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逍遥仙----青青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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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光很明亮,难得一见的明亮,萧遥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八人脸上的表情。
他叹了一口气。
他本不该叹气,他本不该把他们的目光都吸引在他自己的身上。
可是,他知道,现在他已有胜算。
因为,他认出了一个人──
二号。
二号,是迎风三十六骑之一,是代号,同时也是一个人,排行第二。
排行第二的意思是他的武功排行第二,同时,也是八王爷的亲信。
迎风三十六骑从未被派来与萧遥交手,所以,他们并不知道他是"千佛手,逍遥仙"。
可是,二号知道。
只有过一次,他在很偶然的情况下见过萧遥。
所以,他知道萧遥之於王爷的意义。
世上有很多偶然,其中有一些很特别。
因为他们的结果是必然。
迎风三十六骑绝不是傻瓜,所以他们已经看出萧遥是唐彩的弱点。
所以,有人已经飞扑上来,目标当然是萧遥。
我说过,迎风三十六骑要办事,是从来不惜代价的。只要能抓到唐彩,找到他们要的东西,牺牲几个人根本不算什麽,当然也包括这个看来在唐彩怀中瘦弱的、高傲的人。
瘦弱引不起他们的怜惜,高傲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所以,他必然要成为牺牲品。
可是,他错了。
因为,在他眼中不屑一顾的人是萧遥。
即使他武功全失,即使他不是"千佛手,逍遥仙",他还是萧遥。
萧遥的"五芒星"还没有使出,唐彩搂著萧遥正准备跃起,那人已经停了下来。
他捂著受伤的手臂,不解的看向身後。
出手的是二号。
二号看著萧遥的眼神很深邃,面对同伴探究的眼神,他只说了一句话:
"这个人,你动不得。"
那人还待再问,二号已经走向前,对著萧遥一拱手,道:
"之前没认出萧大侠,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萧遥挑了挑眉,没说话。
那人续道:"烦请萧大侠站的远些,免得刀剑无眼,在下回去也不好向王爷交待。"
他已经给了萧遥一个台阶,如果萧遥理智一些,就应该顺著台阶下了。
可是,他却轻轻的笑了:"既然已经没有胜算,又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呢?"
在刚才,他还是唐彩弱点的时候,他们没有下手。
现在,他们更不会有机回打败唐彩了。
二号见了萧遥的笑容兀自怔了一怔。他从不知道有人可以笑的那麽超然又云淡风轻。因为,他面对王爷的时候,是那样冷冷淡淡,仿佛再也没有其他表情似的。
萧遥显然站在唐彩一边,今夜怕是不宜动手。
所以他拱手道:"多谢萧大侠提醒,夜露风重,我们兄弟便先回去休息了,萧大侠也请多多保重。"
说完,便领著其余六人,消失在夜幕之中。
萧遥抬头,却看到唐彩正笑意吟吟的看他。
萧遥一下子板起脸,转过头去,同时挣脱了唐彩的怀抱。
他刚才真不该插手,让他们打的两败俱伤,和他有什麽关系?
萧遥有些忿忿地想。
唐彩看著萧遥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27
葡萄美酒夜光杯。
八王爷把玩者手中御赐的龙凤琉璃杯,躺在舒适的貂皮塌上,闭著眼睛,听著这塞北最动人的歌姬的拿手曲目。
外面尽管很冷,屋里却很热,很暖和。
他永远享受著最好的。
喝最好的酒,骑最快的马,听最好的曲,住最好的房子,......
他这一生最大的变数,唯一没有得到的,只有一个人
──萧遥。
可是,他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便再也不会是变数了。
二号请示进来。
他挥退了歌姬,懒洋洋的问道:
"如何?"
二号犹豫了一下,还是恭谨的道:"没有成功。"
他微微皱了皱眉,讶异得抬起眼,似乎在责怪他们的办事不利。
然後,他又懒懒的闭上眼,轻轻的问道:"那麽,总该看出他的弱点了吧?"
二号道:"没有。"
这一次,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慢慢的看向了二号。
他在等他一个交待。
迎风三十六骑的武功虽算不上最好,但是,办起事来却一直很可靠。
没用的人,他的王府是不养的。
他的眼神并不犀利,却让二号不由得背脊发凉。
可是,他还是不得不说:"因为,我们去的时候,萧大侠和他在一起。"
他的眼睑又慢慢垂了下去,似乎又闭目养神起来。
"以萧遥的性格多半会冷眼旁观......"言下之意,为何不动手?
二号慢慢道:"因为,唐彩搂著萧大侠坐在屋顶上看月亮,"他想著怎麽措辞,"而且,萧大侠的意思,似乎也是不希望我们动手。所以......"
他没有说完,有些话不需要说完。
八王爷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屋里已只剩下八王一人,他慢慢睁开眼睛,喃喃道:"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了呢!"
随即,慢慢的露出笑容,又轻轻的躺了下去。
而手中的龙凤琉璃杯,早已化成粉末,从手中纷纷落下......

天上又开始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
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踩在上面,一步一个脚印。
萧遥看著唐彩去买午饭的背影,以及背後留下的一长串脚印,竟忽然有一种想跟上去的冲动。
可是,想归想,他毕竟没有跟上去。
於是,他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准备细细欣赏这难得一见美丽的雪景。
作为一个江湖中人,若有一天突然失去了休习多年的武功和内力,都会大大震撼,每日心有惴惴焉吧。
即便强自镇定,也不会这麽安心得坐在屋外看雪景吧。
可是,萧遥却是例外。
似乎,他的作为,总在常人猜度之外。
当陈青看到萧遥出神的望著雪景时,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是否,就是他这份神秘与无法掌握竟深深吸引著八王呢?
陈青这麽想著,然後微笑著走向萧遥。
萧遥见到他,眼中竟立刻浮现出笑意,暖得像三月的阳光一样。
陈青竟有些醉了,笑意吟吟道:
"萧大哥,几日未见,伤势怎样?"
萧遥道:"不妨事。"
陈青道:"南宫大哥给了我雪参,说对辽伤补气大有助益的。"
萧遥道:"哦,其实用不著的。""药手毒仙"的毒岂会是吃吃雪参便能治好的?
陈青却兴奋道:"塞外三宝之一呢!南宫大哥竟也舍得!反正吃些总没坏处,我去给你炖汤。"
陈青拉著萧遥的手,正往屋里走。
萧遥突然立定,转过身,把陈青微微的拉到自己身後。
陈青不解的看向前面。
前面不知何时,已经立了一个人。
扛著一把大刀,专注的看著萧遥,竟瞧也没瞧陈青一眼。
萧遥叹了口气,轻轻把陈青往後推了推。
那人看著萧遥的眼神很认真、也很专注。
然後,他开口说道:"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你,不和你大战三百会合,我可是绝对不会走的。"

28
陈青差点惊呼起来,萧遥已经功力全失了呀!
可是,萧遥却摇摇头道:"有什麽好比呢?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那人脸上竟微微有些涨红,愠怒道:"没错,每次都是你胜、我败。胜对你当然算不了什麽!可是,为什麽每次都是我输?我不服!"说著,竟微微颤抖起来,显是激动已极。
陈青见了也不禁摇头,先不论武功,光是这一份镇定和沈稳,他便已及不上萧遥万一。这种人,有什麽好理的?
可是,萧遥看他的眼神竟难得的柔和。
他的口气,竟似带著微微劝解的味道:"世上本就高手如云,即使你能打败我,又能如何?即使你现在天下第一,又能维持几年?并不是我胜,我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即使我败了,我还是会这麽说的。你的武功本已不错,若好好听听你大哥的指点,将来也必有所成......"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已被那人生生打断:"大哥说,你是他遇上的最强的对手,二哥虽然从未这麽说过,但是,他看你的眼神,就让我明白,除了你,他的眼中再也没有其他对手的存在,就连小四也是整天萧大哥长,萧大哥短的。不只是武功,你身上所有的东西,我全都不服气!"说著,竟连眼眶也微微红了起来, 似乎带著强烈的不甘。
萧遥已经不得不苦笑了:他也不想这样啊......
那人不让萧遥有机会叹气,提起刀道:
"出手吧,今日可必要斗出个结果来!"
紧接著一招"玉龙飞天"便攻了过来。
萧遥一个旋身,堪堪避了过去。
这一招"玉龙飞天"虽然刚强有力,有凿斧劈山之势,可惜,他使得太过认真,算得太有把握,一招辟出,余势不衰,竟来不及收招。
若是换了别人今天使这一招,逍遥实在是没有把握能避得开去。可是,他太了解李家老三李之毅的性格了:勇敢、却嫌鲁莽,斗志冲天、却不够灵活多变,从来一根肠子通到底,想说什麽便说什麽,想干什麽便干什麽。
若是别人来使这招"玉龙飞天",跃起的时候,就会把对方的退路封死;出招时,已为自己留好後路;得手时,决不犹豫便会赶尽杀绝。
可是,他跃起时全凭一股气势,出招时以攻击来作为防守。
如果对手的武功在他之下,那麽胜算尚且很大,可若是碰上高手,可会吃大亏。
萧耀虽然没有了内力,可是,十多年的武功浸润毕竟非同一般。
所以,他只是灵巧的避开,一个旋身已到了李之毅的背後,李之毅的刀尚来不及收势,萧遥手里的五芒星已经轻轻的抵在了他的背上。
他只要把手再稍稍往前递一寸,李之毅立时便要倒在他手下。
可是,萧遥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还要再打麽?"
李之毅背转身来,无比的愤恨自己,竟然只一招又败给了萧遥!
"再来!"
李之毅的刀刚挥出,这一下,满含怨气,正待砍下,却忽然被人生生握住了。ξ惘ж然ξ
甚至他的一双肉掌竟没有受伤!
李之毅惊讶得抬眼望去,却见萧遥身旁已经立了一人,淡淡定定,仿佛根本不算一回事似的。
萧遥看到是他,忽然露出了微笑,"饭买来了?"
唐彩笑道:"买来了,丰云楼最拿手的烧鸡。"
李之毅此时却已愤怒到极点,他们就当他不存在麽?
"你是谁?"
唐彩冷冷道:"这里的主人。并且不欢迎任意出手的人。"
李之毅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正待说话,却突然传来一声叫声:
"不要!住手,三哥!"
随即,一个少年奔来,一下扑到萧遥身边,急急得检视:"萧大哥,你没事吧。"眉头轻轻皱起,话中难掩的担忧。
萧遥笑道:"没事,你萧大哥哪有这麽脆弱?"
少年看著萧遥的笑脸,却是难掩悲伤和心痛的神色,随即转过身去,道:"三哥,你怎麽可以这样?萧大哥他已经......"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已被萧遥打断:"小四......"
少年回转身来,看著萧遥,欲言又止。
萧大哥的心肠真好。
若是让三哥知道,他已经失去武功,却仍然输掉,不知要怎样想呢!可是,这样的话,萧大哥很危险哪!三哥那个性,心思可没那麽细腻。
之前看到萧遥和他三哥对阵,他的心都要跳了出来,却苦於距离太远,来不及阻止。他真不敢想象,若是唐彩晚到一步,後果会如何?
想到这里,他又打量起唐彩来。沈稳、镇定、又心思细腻,又想到刚才他与萧遥热络的样子,忍不住有些落寞起来。
萧遥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考虑自己的吧......
他的身边总是围著那麽多人,每一个都是那麽出色。
比如八王爷、比如南宫羽、比如唐彩......
这,也正是陈青此时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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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小年纪,瞬间却已转了无数心思。相比之下,他三哥李之毅可全然没想到那麽多。
只是瞪著少年:"小四,你不在家好好练功,怎麽跑到这里来了?大哥呢?"
少年撇撇嘴,道:"我来看看萧大哥,也不行吗?"
李之毅登时瞪起了眼睛,正想著怎麽回嘴。
看著他们兄弟俩几乎要吵起来的样子,萧遥竟忍不住微微笑了......
有兄弟的感觉,也许就是如此吧。
陈青却比他先笑出声来,道:"好了,好了。大家也别站在雪里说话,好好坐下来,让我来泡杯茶,大家慢慢聊。"
萧遥微笑著对大家介绍:"这是陈青,我朋友。"
李之毅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就撇开眼去。依然对萧遥不与他比武有点耿耿於怀。
小四看著陈青,又看看萧遥望他温柔的眼神,沈默了一下,却又马上露出笑脸:"你好,我叫李之逾。这是我三哥,叫李之毅。"
陈青朝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唐彩看著他的笑容,却没说什麽,只是微微点个头。
陈青耸耸肩,便热络的拉著萧遥进去了。
李之毅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小四默不作声的跟在後面;
唐彩皱了皱眉......
只不过,这麽多纷繁复杂的表情,萧遥倒是一个也没瞧见。

今日的午餐有点特别。
因为,萧遥这一辈子大概也没这麽热闹过。
他人才刚坐下,陈青已经把茶泡了出来。
他刚拿起茶杯,小四已经挨著他坐下,看看自己的茶杯,又看看他的,好奇的问:"好不好吃呀?怎麽好像跟人家的茶不太一样?"
萧遥微笑著刚要接口,李之毅已经打断道:"不都是茶麽?能有什麽不同?小孩子就是问题多!"说完,也不管里面是什麽,便仰头一饮而尽。
陈青看了他们的表情,瞪起一双美目,道:"这可是我研究了三个月的特制泡法,独门秘方,概不外传的。给你们吃已经是福气了,尽然不是质疑,就是囫囵吞枣?"
小四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喝了一口,装模作样,摇头晃脑,道:"好茶,好茶也──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哪。"
李之毅歪起眼睛,用力敲了一下小四的头道:"功课不好好学,还乱用诗,人家说的是酒!"
小四抱著被敲痛的头,道:"我这叫比喻,你懂不懂?真没情趣,将来肯定娶不到老婆!"
李之毅正待再打,小四已经一把抱住萧遥,泪眼汪汪道:"萧大哥,三哥欺负我,你得给我做主!"说著,还故意一个劲的往萧遥身上蹭。
萧遥笑著回抱他,还没来得及安慰,陈青已经把小四像捉小鸡一样拎出了萧遥的怀抱:"都这麽大的人了,还借机撒娇,羞不羞呀?"
小四昂起头,不屑道:"你才不知羞呢!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叫‘萧大哥'!"
陈青插起腰,气呼呼道:"我什麽时候年级一大把了?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说著抬起手,作势便要打起来。
小四连忙向萧遥求救:"萧大哥,你看你看!他也欺负我!"
李之毅在一边不屑道:"你自找的,可怨不了别人,谁让你不乖的?"
小四嘟起嘴,忿忿的看向吃里爬外的三哥。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他三哥绝对已经千疮百孔,惨不忍睹了!"
萧遥好笑的看著他们斗嘴,生平第一次觉得:热热闹闹的生活,其实也很不错。
只有唐彩并没有插话,只是静静的喝茶。
好茶,清新淡雅,齿颊留香,另外似乎还配了些什麽别的东西,清淡中泛点苦涩,却又让人回味无穷。
他看著萧遥幸福温柔的神色,不禁也跟著微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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