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独眠 下——逍遥候

作者:逍遥候  录入:12-25

长发散在枕上,墨雪参半,如丝绞绕将墨梁的心捆绑地疼痛,握住他的发再握住他冰凉瘦削的手,低声唤著他的名字:"长鹤,长鹤,永远和我在一起。"默念著,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两具火热的身躯紧贴在一起起伏迎送。
手绞缠缠发此间,情相映映心彼端,一生舞鹤换长凄,半世黄粱如墨怜......
临近中秋,藤萝结子松柏苍劲,满城桂花飘香,早菊怒放,金钩碧划,粉呈豔开。八月十二正逢太後寿诞,因战事未停太後不允大摆,在御香殿院中设了几席与一众妃嫔和皇子赏菊同乐。碧玉瓶中斜插数枝金菊,水晶盘中堆叠无数奇果,黄金盏内醍醐细品,团花盘中佳肴浅尝。鬓影衣香,宫娥内侍随侍左右,觥筹交错,妃嫔皇子频频敬酒。年幼的四皇子趁奶娘不注意也偷偷地浅尝几口。琵琶轻拨,琴瑟和鸣,歌姬随乐轻歌曼舞,芙蓉娇颜广袖轻舒,一派歌舞升平。
常贵从御香殿外走进来低头从宫娥内侍身後走到尚宣帝身旁俯首耳语:"皇上,‘云林春'果然有人借名目去过了。"尚宣帝饮尽杯中酒後,听到他所说,手执杯顿住了。常贵伸手拿起盘龙酒壶将尚宣帝手中酒杯倾满。
尚宣帝面上不动手色,却几乎要将手中金樽捏扁。他故布疑阵送走凉王,若是有人紧随其後,那此人便是洞晓了他对凉王的心思,而一扑而空必已知他早有防备,如还敢行事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尚宣帝举杯唇前一饮而尽,手中金樽顿在几上。
更声阵阵,散了酒宴尚宣帝装作有些不胜酒力在常贵地搀扶下回了寝宫。宫门合闭,拨亮灯芯将琉璃灯罩罩上,淡淡光晕映了出来。服侍尚宣帝洗漱,常贵提著一颗心吹熄了烛火。他明白只要凉王平安无事,皇上便再没了顾虑,一心想要等到这谋逆之人自投罗网,可是这後宫中还有皇子太後皇後妃嫔啊。跟随他几十年,眼见他心里只有凉王一人,常贵叹口气,谋逆之人心思动到了凉王头上,皇上今晚这一局棋行险招,拼了让无辜之人送命也要揪出这敢触犯龙颜之人。
时近午夜闻得殿外叮当声不绝,衣著齐整假寐的尚宣帝起身走到寝宫外。大门"吱嘎"开启,无数叛军冲进来,栾叔成安排的侍卫亮剑挡在门前将尚宣帝护在身後。
叛军中走出一人著禁卫服色面目平庸,他一招手,半醉的三皇子和惊恐的四皇子被带了出来,身後是太後、皇後,四人身上穿著入寝的衣衫,太後皇後身上胡乱系著斗篷。身边两人向前一步,高举手中物正是大皇子和二皇子首级,鲜血从断颈处嘀嗒而出。"皇上若交出玉玺、虎符,乖乖写下退位诏书,这太後、皇後以及两位皇子的性命自然能保全。"叛军为首的那人说。

"父皇,父皇......"三皇子睡梦中被抓出来,此时酒醒了大半惶惶不安连声求救。
"朕岂会把楚国大好河山拱手送与你们?让你主子出来说话。"尚宣帝眼瞧著皇子头颅脸色阴冷深沈。
"皇上真肯舍了太後皇後和皇子的性命吗?"为首人没想到真被主人说中,皇上竟然心狠至此。
"待朕擒了逆贼自然会厚葬他们。"尚宣帝一语而出,四皇子放声大哭,三皇子面如土色。
"软得不行,只好来硬得了,上。"一声令下,叛军蜂拥而上,侍卫向前抵挡,激战中抢出了皇後。
眼见侍卫且战且退,退到宫门,常贵大喊一声:"护驾!"寝宫内窗棂推开,无数弓箭手箭搭弦上,弓拉满月,尚宣帝退到门内,骠骑大将军栾叔成威风凛凛站在身旁。
"早就知道您已经防备了,我当什麽天兵神将,这寥寥百人,皇上您就自求他们以一抵百吧。"一声令下,叛军冲上前。寝宫里密箭射出,射死冲在前的人。眼看叛军靠近寝宫,一排弓箭手端出强弩,"噗噗"急射,空中弥漫出一股气味。常贵拧湿了手巾先递给尚宣帝掩住口鼻。
为首的人皱眉道:"是硫磺!"话音未落,弓箭手燃起火箭袭来。弩箭中空去了箭头内装硫磺粉,射出後溅洒在地上和身上,火箭扑来,一遇明火,硫磺燃起青色火焰,能躲开箭却撩上了火,气味在空中散开。硫磺燃烧後气味久闻可制人死。叛军乱作一团,掩住口鼻互相帮忙扑打,有的就地打滚。为首之人见宫内前排强弩後排羽箭严阵以待暂时无法靠近心内有些焦急,冷声说:"火箭我们也会射,看你们守著硫磺怎麽办,来人!"
栾叔成不屑地说:"对啊,这里硫磺无数,你尽管过来。"
若是玉石俱焚到哪里找玉玺、虎符,为首的人恨得牙根痒。叛军身上的火焰被扑灭了,燃烧得尸体被扔到院中央。僵持之下,跑进来一人在他耳边附首低语,他点点头说:"让开道路,请皇上瞧仔细些。"
月亮近乎银盘,隐约中蟾宫玉桂寂寞捣药,宫内石柱灯台点著油灯,随风摇曳。叛军身著禁卫服色,黑色藤盔藤甲,藤甲胸前一个白色"禁"字,听令整齐纷站在两旁,太後和三皇子押在一旁。
尸体倒卧在地上堆起,衣衫燃烧著火焰,皮肉毛发烧灼的气味混著硫磺燃烧後刺鼻的气息升腾在空中,呼吸间仿佛在炼狱之中。脚步声缓缓而行,渐行渐近,两个身影绕过寝宫影壁出现。随著逼近的脚步声,尚宣帝的心一步一步跌入深渊,如浸冷潭。
院中所有人屏住呼吸注视著他走近,尸堆燃烧的炽焰阻住了他的去路,青色的火焰随风跳动映著他的容颜,肩头象牙白轻柔的斗篷被夜风吹动飞舞在身後,内中雪青色袍角轻飘。叛军为首之人忽得想起佛经上的一句话,"莲,又名为‘芬陀利',生於佛国阿耨达池中,花白色,瓣千重,仙姿妙然,人世间难以见。"
难闻的气息让凉王低首轻咳,身边带他进来的叛军继续搀扶他绕过尸堆走过来。慑於他风华为首之人愣了片刻走过去,明知他看不见还是行礼恭敬地说:"对不住您了!"一柄利剑搁在凉王颈下。
"常贵,把玉玺、虎符拿来!"尚宣帝暴喝一声。
"早知道会这样。"语声传来,心如刀割的尚宣帝闻声看去,适才惊慌失色鬓毛发乱的太後走了出来,用手将鬓角的发轻轻拢上去,将身上胡乱系著的斗篷整了整,说:"若不是本宫找人昼夜监视兰苑,靠你们这些废物能做什麽!皇上,虽然你狡兔三窟,可是为了今日,宫内宫外、城里城外安排眼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行了,不和你罗嗦,来人,还不把皇帝和玉玺、虎符请出来?"
眼前叛军过来几人,"哪个敢动?!"栾叔成大喝一声下令放箭,蓦得手腕被抓住。看著抓住自己手腕的皇上,栾叔成惊讶道:"皇上......"
尚宣帝腮边鼓动紧咬牙关,看著轻咳的凉王,无视身边惊讶万分的众人,抬脚跨出寝宫门槛,刚走了一步衣袖被抓住。"大胆,放开朕。"尚宣帝甩开衣袖,怒目回首。"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扇到了尚宣帝脸上。
皇後攥著胸口的衣襟浑身颤抖,厉声大喊:"母後、发妻、皇子,在你心里,我们连他脚底的泥也不如,是不是?!只要他有危险,什麽玉玺、什麽虎符、什麽皇位、什麽江山你统统都会交出来,是不是?!"
"是!"尚宣帝大声说。他半边脸上五个指印清晰,红肿了起来。
常贵捧著一个盒子出来,哆哆嗦嗦地说:"皇上,您再......"
尚宣帝伸手一把捞过来说:"把凉王送过来,玉玺虎符你们拿去。"
"我要杀了他!"皇後大喊一声奔了出去。尚宣帝大惊猛地跃起,伸手就抓皇後背心,一排叛军手持长剑冲了过来。
"砰"一声空中腾起一束焰火似金蛇在夜空中乱舞,一个人影从高台飞身落下挡在尚宣帝身前。剑光晃动叮当乱响,逼退近前的长剑,一个蒙面人挟住尚宣帝跃回寝宫石阶上。
皇後大张著双臂凝住身形不动。"灵兰!"听到尚宣帝叫自己的名字,她缓缓转身,腹中插著的两柄利剑随著她身形抽出,鲜血染红了她艾绿色的衣边裙脚。
踉跄著一步一步走回来,身躯一软扑倒在石阶下,她仰起脸看著尚宣帝,满手鲜血按在阶上。蒙面人仗剑护著尚宣帝走近皇後。"灵兰!"尚宣帝托起皇後的脸。
皇後脸上凄然一笑:"皇上,灵兰知道要做你的妻子......很开心,这些年灵兰一直在等你......等你能回头看看我,可......惜......"皇後的身体软绵绵的趴在尚宣帝膝头,断断续续地轻声说:"可惜,你心里只有他......只有他......"眼眸合上,清泪滚滚而下,攀住尚宣帝膝头的手跌在石阶上。
逆贼还不束手就擒!喊杀声震天,宫墙之上宫门外冲进人来,火把点起足有几千人。两相对峙,叛军为首那人大惊,不知为何会出来这许多人,眼见已经冲进来了,那外面埋伏守候的自己人看来是已经遇难。
远处站著被挟持的凉王,侍卫在身後严阵以待,尚宣帝走下石阶,瞧瞧紧跟在身边贴身保护的蒙面人,那人伸手把面巾摘了,一笑说:"皇上洪福齐天神鬼不禁,小的厚著脸皮讨救驾的赏,金银珠宝就不稀罕了,免死金牌给个三五七块的就行。"嬉皮笑脸说话的正是任东来。
"快将玉玺虎符交出来,否则......"太後一摆手,凉王颈下利刃轻送,血珠渗了出来。
"你敢!""住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从叛军中走出一个一身禁卫服色的人,适才说"住手"的就是他。他走到太後面前冷声说:"我说过,若找到他不准动他一根汗毛。怎麽?你当我说的话是白费的吗?"
尚宣帝一瞧之下哈哈大笑,狂笑之後,倏得收了笑容,瞧著任东来说:"想要免死金牌?可以,杀了他!"伸手一指那人,而此时任东来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了,灰败一片。
火把耀眼,蜿如长龙,狮陀并六国大军倾巢而出叫阵攻城,南阳城外满天无际近二十万人马。
"看来这国师是要孤注一掷了!"站在城头的长鹤瞧著对面乌鸦鸦的人对北项鸿说。
北项鸿疑惑道:"人马休整了我已安排周密防守,今晚风平浪静,他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攻城当真诡异,让我琢磨不通。"
墨梁站在一旁架著双臂说:"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刘正童大为赞同:"墨将说得对,让他们放马过来,老子双!要饱饮鲜血。"
北项鸿摇头说:"就怕这国师不知道耍什麽狠毒花招。"
"他有我盯著,你放心。"长鹤说著,见墨梁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便说:"你放心,他若是用法豆变幻什麽怪兽自有焰魄会变身解决,用不著我出手,你别担心。"
狮陀军中战鼓擂响,人如潮涌奔向南阳城,北项鸿一声令下,城头上备好了的滚木、石块、热油,纷纷招呼到狮陀军身上,一时惨叫连连。弓箭手箭如飞蝗铺天盖地而落,狮陀军攻城的人马被射的刺蝟一样。
北项鸿手中弓拉满月,箭无虚发,加入护城弓箭手中。瞧著远远车辇上那一身黑衣面具覆脸的国师,端坐的石雕一样,心里不免疑惑,这又不是偷袭,运用人海之术攻城伤亡最为惨重乃兵家大忌,这国师究竟在搞什麽鬼?
黑羽军早有戒备物料充足,一面藤甲护住身形,一面将热油等撒泼下去,弓箭手三排轮流而上,身後无数士兵百姓帮忙运送箭垛。
北项鸿弓搭双箭,箭发连环,射中城下扶住云梯攻城的士兵,云梯轰然坍塌,狮陀军在云梯上骨碌碌滚了下去。他反手从背後箭囊不断抽出羽箭连续射出,再伸手箭囊已经空了。"快拿箭来!"话音刚落,肩後剑囊一沈,伸手抽出两支羽箭射出,毙敌两人。北项鸿百忙中回首:"多......"一个"谢"字还未说出口,板起脸来说,"谁允你上这里来的?赶紧回医棚去!"面前叶笙弯著眼睛在笑。
叶笙在城下医棚中救治伤兵,都是被狮陀射来的羽箭所伤,眼见无数人来回奔波搬抬箭垛、滚木、石头匆匆上城头。十几个军医在忙碌,他便钻了上来,遇见有人中箭他便抢上前,先剪断箭杆再将人搀扶下去交与军医。
狮陀射上来的羽箭在头顶呼啸而去,边躲边行看见北项鸿站在城垛後箭发连珠,潇洒御敌,叶笙正暗自骄傲,便见他射完了箭囊出口要箭,忙从箭垛中取了捆羽箭补在他箭囊中。
"不用你罗嗦,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叶笙做了个鬼脸说。伸手又抱了一堆羽箭纷补在其余弓箭手背後箭囊中。
"好啊,敢不听我的话!"北项鸿说著,眼看著有狮陀军从一旁攀到城头上,抽出宝剑纵身跃过去,刷刷两剑解决了,和一个士兵一起合力抱起一根滚木扔了下去,这云梯上一溜儿快要爬上来的狮陀军干豆子一样一个个掉了下去。
北项鸿喘了口气一把抓住低头想要溜走的叶笙,拖进怀里狠狠地亲下去,用力啃咬著他唇舌。叶笙疼得"唔唔"叫,北项鸿这才松开,在额头上亲了下说:"听话,别让我分神,医棚那里更需要你。"说著推了他一把,"快下去,不准上来。"叶笙看著他,用力点点头飞快地跑下城头。
南阳城下尸如山岭,小龙王冷眼旁观。"国师,国师快出手做法吧!"几个士兵浑身浴血,脸庞被热油撩起水泡无数,互相搀扶著回来对他说。
寒光一闪,小龙王虚空抓住一柄利剑将这几人毙与剑下,冷声说:"看到没有,不听号令私自退回者,杀!"

狮陀军战鼓不断擂动,号角呜呜吹响。天空黑幕渐转,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小龙王起身站在车辇中,仰首望天,京都已经动手,狮陀军留也无用。一夜恶战,狮陀军死伤近半,剩下的人以自己的法术便可解决。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一声惊雷炸响,城上城下众人心惊,只见夜空仿佛活了一样暗涌起伏。阴风阵阵,飞沙走石,吹得人几乎站不稳。长鹤仰首看天,竟是暴风雨袭来的前兆。他要做什麽?
周遭逐渐变冷,寒气四溢,楚汉打了个哆嗦说:"该不会又是冰雹那一招吧!"
雨水凝在空中慢慢成形,水聚成冰,冰化匕形,片刻不到,一个个利刃般的冰锥从浓云中悬空显露出来。这要是掉落下来戳在身上......北项鸿大声叫:"墨梁,快让焰魄变身破了他法术!"
墨梁也是大急,一声呼哨叫过焰魄来,指指天空,焰魄一声嘶鸣,身上花斑放出光芒笼罩全身,头上双角冒出光华耀眼,对著天空鸣嘶。冰锥狂风中随著涌动的浓云中移动,并未消失!
"不行,天降雨水,水凝成冰,这是实实在在的东西,焰魄破不了的。"说话的正是长鹤,"焰魄收了真身吧。"焰魄闻言长嘶,抖动刚鬃,收了光芒和双角。
"快快退下躲避,快!"北项鸿和大将呼喊著众人躲避到城垛下。
墨梁知道长鹤要用法术相抗,猛地拽住他手臂:"不行。"
"墨梁,这是最後一战,一切都会结束的。"长鹤说著心里默念,手臂仿佛长出荆棘般,墨梁不提防掌心一阵剧痛猛地脱手,再想伸手拽住他,已经被他法力抗拒无法近前。
长鹤无视墨梁在身後地呼叫站上城头,抬眼望著,黑云飘散,冰锥摇摆。第一次与国师对抗,长鹤心中并没有十分把握,暗想,罢了,只有拼尽全力护住南阳城。
双手结印,头顶浓云聚拢,渐渐出现一条巨龙,黑云中竟慢慢透出光明霞色,"轰"一声巨响,云龙周遭腾起火焰,俯身冲下云端,奔腾回旋身形越来越大,渐渐笼住整个南阳城,
城下狮陀军眼见如此,口中呼喊为国师助威,国师!国师!国师......小龙王冷笑一声,国师送你们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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