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不蔽日————混世精灵

"喂！严颀，过来！"待他们走后，方巍对严颀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站在窗口，二话没说。
"怎么了？"
"我......"踌躇着，严颀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方巍......我刚才真的好怕......"
"怕......"方巍的笑声也止住了，认真地看着眼前严颀的背影，"什么？"
"怕......怕你真的出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垂下头，忽然露出一个欣慰的浅笑，"严颀......还记得那个时候我最后说的嘛？--我们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方巍......我真的很怕，可是刚才看到你没有事儿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
"呵呵......好了，别再担心后怕了。"方巍企图安慰道，"都是我妈不好......跟他说了只不过这脑袋上血流的多了点，缝个几针，不会有大事儿的，她硬是不相信。"
"方巍！"严颀突然转身，眼圈还是红红的，"以后不许给我开车！"
"什么？"
"你要是再那么不把你自个儿当回事儿，你......你就......"
"就什么？"万分期待地等着话到嘴边的人。
"就再也别来见我了！"
"哈哈......"方巍突然笑出声来，惹得严颀一阵脸红，"笑！笑什么？"
"严颀，你刚才那样子，还真可爱！"
"你......"咬着牙，"谁和你开玩笑了？给我好好休息！"

不一会儿，两位老人把饭带了回来，方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爸妈......也不早了，我看你们先回我那儿吧。"
"对......"严颀也起身附和道，"你们也累了一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可，这儿谁来照应？"方母左看右看，有些为难。
"没关系，我送了你们就回来。"
"这......"
"哎呀！别这啊那啊的。妈，你们就随他去吧......"
想了想，方母好不容易答应下来，还欲说什么，却被方父拦住，"好了好了，这孩子又不是病危什么的，别瞎操心了。"
披上大衣，领着两位老人走出了医院的门，上了车之后，方母不禁与他攀谈起来。
"严颀啊......今天的事儿还真对不住你......方巍让我打个电话给你让你别等他，可我一着急，把你也给喊来了。"
"没......没关系，要谁看了都得着急，何况是您呢！您要是不打这电话，我才担心呢，咱就不说这事儿了。"
"嗯，好。"觉得眼前这个与自己儿子年龄相仿的大男孩实在是懂事，方母继而又道，"啊，对了......方巍上回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他有喜欢的人了，你可知道是谁？"
"这......"心一颤，严颀慌了神。
见他一脸为难，气氛顿时有些尴尬，索性方父出来解围，"好了......这事儿人家怎么知道......我看方巍那小子也不会老实说......哼，我看那姑娘准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
"说什么呀......"方母显然不同意，"都什么年头了，你别老想着你那老一套，咱们儿子主意大着呢......他眼光可不会差。"
后来严颀也不记得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如同先前一样，被压得闷闷的。

将两位老人安置好之后，严颀又返回了医院。蹑手蹑脚地进了门，怕吵醒方巍，却发现他正睁大着眼睛巴望着自己。
"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走过去把被子再给他盖个严严实实，严颀摇了摇头，"早点休息......"
"恩......想睡，但总觉得有什么心事。"
"......"
"严颀......我想还是和先前打算的一样，我还是和他们说了吧......"方巍的眼里全是认真的信息。
"......"听者的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这......方巍，我看还是等等吧。"
听罢他的话，方巍竟是生气了，一裹被子，别过脸去，小声嘀咕到，"谁听你的......"

第二天早上，很冷。方巍昨晚睡得很好，屋内的暖气很舒适，伸了个懒腰，又眨了眨惺忪的眼睛，正欲喊什么，却发现严颀不在。
那家伙......又去哪了？用手指摸了摸额头上的绷带，总觉得有些头疼，但不是因为那伤。
起身，披了件衣服，拉开窗帘，一片雾气。
"起来了呀？"突然，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方巍笑着回了头，"去哪了？"
"买早点去了。"把东西放下，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严颀勉强笑了笑，"睡得好嘛？"
"挺好的。"点着头，再走过去，方巍的笑很快收敛了，"严颀......你看你，那么冷的天，连个手套围巾都没有，出去瞎折腾什么？"
"没事儿......"略显微红的脸上，笑容更甚了，"我嫌麻烦，再说又走得不远。"
"瞎说......"忽然，严颀感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心头一震，"你看......冷得像块冰。"轻轻的揉搓着，企图给对方带去温暖。
正在此时，房门忽然推开了，两人皆是一愣，来人脸上带着有些不惑的眼神望着他们，使得严颀忽然推开了方巍的手，"伯母伯父......"
两位老人似乎没有发现什么，方母打量着儿子，"这么早就起来了呀？"
坐回自己的病床，方巍镇定地道，"恩......"
"爸妈......昨天住那儿还习惯嘛？"
"恩，挺好的。你这孩子，家里头还算收拾得干净。"方母有些好气地笑着说。
"呵呵......"洋洋得意地一笑，"都是严颀给收拾的......他能干的很！"
"还敢说？你要是有人家小严一半好，你爸和我也用不着替你担心这担心那的了......"

32．
医生说方巍这脑袋还得再留院观察几天。
那天下午，严颀回家帮他拿东西。
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彻底傻了，他没料到这事儿来的那么快。
其实早知道是该去面对的，只是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那时候方巍说得很轻巧，不管有什么事儿，两个人都不会分开。有那么一刻，感觉心中充满勇气，已经懂得不害怕付出，其实幸福也就那么简单，自己不敢去面对的话，便是一场空。

那时的空气是在一瞬间凝固的。
"开什么玩笑？儿子......你不是脑子撞坏了，在说傻话吧？"
"妈......我没有！"
"我就说你摔坏脑子了，人家小严可是男的阿......你......你......"
"方巍！别胡闹！把你的话收回去！别惹你妈生气！"
"爸，妈！我说的都是真的！"
手里捧着的东西全摔在了地上，在干冷的空气中砸出响彻心扉的声音。
"严颀......"门开了，方巍望着楞楞地站在病房门口的人。
"小严......方巍他是不是在说胡话？"方母的眼红红了，突然扑了过来抓住严颀的手。
"......"严颀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就害怕了。
"爸、妈，我说了半天了，我知道你们受不了这打击，可我也受不了。这几个月我总是心事重重，我知道这事儿别说瞒一辈子，就算是几年也是不可能的。妈......我上回回来前和你说了，我喜欢的那人，他什么都好，可是你们现在看到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是个男的......但是我没想过和他分开......"
严颀的双眼模糊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耳朵究竟听到了些什么。
抬头的时候，看见父亲暴跳如雷的神情，"方巍！你再说我就打死你！"
"爸，就算你要打死我，我也要说。我知道你一直在为我的事儿担心，那李处长的女儿我是真不喜欢。我想了几天了，我不能因为你们不答应就和严颀分开，我也不能因为你们不同意而什么都不告诉你们。"
"反了你！你个不孝子！"再也听不下去，父亲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抓起手中的一只杯子，接着是方母扑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一直喊，"别......别......"
后来严颀低下了头，"伯父......伯母......方巍说的......都是真的。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小严......你说什么？"方母的手颤颤巍巍，她没想到连严颀也说了这样的话。
"伯父......伯母......我不知道方巍他......那么快就告诉你们这些，原本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来面对的，可是昨天......我看到伯母的时候，我又觉得对不起你们......我......"
"严颀......你什么都别说......"方巍的眼里全是坚定，忽然，跪了下来。
"爸，妈......从小到大，我自己决定的事儿不多，上什么学校、交什么朋友都是你们给我决定的，可是唯独这一回......说什么我都不让步！"
"你......"方父激动地摇着头，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是个同性恋，挣开身后方母的手，"啪"的一声杯子砸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破碎声。
碎片溅在跪在那儿一动没动的方巍的脸上，划出好大一条口子。
恨铁不成钢，方父忽然冷冷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严颀，"你滚！我儿子怎么会是同性恋？！一定是你教坏他的，你个不要脸的......"
话还未完，方巍的声音就盖过了他的，"爸！你想打就打吧，妈，你别拦着爸。活那么大了，我没做过什么让你们值得骄傲的事情，现在还爱上了一个男人，你们打我骂我都行，但你们不能这么说严颀。他，没有错......"
惊愕，方父的手指笔直地指着儿子，眼里布满了血丝，就象是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如果你觉得我这个做儿子的，丢了你的脸......"方巍忽然低下头，不敢看父亲，连声音也小了许多，"你不认我......也行。我......和严颀一起离开。"
"混账！"方父咆哮着--方巍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忽然走过去，一把推开杵在原地的严颀，摔门而出。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方母也有些不知所措，头发散乱，看了看儿子，也跟着冲了出去。

"方巍......"过了好一阵，严颀走过去，摸出一块手帕，轻轻地擦着方巍脸上的血迹。不知道为什么，那口子还在冒血，鲜红鲜红的。
下一秒，方巍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紧紧的。嘴里喃喃着，"别走......"
"我......不走。"
"我什么都说了......我明明知道结果，可是还是不得不说了......但是我想不管是什么结局，我们都还是要像以前那样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别说了......你的脸好凉......全是血......"
那一晚，方巍睡得不好，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到半夜的时候忽然惊得醒了过来，看了看四周，一个身影坐在床前，是严颀。方巍放下了心。
"严颀......"哑着嗓子，方巍叫了声。
"你怎么醒了？"严颀回头，平静地问了声。
"我梦到你走了，所以吓醒了。"
"傻瓜......"严颀忽然笑了，却带着半分哭腔，"现在好了......我们连你爸妈都气走了。"
"......不是还有你吗？"
--不是还有你吗？
--有什么，咱俩一起去面对......总之，我和你，不会分开。
然后方巍起身，拉着严颀坐回床上，"我们不该多想的......有些事就该付出代价，但是还有些事就算付出代价也不会后悔。"
严颀听着，却不出声。
"我好累......你陪我......想睡了。"

33．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两人发现对方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方巍埋着头，不安地摆弄着手指， "严颀，我想今天就出院。我想爸妈应该还没走......我想......"
"我明白......我陪你去......"
办了出院手续，严颀帮他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方巍的心头一回那么忐忑不安--他曾经从没有那么希望过父母可以成全他们。
要去开门的一瞬间，严颀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
门开了，"爸......妈......"
方母颓然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显然一夜没有入眠。
"妈......我......"
"......"听见声响，这才抬头看了看进来的人，"是方巍阿......进来吧。你爸去买火车票了......"
两个人一动不动。
"来，过来，和妈妈说说真心话。"伸手示意儿子过去，方巍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严颀，缓缓走了过去。
"儿子阿......我和你爸一晚上没睡着，前阵子我还和你爸说你找到了喜欢的，他嘴上说得不好听，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挺开心的。可这事儿怎么又到了这田地了呢？我原本觉着小严是挺好的，又懂事又能干，但......他毕竟是个男孩子......你怎么就......"
"妈......我也不知道。我和严颀大学那四年里头我还没这么觉着，可是越到后来，要分开了，我才觉得自己是喜欢上他了。其实他这人也挺普通的，平时做事还有点傻，又老实，可是......我就是喜欢他这样子。"
"哎......儿啊......你爸是伤透了心了......不过我知道他从小到大最不舍得打你，骂你。可一到你大了，主意大了，他倒是不高兴了。方巍阿......我和你爸都陪不了你一辈子，我啊，也就只想看见以后等我不在了，有个人可以照顾你......"说着说着，方母的泪就落了下来。
"妈......我想过了。我想和严颀在一块儿，只有一辈子，就一辈子。"
"......"伸手抹了抹泪水，方母抬头看了看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的严颀，"来，小严......过来，阿姨有话和你说。"
"我想了一整夜，我知道方巍这次是认真的，小严阿......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我到现在还是这么看。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既然方巍都这么说了......我也无话可说了。"拉着他的手，严颀有些受宠若惊。
"以后......可得好好看着他......"
"伯母......我......我明白。"严颀闷闷地点头，"方巍对我很好......我会看好他的。"
"那就好......"
"妈......谢谢你。"
"傻孩子，谢什么？我也不是什么老古板，有些事儿，还是得说开了才好。你爸这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明白，他一早就去买火车票了，我看你们还是先走吧，省得一会儿他回来发脾气，中午的火车，你们晚上回来就成了。"
"妈......"
"好了，别叫了......你爸那儿我会慢慢和他说......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风里，方巍拉着严颀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严颀......我觉得轻松了许多。"
"我也是。"
"六年了，我们认识快六年了。总觉得以前的日子还在眼前......"
"方巍......答应你妈的事儿，我会好好干。"侧头，看着严颀那好笑的严肃样，方巍忽然笑开了，"傻瓜......我才不要你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