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入魔----皂鹰追黑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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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童墨立刻急切答复道:"行,这件事我能办到。虽说我不知道哥哥他究竟用什么方法说动了四大长老出兵围攻,但是我手里有着代表兵权的麒麟玉兵符。魔界一直有认符不认人的规定,只要我以统帅的身份下达命令,所有的魔都不敢违抗,否则他们的下场会极其惨痛。自魔道开世以来,还没有一人敢做如此忤逆之事。所以相信我,只要放我回去,就一定能令魔界退兵。"
见童墨口气急迫,就差要指天明誓以表信心,镜后不由暗自默默笑了。她点点头,道:"我信你会全力以赴,毕竟你不会让他失望,不是吗?"
听出镜后的弦外之音,童墨用力点了点头。这一瞬,他觉得眼前这为能令全仙界都噤若寒蝉的威严女子其实也有着鲜为人知的温柔。
跟随镜后走出果林,卫尚安发现有三层侍卫拉满了弓箭,尖指林间等在外围,辰帝怒目横眉伫立其中,而赤熙的尸身被安置于不远处,底下铺着洁白无暇的白布。
镜后见到如此阵仗,立刻轻哼一下,沉声道:"所有人都把手里的兵器放下,闪开道路,让这两人离开。"
辰帝做梦也没想到镜后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以至于当他听到几声兵刃落地的声音,才惊觉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幻。顿时,如雷的暴喝响彻于仙庭上空,"我不答应!"



39
"我不答应!"辰帝气急败坏道,"先不说这魔是对方武君的亲弟弟,得之不易。杀了他是我们仙界威慑魔道、一展雄威的好机会。单说这凡人,不但擅闯仙庭,更是累及帝师送命。如果我们就这样放他离去,岂不是要被整个天下耻笑无能?为了仙庭的威信和颜面,母后你要三思啊!"
见辰帝对卫尚安终是咬牙切齿状,镜后心中暗自叹惜,脸上却不得不保持着淡然。她语重心长道:"辰帝,我正是考虑到仙庭,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杀了这魔,只能激起魔道众军更为高昂的斗志,哀兵易胜,于我等非常不利;放他们离去,便有了让魔道退兵的希望。试想如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打发走压境的大军,何乐而不为?"
"母后,那些犯境的魔军自由我去驱逐,不劳母后挂心。我就不信凭仙界的数万兵卒,还斗不过魔道的庸碌之辈。"
镜后发现辰帝根本没把魔道四军放在眼里,完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忍不住当着众侍卫的面,冷声斥责起他来,"哼,仅凭你这狂妄自大的口气,还未上阵就已经输了对方三分。要是赤熙......总之,我是不会把仙界的精锐交予你手的,我不想培养了千年,尚未恢复十成元气的仙界军队毁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上。此事我心意已决,无须再议。所有人都给我退开,违令者,杀无赦!"
"母后!你怎么能一意孤行!"见镜后不听从自己的劝阻,辰帝顿时急红了眼,一时冲动之余竟嘶声力竭对着镜后质问,并提剑向镜后冲了过来。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将自己的母亲挑于剑下方能罢休。
镜后见状,气得金钗微颤,她单手打出道气流袭向辰帝下肢。辰帝不设防备,立刻摔了个四脚朝天。几乎是同一时刻,镜后向着周围有些仲愣的侍卫命令道:"还不快把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给我带下去!"
听见镜后说话,众侍卫这才七手八脚将辰帝架住,也顾不得他如何反对,一左一右把他带离了现场。
望着辰帝不断挣扎的背影及其丝毫不服气的抗议,镜后不由长嗟轻叹道:"傻孩子,你以为杀了他,赤熙在九泉之下真会感激你吗......"
目送辰帝远去,琢磨着方才那场母子之争,卫尚安不得不对镜后此举的用意产生了怀疑。这人为了放童墨和自己离去,竟全然不顾自己孩子的情绪和颜面,难道就只是为了消弭战祸那么简单?还是说,魔军的压境真让眼前这位端庄女子起了深刻的怯意?
就在卫尚安思量的时候,镜后转过身,对他和童墨说道:"你们现在离开不会再有人阻拦。只是,莫忘记我们的约定。否则我定会加倍讨还。"
"放心,我一定言而有信。"童墨见最大的阻碍也去了,巴不得尽快离开此处。他任由卫尚安半搀半抱,疾步离开了仙庭。
离着白色的巍峨宫殿愈是遥远,童墨觉得身上愈是有气力。等他见到停在远处的巨鹰时,体力已经恢复了五成,起码不用再依靠于卫尚安的身上。于是,他直起身来,试着揉了揉前几天一直被禁锢的身体各处关节,发现肢体的力量尚不足动武外,并带有小小的酸软,其他已无大碍,就连原本冒出血珠的伤口也开始渐渐愈合。
卫尚安也看出童墨的身体开始恢复,很是高兴。原本他担心以童墨的身体,要趴匐于鹰背上不掉下去会有些困难,现在看来这已不是什么问题,所以便催促童墨赶快启程。
谁料想童墨并不急于离开此处,而是静静斟酌了一番,然后道:"我本想和你同行,只是方才答应镜后要劝说魔军退兵,所以你我还是分头行动吧。"
闻言,卫尚安先是蹙眉不语,旋即展眉道:"你一个人去,有把握吗?"
察觉卫尚安语存关切,童墨心情顿时好了几分。他用力点点头,道:"有,只要你把鹰扬剑上的那颗圆珠给我即可。"
听童墨说得蹊跷,卫尚安半信半疑将鹰扬递给了他。只见童墨将左手张开成爪,整个握住了剑柄顶端的圆珠,口中默念有词。不消片刻,圆珠隐隐发出幽幽绿光,并同时开始变化形状--从原本的圆润无棱变成为一只有头有脚的玉麒麟。
等到玉麒麟的身上变化出片片细致的鳞甲,就听见"咯啪"一声作响,它从剑柄上掉了下来,然后被童墨藏入了怀中。然后童墨将鹰扬又还给了卫尚安,"好了,有了这道兵符,我便又是魔道的治军大元帅。全军上下都必须听我号令。所以我现在要赶去军前,你......"
其实,童墨的心中非常希望卫尚安能与自己同行,但想到魔道不是很欢迎凡人,而自己方才又说了要分道扬镳的话,所以他立刻顿了顿,转了内容道:"你还是尽快回去人间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靠什么支撑着来到这里,但呆久了总是有害。"
卫尚安见他胸有成竹,心中又记挂着卫离,便颔首应允,骑上了巨鹰腾空而去。望着卫尚安瞬间缩成了黑点的背影,童墨久久凝视着不能移开目光......
再度穿梭于奇峰乱石,云帆雾霭,卫尚安已无心思去侧目已经看过一次的风景。虽然巨鹰的速度已称得上是风驰电掣,但对卫尚安来说,还是慢了些。要不是不知道该如何驱赶,卫尚安定会让巨鹰"快马加鞭",好早些回到青花山。
等到巨鹰靠近了青花山,旭日已从隅夷处跃至了山头。金色的晨晖将整个山峦染得珠壁交辉,尽态极妍。巨鹰扇动羽翼,落于院落的外面。还没等跳下鹰背,卫尚安就看见卫离穿着单薄的长衫,迎风立于院门外。
飞快跃到地面,卫尚安发现地上有些浅薄的积水,看情形应该是在他不在人间的时候,山里又下了场冬雨。顾不上鞋面上溅到了星点淤泥,卫尚安快行几步来到卫离的面前。
卫离的长袍好像昨夜自己离开时穿着的那身,只是有些地方和记忆中的有些不同。从脚面起至约莫膝盖的地方,布料的颜色看着比其他地方要深了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天上回到人间不太习惯,说不清道不明的,卫尚安就觉得胸口隐隐有些作痛。那痛意丝丝缕缕,缠住了热情跳动的某处,捆得他有些胸闷气短,呼吸不顺。
于是乎,卫尚安伸出手臂,将那个对着自己盈盈浅笑的人搂到了怀里。哪曾想,胸前冰冷的躯体让卫尚安禁不住连打了两个寒战,也带出了他的无名怒气。卫尚安收紧了手臂,沉声问道:"下雨天不回家呆着,站这里好玩吗?"
听见卫尚安动怒,卫离噗嗤笑了。闷闷的笑声从紧贴的脸颊直接传入了心间,逗得卫尚安的满腔火气却没了发泄的渠道。
卫离挪了挪脑袋,在对方宽阔的胸膛上找到个最为舒适的位置靠着,旋尔慵懒说道:"小安,背我回去吧。"
"哼!"卫尚安用鼻孔吹了一气,道,"仅几步就进家了,你不会懒成这样了吧。"
卫离低低叹了一声,拼命汲取着卫尚安身上的暖意,似睡非睡道:"脚,麻了!"
当这简简单单三个字滑出唇间的那一瞬,卫尚安的身体忍不住又颤抖了一下。他无言转身,让卫离完全靠到了自己的背上,等确定背稳妥之后这才慢慢向着自家大门行去。
而卫离,则是带着唇边抑制不住的笑意,静静坠入了梦乡。


40
时近年关,卫离和卫尚安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不久前伴随童墨同行、被武君拦阻、夜入仙庭、纠缠于仙魔间的恩怨,诸般种种似乎都成了昨日黄花,被凛冽的北风吹得连根须都不见。
今天是除夕前的最后一个大集市,卫离自是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所以他一大早便拖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卫尚安,一猛子扎入熙熙攘攘的市集里,兴奋地挑选起过年用品来。等到卫尚安的怀里塞满了窗花、对联、爆竹、膏糖等琐碎细物,卫尚安的脸色比阴沉的天空更为难看。
卫离看他的臭脸便知道差不多该转回头了。只是,当他们悠闲地回到家门口时,不期然见到一位贵气十足的女子伫立于山道尽头,翘首以盼。见到两人转出山道,女子露出了恬和笑容,点头示意问安。
望着这人的身影,卫尚安皱了皱眉,没有言语。卫离则是仲愣一下后,满带笑容地迎了上去,"天气如此寒冷阴沉,这位妇人却独自一人候于寒舍门外,不知有何急事?"
镜后对着卫离上下打量许久,神色平静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我不信你会不知我是谁,以及我来这里的目的。"
"呵呵,既然镜后如此直接,那我们也就免了诸多俗套吧。不管怎么说,过门是客,请入草堂一叙,可好?"卫离上前推开了大门,旋即一摆右臂,做出个主让客行的姿势,笑意晏晏看着镜后。只是他犀利的眼神却给人针芒在背的压迫感。
感受到卫离目光中的挑衅,镜后整了整衣袖,恭谦有礼地笑了笑,然后气度雍容地迈出了莲步。在卫离等人尚未回来之前,镜后已经察觉到这宅子的周围有结界护卫,低等的妖兽根本无法靠近。不过这还难不倒她,所以她不费什么力气就跨进了院门。
落座于客厅,卫尚安没料到镜后第一句话竟是对着自己说的。而且问的内容令他很是诧异。
"你,灵台灯火的颜色怎么变了?是身体抱恙吗?"
卫尚安仔细想了想,除了从天庭回来将珠子还给卫离后,立刻沉睡了三天三夜外,自己似乎一切如常,并未察觉身上有任何不妥。难道说是旁观者清?
见卫尚安并不答话,镜后也没有继续追问。她将目光转向了卫离,道:"老实说,我派人暗中查访你们已有一段日子,来人回报说你俩同住一宅之内,以叔侄相称。我本就估计这些应该都是哄骗凡人的说辞,其目的就是想要掩盖什么秘密。今天看见你本人,我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定--你果然不是凡人。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吗?还有,你和焜烨是什么关系?"
卫离听对方又是一个对自己身份极有的人,不由淡笑着摇了摇头,"镜后,我还以为你掌管天庭近千年,能和旁者有所不同,谁料也是不能免俗,可惜了。其实我的身份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因为我不会是仙界的敌人。"
"喔,这么说来,你不是魔界的人咯?"镜后视线紧逼着卫离,不肯错过脸上任何的变化,看架势似乎是要将他看个透彻才肯作罢。
卫离早就习惯了被人如此打量,所以只是神情坦然地接着道:"至于焜烨,我说过很多次,我和他没关系。小安是小安,他是他。镜后,莫要忘记,千年前你弟弟焜烨正是在你面前魂消魄散的,此事可没人拿假象糊弄你。所以,别见到个相似的就过来认亲。亲戚这关系,除了有血统渊源外,更应该有别的感情来维持。这,可不是你想要就能拿得回去的。"
卫离的话绵里藏针,辣劲十足,正戳在镜后心中最深的伤疤上。只见镜后的双颊飘过两片淡粉的红晕,脸上果然有些绷不住了。
于是她忍不住垂首轻咳了几声,以缓和眼下的尴尬场面,同时不断思量着眼前的事态:很明显卫离知道当年那事的来龙去脉。这也难怪,既然他们和童墨熟稔,想必早已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一切。
不过卫离越是否认,镜后就越是相信,眼前这位英挺的青年男子的确和自己的弟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眼看从卫离那里套不到什么,镜后又转过脸来,问道:"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因为在天庭的相助,卫尚安对镜后有着些许好感,所以他看了看卫离,见对方没有反对便立刻点头应允,领着镜后来到了客厅外的前院里。
镜后回身看了看,发现卫离已经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便压低了音量说道:"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卫尚安看了眼故作神秘的镜后,口气平淡道:"你指‘我是那位焜烨转世'这事吗?"
"原来你知道,那为何在上次在天庭你要装出和我素不相识的样子?莫非你还在怪责姐姐当年的行为?"
见镜后有些激动,卫尚安不由皱了皱眉,"我并不蠢,虽然从没有人和我正式谈论过我的前世,但从不少人的态度里,我能感受到一些东西。天庭一夜,原本有很多问题都令我费解。直到方才听你和卫离说的话,我才参透了其中的道理。想必你和那位在林中死掉的仙都认定了我是焜烨,才会对我百般保护吧。"
"原来是这样。"闻得卫尚安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旧怨,镜后心中窃喜,她上前用双掌握住了卫尚安的手道,"既然如此,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姐姐吗?"
镜后的手心温热带汗,让卫尚安觉得很不自在,所以他飞快抽回了自己的手,退后了半步道:"镜后,我想方才卫离的话你也听见了。焜烨是焜烨,我是我。就算我是他的转世,那又如何?掐指细算,你也只不过是我上一世的姐姐。
"虽然你是仙,这样事对你而言可能是稀松平常。但我却是一介凡夫俗子,所以在我眼里,我俩根本不该有重逢的一天,更谈不上相认。如果今日你正是为此而来,那就请回吧,恕我不能遂你心愿,抱歉。"
"你......"镜后完全没料到卫尚安知道了自身的秘密后竟会如此平静,更想不到的是他一口拒绝了自己的要求,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因此,镜后有些木鸡般地看着卫尚安,好一会儿才返过神来。她幽幽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变了模样,你愈发显得冷情冷性了。也罢,来之前我也猜到不会诸事顺心,权当大家给点时间互相考虑好了。那今天我就先走了。"
镜后说完,便转身向大门方向走去,哪知刚跨出几步,她又被卫尚安叫住了。镜后以为能有峰回路转的变化,便立刻转过身来。不想见到的却是卫尚安欲言又止的表情。
卫尚安抿唇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把话全都说开了,"你,以后还是别来这里了。虽然卫离表面上没说,但我知道他心里并不乐意见到仙界或者魔道的人,也不愿再有什么牵扯。如果能让我们过回以前的平淡日子,我会感激不尽。"
当卫尚安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将所有心里话都说完,镜后觉得自己头一次体会到了人间冬季的寒风是如此彻骨,能让人从心里感到丝丝冰冷。几乎是同一时刻,镜后猛然间明白了卫离说的"小安是小安,他是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的确,眼前这人不再是自己的弟弟。当年,就和自己争执得再激烈,焜烨也不会说出这样令她心痛的话来。
想通了这一层纠葛,镜后发现自己竟没有方才那样伤心。她放柔了表情,再度将卫尚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旋尔带着莫名轻松的心情,离开了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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