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口气道:"但如此一来,我对他的疑心便更大了,还需得提醒小岱提防他为妙。"想了一想,又道:"小岱过于耿直,便是与他说了,他也不肯相信。罢了,你另外派人暗中监视晋黜罢,也不用让小岱知道了,免得平添烦恼。"
离昴心想,他对慕容岱这样的宠溺,对方却毫不领情,又是何苦。
不欲触及缪憬伤心,离昴话在嘴里转了个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这时天色将晚,离昴就着暮色,匆匆写了信,装入飞鸿腿上专制的容器内,将那只飞鸿带到窗边,见四下无人,放飞出去。飞鸿在苍茫暮色中盘旋数圈,迎着落日飞远。
回过头,看见殿中已暗的只能勉强看见缪憬身形轮廓。只见他微微弯着腰,手捂着唇,正低低的咳嗽着。
连忙上前将缪憬拉入自己怀中,一手轻拍他后背,为他顺气。
柔声道:"你伤未全好,不要太劳累了。"
缪憬任他搂着,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虽然有许多话未曾挑明,却已经隐隐存在默契。
缪憬虽然并未理清自己心绪,又总是想到自己将来无论如何也不会与离昴有什么结果,但这时却不由自主的贪恋起这一份渴望了许多年而未得的眷恋柔情,即便这一份感情来自本该立场相对、并且还是一个男子的离昴,缪憬也无法抗拒。心里暗叹一口气,对自己说道,便当是最后的肆意放纵罢。
昏暗的殿中,两人相拥许久,缪憬只听见离昴的呼吸在耳边响起,引得自己心跳一阵快似一阵。这时离昴忽然将一只手伸到缪憬身前,慢慢拉开缪憬衣服领口,直褪到肩下。
缪憬一惊,便想要推开离昴,此时离昴却又突然撤了手,缪憬只觉得眼前骤然一亮,不适的眨了眨眼,才意识到离昴已点起了灯。
看见离昴正注视着自己肩头,目光灼灼,不由一阵尴尬。
却听见离昴说道:"该换药了。"
缪憬脸一红,别过头去,心中暗觉得有些羞耻。抿着嘴,任离昴动作轻柔的为他肩头快要愈合的伤处换过药,又重新仔细包扎好。
方舒一口气,忽然肩头一热,低头看见离昴双唇已落在自己锁骨旁,不由又是一惊,伸手要推离昴。但随即而来的,是身体里涌上的酥麻感觉,只觉得身体一阵阵的发热发软,仿佛要靠倒在离昴身上,伸出去的手无力落在离昴肩上,倒好像是在欲迎还拒。
离昴心中情动,一个接一个的轻吻落在缪憬锁骨上,环在缪憬腰间的手越发收的紧,仿佛要将他嵌入自己身体一般。
吻越发的深入,不知不觉缪憬已经躺倒在矮桌上,离昴伏在他身上,双手探入缪憬衣下。他的手,十指修长,干燥温暖,指腹上因习武留下薄茧,此时温柔的抚摸着缪憬身躯,感受着细致光滑的肌肤触感。抚到缪憬腰间,触及敏感之处,缪憬身形微微颤抖。
缪憬只觉得,体内热流乱窜,大脑一片浑沌,这样的感觉从不曾有过。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伴随着离昴的抚摸、离昴的轻吻,因这陌生的快感而战栗,又因为这过于激烈的接触而感到不安。忍不住无意识的轻轻挪动身躯,想要摆脱这份奇异的感觉。
却加倍的勾起了离昴的欲望。
离昴低喘一身,抬首再次温柔细密的吻上了缪憬双唇,唇舌缠绵间,透过略带冷意的唇,品尝到一些淡淡的馨甜,甜中却又揉着药味的涩意。
离昴心下忽然一阵黯然,心想,这滋味便如同缪憬的心境一般,总是苦多于甜。
细细凝视缪憬,看见他目光迷离,双颊潮红,眉头却微微皱着,不由叹了口气,轻轻抚过他眉头皱痕,低声说道:"我总盼你,能够快活一些。"
缪憬身形一震,回搂着离昴,缓缓道:"你现在对我好,我就很快活了。"
第 11 章
这天下犹如一局棋,棋盘却悬挂在靖帝寝宫之中。
一转眼自春入了夏,中洲境内战火燃起。
当日晋黜在西襄关前依着商定的计划与慕容岱演了一出戏,结果前后不过十日,中洲西面最重要的一座城池西襄关落入慕容岱手中。
自西襄关被破,西州大军步步进逼,士气如虹,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地图之上,一座座城池被标上了黑色的记号,蜿蜒如一条长龙,带着锐不可挡的慑人气势,自西急速飞来,直指掖留。
比之西面战况,东楚关前则始终胶着。海凌统率着中洲泰半兵力及北州十万人马坐镇东楚关,城墙被战火侵蚀,已然破损不堪,然则饶是东州茂王倾全国之力集结了五十万大军,仍然强攻不下。
这战局拖的越久,对茂王便越是不利。这便如二龙抢珠,掖留是双方极力想要得到的明珠,然则励王这条龙已经眼看张口就要咬到了,茂王却连珠子的影都没看到。一旦励王得了先机,在中洲站稳了脚跟,茂王的机会便更小了。
此时茂王心中之恨,缪憬即便身在掖留皇宫之中也可以想见。茂王大约只是恨自己运气不佳,遇到的是海凌而不是晋黜,却不曾想到这一局棋乃是缪憬亲手下的。
茂王也是聪明人,东楚关久攻不下,并非未想其他办法。只是地势所限,东州要侵入中洲,除却东楚关一途外,便只能借道南州。然则此刻南州境内因为先王新故,为了争权夺势,几股势力陷入混战,茂王极力谋划,也只拉拢了小半势力,取道之事便迟迟不得实现。
他大约也不曾想到,南州会陷入这样的状况,其实也是缪憬暗中派人搅局使然。
这一日,缪憬仍是立在地图前,沿着西州大军逼进的路线一路看来,见一道自北向南的大江横在途中。这是中洲境内最重要的几条水道之一,名字叫做寒江。因江宽水深,构成了天然防御的屏障,寒江东西两岸各建有一座大城,西侧的赣城已被西州军攻下,江东的井城则尚得安然。
缪憬凝目注视地图上标记着井城的那一点,想了想,便寻了个借口,传旨说赣城失守乃是因为井城城守未及时援助之故,因而,井城城守犯失职之罪,贬往镜城。那镜城,乃是邻近北疆的一座贫瘠小城。
离昴看了看那旨书,心下了然,这城守姓凌,想来必是与凌妃家族有些干系的。
凌家本为天朝三大世家之一,多出文臣,自慕容耽参政时起,便被他逐步设计打压,至慕容耽封贤王、后辅佐幼帝,权势滔天时,凌家已势力渐弱,不是慕容耽的对手了。数年间,凌氏一族纷纷被削职贬官,逐出掖留,这其中有几人便被贬往了西面。
随着西州入侵,缪憬便不着痕迹的将那几个人调去了别处,这一番用心,离昴省的,别人却不知。凌妃被软禁在冷宫之中,消息倒是灵通,知晓了以后,只以为是缪憬为了报复她,刻意打压凌家,因而越发的对缪憬怨恨起来。
缪憬知道了,神色黯然,却又佯装毫不知情,只是对离昴说道:"待他日励王登位,赦了这几人,正好可以拉拢凌家。凌家虽然如今一时势弱,但毕竟根基深厚,实力客观。将来稳定局势,还需有凌家相助。"
离昴默然无语,心里只觉得难过。心想:他什么都想好了,却不想着为自己留条后路。
井城凭藉着寒江天险,本应当是易守难攻的,然则恰逢中洲大旱,寒江水量剧减,水位降低,却给西州军带来了许多便利之处,加之缪憬刻意任命的新城守实为庸才,不过数日,井城也破了。
城破不过三日,天降大雨,雨连下了数日,干旱顿解,寒江水位上升,又是一条滔滔大江。
仿佛连上天都要助励王一臂之力。
渐渐的,中洲境内便流言四起,说这天降大雨乃是因为励王将要入主掖留取代靖帝,因而上天降下吉兆。
流言传到掖留时,离昴初闻时淡淡一笑,复又为缪憬觉得不公。缪憬的所作所为,莫不是为了这天下,然则干旱时,便怪罪于他,而下雨时,又归功于励王,何其荒谬!
这时加倍的体味到缪憬的苦涩与无奈。哪里是他不想给自己留下退路,而是他的退路分明早已断绝。无论做什么,他缪憬都是万民所斥的暴君。这一桩事情上,慕容耽做的太成功,任谁也再难挽回。
连日的大雨之后,又是酷暑,西州军的推进便慢了许多。东州方面,茂王亲自入南州,似乎有所收获,看探子传来的消息,大约东州军确实便要取道南州了。
缪憬收到消息后,不由有些急躁,因晋黜已入了西州军中,南疆无力将把守,若真被茂王带大军袭来,只怕南离关难保。
这一日苦想许久未果,忽然心肺间一阵绞痛,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喉中腥甜味道涌上,张口便喷出一大口黑血,溅在地图之上,触目惊心。
离昴心中惊痛,伸手接住缪憬倒下的身体,只觉得他肌肤冰冷,呼吸微弱,仿佛随时要死去一般。
急道:"怎么又发作了么?"
一边派人传唤御医,一边取出续魂丹,见缪憬双唇紧闭,离昴只得把药含在嘴里,俯首吻上缪憬,以舌轻撬缪憬的嘴,将药渡入。
待御医赶到时,缪憬已不再吐血。御医摸了摸脉,战战兢兢不敢言语。离昴心知肚明,一声叹息,令他开了些药退下。
算起来,这离魂之毒在缪憬体内已有五个月之久。如御医所言,到第三个月过了一半时,续魂丹抑制不得,顿时便发作了。第二次发作时,则距离前次一个月有余。续魂丹虽然药效灵验,但每服一次,效用便减了许多,到这一次失效时,竟只隔了一个月。
眼看着,也不过只余下十来粒续魂丹,若半年之内找不到离魂的解药,缪憬只怕便要毒发身亡。
只是,这离魂剧毒,究竟有没有解药,尚且未知。
离昴心中难过,守在缪憬榻边一夜未眠。c
第二日傍晚,缪憬缓缓醒来,看见离昴坐在身边,握着自己的手,看着窗外,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缪憬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
离昴察觉缪憬动作,连忙转回头,抚着缪憬额头,柔声问道:"可觉得好一些?"
缪憬笑了笑,道:"这一觉睡的真好,我有些饿了。"
离昴连忙吩咐宫人准备膳食,趁着他走开时,缪憬撑着身体慢慢从榻上坐起,伸手用力捏了一下小腿,只觉得一片麻木,无知无觉。
忍不住苦笑一下,续魂丹毕竟难以完全压抑体内毒素,这一双腿大约是要废了。
缪憬不想令离昴担忧,便极力掩饰,但毕竟瞒不住离昴,第二日便被他察觉出来了。
离昴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慢慢的揉捏着缪憬双腿,眼睑垂下,掩去了眼眶中的湿意。
续魂丹只剩下六粒时,葆梓的紫藤早已谢了,掖留的枫叶也红了,西州的大军,距离掖留已不过百里。东州茂王刚刚攻破了南离关。三十万大军长驱直入。
掖留城内一片恐慌,眼看着大势已去,朝中官员大多已收拾了包裹打算出逃。余下之人,不过寥寥。
缪憬对离昴说道:"逃走的人,或者贪生怕死,或者想弃暗投明,将来未必不可用。留下的人,也许气节高尚,也许只是忠愚,也不见得可以全用。"
他叹了口气,任离昴搂着自己。
隔着敞开的窗,抬头看了看天色,长日已过,天黑的早,萧瑟的秋风中,百花凋谢,掖留皇宫显得异常的清冷。
缪憬瑟缩了一下,往离昴身上靠了靠。喃喃道:"西州大军已经快到掖留了,你......也该回去了罢......"
离昴身躯一震,眼中闪过复杂神情,又是不舍又是不安,说道:"我......我......"
用力握着缪憬双手,注视着他,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要欺骗你,其实我......"
缪憬淡淡一笑,道:"我相信你。"
忽然昂首迎上离昴,薄薄的唇贴上离昴双唇,仿佛被暖意所感染,微微的吮吸起来。
离昴霎时瞪大双眼,心下涌起一阵狂喜。
这是缪憬第一次主动献吻,离昴知道,缪憬心里毕竟还是对他有了深刻的感情,才会有这样的动作。
不由的用力反吻,舌尖探入缪憬口中,细细描绘着唇齿。
唇舌相交,传递着彼此的气息,两人情动,吻的越发激烈,这一吻结束时,均气喘吁吁,深深凝视着对方。
注视许久,缪憬脸色微红,垂眼轻轻道:"我觉得有些冷。"这样说着,却仿佛无意识一般的将领口拉开了一些,隐约露出光洁的肌肤。
离昴只觉得体内情欲猛然窜起,无须多言,已伸手探入缪憬微敞的衣领,指尖触及线条优美的锁骨,温柔的抚摸着。
缪憬低喘数声,迎合上来。长长的眼睫掩去了心中的苦涩与悲伤。
黑暗中,两人拥抱在一起,喘息混合着呻吟,彻夜缠绵。
满室的淫靡气息中却隐隐透着一丝绝望。
天光微亮时,缪憬在离昴耳畔低声说道:"离昴,回去吧......"
离昴只是静静躺在缪憬身侧,仿佛并不愿意开口。因为他知道,一旦开口,他无法,也不能拒绝。
然则,掖留皇宫的这一场梦终于还是要醒了,无论是离昴,或者缪憬终究必须面对现实。
这个世界太残酷,有太多的无奈夹在两人之间,无可化解。
缪憬的主动示爱也只是梦醒前最后的放纵罢了。
天一点点的亮起来,几乎可以想见,地平线的尽头,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照在西州军雪亮的刀枪上,反射着耀目的光。
离昴心情沉重,终于一声叹息,缓缓坐起身,穿上衣裳。
最后用力拥吻了缪憬一下,推门离去。
缪憬看着离昴的背影消逝在门外,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榻上。
脸上,却浮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三日后,掖留城门大开,西州大军排着整齐的列队入城。
皇宫之中,侍从侍女大多早已逃走,空荡荡的宫殿,遍地散落着不急带走的珍物,秋风中飘荡着泣声与悲歌,仿佛在哀悼一个王朝的灭亡。
议政殿前,一顶垂纱软轿稳稳着地,左右立着西州励王随侍忘风与贤王世子慕容岱,大半年的征战令两人的脸上都布满了霜尘,却掩不住因为胜利而带来兴奋之色。
忘风微微的弯腰,隔着垂纱,低声道:"陛下,议政殿到了。那个人......他就在里面。"
一只手自轿中探出,掀开了垂纱,接着一个修长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穿着深紫色绣银华服,宽广的衣袖在风中飘摆,散出淡淡紫藤香气。鎏金王冠下乌黑的长发束的整整齐齐,发尾处更按着西州传统缀了紫晶饰物。只一个背影,便显出无比的端庄华丽。
慕容岱不禁略有些发怔,励王素来神秘,除了近侍外,从不在人前显露模样,慕容岱自投奔西州后,至此方真正见着励王,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也可想见其人风度。
殿门被缓缓的推开了,站在门外,隐约看见幽暗的深处,高台御座上端坐着一人。
励王独自踏入殿中,一步步走到缪憬面前。
只看见缪憬一身黑色礼衣,坐姿异常肃穆,脸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
他轻轻说道:"离昴......"
(上部完)
第 12 章
幽暗的大殿之中,他们必须靠的极近方能看清楚彼此的每一个细微神情。
呼吸间萦绕鼻端的是西州王室特有的紫藤熏香,香气淡而优雅,如春天的风温暖动人,一点一滴渗入冰冷心肺。
缪憬微笑着,笑容中带着欣慰、解脱、以及黯然。落在离昴眼里,令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忍。
"我......"一时间,离昴有些踌躇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一刻,是心中想像过无数回的时刻,他离昴,最终还是不得不以这样一个身份来面对缪憬,同时面对的是对自己最不想伤害的那个人的刻意隐瞒所带来的心痛与愧疚。
离昴心想,缪憬是觉得有些伤心么?他这样的笑着,心里面是不是其实很难过?
离昴想要试图解释,可是他又觉得这个时候,一切的解释都显得苍白而可笑,并且多余。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事实是他确实刻意的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是西州励王,将要取代靖帝的那个人,或者说,是缪憬想要托付这天下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