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四海生----心牙[上]

吉极跟在一旁，不时说句话，他已习惯了蓝兹的沉默，处惯了吴天加和克罗布那些鸹噪的朋友，忽然碰上个话不多的蓝兹，感觉还不错。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听着，有时候以为他没在听，但他忽然答一句，原来又听得很认真。
"唉，马上就要毕业了，以前不想上学，现在忽然觉得能在学校待着真是好。辅导员说我们这批耕作班的要去北部山区，爷爷说去那里能让我脱层皮，想想都可怕。蓝兹，你还没决定做什么吗？"
蓝兹一直奇怪，为什么同是十八岁，身旁这人可以如此天真单纯，成天只想着吃喝玩乐，对社会对责任没一点自觉，还随时把"爷爷说，奶奶说，爸爸说"挂在嘴边。
"蓝兹--"吉极扯了扯蓝兹。
蓝兹回过神来，冷哼一声："学校在那边，你跟着我干什么？"
"今天又是土壤识别课，我实在烦了那些土疙瘩，我跟你去图书馆好不好？"吉极涎着脸。
"别跟，免得辅导员埋怨我教你逃课。"
吉极讪笑："上次逃课去摸泥鳅，要是被爷爷知道了不得了，反正老师们都宠你，我说跟你在一块他们才不去告状。"
蓝兹踢他一脚："上课去。我是特训教练不是保姆。"
吉极跳开，依然往图书馆走，蓝兹当不认识他，进了图书馆直接去自己的"研究室"。
研究室里陈列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椅，蓝兹走到桌前蹲下身，像木工一样瞄桌面，看了一会直起身冷笑。他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个齿轮，放到门柱上比划，然后拿出小刀慢慢挫着齿轮。
"蓝兹，蓝兹！"
吉极在外面捶门，蓝兹忙把工具和齿轮放回包里，将木屑扫进口袋，随便拿本书摊在桌上后才走过去开门。
"做什么？"蓝兹顶着门框不放人进来。
吉极捧着个大杯子："奶奶说吃东西要干稀结合，爸爸说你屋里没水，我给你端一杯来。"
蓝兹接过杯子，冷然一笑，吉极挠挠头："我在文学馆，中午回去吃饭吗？"
蓝兹摇头，关上门。
吉极对着紧闭的房门发了会呆，笑嘻嘻地离开。嗯，蓝兹今天吃了我的包子和水，有进步！
下午，吉极又去研究室，刚想敲门，门却开了，吓得他一愣。
"我说了不去吃饭。"蓝兹瞪他。
吉极忙举高手里的饭盒："你中午都没出去，奶奶说你喜欢吃西街的牛肉面，我买来了。"
蓝兹接过饭盒："今晚你自己晚训，我有事。"
吉极探头往屋里看，蓝兹把门带上："不准偷懒。"
吉极吐吐舌头，转身跑开。
看着那个跳跃的背影，蓝兹叹气。在学校里很多人都头大他们那几个差生，成天不是逃课就是捉弄同学，蓝兹接下特训吉极的工作时以为会是个充满挑战性的任务，没想到接触下来却是个单纯的少年。有点皮沓但心眼不坏，看来他学习差不是笨，而是因为没兴趣。

"或许朵发说得对，我的训练方法真的有问题。"蓝兹躺在树杈上闭目思考。
按计划，应该7天增加一个强度，现在训了20来天，吉极的耐力虽然提高了许多，第一个强度的动作却还是做不到位。
偷奸耍滑的家伙，肌肉没练出来，屁股上的皮到厚了不少。第一次见面，才踢两下他就抹眼泪，现在怎么踢都是一脸皮笑，眼睛一眯丑得没样。
一只翠鸟飞到枝上，叫了两声，蓝兹睁开眼，嘬嘴逗弄小鸟。树叶把阳光打散，碎金点点撒在他发上肩上。
"翠鸟在跟蓝兹说话。"趴在窗台上的吉极正好看到这一幕，"克罗布，你说他像不像阳光使？"
"阳光使，阳光使。我爷爷说，神话故事都是假的。"克罗布嘟囔着，斜眼瞟了一下，"他笑起来还算可以。"
吴天加凑过来，阴阳怪气地学女生尖叫："好帅哦！"
吉极和克罗布大笑，扯着吴天加要他再叫来听。
"宝贝，喊一声哥哥就疼你。"克罗布逮到个捉弄吴天加的机会，不肯放过。
吉极正跟着起哄，忽听有人在教室外叫自己，走出去一看，是思妍丽。
思妍丽的爷爷曾是先奴先生任执政官时的下属，思妍丽与吉极从小一起玩大，小时候常被朵发取笑为小两口。6年前先奴先生退位到长老会后，两家人的走动就没那么频繁，而思妍丽又分到了社会服务基训班，两人打交道的机会更少。
"听说蓝兹同学住在你们家，当你的特训教练？" 思妍丽是个爽快的姑娘，一来就开门见山 。
吉极懒懒地点个头。又是这个问题，应该跟蓝兹收新闻发布费了。
"那，你一定知道他的喜好了。比如说他喜欢穿什么牌子的衣服，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
"不知道。"吉极打断思妍丽的盘问，"除了早训、晚训和睡觉，他都不在家呆，连吃饭都不回来。"
"这样啊？艾茉莉一定好失望，还以为你能帮上忙。"
"艾茉莉？我还以为是你自己要问呢！"这些小女生，喜欢就喜欢嘛，还藏藏掖掖地转几个弯。吉极一向爱凑热闹，自然知道校花艾茉莉的高傲。"嘿嘿，"他低头暗爽，"那艾茉莉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现在照样要来求我！"
看吉极乐滋滋的样子，思妍丽一阵欢喜："怪不得他刚才极不耐烦，原来是在吃醋。"越想越羞，转身就跑。
思妍丽跑回教室一脸幸福地向艾茉莉复命。艾茉莉听了很不高兴，再看她着迷的神色，暗想一定是她在中间搞鬼，于是忍不住出言讽刺："你的衣服样式好土！"这个可以让任何时尚少女暴走的批评，现在却激不起思妍丽的半点怒气--只要我的吉极不嫌弃就行！

第三章 禁闭室的常客
吉极这几天美得很。
平日老师点名都会不小心漏掉的自己，现在却成了人人想结交的大人物。连众人企望的校花都要拐着弯来与自己说话，嘿嘿，被人重视的感觉就是好！
精神作用的力量是不可低估的，晚训时，他破天荒地按要求完成了跳跑，还有余力收拾训练厅。
"蓝兹，奶奶做了蘑菇烧鸡，你在家吃饭好不好？"看蓝兹洗完澡，吉极按惯例客套一下。
"好！"
"？"这么爽快？
"饭不够？"蓝兹挑起剑眉问。
"够，够。我没想到你会答应。"连挑眉都这么帅，花痴艾茉莉们看见了一定会流口水。
"你不至于饿到流口水了吧？"蓝兹嫌恶地绕过去。
花痴吉极抹了把哈喇子，屁颠屁颠跟进饭厅。

晚饭后，吉极不情愿地趴到书桌旁写土壤学实验报告。
"红色土壤主要集中在北部高原，性粘，储水性强，适合，适合......"吉极忙着翻书。
"适合种植土豆、萝卜等根茎类植物。"一旁看书的蓝兹懒懒地接口。
吉极谄媚："蓝兹你没修这门课也知道哦！"
"你昨天就开始做这个，做到今天还没完？"
"这些破玩意，我一写就打瞌睡。你看什么书？"
吉极凑过去，蓝兹任他翻书名。
"《布由提简史》，你也喜欢看？"吉极惊喜万分，"你看到哪啦？--‘人民在生产生活中发现光用语言交流不方便，于是创造了文字！'不对，文字是阳光使派常芥传授给我们的，这本书上瞎写。"吉极义愤填膺。
"阳光使？"
"对，传说700年前，阳光使站在富乐山顶，他极目向北看，白雪皑皑；向南看，黄沙漫漫；向东看山峦起伏。‘难道自己就降临在这荒无人烟的大陆上？'他不甘心地向西看，却只见西麓郁郁葱葱生机一片，他禁不住大声感叹：‘布由提！'于是，我们布由提大陆就有了这个美丽的名字。那时候，我们的祖先还浑浑噩噩，只会采野果吃生肉。是阳光使不辞辛劳，披荆斩棘地劳作，手把手教我们开垦农田圈养牲畜纺织种麻。他的足迹踏遍了布由提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孩子都接受过他亲切的爱抚。终于，阳光使累了，他说：‘啊，孩子们，我将要沉睡，我将会醒来，我将回到你们中间！'"
吉极摊着手，一脸圣洁地看着蓝兹，许久。
"后来呢？他回来了吗？"蓝兹轻声问。
"当然，他怎么放心得下他的孩子？他派他的学生来，他们成了布由提大陆的英雄。五百年前发明造纸技术的任闵，四百年前教我们写字的常芥，三百年前在布由提大陆上建立了五个共和国的五英雄，还有创立成人礼的高靠，制定法典的商扬，很多很多......我知道，他们都是他派来的。"
"你知道？"蓝兹挑起眉问。
"对，我知道。要不然他们怎么会有那么丰富的知识，那么超人的能力？--就像你一样......"最后一句说得很小声。
蓝兹还是听到了："我也是阳光使派来的？"
歪头思考一下，再歪一下。
"应该不是。"
"为什么？"
"你太骄傲了，虽然你很能干。"
蓝兹好气又好笑，看吉极还一本正经的样子。杏眼研究性地看着自己，小虎牙严肃地咬着下唇，鼻翼微微翕张着。最好玩是双颊，鼓鼓的，像奶奶蒸的雪馍，又比雪馍红润，不知味道如何？
蓝兹抬起身子，揪过吉极的耳朵顺势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
"啊！"吉极大叫一声跳到地上，捂着脸说不出话。
"敢批评我？这是惩罚！"
"惩罚不是踢屁股吗？"
"当然。"蓝兹一脚踢出。
吉极跌在自己床上抱着枕头大哭："痛死啦，杀人啦！"
不理他的假哭，蓝兹重新拿起书看，心思却在刚才那个故事上打转。既然传说中400年前才有文字，为什么"研究室"夹墙里的书上，所署日期是600年前的？所用纸张也与图书馆收藏的"古书"不一样。那些书，是谁写的？图书馆的历史只有100多年，是谁把书藏在那里？
吉极窝在枕头上干嚎一阵，玩累了，转过头看蓝兹，看他那捧着书本神鬼不惊的专心样，不觉呆了。
蓝兹真帅，打人的样子帅，骂人的样子帅，傻呆呆看书的样子也帅。不过，最帅还是他笑的时候，怎么笑都好看，歪着嘴笑，呲着唇笑，哼着鼻子笑......
蓝兹想了许久也理不出头绪，猛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才发觉夜已深。转头看吉极，那家伙竟然就那样趴着睡着了，嘴角挂着口水，枕头一片濡湿。蓝兹暗笑，倩璧妈妈，你的吉极确实很可爱！
蓝兹把灯灭了静静坐着，直到确定所有人都回屋睡觉后才轻轻下床，推开窗户打望一下，纵身跳出去，反手把窗户关上。他一路猫行潜到墙下，助跑两步攀上围墙，瞬间便消失不见。
随着蓝兹的消失，二楼一扇窗户轻轻关上，维咨站在窗边想了一会，才上床躺下。

吉极腆着肚子踱进教室，挥手招呼克罗布："快把报告给我。"
克罗布蹿过来："你没做？老吴，他居然没做！"
吉极一愣，抱头逃窜。
"臭小子，说好这次的报告你负责。"
思妍丽来找吉极，在教室门口扫视了几遍，才看见墙角处有三人在扭打。克罗布箍住吉极，吴天加抡圆胳膊使劲招呼，吉极怪叫着死命挣扎。旁边的同学对他们的暴力视而不见，抄报告的抄报告，说八卦的说八卦。
"老师，有人打架......"思妍丽尖叫着跑开。
"有人打架吗？"全班人面面相觑。
三人帮被关进禁闭室时很是委屈，吴天加说我们没有打架，克罗布说严格上不算打架，吉极说我肚子痛。老师说，社会服务班的高材生看见你们打架了，先奴吉极你别喊肚子疼，这招没用！
吉极的肚子是真被打痛了，可老师认为他是假装，他只好假装是假装。三人帮是禁闭室的常客了，每个月都要进来那么两三次，甚至碰到不想上的课时也想法弄点能进禁闭室的事儿出来，不过以前他们都技巧地把"祸事"安排在下午以便不占用吃饭时间，可今天是一大早就被弄进来，注定中午要饿肚子了，想到这点就让人很烦躁。
克罗布使个眼色，和吴天加一起掐住吉极："瞧你招惹的小妞，害老子们关禁闭。"
吉极哭着告饶："哥哥，我出去就把她献给您老人家。"
吴天加不干："你给他了，那我呢？"
"她还有个妹妹。"
克罗布跳到一边捏着嗓子尖叫："我不干，我不要跟小矮吴。"
吴天加粗声大笑："那就你姐姐跟我，你跟破抹布。"
吉极双手合十模仿思妍丽："不要，你们一个太矮，一个太丑，我还是喜欢吉极。"
克罗布马上反驳："原来姐姐喜欢大肥肉？"
吉极一脚把克罗布蹬开："蓝兹说老子是壮实，羡慕？老子来给你们特训一把。"
三人苦中作乐闹了一会儿，也没劲了，瘫在地上喘气。
克罗布最先喊饿："老子早饭都没吃。"
吉极傻笑："幸好今早蓝兹在，我吃得多。"
吴天加气得踢他："出去给我们找吃的去。"
"关禁闭你出去我看看！"
"你不是特训吗？特训这么久了还不会翻窗子？"
"蓝兹才不教人翻窗子。"
克罗布扑过来，把吉极压在身下碾："老子烦了你的蓝兹，跟个好生了不起啊？他怎么不帮你做报告？"
吴天加也压过来："晚上约你也不出来，也不做报告，说，你们干什么？"
克罗布一愣，戳戳吉极："你跟他，不会是......"
吉极忙滚到一边："说什么呢，没那回事。我不是还钓着那社会服务班的小妞吗？"
吴天加阴阳怪气："高材生小妞可不如神奇少年拉风。"
吉极叹气："拉风也得人家点头啊。"
吴天加还想说什么，被克罗布踢了一脚。克罗布挨过去搂住吉极："你，看上他了？"
吉极怪叫："怎么会？我会看上乖宝宝？"
"蓝兹可不是乖宝宝，连择业意向表都敢不填，跟你很配哦。"
吉极眯眼看克罗布："什么意思？莫不是你看上他了？想我帮忙？"
吴天加挤进两人中间左推一把右推一把："哎哎，别这么严肃，我们三人帮的口号是‘把一切染上游戏的颜色'哈。"
吉极笑："就是，我还没玩够呢。"
克罗布探头看他："不是就好，蓝兹不是我们能招惹的人，别给自己找缰绳。"
"切！我不是打不过他吗，不得不顺着点。"
中午，走廊上响起脚步声，三人激动地挤做一堆。
"有新人来了，吉极，怎么办？"
"老规矩！"
三人拉开架势做雕塑状，各保持一个最变态的鬼脸僵住。这一招很管用，别的人进禁闭室，一般都哭哭啼啼着来，猛抬头见三人白痴般杵在屋里，或破涕为笑或大骇怪叫，等老师冲过来，三人又是闭门思过的样子，而那个新鲜人，则往往被训斥一番多罚禁闭两小时。
门开了，这次进来的，却是思妍丽。
思妍丽丢下东西猛冲过来："吉极，吉极你怎么啦？老师，老师......"
三人帮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真的呆了。吉极被思妍丽一冲，倒在地上，撞得手臂发麻。口不择言怪叫："谋杀亲夫啊！"
思妍丽面子上挂不住，看自己压在吉极身上也确实暧昧，一急一气眼泪就下来了："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