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一个多星期,乌鸦都没有坐过员工车,苏郁把车子停在路口总是下意识的去瞄後视镜,希望店门口能出现他的人影。
厅里客人陆续来了,大多聚集在跳舞的台前,一个浑身涂了油彩的男人只穿了一条性感的豹纹三角裤在随著音乐起舞。男子高挑健美的身材充满了阳刚,这舞蹈虽有些香豔更多的却是张扬力与美,也是"夜色"与那些跳色情舞蹈的地方最大的区别。
乌鸦刚剪的头发,短短的,只前额的发略长,很有层次的斜在脸侧,穿著新买的黑色衬衣、裤子,深紫色的条绒西装。从後面一走出来随意坐在吧台前便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前面不远的散座上同屋的小方正在和一位客人交头接耳,一面殷勤地给客人倒酒点烟。那个客人虽然有些年纪气质倒不错,面生得很。
小方见自己瞄好的客人正盯著吧台看,一瞧是乌鸦坐在那里。乌鸦也不笑,抽出一支烟两手拢著火机低头点烟,额前的发斜斜地垂下来,给他的脸遮上面具一样的阴影。
点完烟,他抬手把火机潇洒地扔在吧台上,手挟著香烟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将他漂亮的脸笼起来,却笑了。小方恨得牙根儿痒痒知道他在冲自己笑,因为身边那个客人已经起身冲他走过去了。
"你是这里的人?"客人说话的声音很浑厚,站在乌鸦身前。
乌鸦吸了一口烟,手挟著烟支著额头,笑说:"你第一次来?"说著转身对吧台里的服务生说:"给我一杯酒。"拿著酒杯却不喝,舌尖在杯口上轻舔,口中的那个舌钉亮晶晶的。
男孩子一上车气的把车里的防护栅栏拍的哗啦啦响。"气死了,最近总是这样,明明那个客人是我先看上的嘛。"
"行了,有本事就和他争,争不过就别发脾气。"另一个懒洋洋地说,"乌鸦要不这麽卖力气能这麽快买上房子吗?你知道现在房子多贵嘛。"
发脾气的男孩子喊著:"开车啊,你还等什麽?"苏郁正在听著,忙发动车子,听他说:"有什麽啊,不就是买了个阁楼嘛,有本事买别墅啊!"
客人走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乌鸦出来洗了澡换了衣服,一看韩无衣还没有下班,正坐在厅里,服务生在擦地。
"哎,我买了一套阁楼,套三厅,利用面积70%还算不错,一次性把钱交清了。买了房子没钱买家具了,你是店长红包给一个啵?"
韩无衣笑笑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和一张卡说:"小冷早就替你宣传了,估计没人不知道了,那,卡是老板给你的,买点喜欢的东西吧。"
"谢啦。"乌鸦也不客气塞进口袋里。
韩无衣瞧著他笑笑说:"你上次病成那样都拦不住你,身体是自己的,做这行不容易,别太拼命,你看你瘦的,想瘦成骷髅?再漂亮的骷髅也不会有人感兴趣。"
乌鸦半躺在椅子上闭著眼睛摇晃说:"嗨,怕什麽,现在有了自己的家死也有个地方,总不会让野狗拖了去。"
"呵呵。"韩无衣笑笑说:"哪天去你新家看看?他们都说要凑份子给你买礼物。"
"别。"乌鸦摆摆手说:"你和小冷去我欢迎,我那儿只招待朋友,没地儿招待闲杂人等。"
韩无衣起身摸摸他头发,拍了一下说:"臭脾气,看以後落在谁手里。"
"男人的头不能乱摸。"乌鸦白了一眼说:"明晚我请假,拉上小冷帮我收拾家,你不准不答应。"
乌鸦的房子其实收拾得差不多了,请了锺点工地板和窗子都擦出来了,他就是觉得家俱摆得不理想看著不顺眼,和冷逸炎两个人倒腾了好几遍,累得冷逸炎直伸舌头。
"我说大爷,您满意了没有?我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累死了累死了。"冷逸炎说著瘫倒在地板上。
"行了,差不多了,就这样吧。"乌鸦叉著腰环视了一下四周,点点头说。
两个人忙活了一夜肚子饿得咕咕叫也困了,一看早上七点多决定出去吃点早饭回来睡觉。乌鸦鉴於冷逸炎表现不错,出门打上车直接到了五星级酒店吃早茶。
粤式早点摆了一桌子,乌鸦要了两碗粥。冷逸炎饿极了唏哩呼噜地喝了半碗,咂咂嘴迷迷糊糊地说:"还五星级呢,这皮蛋粥比那姓苏的司机做的差远了。"低头吃东西喝粥,冷逸炎慢慢觉得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抬头瞄了乌鸦一眼,他正拿著勺子瞪著自己,脸色像被人包了一个月一样铁青。
"他给你做过东西吃?"乌鸦很小声地问,可那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乌鸦发脾气很可怕,冷逸炎考虑再三决定坦白从宽。"那个,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不准骂人。"乌鸦"当"一声扔了勺子,架起胳膊点点头,眉头拧起来,心里凉凉的酸酸的恨恨的。"那个你去海南的那天中午,姓苏的来过......做了皮蛋粥送给你,哎,不是我们趁你不在故意留下自己吃的......"冷逸炎看乌鸦张嘴要说话,怕他骂人忙说:"只不过看他手烫的鬼爪子一样做了还大老远给你送来,不好意思再让他拿回去嘛,所以就替你喝了,是吧,你又不在,就放馊了!"
"他的手烫了?怎麽回事?"乌鸦愣住了。
冷逸炎缩缩脖子摇头吃了个虾饺说:"我怎麽知道,反正看著挺厉害的不能开车了这才请假了,现在好点了就来上班了......哎哎,你......咳咳......你......咳咳......干嘛!放开......"
乌鸦跳起来正掐住他的脖子使劲儿晃:"妈的,谁让你们吃他给我做的东西的?!啊?!放馊了长毛了那也是我的,你妈的,居然没一个人告诉我他手烫了才请的假!冷逸炎,白拿你当朋友了,我掐死你!"掐了一顿不过瘾,又捣了两拳这才罢手,拎起椅子上搭著的外套就往外跑。
"哎,乌鸦!你,结帐!我钱包在你家!"冷逸炎急了站起来跳脚狂喊。
乌鸦大步跑著回头,手划过额头行礼大声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亲爱的小冷,自己想办法,我去找我的皮蛋粥啦。"
"可恶啊,就知道不能告诉他,哎呀,我这张嘴。"冷逸炎哭丧著脸拧自己的嘴,上下掏口袋,"苍天啊,手机也没带!"
"服务员!"严若野招招手对走过来的女孩儿说:"那桌的帐算在我这里吧,谢谢。"
服务员点点头说:"请让我和那位先生说一下。"
冷逸炎听了服务员说的话,忙歪头看,一看居然是严若野,身边还有一个年纪挺大的老太太,对面坐著一个看上去成熟稳重可笑得嘴巴咧得大大的,很像蜡笔小新成年版的男人。看到严若野冲自己点点头,冷逸炎"咚"把脑袋磕在桌子上,恨不得从桌子底下溜走。
"大地啊,让我钻进去吧,为什麽在我最倒霉的时候让他遇见了,更倒霉的是他居然还认得我!"
战原城看冷逸炎把脑袋一个劲儿的往桌子上磕,笑得更灿烂,问严若野:"这两位都是你朋友?怎麽这麽有意思!"
其实严若野并没有认出冷逸炎,只是看见了乌鸦,乌鸦那张脸走到哪儿都能引人注意。看到乌鸦掐完他跑了,又听他那麽大声音喊没带钱没带手机,既然是乌鸦的朋友总不好让他在这里难堪,严若野这才出声替他买单。
他很认真地对战原城说:"我朋友的账单算进来了,这顿我请你。"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是吧奶奶,奶奶,你尝尝这个。"战原城夹了个烧麦放在奶奶面前的碟子里,又夹了一个给严若野,"你也吃一个。"
"好,我朋友的我付,这里的你请,别再罗嗦了。"严若野把他给的烧麦塞进嘴里说。
十四、我养你
吃完早茶出来,战原城把奶奶抱上车後座,再把轮椅折起来放进後备箱,这才和严若野上了车。车子开得不快,奶奶带著新配的眼镜紧靠著窗,一个劲儿地看窗外的光景。
"小野,这儿怎麽有这麽多高楼啦?都认不出来了。"奶奶的腿脚不好有好多年没到这麽远来了,加上现在看得又清楚觉得什麽都新鲜。严若野坐在奶奶身旁握著她的手看她高兴的样子伸手把搭在她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奶奶,现在天太冷了,等天暖和了咱们去公园吧,我去年刚来的时候去过,很不错啊,五月那会儿樱花都开了,跟彩霞似的。"车子里放著歌儿,战原城说完,和著音乐小声哼著,严若野从後视镜里看著他总是神采飞扬的脸,不免有些小小的妒嫉。他身上有一种自信,自如地驾驭著生活。
"还有三个月你就走了,看不到樱花开了。"严若野淡淡地说一
句。
战原城闭上嘴从後视镜里瞄他,眼睛弯弯地笑说:"走也把你打包带走,和奶奶一起。"
"说什麽呢?你们俩?"奶奶有些糊涂。
严若野指著窗外说:"奶奶快看,小时候爷爷带我溜冰的地方。"
把奶奶的注意力引走,伸手狠狠地拧著战原城的肩膀。把脑袋从後面凑过来小声说:"别守著奶奶胡说。"
战原城被狠狠地拧著反倒享受似的嚷嚷:"真舒服,就这儿,再捏两下,这几天写东西肩膀都酸了。"严若野不吭声把手拿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两只手在肩膀上轻轻地捏著,手法专业得很,战原城又从後视镜里瞄他,严若野低著头只管给他按肩膀。
"你家附近哪有书店啊,晚上吃完饭领我去书店好不好?去买两本书。"战原城问。
"看心情吧。"严若野小声说。
乌鸦出了酒店兴冲冲地打上出租车。"去哪儿啊您?"出租车司机问。乌鸦挠了挠头发,去哪儿?今天又不是周末,那个死木头不可能在家,小猪一定在幼儿园,又不知道他在什麽单位上班。
司机瞅瞅这男孩儿长得挺漂亮怎麽一脸迷糊相啊,"你到底去哪儿啊?"
"哦。"乌鸦想了想说了苏郁家的地址。
果然敲门没人。靠在门上,两只手抄在口袋里,嘴里叼著烟吸了一口,仰头看著走廊屋顶一个蜘蛛网,被风吹得颤巍巍的。
一地烟头,再掏烟盒已经空了,乌鸦转身趴在门上心里像小虫儿在挠。
"哎,干什麽的!"一个大妈走上楼梯瞧见他两只手在挠苏郁家的铁门,挠的刷刷响可疑的很,忙厉声大喊,吓得乌鸦一哆嗦。一转头,大妈看著笑了:"哦,你不是小苏的......"大妈还记得过年苏郁领他到家里拜年来著。
"对对是我。"乌鸦忙解释,"我给他送东西,忘了他上班了,我又没......带钥匙,呵呵。"
"哦,要不,到我家坐坐?不过......"大妈看看天色,"他下班还早著呢。"乌鸦灵机一动,冲上来拉住大妈的手。
装作忘了地址问出来苏郁上班的地方,乌鸦又急冲冲跑下楼打上出租车。到了苏郁单位已经快中午了,乌鸦冲进大门被门口传达老大爷拦住了。"哎,别往里闯,找谁啊?"
乌鸦瞧著这厂确实大,便笑嘻嘻地走到传达室外甜甜地叫:"大爷。"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他长得多好啊,笑起来跟朵花儿似的,晃的大爷还有传达室里的人都晕了。"大爷好,我找苏郁,我是他亲戚,有点儿急事找他。"
"搬卸的苏郁?正好我找个人带你去,哎,老牛!"大爷叫,"别在我这儿吹牛了,正好,把这几封信帮我送了,顺便带这小孩儿去仓库那儿找苏郁。"
一个长得挺壮实的人起来答应著带著乌鸦往里走。拐了几拐指著大铁门说:"应该在里头了,今早上有料到了,他们在这儿搬料呢,去吧。"
乌鸦道了谢,走到铁门那儿往里瞅。几辆卡车停著,上头一卷卷的东西堆著,车上站著几个穿工作服的人,车底下还有五六个人。乌鸦一眼看见了苏郁,他正走到车边,蓝色工作服的肩头搭著一块儿布,车上两个人搬起一捆东西放在他肩头,他一只手扶了扶,仰头说了句什麽,车上的人又给他加了一摞。苏郁扛著走得不快,往仓库里去。
乌鸦盯著他曲著的左手,自言自语地说:"你在这儿干什麽啊这是,不是说了努力赚钱买房子开店自己一个人痛痛快快的活著吗?!跟这儿耗著干什麽,他有什麽好,又笨又木又穷,做爱都不会换姿势,妈的,还有一拖油瓶......"
伸手掏烟,烟盒早就扔了,眼看著苏郁又走出来,扛上两捆又往里走,脚下一晃,掉下一捆来正砸在脚上。
"妈的,这笨蛋。"乌鸦冲过去。
苏郁龇牙咧嘴抱著脚跳著,其他同事知道没什麽事儿都善意地笑,却见一个男孩儿气势汹汹地跑进来一把攥住苏郁的领口。"你笨啊你,你看谁扛两捆!逞什麽能,妈的,这麽有力气也没见你......没见你......"乌鸦脸红了红,泄了气,把手放开,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盯著自己看。
"乌鸦!"苏郁急了,眼见他骂完了脸红的跟桃子一样扭头就跑,忙一瘸一拐的追上来。拐过铁门在院墙後抓住他肩膀。
"放开,摸我要给钱的。"乌鸦肩膀一晃没挣开,苏郁的手跟铁钳子一样。
"给给,别走,我有话跟你说。"苏郁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不放,"我......我去医院是因为手烫了,不是去检查,不是因为和你那个才......我没没......"
"我我我,没没没......"乌鸦眼梢嘴角都挑上去歪著脑袋问,"你到底想说什麽!"
"乌鸦......"苏郁脸皱成一团可怜极了,"你,我嘴笨,你知道我想说什麽。"
乌鸦靠在墙上任他拉著自己的手斜著眼睛看他:"你是说你去医院是因为烫了手了,不是因为嫌我脏检查身体去了是吧?!"
"嗯嗯。"苏郁拼命点头。
"手不能开车了才请假不是要躲著我是吧?"
"嗯嗯。"苏郁的头点的鸡啄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