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晚坐过去,他发现那石凳是固定的。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言倾汐浅笑着道:"原来只有我一人爱喝酒,所以只有一张石凳。但是,你现在长大了,可以陪我喝酒了,所以也为你准备了个位置。"
喝酒?像言倾汐那样吗?说实在,他很心动。
"来,试试!"不知不觉,言倾汐已经斟好了一杯酒。还是他热衷的桂花酿,他刚倒出来时,言晚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桂花香。
那酒觞是言倾汐平时用的。此时,他正用他平时喝酒的琼觞,斟上了酒,递到言晚面前......
汐不是有洁癖吗?如果他用他的酒觞喝酒,他一定会毁了它吧!
"不......"言晚知道,那是他最心爱的宝贝,他不能看着他毁了自己的宝贝。
"你该学着喝酒了。"言倾汐将酒觞递到他唇边,一股苦涩的味道伴着清香流进了他的喉咙。
"咳咳......"言晚被那股从未接触过的浓烈液体呛到了,脸憋得通红,眼泪都飙出来了。
"呵呵......"看见他那副狼狈样,言倾汐居然轻笑出来了。言晚被他的笑怔住了,九年来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纯粹的笑,笑里没有以往的冷气。他看见樱花在他身边飞舞,美得让人窒息。
"喝酒可是一门学问啊!"言倾汐淡笑,然后拿起言晚喝过的酒,倒进了他的嘴里......
这个动作可让言晚受惊不轻,他咳嗽的声音硬生生压在了喉头......
"汐......"
忽然,两片冰凉的柔软的东西落在了言晚额头上,他屏住了呼吸......那是言倾汐第一次亲他......
也许,在言倾汐的眼里,这只是普通的疼爱。
但是,言晚却觉得他的吻像个魔咒一般,缠上了他的命运......
第二章
在蝴蝶谷里,除了练功就是玩乐,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偶尔,言晚会在闲暇之余来那棵樱花树下,和言倾汐喝喝酒。
他不能喝多,一喝多就会吐。好几次都吐到言倾汐身上了。无论他有多不清醒,他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倾汐月白色的衣服上沾满了他吐出来的污秽物。
他很庆幸,倾汐居然没有生气。那么爱干净的倾汐居然没有生气!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还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倾汐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一定是他的错觉。
蝴蝶谷的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那一天,倾汐走到他面前,语气依旧带着一丝冰冷。他说,晚儿,我们出谷吧!
晚儿,我们出谷吧!出谷吧!出谷吧!
他似乎很排斥这句话。尽管,他并没表现出来。
他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他们宁静而美好的,与世无争的生活,将会伴随这句话划上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
而同时,他也明白,他十六岁了。作为蝴蝶谷的孩子,十六岁是正式成年的时候。所以,这个晚上,他十六岁生日的晚上,倾汐送了这样一份沉重的却不得不接受的......礼物......
在蝴蝶谷中练就的一身武功,是该到真正的江湖中去实践一下了。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言晚现在正在醉心阁的温泉房内。很少进这里。记忆里好象还是六岁之前进过。
这里原本是倾汐专用的,他的身体常年阴寒,泡温泉能缓解一下寒气。
但是,今天倾汐居然让他来这泡澡。这起初另言晚很意外,但后来他终于明白了。这温泉不是普通的温泉,而是加了天下奇毒的温泉。在这泉水里泡过后,一般的毒根本无法对他起作用,即使是很厉害的毒,也能缓解毒性,暂保性命。
虽未出过谷,但是从倾汐嘴里了解到,江湖是一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争名夺利的地方。
江湖中人,一般分为两个极端。
一种是义薄云天、肝胆相照之人。此类人愿为朋友两肋插刀,只要朋友有难,即使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如此之人,虽得芳名,却极易被人利用,容易受人蛊惑而干出冲动的事情。
另一种是一心为己,自私自利之人。此类人往往善于心计,人面兽心,口蜜腹剑,为了一己之私能毁一切。如此之人,虽可享一时荣华富贵,但最终都没好下场。
而真正的智者,是介于两者之间,任何时候都能把握好尺度,对任何事情都能清醒地保持旁观者的态度,就一定不会走向极端,最终获得最大的利益却不至于引火自焚。
倾汐无疑将这一点做得很好。他不会对任何有关蝴蝶谷利益事情置之不理,充耳不闻;但也从没因为在乎什么事情而失去理智。他是真正的智者,但言晚并不是太崇拜他这一点,因为他实在太理智,以致让人觉得他遥不可及。
言晚慢慢褪去身上的衣物,眼睛落在心脏位置的刺青:那是一只飞舞的凤凰,它张着翅膀,轻柔纤长的羽毛洋洋飘飞,似乎一不小心它就会飞走似的。
倾汐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曾经用那双似乎带着遗憾的眼神看着它,喃喃地道,他始终要飞走的......
这东西似乎更明显了呢,甚至连羽毛里的细纹也看得清楚异常,而之前,它只不过像雾中花、水中月似的朦朦胧胧,只有一个大概的形状。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长大了吧。
他现在能已经到了倾汐的嘴巴处,原本瘦弱的身体,现在居然长出了精瘦的肌肉,体形也有了倾汐那种好看的"倒三角",但是,在倾汐面前,他还是忍不住自卑。
言晚将水扑到自己脸上,一直洗冷水的他根本不习惯泡温泉。这不,才刚下来没多久,脸上便被温泉的水汽蒸出了两道红晕。
言晚轻轻闭上眼睛,他已经可以感觉到毒液在体内肆意游走,但完全没有丝毫疼痛感。
"已经那么明显了吗?"倾汐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畔。
言晚睁开眼,发现倾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身上的凤凰图案。眼神依然飘渺,但在那片飘渺中,言晚却看见了倾汐眼里一闪而过的无奈。
为什么他会觉得无奈?
言晚疑惑地看着倾汐,似乎想透过他眼里的氤氲彻底看清他的内心。可是,那双眼睛根本不给他看透的机会,只一瞬就变回了原来的冷漠。
"它好象长大了......"言晚望着那只凤凰道。
"恩......"倾汐伸出手轻抚那只日渐明显的凤凰,此时它那一身的金黄仿佛要喷射出来似的。真的,要离开了吗?凤凰的翅膀硬了,要飞了吧?这,会不会是悲剧的开始?
"汐......你在......?"想什么?但是言晚没有问出来。因为倾汐冰凉的手指碰触到他的皮肤的那一刻,他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而这个变化,汐感觉到了吧......
倾汐微抬眼眸,恰好撞见言晚有些慌乱的眼睛,他的脸早已红成一片了。
迅速收手,然后消失......
这温热的空气中,还飘荡着甘草的淡淡清香......
言晚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即使知道他的心,汐还是没有半分动容。他是在逃避,还是觉得根本没必要在乎?
言晚一头扎进水里,想让越来越混乱的头脑保持清醒,可是思绪却像一团纠结在一起的麻团,怎么理也理不清。
他知道,自己是爱上那个孤高冷清的人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从他出现在他眼前开始,甚至从他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的时候开始......
虽然,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对汐的感情只是一种单纯的感恩。但是,他的心却在狠狠地嘲笑自己。有人会在恩人离开一天而想他想到哭的吗?有人会在恩人一个普通的爱抚后,心跳加速,脸颊发红吗?有人会在梦里无数次地深情呼唤恩人的名字吗?有人会幻想自己有一天能真正永远拥有他的恩人,并且希望恩人的眼中只有自己吗?
不会不会不会不会......
所以,他心里很明白,他爱上了他。
但是,他能爱他吗?汐的眼里根本没自己不说,两个男人相爱,汐能接受吗?
像他那么高贵的人肯定不会接受这么变态的爱......
可是,心里却还是无法放弃,至少做梦是他的自由,那就让他永远沉浸在那场荒谬的梦中吧......
第三章
感觉到一阵酸痛,言晚的睡意渐去,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泡在温泉中,双手趴在池边......
这么怪的睡姿,浑身不酸才怪!
可是......言晚的眼里飘过一丝哀伤,即使他明明知道自己在池子里睡着了,他也不会好心地将他抱上床......
真该死!又开始犯病了,言晚你怎么那么贪心啊?
算了,该更衣了。
汐应该正在等他吧!
看见一袭红衣飘进大殿,懒散地坐在榻上的言倾汐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道:"该走了。"
该走了?为什么说得那么云淡风清?不是至少应该有点留恋地环顾一下四周,然后似乎十分困难地说"该走了"吗?
看来对这里不舍的人只有他吧,从头到尾。他一直不知道自己那么恋旧,这里的每一朵花、每一棵草、每一滴水、每一只蝶都有他的回忆,美好的回忆,不可重来的回忆......
"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回来?"言晚尽量平淡地问。
"也许......"倾汐锁眉,"晚儿,喜欢这里吗?"
"喜欢。"言晚的话像一缕漂流的云,表面上闲逸淡然,但云里却汹涌翻腾。
"是吗?那我们完成任务后就回来这里吧。"倾汐道。
"任务?"言晚惊问。他只知道要出谷,却不知道还有任务。
"对。"倾汐挑了挑他那泛蓝的头发,道,"我们要去寻找凤凰石。"
"凤凰石?"言晚大吃一惊,汐也想称霸天下吗?
"我一定要得到凤凰石,但不是为了称霸。"倾汐那双有着妖娆雾气的美目微垂,道,"因为我两岁的时候中了殇颠真人的寒骨散,所以身体完全没有温度。如果一直无法解除寒毒,我会被冻死......"
"只有凤凰石能解你的寒毒吗?"言晚问。他听鬼魅说过,凤凰石是世界上阳性最强的宝物。
"对。"倾汐点头。
"那我们快点走吧!"言晚焦急地道。此刻的他,恨不得立马将凤凰石找回来替他的汐驱寒。
"好吧。"倾汐从榻上起来,顺手将那把他从没用过的宝剑--雪刹别在腰间,然后飘飘然地出了殿门。
言晚立刻跟了上去。
出谷那一刻,言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平日里他玩耍的地方,娇花怒放,彩蝶翩飞。
再见,蝴蝶谷。
原来蝴蝶谷的外面是葱茏的青山。放眼望去,青山延绵不绝,时缓时急,妙趣丛生。脚下的景象却远没有远处的温和--他们的脚下是万丈悬崖。那些嶙峋的岩石在大自然的巧手改造下,形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石。岩壁上爬满了粗大藤条,交错盘卷,别有美意。
从悬崖上俯瞰,只见白白的山雾缭绕,完全望不见底,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偶尔从谷底传来几声悠长的猿啼,伴着清脆的鸟声,构成一曲绝唱。
"这要怎么下啊?"言晚问。后面是蝴蝶谷的结界,而面前......
"跳下去!"倾汐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一片波澜不惊。他知道他没有开玩笑。
"可是......啊--"还没等言晚说完,身体已经离地了,吓得他闭着眼睛大叫出来。可是,那股熟悉的干草味就在身旁,而且那么浓烈......
睁开眼,倾汐冰凉的眼睛正看着他,就在咫尺的地方。他现在正在倾汐的怀里,耳畔是呼啸而过的山风,身旁是轻柔飘荡的云雾。但这些他都没时间去理会,他现在眼中只有那双勾人魂魄的眼睛。
他们靠得那么近,他甚至可以看见那双眼睛里面的那两颗漆黑如夜的眸子中自己痴醉的表情......
倾汐也看着他,这个他看着长大的他。他已经在他不留神间长成了一位英俊的少年,那褐色的眼眸,高挺的鼻子,标准的瓜子脸,刀削般分明的棱角,还有......那微翘的薄唇,淡淡的水嫩的殷红,让人忍不住想狠狠地咬上一口......
但是,他不能呢。他是他的仇人,而他是他的工具--帮他夺取凤凰石的工具。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无法把他当成单纯的工具了。
倾汐将脸转开,再这样下去他怕他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了。
言晚看见他将脸转开,心猛地痛了一下。不想看见我吗?
"小心,要着陆了。"倾汐忽然道。
"哦!"言晚收起心痛,慌忙地应道。
"抓紧!"倾汐收紧了环在言晚腰间的手。他将真气凝成一对半透明的翅膀,以此来减小由于重力带来的俯冲力。
倾汐的脚尖轻点过谷底的清潭,然后顺利地平稳着陆。
"呼--"言晚长吐一口气,"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他由衷地感叹道。
倾汐瞟了他一眼,嘴角牵出一抹不知名的微笑。
晚儿,真正的旅程才刚要开始呢!
第四章
夜凉如水,漆黑的夜空挂着几点疏星,像黛眉一般细长的月光散发着暗淡的微光。
言晚和言倾汐从出谷那一刻开始就一直马不停蹄地向着县城赶去,但是现在居然还没走出这可恶的山林。
其实,说"马不停蹄",似乎有点诋毁了这个成语。这一路上,言倾汐简直就像在散步。他边走边欣赏着周围的风景,似乎很沉浸于这一片肃静安详的森林。兴致高涨时,他居然还似孩童似的折下根笔直的树枝,用来挑逗停在路旁野花上的蝴蝶。
其实,倾汐那飘然若仙的身姿真的很养眼。特别是他微微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飞到他肩上的蝴蝶时,那画面简直美煞世间万物。
正因如此,言晚才会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他想早点到达县城。县城毕竟流动人口众多,消息的获取比较容易。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想打扰倾汐的兴致。毕竟,一旦走出这座大山后,宁静的生活将被彻底打破,要想再这样毫无顾虑地单纯玩乐简直是妄想。
言晚有预感,他将面临的将是一场鲜血浇灌的成长。在这场成长中,他会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
很强的预感。
但是,他不会停下脚步,因为他必须找到凤凰石,救他最重要的人......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飘逸的身影,他怎能让这个身影消失在他眼前呢?
走在前面的倾汐忽然停下脚步了......
"怎么啦?"言晚追上去问。
"没什么,几个活腻了的东西。"倾汐依然一脸无所谓地道,眼睛望向茂密草丛里......
"他妈的!居然敢这样说老子!"一个彪形大汉从草丛里一跃而出,他后面还跟着五个跟他差不多打扮的人。
这些人手里都拿着冒寒光的大刀,留着让人恶心的胡子,身上还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哎呀,居然两个都长得天仙一般!要老子下毒手还真不忍心,要不这样,你们今晚陪大爷睡一晚,要是大爷我一高兴,没准还把你俩放了呢!哈哈哈哈!!!"那个最先跳出来的人一脸猥琐地道。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倾汐唇角微翘,看向言晚道,"晚儿,看你的了。"说完,他转瞬飞到了言晚背后,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交给我吧!"言晚轻笑一声飞到了那个似乎是头头的人面前,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落下了两个巴掌印。
"你--"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那人才反应过来。
"这是对你乱说话的惩罚!"言晚笑着道,然而那双漂亮的褐色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老大--我们来帮你啦!"另外那五个人反应过来,一起朝言晚冲了过来。
"哼!"言晚冷哼一声,展开双臂,飞到半空。那火红的衣服随风飘飞,像极了开在夜空中妖艳的玫瑰。
"丝--"只见五道银光闪过,那五个张牙舞爪的魁梧男子应声倒下,面目狰狞。每个人脖子处都插着一根冒着冷光的蝴蝶形状的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