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献宝似的把自己和人斗蛐蛐赢回来的手钏塞到沈璧君手里,笑得灿烂又爽朗:“这个给您。”
这手钏同她平日里穿戴的那些首饰相比可谓寒酸,但对着这样一张笑脸,沈璧君还是非常愉快地把它往手腕上一套,眯着眼去揉他脑袋:“谢谢你呀。”
叶孤城看着这一大一小,自然也无法不想起自己送她东西时她的反应,说句实话,恐怕还不及此刻来得开心。
他想他是望她开怀的,可又真真切切地望她不要为别人开怀。
偏偏这种矛盾感还无法诉诸于口,只能在心中叹气。
三人一起逛了大半个时辰后,这几条街已全知道了城主和夫人也在集市的消息,驻足侧目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燕南天还没逛够,但也知道继续拖着他们俩一起不太合适,主动向叶孤城提议道:“不如叶叔和沈姨先回去吧?”
“你一个人没问题?”沈璧君问。
“当然没问题呀,我之前也是一个人出来的。”他拍着胸脯保证。
“勿太贪玩。”叶孤城一边点头一边嘱咐了一句。
沈璧君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抓住了手朝另一边过去了,“我让暗卫跟着他了,你放心。”
“诶?”她有点惊讶,“你何时安排的?”
“他住下的时候。”叶孤城难得多解释了几句,“毕竟是父亲挚友的后代,我如何能让他在白云城出什么意外。”
沈璧君被他拉着七弯八拐地走着,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到了个人少些的地方,但一看四周景象就皱起了眉:“不回府?”
这简直在越走越远啊?
他没停下脚步,只平静地说:“带你去个地方。”
这条路愈走愈僻静,到后来几乎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但叶孤城却一直没松开拉着她的手,反而还握紧了些。
快走到底的时候沈璧君才发现他们是往城门口方向去的,此时的城门自然已经闭紧,可上城楼去的那一处梯台也一样被封死了。
她有点疑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叶孤城轻笑了声:“不是这里。”
她更纳闷了:“那——”
尾音尚未完全发出就消散在了风声里,沈璧君差点没能从忽然腾空的恐慌感中缓过神来。
而事实上等她真正缓过来之时,她已站到了那高耸的城楼之上,劲风从她耳畔刮过,入目处尽是同天空连成一色的墨蓝海水,正奔腾不息地朝城楼下的浅滩涌来,发出一阵阵哗哗声响。
身旁的人依然紧握着她的手,借月光牵着她在城楼顶上坐下,并没有开口说话。
沈璧君那点恐慌早在看见眼前这份壮观又浩大的景色之时就消弭于无形了,此时得以坐稳,更是完全没了诸如“会不会一脚踩空”之类的忧虑,甚至还随着风的节奏晃了晃腿。
“原来在城楼上看南海是这样的啊。”她感慨,“真美。”
叶孤城还是没说话,只稍稍用力捏了捏她温热的掌心。
事实上他还有些嫌今夜的月光不够明亮,真正最美的时候是上元前后,站在城楼顶上,离空中银盘仿佛仅有一步之遥,叫人生出能直接羽化登仙的错觉来。
而她到时若是站在此处,怕是要美过广寒宫里的那位仙子罢。
“你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这里的?”她忽然偏过头问他。
隔着帷帽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勉强能辨认出那双灵动的眼睛。
沈璧君还在等他回答呢,没想到他竟会忽然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歪了歪头。
没能避开,但他却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没试图去摘她的帷帽了。
他隔着那层纱吻住了她。
如此一来自是无法像以往一般直接夺去她呼吸了,可濡湿的纱被风一吹,贴在唇上凉得彻骨,叫人根本无从忽略。
沈璧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在这个短暂的吻即将结束的瞬间直接自己摘掉了那顶帷帽往下一扔,咬上了他下唇。
被反客为主的时候她才检讨了一下自己,一定是月色太好,迷了她的眼睛。
白色的帷帽在空中晃晃荡荡东摇西摆,她的心跳也跟着耳畔呼呼作响的风声不停失衡,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帷帽到底还是飘到了海水里,而她最终也摒弃了所有的杂念,全身心投入了这个带着海水咸味的吻。
回到府中时子时已过,阖府上下却没一个敢休息的,看到他抱着人回来才松一口气。
沈璧君那会儿困得不省人事,也没看见采月着急的神色,还是第二日醒了之后才听说的。
“不过您究竟和城主去哪了呀?”采月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好奇地问。
换了平常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答了,但昨晚去的那个地方,沈璧君莫名不想叫旁人知道,哪怕采月也不行,所以只好笑而不语。
采月向来懂得察言观色,见她不想说,也发挥本分并不追问下去,只对着镜子问她:“夫人今天想用哪枝钗?”
沈璧君随手指了一枝,又随口问:“城主可是去练剑了?”
她原以为醒来时不会只有她一人的。
“城主好像是去见客了。”采月小心地替她插上那枝碧玉钗,回想着半柱香前叶昀的抱怨,又补充了一句,“好像是个什么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昨天会有这么多冒头的OTZ又是发到破产的一天(。)
好了年初一还是继续吃糖吧,如内容提要,甜完再搞事!
21、夫人倾城十一
听到“世子”二字,沈璧君又如何能不瞬间反应过来那究竟是谁。
说实话,她有点懵。
虽然她早知叶孤城的命运和结局,最开始选择这个丈夫也正是因为他的命运和结局,但在南海生活的这小半年里,她还真没有怎么去想过叶孤城之后会和南王世子合作造反的事。
毕竟他大半时间都在练剑,不说远门了,连相邻的几个岛屿都没踏足过,活脱脱就是个武侠版的宅男。
可现在采月却告诉她,他去见南王世子了。
这消息不仅让她发懵也让她心头不受控制地浮起了一股恐慌感,她想努力压下那种感觉,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采月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不太对劲,试探着唤了她一声道:“夫人?”
“嗯?”沈璧君其实只是被这消息恍了神,但此刻的复杂心情也不是假的,情绪低落得相当彻底,“怎么了?”
“没有。”采月知趣地没多问什么,只不痛不痒道,“簪好了,您看如何?”
镜中映出的整齐发髻和这支碧玉钗配得恰到好处,俱是温婉而不失清丽,放在平时她一定会乐意多照会儿欣赏一下自己的美貌,可今天却是半点兴致都没有,胡乱扫了一眼后便点了头:“行了,你下去吧。”
她觉得她需要一个人静静。
采月闻言立刻躬身应了一声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便帮她关好了房门。
沈璧君听到自己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仍是心情复杂得很。
她觉得自己这样挺没意思的,最开始分明就是看中了人家这一点才嫁的,结果事到临头又开始期望他不要如她最初的期待那样了,目的不纯的同时也狠不到底,要是去发个树洞帖指不定要被多少人骂又当又立吧。
想到这里她顿觉更烦了些,连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饭都没碰就换了一身衣服出门了,也没让采月跟着。
采月原本是很不放心的,还想着要不偷偷跟过去也好,但被叶昀给阻止了。
叶昀:“夫人出门一直有暗卫跟着,你放心吧。”
采月:“可夫人今日……实在是有些不太对劲。”
两人站在院子里探讨沈璧君情绪不对的原因,探讨了很久也没探讨出个结果来,只能一道叹气了。
叶昀原以为南王世子来拜访,叶孤城应该会在前院设宴招待他,不会回这边吃饭了,没想到午时将至的时候,他还是过来了。
“夫人不在?”他有点惊讶。
“夫人说有点闷,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这对其实并不稀奇,以往沈璧君也不是没干过类似的事儿,稀奇的是她还是头一回走得连回来吃饭都顾不上。
叶孤城皱了皱眉:“我知道了。”
他应付了南王那个舌灿莲花的儿子一上午,虽称不上全程心不在焉,但也走神过好几回,总忍不住想起早上她睡梦中窝在自己怀里不愿意松手的模样,所以一上午下来,连待客之道都懒得顾及,替南王世子安排了一桌酒宴后就回这里来了,结果她居然不在。
“说起来,夫人今日似乎的确不太开心的样子。”见他皱起眉头,采月忽然向他开了口。
“不太开心?”他怎么记得她昨晚还挺开心的,不仅十分开心,还难得回应得大胆又热情。
“是。”采月点头,而后将早上给沈璧君梳头时主仆二人的对话全告诉了他。
叶孤城听后只眯了眯眼,没说话。
又呆了一会儿后,他直接也出了门。
虽然还是不太懂她反常的原因,但不论是什么,他总得先见到她了再说。
这边他沿着沈璧君往日最喜欢的那条僻静小路寻过去的时候,沈璧君已经在白云城中最大的酒楼里了。
她不太想回府去,怕自己面对叶孤城的时候表现得太不正常叫他发现什么端倪,但醒来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又的确有些饿了,犹豫了片刻后,便直接进了这间酒楼。
甫一进去,大堂内的宾客便全都朝她望了过来,脑子转得快的反应过来她身份后便自觉收了目光,但仍是有不少人一直定定地盯着她,似是不信尘俗之中还有这样的美貌一般。
沈璧君本想要个雅间安静吃顿饭,不料这家酒楼生意太好,雅间已全满了,就连这大堂里都不剩下几个位置了。
真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容易诸事不顺,她这么想着,刚准备换一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带着惊讶的声音:“叶夫人?”
沈璧君记性向来不错,何况两个多月前她还和这声音的主人互损过对方好几回,当即反应过来。
她也有点惊讶:“崔三爷还在南海?”
有段日子没见过追命了,她还以为他已经找到了天心月带着人回京城去了呢,哪里想得到竟还能碰上。
追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想到她以前是怎么堵自己话的,开口时语气不禁有些不太自然:“是啊,我还没查完呢。”
换了一般捕头追个杀手追半年也就罢了,可他毕竟是神侯府的人,是闻名天下的神捕啊,竟也半年没啥进展?
这个天心月究竟是有多厉害啊……
“不说这个了,叶夫人怎么会在这儿?”追命问。
“来酒楼还能有其他事么?自然是来吃饭。”沈璧君挑了挑眉,“不过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追命有点无言,他当然知道来酒楼是为吃饭,可问题是,她堂堂城主夫人,为什么要跑到酒楼里来啊?
“这不还在过年么,自然人多。”他笑了声,“我约了人,先上去了。”
沈璧君本来也打算走了,听他这么说就点头嗯了一声。
不过也正如追命说的那样,还在过年,哪里都人多,剩余几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神思不属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了两圈,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在往昨夜叶孤城带她去的城楼方向走。
离得近了之后,不远处的海浪声也愈发清晰了起来。
她抬起眼看了看自己昨晚坐的地方,眯了眯眼。
“想上去?”身后忽然有人这么问道。
沈璧君听到这个声音,身体下意识一僵,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叶孤城见她没有回头的意思,干脆自己绕到了她面前。他想到采月说的她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再开口前也迟疑了一瞬。
沈璧君不太想看他,却又不得不看他。说来奇怪,看到这个让她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她竟又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你见完客了?”她听到自己这么问道。
“嗯。”他停顿了一下,“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6
……扯吧,她才不信呢,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还一起造反?
这不以为然的神色落在叶孤城眼中,自然就让他误会了她是在因为他去见客没像之前那样等她醒来而不开心。
所以稍微犹豫了一下后,他又解释了一句:“是父亲的旧识,不见总不太好。”
三十多年前,南王刚到他岭南封地的时候,就同这一带的江湖势力都诚心结交了一番,自然也没有落下白云城这个南海最大的势力。
有这一层关系在,叶孤城纵使不怎么看得上他那个儿子,也没有拒之不见的理由。
“我听采月说,是个什么世子?”她试探着问了句,“你父亲还和朝廷中人有交情么?”
“也不算多深厚的交情。”叶孤城说。
这是句实话,当年南王与他父亲关系虽然还算不错,但也只是因为想保持井水不犯河水得局面而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而已。
真要论交情,怕是还及不上和南海其他剑宗的。
沈璧君见他神色如常语气平静不似说谎的模样,顿时更疑惑了。
说起来当年看小说的时候她就没搞懂过叶孤城造反的理由,估计那些拍电影电视剧的人也和她一样,所以为了逻辑合理总给他安上个前朝遗孤的设定。
但沈璧君向来对此嗤之以鼻,现在在白云城生活了小半年后,更是可以肯定,叶氏和前朝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试问哪个准备复国的家族会为主母的珠宝首饰花那么多钱啊……
叶孤城并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心里已转过了这么多念头,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干脆开口问道:“你可有吃饭?”
其实他过来的时候就从跟着她的暗卫那知道没有了。
果然沈璧君摇了摇头,“……没有。”
说实话,真的挺饿的。
“那回去?”一边说一边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好。”她也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们俩都没想到会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带着随从在街上闲逛的南王世子。
南海多商也多江湖人,但像他那样的勋贵子弟实属罕见,更不要说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对路过行人表情不耐的随从。
沈璧君就算没见过他,看见这阵仗,也断没有认不出这是谁的道理了。
然而更令她无语的是,这个不出意外应该是来求叶孤城和他一起造反的世子,竟在见到她的时候直接看直了眼。
……就差没流口水了。
就这点出息还想造反?!沈璧君实在是没忍住在心里把他嘲讽了几遍。
南王世子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夸张了,在叶孤城不着痕迹地把沈璧君挡到身后去之后,当即眯着眼抿唇开口道:“方才还听人议论说叶城主与夫人郎才女貌登对无双呢,居然就这么巧正好遇上两位了。”
叶孤城的神色却仍是很冷,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世子慢慢逛,就拉着沈璧君走了。
他这不悦已经明显到沈璧君都无法装看不见了,步速也因此比之前快了不少,差点叫她跟不上。
“你慢一点。”她咬着唇说。
而他也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放缓脚步后又不自觉地偏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偏头就正好叫他瞧见她后颈上自己给啃出的红痕,当即眸光一沉。
果然啊,他还是比较想听她在床上的时候对自己说慢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城主这个禽兽啊
22、夫人倾城十二
风满楼。
二楼临窗的雅间内。
铁手看着自己这个频频往窗外望的三师弟,有点疑惑:“你在看什么?”
追命收回目光,闷了一口酒,摇了摇头:“没什么,随便瞧瞧而已。”
他其实是觉得沈璧君今天看上去有点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劲,上了楼坐下后又正好瞧见她面带茫然之色从街上走过,不免有些在意。
但考虑到沈璧君的身份,为了避嫌,这样的原委还说不说为好。
所以收回了目光之后,他就一边给自己的二师兄斟满酒一边岔开话题问道:“说起来,你怎的忽然来了南海?”
铁手言简意赅道:“有件很重要的案子要办。”
他们四个师兄弟很少会一起,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分开办各自的案子,所以追命听了后也只点了下头,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