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溪飞起一足踹开了屋门,只见屋内一张巨大的石磨几乎占去了二分之一的空间,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双手双脚之上犹自戴着沉重铁镣铐的少女,正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推动着眼前的石磨只是那石磨实在是过于巨大,而那少女又是过分的纤瘦,再加上她身上重逾百斤的镣铐,更是教她愈发步履维艰,颤颤巍巍起来
站在少女身侧的却是一个满身肥肉的老妇,只见她腰似水桶,厚背如熊,手中高高擒起一根细长紧致的马鞭子,正作势在空气中挥舞的“噼啪”作响
当楚清溪闯入木屋的那一刹那,落入她眼帘的,正是这副场景此时那少女恰好背对的木门,当她循声望向门外看到楚清溪的时候,原本麻木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欣喜,然而这一丝欣喜稍纵即逝,转眼便被一种莫名的惊骇和悲伤掩盖了下去,那少女猛然将头低了下去,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恨不得能当场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楚清溪看到那个少女的身形时,她整个人已经木立当地纵然如今赵宁已是形销骨立,不成人形,但是楚清溪依然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是的,那个已经被折磨的骨瘦如柴的少女,正是她千里迢迢遍寻不得的四公主赵宁!
时间似乎停止在这一瞬间楚清溪的眼眸中,情不自禁地蓄满了泪水才短短半年时间不见,当日那个光彩照人,慧黠灵动的四公主,竟然被折磨成了这个模样!她张了张口,想要尝试着呼唤赵宁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徒然用尽了力气,却是喊不出半句话来她那魂牵梦萦的人儿,此刻正僵直了身子站在石磨边上,却始终不肯回头朝自己看上一眼
“莫不是安泰怪我来的太迟?”,楚清溪心中苦涩地暗道可不容她有时间多想,只听崔婆婆尖声叫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来这儿的?”
楚清溪看到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又看到她手中的皮鞭,止不住便从心头泛起了一丝杀意这崔婆婆俨然手中尚有几分本事,眼看楚清溪不答,当下一挥皮鞭,桀桀怪叫道:“既然不答话,婆婆就当你是混进来的奸细了!只可惜了这张花容月貌,啧啧,可比这丑八怪强多了”
站在石磨边上的赵宁听闻她这句话,忍不住霍地打了个寒战她的脚步稍微动了动,似乎想躲在离楚清溪更远的角落里楚清溪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眼光从她身上挪走,即便是赵宁如此轻微的举动,亦是纤毫不落地落入了她的眼中不知为何,楚清溪心中莫名一痛,只因为赵宁这个举动虽然轻微至极,却犹如一件易碎的瓷器般脆弱的让人有些想哭
楚清溪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要碎了她不知道赵宁究竟经历了什么,若是按她之前的性子,恐怕早已经飞扑到自己身边叽叽喳喳问这问那了吧,可如今自己已然站在了她的跟前,她却犹如石像一般始终都不肯回头看自己一眼一想到这里,楚清溪整个心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只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将她抱在怀里,好生地一诉自己的相思怜惜之苦,只可惜,如今显然她必须得先打发了眼前这个可恶的老妇,才能得偿所愿
第六十四章 可叹金玉质 明珠蒙尘埃
崔婆婆眼看闯入石屋中的女子痴痴地望着日日夜夜被她折磨的宋国公主不言不语,竟似当自己不存在般,不由得勃然大怒,厉声道:“婆婆与你说话,你可是哑巴了?”,厉喝声中,她手中的马鞭带着凌冽的风声“嗖”地直朝楚清溪面门抽了过来,若是被它抽中,恐怕便得立刻皮开肉绽
这根马鞭她不知道用了多久,也不知道打伤过多少宫人,她能够清晰的知道这鞭子从哪个角度甩将过去,打在人身上是最疼的,亦清楚的明白如何使上暗劲儿,便能将她鞭下之人打的外表丝毫看不出伤痕,实则却早已受了内伤崔婆婆最喜欢这样打人,因为只有这样,方才能显示出她的手段
就在马鞭挥出去的一刹那,崔婆婆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微笑,因为她似乎已经能够预料到那马鞭子落在年轻女子身上的效果,她似乎已经看见了衣衫下绽放的血花,还有女子脸上痛苦的神情她喜欢听这些年轻而又美貌的女子哭喊求饶的声音,她们哭喊的越凄惨,她就越觉得快活无比,只可惜这一次,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展开,便已经凝固在了那张丑陋的老脸上
楚清溪,已经用两根纤纤玉指,轻轻夹住了她的鞭头!崔婆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楚清溪,手腕一沉,使劲往回一收,企图将鞭子从楚清溪手中夺回来,可谁知她即便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那鞭头好似生在了楚清溪手上一般,竟然纹丝不动!
崔婆婆的脸色已然变了,她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子,只见她左手一垂,陡然从袖子里露出一柄精钢匕首来,她的左手疾如闪电,嗖地一下便将匕首直朝楚清溪心口扎去!
只是她快,楚清溪比她更快就当她正以为对方注定将死在自己突如其来的攻击之下,却发现自己的咽喉不知何时,已然已经落入了这个美貌逼人的女子手中
楚清溪的手很冷,冷得让崔婆婆忍不住想要发抖,她的脖子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手指的收缩崔婆婆的眼珠渐渐鼓起,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动静,她似乎想要求饶,可是如今她却已然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手中的马鞭和匕首早已经甩落在地上,犹如一团死物,她看到楚清溪眼中冰寒的杀意,方才明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凄凉感受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当崔婆婆的尸身犹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之后,楚清溪方才觉得自己心中那股愤怒和悲哀有所宣泄她痴痴地望着石磨另一端那个一直背对着自己的人儿,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前去
那个瘦弱的少女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她的靠近,愈发显得惊惧起来楚清溪的身子微微撞到了石磨的磨杵上,却听那少女惊叫道:“你别过来!”
随着她的声音,楚清溪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犹如断线珍珠般滚滚滑落她哑声道:“安泰!是我”,那少女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突然掩面悲呼道:“我不是……”
楚清溪的身形犹如一道轻烟般掠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抱住她叫道:“安泰,我知道是你,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少女的腰肢被她抱在怀里,瘦的几乎成了一把骨头可即便如此,楚清溪一拥她入怀,一股熟悉而亲密的感觉便从心底油然而起,若说她不是赵宁,那这天下又有谁能代替?
那少女被她抱在怀中,俨然亦被这份熟悉的亲密感所吸引,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挣扎,只是她的双手依旧牢牢覆盖着面孔,只从指缝中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却又惊恐万分的眼睛
“安泰,我总算寻见了你!”,楚清溪喃喃叹息道玲珑骰子安红豆,不觉相思已入骨,多少个日夜的牵挂和惦念,赵宁的身影早已深深地驻进了她的心里,化成了一张结结实实的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其中而不愿自拔
听见她的喃语,那少女却似如梦初醒般陡然恢复了神智,她拼命地挣扎起来,急切而低声道:“我不是!你不要看我!我不是!”,她拼命地企图从楚清溪的怀抱中脱离出来,拼命地低头捂着脸,死都不愿意让楚清溪看到她的容貌,要不是身上巨大的铁镣铐限制着她的行动,只怕她早已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夺路而逃了
楚清溪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少女先前身受如此苦难而默默忍受,始终犹如古井无波一般,现如今见了自己,却显得如此焦虑而惊恐,全然犹如换了个人一般,个中蹊跷,着实令人有些疑惑即便是她不是赵宁,自己将她从那崔婆婆手中救了下来,不是应该感激才对,怎地如今她见了自己,竟似比方才在崔婆婆的毒打之下还要来的痛苦悲哀呢?
少女的腰肢在她的怀中显得是那么纤弱,似乎稍稍用力就会折断了一般,在挣扎中她身上的骨头咯的楚清溪有些疼痛,那副巨大的铁镣铐,更是将她纤细的手腕和脚腕磨的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
楚清溪的心,几乎都要碎了她知道这个受尽了苦难的少女,正是自己遍寻不得的赵宁可是她为什么不肯与自己相认,为什么就连看自己一眼,都是那么不情愿呢?
一想到这里,楚清溪只觉得口中有些发苦“也许是我来的太晚,安泰恼我了吧”,她心中如是作想“安泰,我知道我来晚了,让你平白受了这些苦楚如今我便在这里,要打要骂都由得你,只求你莫要不理我可好?”,楚清溪柔声劝慰道
她怀中的少女简直瘦成了一把骨头,那么虚弱,那么无助,即便是楚清溪天生一副高冷的性子,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个形若枯槁的少女,她也全然硬不起心肠是以她只好放低了姿态,低声下气地哄着她,只求她能够稍稍平静一些,莫要像那受惊的小鹿般,让人看了也觉得肝肠寸断
她的目光落在了少女手脚上锁着的巨大镣铐之上,血迹斑斑的铁镣铐将少女娇嫩的肌肤磨损的一塌糊涂楚清溪的心猛然颤了颤,挥起掌刀一下就切在少女双手的镣铐铁链之上!只听“铛”的一声,铁链应声而断,然而少女原本蒙着脸的双手却因这等大力,猛地离开了面颊
映入楚清溪眼帘的,是一张布满了横七竖八刀痕的脸那些刀痕深深浅浅,轻重不一,似乎是在仓促之间胡乱刻画而成最深的一道是自左向右斜切过鼻梁,牵扯的两只眼睛都有些变了样那些刀痕红红白白,有些皮肉还外翻着,着实教人看着有些不寒而栗
楚清溪猝不及防看到这张脸,冷不丁被唬了一大跳,虽然没有惊叫出声,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轻易出卖了她的惊讶那少女一眼瞥见她陡然变色的面容,不由得悲呼一声,猛然自她怀中挣脱了出来,她的力道大的吓人,楚清溪一时不备竟被她甩了开去,幸亏她反应敏捷,见势不对,右手腕一翻,一招“凤回头”,便叼住了少女的手腕!
那少女被她拉住了手腕,条件反射般朝外一翻,叉开五指便去扣她的脉门,而当她的手指堪堪搭上楚清溪手腕之时,却猛然意识到,这随手化出的一招正是出自昔日楚清溪传授与她的内功心法“漱玉心经”!
赵宁再也无法否认自己的身份,她怔怔地立在当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露出了悲哀凄切的神色:“如今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了,你该死心了吧?”
楚清溪目不转睛看着她布满刀痕的脸,滴滴热泪顿时洒落当场:“安泰,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告诉我,我给你报仇!”,她睚眦俱裂,痛彻心扉,恨不得能以身相替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幼生长于皇宫,受尽先帝恩宠的赵宁,在这大半年中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死死地咬紧了牙关,方才不让自己痛哭失声,她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个将赵宁害成这样的恶人,一寸一寸将其挫骨扬灰,方觉能消她心头之恨!
赵宁眼中悲哀的神色流露无疑:“清溪,你走吧,如今的我,已然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又如何还能配得上你?”
楚清溪一把握住了她的双肩,一双湛若秋水的双眸死死望进了她的眼中:“安泰,我楚清溪既然早已与你情定三生,又岂是出尔反尔,三心二意之辈!”,她缓缓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赵宁的眉眼:“莫说你只不过毁了容貌,即便是你早已死了,自有我楚清溪为你守节!”,她的手指一寸一寸划过赵宁的面容,犹如抚摸着一件珍贵的玉器般:“当日一定很疼吧?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瞪着地上崔婆婆的尸身道:“可是这个毒妇?”
赵宁摇了摇头,楚清溪的话毋庸置疑让她先前莫名惊惧的情绪有所缓解,然而心中的不安却始终存在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皱眉道:“你现在说不在乎我自然是信你,可若是时日久了,你若再遇见一个比我美上百倍千倍的人,难保你不会后悔”
楚清溪陡然一听,二话不说,伸出两只纤纤玉指,径自朝双目插去,这一下顿时将赵宁唬得魂飞魄散,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道:“你……你这又是何苦?”,楚清溪冷然道:“你既然不相信我,我便将这双招子废去,他日即便是再来十七八个天仙佳人,我也是看不见了”,赵宁闻言,禁不住哭将起来:“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何时才能改改?今儿若不是我拦得快,你这双眼睛可就算废了!”
楚清溪冷然道:“反正你也这般伤春悲秋生怕我辜负了你,既然如此,大不了我便与你死在一起便是!既然死都要死了,还要这双招子做什么?”
赵宁闻言哭道:“你这个人——我是怕自己拖累了你,你说这等话,岂不是辜负了我一番心意”,楚清溪闻言,方才悄悄露出了几分笑意:“你恼我辜负你的心意,你又何尝不曾辜负了我的我既爱你,又怎会在意你的容貌,你也忒小看了我楚清溪”
她温柔地抱紧了赵宁,柔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我既已寻着了你,自然不离不弃”,她缓缓地将香腮贴近了赵宁那张布满刀疤的脸:“你若是还不放心,待我们回到中原之后,我便自毁容貌,与你隐居山林便是”
第65章 小婢巧传信 龙马亦通灵
她这般轻描淡写说出自毁容貌的话,顿教赵宁心中为之一颤她知道楚清溪言出必践,自然不敢任由其存下这个念头她颤抖着捧起了楚清溪的脸,努力用自己并不对焦的双眼望入了她的眼底:“我不许你这么想,亦不许你这么做你若是敢伤害自己,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楚清溪亦以湛湛妙目回望于她:“你若不忘初心,这便跟我走罢”,她见赵宁颔首答应,当下问道:“我给你的那柄匕首可是丢了?若是还在,这劳什子笨重的东西,又怎能困得住你”
赵宁脸色一黯,苦笑道:“自然早已被耶律花喇夺了去”,她晃了晃腕上的铁镣铐,又道:“当日身陷辽邦,幸得你传授之武艺护身,方才守住了清白然而只怪我昔日里懒惰,不肯下苦功夫练功,故而当日竟被耶律花喇以及左右护卫所擒,他们恐我再伤人,便令人将我戴上了这副镣铐”
她淡淡说来,听入楚清溪耳中,却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只是眼下绝非清谈之地,是以楚清溪亦不敢细问,当下只从腰间抽出了束腰软剑,咔咔几声便将赵宁手脚上的镣铐切断去除了下来
“安泰,事不宜迟,咱们这就离开待得天亮,这里恐怕就会被人发现了”,楚清溪放开赵宁,几步走到崔婆婆尸身前,一把将其拎着放置在了石磨之上,摆出了一副熟睡的姿态,随即便一拉赵宁的手,柔声道:“这便走罢”
她一手揽住赵宁的纤腰,探头朝门外一看,只听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就连远处清欢殿中的歌舞之声,似乎都已经歇了方才楚清溪扣住赵宁脉门之时,便已知其虽然瘦的不成人形,然而一身内功却是不退反进,想必是这些时日里吃尽了苦楚,反而痛下苦功了吧是以当下她不再犹豫,双足一点,一式“燕子穿云”,便带着赵宁默入了沉沉夜幕之中
两人穿檐走壁,不多时便又回到了清欢殿之所在这雀营规模颇大,曲园游廊蜿蜒曲折,若是稍不留意,恐怕就会迷失其中,找不到归路,是以楚清溪不敢乱走,只好按着先前过来的原路,反而行之
到了一处花园游廊,四周皆是房屋,正是先前楚清溪偶遇小玉之所在楚清溪辨明了方向,正要带着赵宁扬长而去,便听见廊柱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唤道:“楚姑娘”
楚清溪闻言,正是小玉的声音,当下脚步一顿,定睛望去,只见那廊柱背后悄悄站立的,不是小玉,又是谁人!那小玉左右顾盼见无旁人,慌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楚、赵跟前,来不及行礼,匆匆道:“绮云阏氏传来消息,让小婢在此等候楚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