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也会寂寞,虽然它有它无上的光辉。
我告诉你,我啊,喜欢上一个人了,真的,喂,你别笑啊!真的!
你知道吗?爱情这个东西是两个人在同一时间産生的感情,只要时间有差池就不会存在了。
我们把时间留住,一起把时间留住。
你小子怕狗啊,怎麽跟姑娘似的。
我喜欢你......
我们的青春很容易风驰电掣地离我们而去。我看见前面的旗帜在呼啦啦地吹,我知道它吹的方向是我要前行的路标。
我总是能记得,他转过来对我笑,永远都是那麽和煦的笑容:
"傻瓜,太阳也会寂寞。"
一
再想起这些陈年烂谷子事情是我在被人暴打了一顿之後,那些人下手真他妈的狠。
扯开衬衫领口,把窗户打开,城市还是这个城市,没有改变,但是我的青春却已经风驰电掣地离我们而去了。
我的小学,我的初中,我的高中,我的大学全部离开我而去。
蘸了点儿酒精,对著镜子擦在了自己的伤口上,疼,闭眼,再继续。
我确定我刚才看见他了,他看著我被人暴打了一顿,痛快麽?我没问,他是在天台上俯视的,之後扔了一条抹布似的东西在我身上,止血还是做什麽的,我不得而知了。
可是心里还是绞痛的厉害。
过了多少年,我还是爱他。
躺在床上,第二天不用去公司报道,挺好,我可以用这个晚上把以前的事整理整理,然後反思反思,最好能写一份儿像样的东西给自己,然後贴在床头日日诵读。
真他妈的好!我简直天才了!
我跳起来看著镜子,然後指著自己叫道:
"痴儿!你的名字就是痴儿!!"
"神经病!"楼下的大妈飞了个白眼上来。
二楼开了个窗户,说什麽一楼都能听的清楚。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什麽时候,让我好好想想,小学,没错,小学毕业的那一年。
一合眼,时间倒流,我的青春也倒流了回去。
倒流到了那个连太阳也会寂寞的年代。
大家都是在那个年代光脚丫跑在地上的,当时毕业了玩儿的相当野。
追大王的游戏我们经常玩儿,几个野小子跑的欢畅。
"蔡小樟躲楼後面儿去了!!"
"才没有!蔡小樟他躲到人家别墅院子里去了!!!"
"分头找啊!!!"
几个孩子口中的蔡小樟即是在下。
这次我是大王,大王实际上听上去风光,却并不怎麽样,找到了几个夥伴儿就是一顿拳脚相加的毒打。
孩子们的拳头不知道轻重,我们以前经常玩儿地鼻青脸肿地回家。
我确实躲在别墅,实际上那不能算是别墅,就算是大房子,住里面的人我没见过,只说是书法家,到底书法家是干什麽吃的?我们只知道是写毛笔的。现在接近实在是因爲那儿比较容易藏匿。
他们是不轻易上这边儿找的,这边儿有个瘸腿的老人给看门,凶得很,见了我们这群也孩子就抡起拐杖。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条恶狗横了出来,我敢赌,我那一刻能够非常透彻地领教"横空"的意义。
我一瞧,这不成,我们这麽对峙下去,要麽就是狗咬我,要麽就是我咬狗,经过严密逻辑推理,我咬狗的情况并不太可能发生,所以这条狗是要咬我的。
"狗狗狗狗狗狗狗狗......"我在看见狗的时候会出现这样的反应,而且我在同时非常狼狈地抱住了柱子,俩小脚就要往上面搁,这样的结果也是惨痛的--"哧溜"一声就滑下来了,那只恶狗就狠狠地在我屁股上咬了一口!
我当时还小,不知道什麽叫HOMO也不知道什麽叫GAY,如果我长大了一点儿,我会告它耍流氓,如果狗不服气还要叫,那法庭也会驳回它的上诉!
"诶哟喂!啊呀呀!呜哇哇哇哇哇哇......"我一点儿都不客气地放声大哭,哭地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来,又泣鬼神。
结果门一开,瘸腿的老人抡起拐杖就要朝我砸,我闭著眼睛已经全然一副受死的样子,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人喝道:
"慢!"
那拐杖竟然就停在半空中。
太稀罕了,我心里拍手大笑,大侠出来救人了,此时可配合撒鲜花,撒香水,并且投射光环的效果。
我一擡头,这一位大侠,就站在眼前笑咪咪地看著我。
不,我後来发现他看的绝对不是我,而是我旁边咬了人的狗,那狗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朝他主子摇尾巴。
之後那位大侠,比我大一岁的大侠同志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呀?你受伤了?"这一句才说完,又笑咪咪地摸了摸他的狗的头:"小风,你又咬人啦?"
听了这话我丝毫没有感激他的意思,反而想冲上去咬他一口,那口气全然是腻宠。
世态炎凉啊世态炎凉。
无奈我当时不会用这个词。
我瞧著这架势,心里委屈,一委屈就哭,还是放声大哭,像是唱戏地吊嗓子,还有个抑扬顿挫的调调。
他一看,不处理是不行的,毕竟是他的小风咬了人了,於是这才把我扶起来往屋子里面架。
屋子里没有我所想象的那麽富丽堂皇的,倒很简洁朴实,屋子里挂的字画淡雅而别致,透出浓地化不开地书卷味道。
我像肉摊在板子上似地摊在他家的竹席子上。
"哪儿被小风咬了?"他说话倒是很客气,我心里微微有些感激,却还是不好意思说是在下的屁股被咬了一口。
他见我不说话,就开始全身地找伤口,一发现是屁股上,顿时一副乐不可支的德行。
"我家小风牙齿真是厉害,一咬一块儿肉就下来了!哗!"
屁股被人强行参观本就难堪,这会儿他居然夸耀起他家狗的牙齿。
我自然不能放过他,对著他的手就狠狠那麽一咬。
他愣了一下儿,然後--啊呀呀!诶哟喂!呜哇哇哇哇哇哇!!!
这件事是这麽落下帷幕的,我爸揪著我耳朵,然後把我拽到人家家门口,大声地斥责一番,然後好好地给人道了歉。
对方家里对於我被狗咬了屁股也是相当过意不去的。
後来跟我一起玩儿的几个愣小子就开始拿这事儿开玩笑,一提起蔡小樟的名字必然要笑一通,再拿我被狗咬屁股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一通,莫了不忘说:
"诶!你别不信!真的!蔡小樟真的被咬了!!"说罢就来扒我裤子。
二
我乐意往他家窗子扔石头,每日放学必砸,并非是砸了以後多有成就感,实际上是起哄,升了初中,却还没办法忘记小学时候的仇。
我当时小,只知道此仇不报非君子,具体怎麽报,报复的手段君子不君子,那我可就不管了。
拿起一石头,咣铛一声,那个爽快!
里面从来没有人出来遏止过,玻璃总是隔了一天又换得完好如初了,於是第二天照旧砸。
我当时还没悟出禅道,後来听人说,有个老和尚希望小和尚向善,就百般忍让著小和尚,於是终於用这样的平和心感动了小和尚,小和尚从此向善,日日吃斋念佛。
显然,我不是这个小和尚,於是玻璃还是天天砸,玻璃还是天天换。
我有个哥哥,比我大上一岁,脾气承了我老爹的暴躁,走路也是风风火火的,我这才听说了放狗咬人的那家夥跟我哥一个学校,两个人之间火药味颇爲浓厚,两个人明争暗斗,偏巧在两个人无论擅长的方面居然全然相同。
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只是几个哥们儿都管他叫房子少爷,也有叫毛笔少爷的,你知道,那时候的孩子总是想出不同的东西来给一个人取奇怪的名字。
他的家境并非是富到如何流油,这倒是听老哥说过,大约就算是比较有钱,起码能供他养尊处优。
再到後来,老哥在家指著他家的楼骂日本鬼子的时候,我知道了他父亲是个日本人。所以他有一个日本姓。
我知道了个了不得的秘密,因爲跟我一起混的孩子们没人知道他爸爸是日本人,我就在他们面前一五一十地这麽照讲了一通,他们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於是几个小破孩儿同仇敌忾一致抗日,砸玻璃的队伍一下子壮大了起来,几个孩子一起砸--
劈里啪啦,轰隆隆。
"哦!打倒小日本!打倒小日本!!!"
几个孩子叫的欢。
但是他们家从来不出来一个人,也还是照样换玻璃。
好景不长,有一天,我老爸又揪著我的耳朵到了那家夥家里去,然後是他的日本爸爸给开的门,中文挺溜,不知道的人绝对想不到是个小日本。
"不好意思啊,你看我儿子......"
"不不,哪里哪里,孩子嘛。"小日本爸爸也一直挂著微笑,一如他的儿子。
笑面虎!
我心里暗骂。
"那麽令公子的伤怎麽样了?"父亲不忘了问。
他就出现在了楼梯口,当然旁边还有他的恶狗小风。
"哦,你下来了。"小日本爸爸转头看著自己的儿子,还是和煦的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我几乎要疯狂了!这个家里有种令人窒息的味道,尽管他们所有的人都挂著微笑!我痛恨这个微笑,我小小的心里只想伸出双手拼命地抓破那些个微笑!
他额头上包著白色的纱布,微微带著血色。
肇事者是我,我们砸玻璃的时候玻璃渣子飞起来割破了他的额头。
那几个鬼精灵立刻作鸟兽散了,只有我一个傻地冒油,一人愣站在他家楼下,因爲我听见窗户那边儿有人喊了声"诶哟"。
我老爸看见那小子出来了,赶忙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
"快!快给人家道歉!!臭小子!老子怎麽教你的?啊?忘了?看我不揍死你!臭小子!还不道歉?!"
家长云者,常在别人家长面前出演这麽一出苦肉计,以显示家教严格,对方一看倒不忍心追究了。这计谋任哪个家长都是心知肚明的,却还是百试不爽。
小日本爸爸赶紧按住了我老爸:
"孩子嘛,和也,快过来。"
那小子就这麽笑咪咪地跟著他的小宠物(宠物?= =||||)一起走到我的面前,像摸小狗一样摸摸我的脑袋:
"小樟,我没事了,就是头还有点儿晕。"
这可好,这麽一句话,说明了以下几点问题:一,他宽宏大量不计较我的过失了。二,他谎称自己没事了,委屈自己,以保全我的人身安全。三,实际上他还没好,头还有点儿晕。头晕说小也小,说大能联系到脑震荡。这可了不得,我老爸的手一下子重了起来:
"你个小兔崽子!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个兔崽子!!!"
我狠狠给了那小子一个白眼,他惊讶了一下儿,却又继续微笑,手里没闲著,拍了拍他家小风的脑袋。
"孩子嘛,"他爸爸又开始和稀泥:"来来,让他们两个赶紧握个手,赶紧。"
他说著已经把那小子的手扯了过来,我老爸也扯著我的手,我死活不拉他的手,他却一笑,用手掌包住我的小拳头。
不管怎麽说,手算是拉了,两家家长的气氛也活跃了不少。
他的母亲是地道的上海人,说著一口好听的吴侬软语,这会儿泡上了茶,又端上金丝的蜜枣糕,我伸手去抓,爪子却被老爸拍开,只见老爸笑道:
"你看看,我们家孩子,就是野,特别野,"说完瞪了我一眼:"别人家的东西,哪能乱动!"
他母亲一下子笑起来了,说拿上来就是给孩子们吃著开心的。
他把盘子往我面前一推道:
"吃吧。"说完自己拿起一块儿往他家小风嘴里塞。
沈默。
沈默呵,沈默呵,不在沈默中爆发,就在沈默中灭亡。
若我老爸不在场,我定然爆发,无奈我老爸在场,我只能灭亡。
老爸没生气,似乎这些个人里只有我知道他拿我比狗的用意。
这一场变乱算是到此爲止了。
当晚我跟我老哥这麽一说,我老哥怒了,说明天无论如何也要给这小子点儿顔色SEE SEE,
这样的结果就是,我老哥被打了个鼻青脸肿地回家。
我老哥当天就发高烧躺被子里,四十度开始说胡话,猛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用手一指:
"那小子,好小子!"
妈看了心里不舒服,抹抹眼泪就把老哥按了下去。
这一回轮到了他老爸带著他到我们家来道歉。这次主角不是我,於是我回避,从门缝缝里看他给我老哥道歉。
这一次,我看见他的脸上没有微笑,倔强地咬著唇,冷冷道:
"对不起,打伤你了。"
老哥鼻子里那麽一哼,视若无睹地钻进被子里。
还是握手言和,我老哥没我那麽强,握手就握手,太计较反而不是大丈夫所爲了。
我一看这事儿解决的这麽痛快,心里不舒服,一不舒服,只听扑通一声,重心不稳,没把住门,门就往外一滑,我摔在地上。
我摔倒在这次的战役里是有决定性意义的,由於摔倒姿势不雅观,摔倒过程太戏剧化,所有大人连著我哥和那小子一起笑起来。
我还没明白过来怎麽一回事儿,一擡头,他们笑的更欢了,只有我那两条寂寞的鼻血顺著鼻孔流下来。
妈笑著去拿棉花,那小子就伸出手把我拉了起来。
大丈夫被这麽一笑顿觉十分没有面子,我立马就哭,一边哭一边往阳台跑,後面还是一阵哄笑。
我也不知道在阳台哭了多久,他拿著我妈给的两团棉花朝我走过来,我心想,我看不见你,你能把我怎麽著了,说完一转身,背对他。
他确实能把我怎麽著,双手一用力就把我反转过来,强硬地在我可怜的小鼻孔里塞上两团棉花。
约莫是两个鼻孔都塞棉花,只能用鼻孔呼吸的样子实在让他忍俊不禁了,他立时笑了起来。
他是不擅大笑,也不大怒,一般只是微笑。
我看见他笑反而愣住了。
"你笑什麽啊?"我喝道。
"蔡小樟你太逗!"他笑著拉住我,又换上微笑。
微笑预示著危险,谁知道他脑子里想点儿什麽。
"蔡小樟,你鼻孔塞住了,只能用嘴巴呼吸对吧?"
我寻思著这不是废话吗?
他就那麽靠近我,然後趁我不设防时吻住了我的唇。
三
谋杀!不!这是虐杀!
鼻子不通气,唯一能呼吸的唇也被封了起来。
接吻之道,他也不是很了然,只是用他的嘴堵上我的嘴,我们两个就跟两条接吻鱼一样嘴对著嘴。
这倒也算了,只是我立时有体内所有气体都被抽干的感觉,脸成了猪肝红色。
我想说,老兄,我这回是真死你手上了,我想说,我还没来得及立遗嘱,我想说,我妈还没给我娶媳妇儿,我想说......
我想说的东西太他妈的多了,可是我约莫是要死了,我觉得眼前发黑,我要紧紧抓住他,这样我死了所有人都知道是那小子把我给谋杀了的!对!我要紧紧抓住他!
我只剩下半口气的时候,这小子却放开了我,笑嘻嘻地问:
"蔡小樟,憋地难受不难受啊?"
别问我爲什麽,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咬死他,没别的心了。
我猛咬他的手臂,於是他--
诶哟喂,呜哇哇哇哇哇!
这回该是哪家向哪家道歉?
那一晚,我用毛巾使劲儿擦自己的唇,上面却像腻著什麽东西,很不好受。
从此以後,我就管接吻叫谋杀,不,是虐杀。
我的初中与老哥并不在一个学校,因爲我程度比老哥差,所以只能上二流的初中。
我们家与那小子家关系向来不错,战争産生的友谊,当然,只限于父母亲之间。两家的孩子之间火药味依然浓厚,兄弟两人齐心连手就不怕斗不过那个半日本鬼子。
但是我和那小子在之後就不常见到了,只是偶尔听老哥说起,说那小子又如何抢了他的风头,很是不爽。
到了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知道要好好学习,起码高中不能再窝囊著考到二流的,免的我跟老哥站一起,谁都只看见我老哥蔡世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