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看邮件了吧,我就知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永远都看不到我的好。"
"少来,你不要跟我学女人啊。"我轻推他一把。
"陈铭,心情好一点,反正你也不愿意回去,就好好跟我回广州。要是你现在想回去,我马上帮你定北京的机票去。"
"敢情我是个瘟神,就这麽急著送。"
"切~瘟神?我留你都留不住,人在这儿,心呢?你说,我们也住在一起好几个月了,愣是一点打动不了你,我心都冷了,赶紧让你幸福去吧,我自个儿早死早超生。"
"安哥,真的对不起。"
"觉得对不起我了?回头去跟我把合同签了,我这个人小气,得不到心,我就要你的人。"
"行啊,安哥你肯留我,再好不过。我现在这样再出去混,还是得当民工。"
"陈铭,你他妈的给我爱惜自己一点!"
听他这麽一说,我心里有软了几分,微微笑起来,对他点点头。这个人的关心,我是拿什麽都回报不了的。他对我的好不似宋子晾那般,对你好了几分他都说出来。王子安这个人闷骚得很,对你千好万好也不挂在嘴上,一脸不求回报的样子,却让我更加为难和内疚。
但是爱这个东西,不是说给就能给的。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分给他了。
离开无锡的前一天,王子安说要给父母做顿吃的,於是拉著我去了附近的超市买菜。我晚上没有睡好,精神不济的被他带著在超市里瞎转悠。
杂七杂八的买了一堆东西,我们一人拎著两个袋子出了超市。
我都怀疑他买这麽多,都会煮麽?
无锡的天气虽然不算冷,但是阴风阵阵,有时候还是挺寒的。我缩著脖子,小跑著走,王子安看我那个冷样,很鄙夷的说一句:"你也是北京长大的?"
"你也不看看,我现在穿过少,我连毛衣都没穿!"我颤抖著反驳。
"等下。"他忽然停住脚,把超市的袋子放在地上,取下他脖子上的围巾,给我围了上来。顿时一阵带著他体温的热感窜满我的全身,我看著他笑笑,不知道怎麽说谢谢。
"傻笑什麽,冷就赶紧回去。"他敲我头一下,拎起地上的袋子,箭步如飞。
我跟在後面,觉得心暖洋洋的。说不感动很假,但是感情和感动是两回事,我也清楚。於是内疚的感觉又涌上来。真是难受。王子安,你不要再对我好了!
走到最後有个路口的时候,我和王子安并排站在那里等著过街。
我的目光散乱的四处看看,可忽然间我看到一个极其熟悉的背影。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我怎麽可能在这里看到宋子晾呢。於是转过头看了看王子安,是的,这里是无锡,我一定是太想念他,才会出现那样可笑的幻觉。
川流而过的车停了下来,王子安先我一步过街。我慌忙跟上他的脚步。眼角还是忍不住向刚才的方向往了过去,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还站在那里,同一个老头子说著什麽。那是我去上网的网吧门口。顿时,我的身体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直。
感觉到我的异样,王子安,回过头问:"怎麽了,陈铭?"
"没,没什麽......"我语无伦次的否认,面色上的慌张完全出卖了自己。
"你哪不舒服啊?"他皱著眉头看我一脸苍白。
"安哥,我......我,我看到他了。"
"谁?你看到──"他一下子意识到我说的是宋子晾,於是诧异的随著我的目光看过去,宋子晾还是背对著街道,可是我感觉他就要转过身来。
於是我慌张的不知所措。王子安却立刻转过身,把手上的袋子挪到一只手里,用他的身体直接圈住我,把我抱进他怀里。我的眼睛顶著他的鼻子,湿湿的,我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那真的是宋子晾,我不会认错的,化成灰我也能认得。
他竟然找到无锡来了,才两天,他就找来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
"陈铭,不要走......不要和他走。"我听到王子安有写颤抖的声音,感觉到他不稳的鼻息。我刚刚的彷徨和欣喜都过去了。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陈铭,宋子晾找到我,我们也无法就那麽回到过去。如今我的生活,已经像是嫁接出来的新枝,他无法控制,也不能找到我。
我是那麽的想见到他,如今得见,我却怕得躲在别人怀里。
我不是不再爱他了,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王子安一直紧紧的抱著我,简直要让我窒息过去,我不知道大家这样爱来爱去,最後伤害的究竟是什麽,是谁。过了一会,我觉得自己情绪稳定,我才挣脱出来。
"走吧,快点回家。"我哑著嗓子叫王子安。
他愣了几秒,有看了看宋子晾,才快步跟是上来。我们沈默不语,很快进了小区,进了楼道。我像是脱力一样靠在雪白的墙壁上,把买的菜搁在地上。
"对不起,陈铭。"王子安看著我,满眼都是悲伤。
"你有什麽对不起我的,安哥。"
"我不想你离开我。真的,哪怕没有感情,你在我身边也是好的。"
"我...现在也没脸见他。"我说著拿出烟来点。然後递一枝给王子安。我们的情绪都算不上稳定。
"陈铭,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心惶惶的,就怕哪一天你就走了。"
"安哥,我就是不回到宋子晾身边,我有一天也是会离开你的。"
"我知道,但是最好不是现在。"
"其实,我待在你身边,每天都对你是伤害。我自己也知道,可我就是贪恋你对我好,怎麽办,安哥,我真觉得自己很自私。就像对子晾,我也是抛下个烂摊子给他就走了。你说,我现在还有什麽面目去见他。"
王子安没等我继续说下去,走过来就按住我的头,直接亲了上来。
我被莫明的亲吻吓了一跳,他的舌头暴躁而霸道的闯进来,像是要吸收我的灵魂一样。我有些害怕的退缩,却又无比的安心的任他侵略。这一刻,我的心太乱,宋子晾就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我与他却有著咫尺天涯的距离。我无法走过去,跟他自然的打招呼微笑,无法跑过去投入他的怀抱,更无法在他的臂弯里安心的哭泣。
所有的痛苦,都不是别人给我的,而是我自己一手制造的。
於是,就算再痛,也只能忍住。
王子安越吻越深,仿佛他对我那深不见底的爱,让我恐慌不安。我试著推开他,却迎来更猛烈的袭击。我最终放弃,任他在我的口腔里肆意行凶。这个吻,我们用来彼此安慰。
次日清晨,我和他无言的上了回广州的飞机,各怀心事。
当再次回到广州的时候,我反而生出一点安定的感觉。也许我还是在害怕,也许是後悔,但是这一切都改变不了现实。
我侧躺在沙发上,王子安蹲在房间门口做清洁,我叫他,他也不理睬我,真不知道又在生什麽气。
最後我赖不住,蹭了过去,"安哥,今天先休息嘛,明天再做清洁。"
"我自虐行不行啊。"他口气不善,我也只好蹲下来。
"怎麽了?心情不好?"
"没有,只是,还是有点怕你离开。"他提起那天的话题,我感到尴尬。
"我答应过你不走的,怎麽会走。"虽然我的心已经动摇了,但是理智尚且还在。已经牺牲了就不能让那些牺牲白费,我也不是个冲动的人。那天见到宋子晾我都能忍下来,何况现在。已经擦肩而过,我什麽都无法挽回。
"你知不知道,飞机上你在我肩膀上睡著了,嘴里还念著宋子晾、宋子晾的,我听著就烦!"
"啊...对不起。"我一时窘迫,原来心声还是吐露。
"你有什麽对不起我的,都是我一相情愿。我真是拿你,拿自己没办法。"他怨天尤人的看我一眼,继续做清洁。
"安哥,你要我怎麽办?"
"我不会为难你的,陈铭。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麽,但是心头压著的那块大石头怎麽都搬不开。
{第四十四节:人来过,花开过。}
过年之後我就开始去王子安的公司上班,成了正式的职员。
我被安排在设计部,做一点打杂的修图工作,他并没有特别的照顾我。王子安对工作上的事情,都很情理分开,不会与自己的利益过不去。这一点和宋子晾到还有点像,不过他们不是一类人,宋子晾做生意没有王子安这股子牛劲,他那个懒散的模样,可看不出有什麽勤恳来。王子安却是一心扑在事业上,大有逐鹿中原的气势,我看著都觉得他累,何必给自己那麽大的压力,公司又不是做不走了。
也许是个地方文化的问题吧,每次我与王子安发生分歧,他都会用这个理由来搪塞我。
自打在无锡见到了来找我的宋子晾之後,我就再也没有去看过那个邮箱,过了半个月,我都没敢去开。王子安到是没事有事的提醒我,问我最近怎麽不天天对著邮件发呆了,我白他一眼。真是难伺候,我看也不对,不看也不对。
可是自从那次之後,我和他莫明的亲密了很多。也许是关於我的情绪,他终於还是掌握到了的缘故。如今与他,已经没有什麽秘密可言。
去上班了以後才知道王子安每天确实没有瞎忙,那些事情像是雪片一样,做了又来,扫都扫不干净。
经常陪他加班,忙碌让我一下子忘记了很多事情,虽然我知道这都是暂时的,可是,我还是愿意沈浸在这种假象里迷惑自己。
三月里,天气又暖了起来,我在办公室里只穿一件衬衫。
下班之後王子安带我去了个饭局,两个人喝得七晕八素的回家,我疲倦的躺在沙发里,不胜酒力,又想起了以前的千杯不醉酒神汪棋,那些人,还记得我麽。兴许已经忘记了我这个恶心的同性恋,又会有新的同学搬进那间寝室,睡我睡了一个冬天的床吧。我忽然呵呵笑起来,真想甩掉这些记忆,我讨厌自己如此感伤。
"你笑什麽呢?"王子安的声音也有点因为酒精麻醉而不清晰。
"没什麽,想起以前一个同学,喝死李白的酒量。"
"陈铭,你又想回去了吧......"他说得恹恹的,我一听就上火。这个人真的很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去你妈的,我不想都被你说得想了。"
"好,好,好,我不说,来,这个你的~"他顺手抛过来一个牛皮纸信封,我一捏就知道里面装著纸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什麽,於是问他,"什麽啊,这是?"
"你这个月的工钱。拿去吧,我帮你把税都过了。"
"嗨哟,还包税啊,王总。"我看了看里面的一叠钞票,又呼的扔回给他了。
"你工作了当然拿工资,别跟我强啊。"
"王子安,我可没跟你强,是你在别扭。我吃你住你的又不是你的情人,我陈铭还有点自知之明。这个工算我给你白打的。"
"哪怎麽行,就是我养著你也要不了这麽多。你又不花什麽钱,衣服都不去买一件。"
"好了,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不要对我太好了,我怎麽欠得起你。"
"欠都欠了,还说这些。何况当初是我自己撞了你,就是个瘟神也是我自己请进门的,我都没说什麽。你还跟我较真呢你。"
"说了不要就不要,我什麽时候想回北京,再说。"
"你,什麽意思?"他警觉起来,一双眼睛盯著我,贼亮。
"嘿,你怕什麽,合同都签了,再什麽说这五年我都是您的人,您别急呀。我的意思说,你不是也想去北京发展麽,等那时我帮你去打头阵,北京我还真有些管用的朋友,那时候我再跟你要工钱,行不行。在广州,你什麽都照顾著我,我还向你伸手拿钱,说什麽我也做不出来。"
"陈铭......"
"好了,安哥,我的心思你都明白的。"
"你还是惦记著他。"
"怎麽能不惦记啊,我一辈子就爱过这麽一个人。而且,过一两年,等事情过去了,我还得回去看看我家老头子。他毕竟是我爹。"
"都不知道该什麽说你了,陈铭。"
"安哥,咱们还说什麽呢。就是做不能情人,还能做兄弟嘛。"我抬起头对他笑笑,这一刻我是打心底里觉得和这个人呆在一起塌实安定。与爱无关,只是单纯的觉得他是个对我胃口的好人。
或者也是因为他喜欢我,否则,又怎麽会这麽迁就我。
但是,好感已经有了,也很难磨灭,我相信他能看出我这一笑有多少真诚。
听到我如此假装轻松的口气,他一个忍不住,翻身压到我身上来,窄窄的沙发把我们两个大男人困在里面。他带著酒气的鼻息扑面而来,我迟钝的神经无法直接的反应。
他压住我的肩胛,暧昧不清的说:"和我做吧,陈铭。"
"不要,你明知道我不爱你。"
"陈铭!我真的很想要你。你就把我当成宋子晾好了。"他任性的说,我笑出来,我真的把他当作宋子晾了,只怕他会更不高兴。可是这一刻我和他都不太清醒。
我侧过身子,想回避他的亲吻。
但是他却没有伏身下来亲我,而是解掉自己的领带,轻轻的围过我的头,把我的眼睛遮起来。我不知道他要干什麽,於是也没有反抗。那是一种诡异的渴望,我对未知的恐惧感到莫明的兴奋。王子安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做一个神圣的事情。
他打一个结,那条领带就严实的蒙住我的眼睛,他说:"不要管我是谁,和我做......"
我的头发被他的手指扯起来,带著情色的疼痛,在我被酒精麻痹的身体里缓慢的扩展开来,一点一点,勾起我的欲望。我明知道他不是宋子晾,可是还是让他抱了我,亲吻了我的身体,那种惶惶不安的感觉,让我显得欲拒还迎。他动情的磨蹭著我的肌肤,贪婪的欲念倾泻而出。
可是,当他插入我身体的那个瞬间,尖利的疼痛和不适,让我彻底的清醒。
一把抓掉蒙住我眼睛的领带,我猛烈的把身体往回缩,背靠在沙发的扶手上,王子安的身体与我忽然分开,他知道我清醒了,但是他没有抬头看著我。
这是一场闹剧,是注定会无疾而终的。
"安哥,我们不能这样。"我有些疲惫的说,觉得目前的一切过於混乱,而我不愿去直面。
"陈铭,你还是无法接受他以外的任何人?"
"你看著我,我告诉你。"
"不要!!"他忽然大吼,情绪像是控制不住一样激烈。我措手不及的看著他,翻身下来,冲回房间,啪的一声关上门。
我的心,仿佛一下也被关在了那扇门外。
我从来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去伤害一个人,可是,到头来,什麽也改变不了。从我们认识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必须伤害他。无力的感觉让我一个人恹恹的蜷缩在沙发里,脑子一片空白。
第二天早晨,他没有做早餐也没有叫我就离开了。我犹豫著是不是该给他打个电话,可是最终也不知道该说点什麽,於是到了时候我就直接去公司上班,尽量的避免与他见面。但住在一个 屋檐下,这麽会不碰面,我和他都在自欺欺人。
本来以为王子安与我就能这麽相安无事的过下去,等到有一天我有勇气回北京的时候再一拍两散。我承认自己在对他的感情上存在很大的自私,但是,如果这个世界上我不能辜负一个人,那就只能是宋子晾,所以爱总是不公平的。结果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一步,我的责任最大,可是要如何来叫一个人不爱你,又如何去克制自己不爱另一个人呢?
又至夏季,六月初的一个晚上,我坐在王子安的车上回家。
我刚刚加完班,觉得累得慌,於是睡了过去。隐约听得他在车里接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