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洇郡主和他拌嘴,他也不惧水洇,反骂到:“你家人都不要你了,将你了折了数万银子卖给了我,将你一个人扔在京城,你少跟我称夫人娘子。你也别想着日日进宫哭诉,皇后娘娘还嫌你总哭惹她晦气呢。只要我父亲尽心给皇后娘娘办事,你不过是个交换的玩意儿,你若再跟我掐尖要强,我大耳刮子就打你。”
水洇与他吵,自己家里添了多少嫁妆,和你家那点子聘礼比起多不知道多少,你也敢跟本郡主犟你那点子聘定。
孙绍祖又跟她吵,你那点子嫁妆你自己收着与我何干,我家花了聘定便是买了你,你若再是犟嘴,我一个不高兴就是要打。
水洇郡主再是刁蛮,也知道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孙绍祖虽然此刻暴露出为人粗鲁,言语粗鄙,但是他孔武有力,身上有功夫可是不假,万一一拳一脚加在水洇身上,她可受不住。因而水洇虽然和他拌嘴,也学会了适可而止。孙绍祖虽然是个浑人,也知道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不能当真就打,因而两个闹得家无宁日,也只这么混赖着过。
直到这年六皇子死了,皇后娘娘那夺嫡的心早就灰了,还拉拢什么文臣武将,还管什么外头姻亲。因而也懒怠管水洇折腾,也不稀罕孙大人的京营节度使了。
这下孙绍祖没了约束还了得?迎春那样沉默懦弱容让人的性子还被孙绍祖折磨不过一年多就把人害没了呢,水洇那样烈火任性的性子还不一点就着,这日当真惹恼了孙绍祖,他果然提拳就打。水洇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这个,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没起来。
要说水洇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人,哪里受过这样折磨。她为人又狠辣,不知比迎春厉害到哪里去。她知道孙绍祖和她再无话说,便是使毒孙绍祖都未必吃,于是她收起性子一味在公婆前奉承,将北静王送来的上等好茶下了毒献给公婆。
这孙太太又疼孙绍祖得很,见水洇送来统共一小罐子狮山龙井,便留给了孙绍祖。这下合该了结冤孽,孙绍祖喝了之后自然一命呜呼,彻查之后水洇也因为谋杀亲夫被判收监问斩。
贾敏听了这事独比别人感叹十分。前世孙绍祖折磨得迎春何等命苦,不想今生迎春将将得了幸福,孙绍祖便一命没了,难道这两世的恩怨竟是这样了结不成?
真真几家欢喜几家愁,孙家出了耸人听闻的人命案,数月之后林家这边却有了喜事。原来陈韫这几日总觉甚好不好,没有胃口,心中好生担心,黛玉替她一把脉,不是喜脉是什么?
这可是林家第一个嫡长孙,无论是男是女,阖家都高兴得很,也重视得很。贾敏恨不能将府里上上下下的事都管干净,让陈韫一心好好养着。陈韫倒不好意思来,说哪有那样娇气的。贾敏又想起当年左大夫还嘱咐自己多走动呢,所以才不深管陈韫了,只嘱咐黛玉嫂子园子里走动,你做妹妹的多陪着些。黛玉自然是笑盈盈的应允。
林硕又独比众人高兴十分,若不是他素日稳重,只怕就要蹦起来。忙写了信着人给江南两个兄弟送去,让两个兄弟也高兴一番。贾敏又备了礼物土仪送与江南众亲友。待得林砆、林碀两个收到讯息,只怕这头陈韫也足了三月。
这边陈韫在家养足三月,才将信息送往贾府各处,贾母听了好生高兴,忙备了梯己送来。武夫人自然也用心打点了礼物。王夫人亦有随礼。算算日子,陈韫临盆的日子在次年二月,合着林硕春闱的日子。
原来三年前林硕秋闱中了头名解元,却因只有一十六岁,林家人皆觉得若是应考,不中白白伤了士气,中了又太31 过张扬,因而次年的春闱林硕并没有参加。如今林硕一十九岁,来年中秋就年满二十,到是可以下场会试了。林硕见日子巧得很,更加高兴,抚掌笑道:我儿倒是个懂事的,知道来给为父助威,来年我儿降生,为父也考个进士及第,双喜临门才好呢。
陈韫有了身子自是高兴,听了林硕这一篇话却笑道:这可不是疯了?还没下场就吹这等大气,天下饱学之士何止千万,你若是考得不好,看我不教孩儿将来笑你。陈韫自然知道林硕才学,不过她见了林硕都高兴得猖狂了,故意拿话激他,原是夫妻间的情趣。
林硕听了也不生气,拉着陈韫的手说,我考得不好打什么要紧,若是准女子下场,我夫人自然能考个女状元回来。羞了陈韫红了脸,轻呸了他一声,林硕听了只觉甘之如饴。
小蓬莱林砆、林碀两个听了自己就要做叔叔,高兴得很,收拾了包袱就要拜别师傅师娘回京。只他两个如今一十二岁,习武正在紧要关头,一个关卡尚未通过,却不宜像前几年放在家中自己用功就是,这种通关时刻最是要紧,一个不好便要伤着身子,只怕还是要留在师傅身边为好。两人听了,两头着急,又不想误了练功,又不想误了侄子出生,为难得很。
白瑾见了兄弟两个犹豫不定,笑道:“怀胎十月,林大哥信中说次年二月临盆你两个慌什么?还不如今抓紧练功,争取今年内把关卡过了,明年过了元日启程岂不正好?”兄弟两个听了有理,谢过师兄,练功越发勤谨起来。
果然这年冬天,白乐水亲带了两个徒弟到小蓬莱后山闭关,七七四十九日之后,顺利过了瓶颈,两人更上层楼。过了元日,不等元宵,白太太捡了厚礼,白瑾拜别父母,和两个师弟一起进京祝贺林家添丁进口。
师兄弟三人骑了快马,不足一月就到进城,陈韫自未临盆,林硕也未春闱。贾敏见了白瑾和两个儿子越发出息,也是高兴得很,早着人收拾了三人屋子翘首以盼了。
这日三人进城,林家管家接着,到了林府拜见林如海贾敏,白瑾送上礼物。早有贾敏交代厨房精心准备的接风宴等着三个。一年多未见,三人越发出息,砆哥儿、碀哥儿也长高不少,想着府中四子一女个个那样好,夫妻两个满足得很。
会试分为三场,第一场定在二月九日,林硕八日就要入场。直到林硕下场,陈韫尚未发作。林硕临行前还摸着陈韫肚子说,你还非得等为父给你挣个贡士才肯落草不成?方才拜别父母,辞别妻子前场考场。
白瑾等三人到了没几日,陈韫倒是尚未发动,黛玉的生辰却是先到了。今年黛玉生辰又与往年不同,不但陈韫即将临盆,今日亦是林硕考试的第二场。
单说黛玉乃是京城名门女,她过生日,好多闺阁小姐皆来庆贺,自是热闹得很。白瑾站在文华堂看着潇|湘馆方向,心中复又想起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来,七年不见,不知那个女娃如今出落得何等风流脱俗了。不过他克己复礼,自不会去潇|湘馆唐突,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子,便叹了口气,回到房中。
因陈韫即将临盆,前来给黛玉庆贺生辰的虽众,但大家吃过饭说一会子话,探春便起身告辞,黛玉自不狠留。探春行事一向妥贴周到,知道林家表嫂要临盆,这许多姑娘倒不宜狠过叨扰,于是她寻了机会便说自己要先行一步。
其他姑娘们见了黛玉表妹都告辞了,黛玉也不狠留,自然也是三三两两告辞出来。
又等了三日,二月十五日乃是林硕会试第三场,不想这次陈韫腹中小家伙却是不等了,这日辰时吃过早点之后,陈韫便觉腹中一阵阵痛,却是发作了。
按当初贾敏临盆的规格,亦是请四个极有经验的稳婆伺候。这日恰逢林如海上班,只贾敏、妙玉、黛玉在产房外等着,林砎几个在大厅说话。
只见烧热水、端热水的婆子井井有条,忙而不乱,产房中传出陈韫声声呼疼之声和稳婆指使陈韫如何用力。贾敏自己生过五个,如今依旧紧张得很,只感觉比自己当初生孩子还紧张些。
黛玉曾经等过贾敏生砆哥儿、碀哥儿两个,如今嫂子生侄子,她心中期盼之情又是不同。妙玉是年轻媳妇,又是紧张又是期盼,一会儿又想到若是自己在产房中该当怎办?想到这里又红了脸颊。幸而贾敏和黛玉都盯着产房,没看见她。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有婆子出来向贾敏道喜说:恭喜太太,大奶奶生了好齐整一个哥儿,母子平安。贾敏听了好生高兴,忙命人赏了,又等着产房里头收拾干净,此刻她早已恨不得进去探望陈韫一番。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产房里头才收拾干净了,亦有婆子替陈韫擦干净了身子挪到干净的床上,换了衣裳,又盖了锦被。哥儿已经大红襁褓包好,喂了一遍奶了。贾敏进来,自是先拉着媳妇的手说:韫儿辛苦,方去抱襁褓中的哥儿来看,只见亦是不皱的皮肤,些微发红,仿佛有些像林硕,又有些像陈韫。真真好齐整一个哥儿。只怕青出于蓝胜于蓝呢。
那头亦有人去告诉林砎兄弟几个及白瑾说,大奶奶产的是一个哥儿,好告诉几位爷高兴。只如今春寒料峭的,哥儿又小,不合适抱到外头走动,东厢到正厅还有好长一段抄手游廊,所以先不抱过来了。
林砎几个听了好生失望,只嫂嫂在那边屋里,做小叔子的怎么好去,只得忍着期盼之心等着父亲和大哥回来,等父亲看孙子时,自己一块儿看了总是使得。白瑾本就喜怒不形于色,倒是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是否失望。
那头林硕考完第三场出来,外头候着的小厮早已得了家中消息,上前就是恭喜一番。林硕听了自己得了哥儿,哪里还等得,跨马急急回家。若不是道上人多不能闹市纵马,只怕就要狂奔起来。饶是这么着,依旧是双腿打马,小奔起来,须臾就到家了。
林硕翻身下马,缰绳都来不及交给小厮,自有小厮捡了牵马去马厩。那马久跟林硕,早已有了灵性,见主人丢下自己,冲林硕背影打了个响鼻,才跟着马夫去了。
这头林硕奔进屋子里头,陈韫还歪在床上,丫鬟婆子各司其职,贾敏等人在一处说话。见林硕一阵风似的掀了帘子进来,急急奔到陈韫身边,先和陈韫道了辛苦,再去看小床上婴儿,贾敏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林硕伸手要去抱哥儿时,却被贾敏轻轻打了一下道:“都做父亲的人了,还这样忙忙乱乱不讲究,考了三场试皆关在一个小格子里头,衣服也不换了来。熏着我乖孙算谁的?再有,明知你媳妇和孩儿在无里头,怎么打帘子那样慌张,帘子掀狠了风敞进来吹着媳妇我跟你急。”
林硕听了忙道是自己的不是,又转身向陈韫作了个揖说夫人见谅,逗得贾敏和陈韫皆是笑了,方出去换了衣服,又到正房禀明父亲,和林如海一起上祠堂上香祷告一番,方回来又看陈韫和孩子。
陈韫的食谱黛玉都看过一遍,皆是易克化适宜产妇的。林硕也向妹妹道了谢。那头陈韫生过哥儿后些微眯过一会儿,后来睡不着贾敏等人又来陪着说话,现下又有些困了,因而贾敏带着众人出来。
林硕又找来大毛的襁褓将哥儿包好了,才亲自抱了过了抄手游廊,才到主厅来,林如海、林砎兄弟三人和白瑾都在,林砎兄弟几个等着这半日,总算看着侄子了。林如海看着嫡亲的孙子,心中感慨得很,林家数代单传,没想到在他手上,竟然也三世同堂了。
林家得了嫡长孙,前来送礼道贺的人不知凡几,如今林家繁荣昌盛,和当年林如海初中探花,一夫一妻不同,前来道贺的比贾敏生硕哥儿时候还多呢。
当时林如海就夫妻两个,什么都要贾敏亲力亲为,如今陈韫有婆婆小姑,还有妯娌帮衬,只需安心坐她的月子,其余皆不用操心。漫说别人,陈老太太和陈太太都说她有福。
洗三那日,林家宾客盈门。主厅迎接男客,自有林如海带着四个儿子操持,内院迎接女客,贾敏带着妙玉、黛玉迎客。奶娘只抱着哥儿出来略让众人看过一朝,众人极尽夸奖一回哥儿长的好,将来祖上风采,不下乃父的话,又说外头生人多,仔细冲撞了,便又抱回房里放陈韫身边小床上。
众人又说那年硕哥儿出身后,京中传出好大名头,林家子个个都是神仙祝福生的。如今长子是解元,只怕这次会试又要中会元呢,又得了嫡子双喜临门,可见当初神仙祝福的话不假。将来林家不知道多昌盛。
贾敏听了自是谦逊一番,贾母听了却举得与有荣焉。
至于收到的贺礼,自是不知凡几了。
却说贾母见了嫡亲的外曾孙自是高兴,又极尽赞扬我那外孙媳妇才好呢,模样才华、根基门第,样样皆是人尖儿,如今又生了嫡子,真真戴着西洋眼镜儿都挑不出错处的。
众人又附和:只老封君这样的福气,不只大外孙媳妇那样好,二外孙媳妇,又差了那一点儿?还有的又说:天下钟灵毓秀的女儿都到了老封君府上了。一个嫡亲的外孙女和府上几个孙女也都是人尖儿上的人呢。贾敏听了在一旁谦逊,贾母却乐得呵呵直笑。
这头妇人们说话,妙玉和黛玉自然去招呼娇客们。见四春等人皆是到了,独没看见陈亦俊,黛玉心中就有揣摩。她虽是年轻姑娘,到底是神医传人,倒是懂得许多事,悄悄使雪雁去太太那边看去,看琏二哥哥家的嫂嫂来没?雪雁去了,却正好听着贾母接着众人奉承的话头说:“你们只当我的孙女、外孙女、外孙媳妇都是好的,我的嫡亲孙媳妇又差了哪一个?如今琏儿媳妇又了身子,我又要添曾孙了呢。”
雪雁听了,暗叹一回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只听有人叹道:怪到不见琏儿媳妇来,后面却没来得及听,便回来告诉黛玉说琏二奶奶已经有了身子,所以没来。
也怪雪雁走得太快,却没听见众人恭喜贾母几句,竟是将话头转到她家姑娘头上。
众人说笑一会府上女儿不管是亲生的还是外头娶进来的,都一个赛一个冰雪伶俐,只如今娶了别人家女儿高兴,日后自家掌上明珠许了人,只怕心中不舍呢。睿智侯府家的小姐,如今有十三了吧?
众人听了自是把目光都投向贾敏,府中有上进孩儿的,更加盼着能娶到林家女,不知几辈子修来的造化呢。
自从黛玉一十一岁开始,私底下问亲的人就无数,恨不能将自家哥儿的优点拿针尖子挑出来放大了摆给睿智侯夫妇看,才能配上林姑娘。只谁都知道睿智侯夫妇疼姑娘还远胜几个哥儿,也知道不过是一问罢了,睿智侯夫妇自不肯这么早将掌上明珠许人。
但如今黛玉一十三岁,问亲很是不早了。林家女尊贵,三媒六证的备亲越发应该准备长些显得看重,于是只怕说好之后到过门也是及笄之后,倒是合适得很。因而今日许多人便问起来。
贾母听了好生不得劲,自己见过无数拔尖儿的好女儿,却谁也及不上黛玉一个。如今黛玉年岁渐长,越发出落得灵秀无双,清丽无匹。若是能给自己做孙媳妇,两个玉儿在一处该多好?只自己为此向贾敏夫妻都露过意,后来贾敏还狠驳过一回,贾母知道林家再舍不得将玉儿给宝玉的,也收起心思。如今见了黛玉或是要许别人,心中依然不得劲。
却说贾敏听了众人相问,也是神色一滞,方笑道:“我们老爷说了:我总共这么一个女儿,四个小子皆不及她,哪能轻易许人?便是说亲也要等到及笄之后。若是谁家怕等到玉儿及笄迟了,耽误说亲,那也没甚诚意,再好的小子错过我也不可惜。若是有心,等我玉儿及笄再来。”
众人听了笑言:睿智侯疼林姑娘我们早有耳闻,但是再疼姑娘也没有这样疼法的吧,虽然林姑娘是好到天上的好,但是十五之后择婿,好些才俊十七八已经成亲了呢,岂不错过许多人?只怕是睿智侯夫人舍不得女儿哄人,却拿睿智侯来说事。
贾敏听了笑道:当真不敢哄大家,我们老爷确是那么说的。
贾母在一旁听了笑道:“你们只觉过了及笄再说亲便是吓人,岂不知这乃是我们敏儿说得含蓄呢。我们家姑老爷那些条件若是都讲出来,啧啧,我老婆子活了这把年岁,听了也觉真真是吓人呢。”
众人忙问睿智侯还有什么条件?贾母却把那年贾敏拒绝宝玉说的:文不下玉儿的父亲,俊不下玉儿的哥哥,武不下玉儿的弟弟。家世清白,门风清正,终身不二色的话说一遍。
众人听了无不乍舌,说老封君你哄我们呢,天下哪有这样的人?只贾母说说笑笑的道:“你们说哄就是哄吧,玉儿的事她父母作主,我只盼着我嫡亲的孙女好就是。”众人只当贾母说顽话,又想着荣国府的宝玉老封君疼得眼珠子一样,反而有人就猜贾母这是在替睿智侯府赶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