫做出这等傻事了，你的亲人妻子该如何痛心！有什么困苦之事亦要想法子去解决，若是想尽法子都解决不了，即便你死了也于事无补啊！」
「呜呜......我明白......死过一次，我再也不会了！」男人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倒把他弄得有些尴尬，又不好强行把这激动的男人推开。反而是旁边的警察跑过来劝慰那名男子。但不管怎么劝说，那名男子一直拽着他的衣服，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又是感激又是依赖。
这件自杀未遂案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一个热心市民给解决了，警察们对他颇为好奇，简单的询问了几句就带着他和那个当事人一起下了楼。等在大厦门口的记者们赶紧围上来拍摄访问，被拍到脸的唐少侠有点害羞起来，那位当事人却再次抱住他哭着大叫，「是他救了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他是个大好人！我不认识他也被他救了命！我总算又看到世上还有好人在，我不会再自杀了！」
这么好的煽情场面正适合拿来做节目，记者们赶紧抓住绝佳的镜头一阵抢拍，还纷纷询问唐少侠到底是什么人，叫他说点感想什么的。唐少侠羞得满面通红，这种被众人围观的滋味并不是太舒服，他理想中的大侠梦似乎不是这样的。他努力躲避着镜头的捕捉，求助似的看着跟他一起下来的几位警察，「我......我还有工作，我可以走了吗？」
「啊？恩人，你要走了？你给我留下名字和电话住址吧！我要好好报答你，还要经常去拜访你！你会帮我的......你既然救了我......」那名男子止住哭泣，以充满希望的眼神望着他。
「......」唐少侠有点手足无措，如果是叶听雨一定可以很好的处理，这位兄台好像不太正常，需要的是大夫而不是他唐少侠吧，「呃......你今日知晓了世间还有好人，其实好人处处都有，人人都可做好事，你自己亦是！这位兄台，我真的要告辞了，你若真心感激我，便多做几件助人为乐的好事吧。」
对于记者们而言，这又是一段很煽情的好镜头，谁也不愿意浪费，都抓紧机会从各个角度拍了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男子总算暂时放开了抓住他衣袖的手，唐少侠终于可以趁机脱身，对几位警察交代一声就转身而去。才走了两步，一辆计程车在他面前停下，车门也为他打开了，「呵呵，这位好人，我送你去上班！不收你的钱！路上还是很堵，你会迟到的！」
唐少侠犹豫了一下，微笑着坐上了这辆车，「那就劳驾了！多谢！」
「呵呵......看热闹的人多，援手的只有你一个，我只是个开车的，做不了什么事，也就是打心底里尊敬你这样的人。希望你不会迟到被上司骂，我要加速了，你坐好啊！」
「嗯，多谢！」
这位好心的司机不但把他一路送到剧组，还主动跟在场的人解释了他迟到的原因，既然是为这样的事情来晚了，大家也都没有怪他，只是听说这件事已经被记者拍下来，才有人看着他怪怪的笑起来，「你不错嘛！看起来老老实实，人却聪明得很！」
他摸不着头脑的回以困惑的笑容，正要转身走掉的司机也对他笑笑，「呵呵，看来你没听懂他的话......不懂是好事，再见！」
唐少侠笑眯眯的跟司机挥手，回过头又迎上几个人的恭贺和嘲讽，不管是真心赞赏他做了件好事，还是讽刺他多管闲事，又或者妒忌他找到机会可以让自己出名，他反正一概以傻傻的笑容回过去。
脸上笑得很傻，他心里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多少也在这个江湖生活了一段时间，别人对他的笑意是真是假他能够察觉。他真正不懂的只是为什么自己做的这件事会让一些人很兴奋的拍照询问，又会让另外的一些人不高兴？这种时候，他特别的想念叶听雨，虽然才刚刚分开一会儿，他又开始想念对方温暖的怀抱了。
只有叶兄对他讲的那些道理会让他很明白，也只有叶兄看着他的眼睛就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便是心有灵犀，不点自通，他先前对那自杀不成的男子所讲的一席话，就是揣摩着换了叶听雨应该会那么讲才能说得那般流利。
在开始正式拍摄之前，他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走神，本来就已经来迟，拖慢了大家的工作进度，再不好好配合就太惭愧。也有想过给叶听雨打个电话过去，又怕耽误了对方的工作，还是专心做完了今天的事，回家后再与叶兄好好温存。
这份期待的心情积压了整整一天，到终于坐上回家的巴士时，唐少侠的脑中开始浮现叶听雨正在厨房做菜的画面，嗯......他今天工作得很晚，而叶听雨每天都很规律，现在这个时间肯定已经在准备晚餐。
下了巴士之后，唐少侠还突发灵感的在家门附近的饰品店逛了一会，自与叶兄相识以来，自己还什么都没送给他过，那对送给老婆的玉镯也被官府收了去。现下他们所挣的钱都不多，他买不起贵的礼物，量力而为便罢，只要是一对儿的东西，他随身带着一个、叶兄也带着一个，不在一处的时候也能睹物思人。他傻笑着看向店内那些情侣饰物，店内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赶紧向他推销，拿出好几对造型漂亮的饰品放在他面前。他挑了好久，才选中一对简单大方的链坠，因那坠子是雨滴之形，倒合得上叶兄名字，自己带在身上也算方便。到了结账时，那女孩收的价钱比标价便宜甚多，说是看了今天的电视，知道他是个大好人，因此给他打个大折扣。
他喜滋滋的把东西揣在怀里走向家中，心里猜想着叶听雨收过去时的神色，照对方的性子应该是脸上平淡、眼神窃喜，嘴里并不说如何喜欢却赶紧接过去戴上。
他想至有趣之处忍不住笑出了声，走至家门附近时看到了两辆豪华的车，他也没多注意，城市里到处都是车。待到走近小家的门前，他才微微一愣--家门并未关紧，叶听雨回来竟是忘记了关上？他也没想其他，只大声叫着叶听雨的名字走进去回身关门：「叶兄，我回来了！」
随着关上大门的动作，室外的嘈杂立即隔绝，他这才察觉到不太对劲，屋内不止两人的呼吸之声。他正要转过身去，一个陌生的声音猛然响起：「不准动，否则枪下无眼，我会马上杀了叶先生。」
这声音是从卧室那方传来，他无法得知叶听雨情况如何，倒真的不敢轻举妄动。叶听雨有告诉过他，「枪」就是官府中人腰间佩戴的无敌暗器，速度极快、杀伤力极强，任你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住。他全身都开始冒出冷汗，嘴里却平平稳稳的道：「你别伤他！我不动就是了！」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耳中立时听到了叶听雨的声音，虽只是一阵意味不明的「呜呜」声，显然被人捂住了嘴，但千真万确是从叶听雨口中发出。他更加投鼠忌器，只好一动不动面向门口站着，身后有两人的脚步声渐渐接近，随后有个坚硬之物触上他的腰际。
一阵极为痛苦的麻痹震颤之后，他不由自主身体痉挛着倒下，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了叶听雨带泪的眼睛，旁边还有好几个高大的黑衣男人，叶听雨的老爹也坐在儿子身边。他迷惘的看着叶听雨，再看看叶爸爸满带怒容的脸，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身子还隐带疼痛，双手也被两个铁圈束缚在身前，他稍稍动了动手腕，那铁圈内侧居然带着锯齿，越是挣扎就套得越紧，他开始考虑回复气力需要多久。
叶爸爸盯着他看了几眼，突然伸手给了他一巴掌，他脸皮火辣辣的痛却没有出声，只是委屈的看着叶听雨。
叶听雨也被那些黑衣男结结实实的摁着手脚，当然没能阻止老爹的动作，只忍着眼泪咬牙对父亲叫起来：「不准打他！是我主动的！你这样强行抓我回去，还用这种不入流的卑鄙手段骗他上当！我对你很失望！」
唐少侠这才吓了一跳，叶听雨伤心的表情让他也难受心疼，原来是叶爸爸要抓他回去......可是为什么呢？他和叶兄两情相悦，都找到了活干，这很好啊，为什么叶爸爸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于是他开始劝慰叶爸爸和叶听雨，「叶兄，别对叶伯父这么凶，他是你亲生父亲，我要找父母都找不到呢......叶伯父，您也别伤叶兄的心，我们会一起好好孝顺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