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贼,纳命来吧!"随着一声暴叫,一条黑影夹杂着无情寒光,直袭向伫立于朗朗明月下的学斋堂。
"贼子,敢尔?!"学菊篱又惊又怒,挺身挡于父亲身前,发指作刃、以臂为剑,劈向那胆大包天的刺客。战菊毕竟是战菊,在一来一往的对恃中,那刺客终究就擒。将刺客压伏于地上,学菊篱一把扯下他的面巾,"你是谁?为何要杀我父亲?!"
"哼!"那刺客傲不为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废话则甚!"
"菊篱,放开他!"学相国对着儿子说,"为父从政几十年,难免会得罪一、两个人,有人要杀我,这是可以理解的,只要我自己做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何必论他外人之心!"
"是!父亲。孩儿受教了!"学菊篱应声放开那刺客,侧身立于父亲身畔,学相国又对那随之跃起身形的刺客言道:"我知你是一个杀手,我不为难你,你走吧!若是你还不死心,就尽可再来,老夫--就在这相府中恭候!"坦坦荡荡的话语在皎月明辉中显示了老相国磊落的胸襟,听在那刺客耳中、印在那刺客心中,在恍惚中老相国的周身仿佛涌起一抹湛然的神光,辉照的那刺客睁不开眼睛。
"相国!人言相国是举世第一贤相,我信了!"刺客收起傲态,猛得趴伏在地上,"请相国下令诛了小人吧!"
"这却是为何?"老相国叹息了,"蝼蚁尚且贪生,你何必一意求死?我不会留难你的,你走吧!"
"相国--"那刺客哽咽,"这样好的相国......真让小人无地自容!可是,相国,您今日不杀小人,小人怕也是见不了明日的太阳了,因为......"刺客踌躇的咽下话语。
"啊?这个主谋者心机可谓深沉......"学斋堂略微沉吟了一下,"这样好了,你但走无妨,我会吩咐下去说相府遇刺,刺客已被侍卫们乱剑砍死,尸首已不可辨认了。"
"相国!"那刺客显然激动之极,"相国大恩大德......怪小人跟错了主子!"他停下话,恭恭敬敬地向学斋堂三叩首。
"这如何使得?"学斋堂示意儿子扶起刺客,
"相国,小人告辞了!"那刺客翻身上了院墙,却顿了下身形,反身看定学斋堂,眸光中尽是坦白的坚定,"请贤相小心镜国宫中的主宰!"说完将身一错,拔向夜空逝于暗黑之中。
"什么?!"突来的打击让学斋堂不自禁的退后几步,摇摆着身形
"父亲--"学菊篱趋前扶定骤然老了许多的父亲,忧心的看着他,在月色的映照下学斋堂的脸色惨淡至极。
"菊篱儿,会是大王么?"学斋堂伸手紧抓住儿子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求证着已知的答案,眸中的脆弱令人不忍卒睹,那是一向淡定自持、无欲无求、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灰的父亲么?一阵久违的酸涩突兀的袭向他,"父亲!"学菊篱含泪看向父亲,"这个大王,已不是您......以前相知相识的大王......"
"大王--"学斋堂嘶叫一声,分不清自己所喊的到底是谁,是先帝?亦或是此刻镜宫内寻欢作乐的主子?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一生劬劳就换得目下结局!!!在一片迷乱中,一股腥红的血从他口中喷出,颤抖的身形好似找不着着力点般的瘫软下来。
"父亲!"学菊篱又痛又急,一把抱定失了神采的父亲,泪,终于夺眶而出。不是为那寡义薄情的君王,只心疼一辈子为镜国呕沥心血的父亲。
"菊篱,吩咐下去,让学庆把相府的帐算一算,按人头分给府里的人,替为父谢谢他们,让他们赶紧离开相府。"挣开儿子的扶持,学斋堂颓然走向寝居室,"忙完了,你也歇息去吧,明日还有早朝呢!"
"父亲!"学菊篱唤住父亲,"孩儿与您同进退!"
"你呀!"回首看了儿子一眼,学斋堂淡然笑了,"为父是何许人?这区区小事岂奈我何?过去也就过去了,全作什么也不知吧!你去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是!"迟疑了一下,学菊篱终于退下。
"那老匹夫竟然还活着!"下罢早朝,掌宫迫不急待的召过岳春迟细商对策,"那个刺客失败被杀了!真是没用!"
"大王、怎 知 刺客死了?"岳春迟询问着,一字一字蹦出的话让人倍感压抑
"学斋堂自己说的,那刺客已被相府侍卫砍得血肉模糊了。"
"哦?!"岳春迟皱眉了,"大王相信吗?"
"怎么说?"
"大王认为那学斋堂知不知道是谁主使的。"岳春迟转着眼睛,一点一点的拨弄着掌宫,"学斋堂的心机好深啊,遇刺之后竟还能够不动声色的一带而过,真是宰相腹内能撑船哪,小臣我就做不到!"
"你是说......"掌宫悚然而惊
"大王啊,学斋堂绝留不得,不管他知不知道或许他已经知道是我们下的手了,都不能留他了。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大王啊,要下决心呀!"
"那你说怎么办?下令逮捕他吗?以什么名义?"掌宫犹豫了,事情闹得大了母后就又要插手了。
"就以叛国罪!大王,这样太后也不好说什么的!况且我们还有近月大人作后盾呀!"一眼看出掌宫犹豫不决的原因,岳春迟趁热打铁
"叛国?!可是......"
"大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大王!请拿定主意吧,小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岳春迟一付慷慨激昂状
"罪涉叛国,律当连诛,那学菊篱......"想到学菊篱,掌宫还是拿不定主意。
"大王--"岳春迟笑了,眼眸中一片诡异,"您是镜国的君主,杀谁、留谁,不都是您一句话吗?再者说了--"刻意的停了下来,趋近掌宫的耳边,"您以为对于‘将军'和‘囚犯'这两种身份的‘战菊',哪一个更能让人为所欲为?"
掌宫没有说话,但是在岳春迟一眨不眨的注视下,还是让他得到了主子的答案,因为掌宫的眼睛亮极了。
五 逃亡
冷眼看着那一簇又一簇的兵士不断的涌进来,睨视着此刻正对着自己的那一杆杆闪烁着寒光、理应在疆场上杀敌以建功勋的枪戟,学菊篱难抑心头那不停泛溢的悲凉:大王啊,终于......沉不住气了么!由来良臣无善局,可是因为拒绝以身侍君、以色媚主而招致祸端的......怕只有他学家吧!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反射性的闭上眼,可泪仍似未上闸似的纷纷不停,千防万拒拼得身陷囹圄,却终是难逃侍欢他人的不堪景况。这是惩罚吗?惩罚他太过率性而不知给人留有余地的任性行为么?不知道!不知道!!困难的挣动了下身子,学菊篱有一霎顿止了呼吸,身体里......身体里......有那个让人心寒的家伙的......还有他强行塞入的布巾......这样的劣势,这样难堪、恶梦也似的遭遇......岳春迟!我们的梁子结下了,穷一生我也要你为今日所犯下的......付出代价!!
喀嚓、哗啦!囚门解锁的声音让学菊篱惊悸不已,是那个人么?那个让他此生都将怅恨唏嘘的岳春迟吗?!他还不放过他吗?在逞了他的同他的主子一样的不可告人的兽欲之后?!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无论自己再怎样强悍,无论自己再怎样调适,都不得不屈辱的承认,对于岳春迟,这个自己恨不得食其之肉、饮其之血的人,在这样的际遇下是无法拿他怎么样的!只能悲惨的、眼巴巴的看着他对不属于他的自己的身体为所欲为!该怎样来逃过这可预知的被人羞辱的命运?!可笑自己枉称勇夺天下第一的"战菊",此时此地竟连保护自己的能力也没有,只能大张双腿无助的任人凌辱......
"死囚犯!你真好命哪!有人来探监了!!"打开囚门狱卒那不遮掩的破锣嗓子此刻听来竟分外的让人心安。
不是岳春迟!!揪紧的心猛得松了下来,让学菊篱有着短暂的眩晕,只要不是他,这世上就没有能够轻易撼动自己的人或事,任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们使出什么样的手段也休想看到‘战菊'骇惧的眸光!这不是战菊无谋的逞强,这是身为学家人所特有的高傲的不容人折的尊严!傲然看向那将自己隐于黑色斗蓬之下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不速之客,学菊篱静默不语,但那露骨的嘲讽显然是刺痛了来访者,抬手挥退了狱卒,知机的侍从忙跟了出去,并带上了囚门。
"将军!"娇娇柔柔的声音自斗蓬下逸出。
这是......似曾相识的声音让学菊篱陡然睁大了眼睛
"将军,"神秘客解下了掩人耳目的黑斗蓬,"让您受委屈了!"斗蓬下的丽容让学菊篱震惊
"公主?!"看到那个不应该在此处出现的娴静人儿,学菊篱诧异极了,她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讳来到这里?!"公主,您这是......"
"将军,请您什么也别问!"
"可是......"
"德馨知道一切都是兄王与那个宦奴捏造出来的!"一向温良的公主急促低语,"兄王被那个宦奴欺蒙,早已听不下任何的谏语,母后与他理论反被他们抢白了一通卧床不起,所以......"她抬眼坚定的看着自己心上的人,"将军,请不要再固守什么君臣之道了!"
锐利的眯起了眼睛,学菊篱谨慎的接语,"公主是说......"
"德馨特来救将军逃出生天!!"
"什么?!"虽是心中已有了悟,但亲耳听得却仍是受到冲击,"公主这样做不怕被王上与太后知晓?"
"兄王做事寒透人心,就是母后也对他怨语颇深;况且天下人皆知学将......学家是被人冤枉的,德馨只不过是做了天下人不敢为之事罢了。纵是事发,以德馨公主之身加之母后从旁保驾料应无妨。"
"为何要这样做?!"看着那低首为自己解缚的丽人,说不困惑那是欺人之谈,须知以她这堂堂帝王家公主的身份私自释放一名背负叛国重罪的囚犯,这无异于是公开表明抗抵皇室啊!
"将军请快快披上斗蓬走吧,迟了怕要生事端啊!"德馨推了推学菊篱,"一切都打点好了,小筝在门口等着呢。"
"公主......"学菊篱扶墙站起,久被绑缚和受创的躯体显得虚浮而无力。
"将军!"那痴公主上前一步欲搀住学菊篱,奈何却被那不解风情之人先一步甩开。
"公主,菊篱多谢公主欲图救挽之心!可是......菊篱不能走!"不能走!不能陷大义公主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漩涡中!!
"将军!"美公主显是急了,"你何迂至此!"
"公主,将军,快一些!牢头在催了!"囚门打开一条缝,小筝伸进半个脑袋焦急的说。
"将军,请体念德馨忍羞救君之心!"
"不!请公主回去吧!"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留得青山在!!"学菊篱一震,父亲的话似是在耳边响起,依稀亦是此句。"这......"他犹疑了,错过此刻自己获救的可能性怕是没有了......那样的话,又谈何报复岳春迟这个恶贼?!
"将军......"一旁的佳人心急如焚,机会可是稍纵即逝呀!
"公主!"学菊篱向德馨深深抱拳,"大恩不言谢!"
"将军好走!"美佳人显是为学菊篱的不再坚持而松下心来,她小心翼翼的将斗蓬披在他的身上,哽咽低语,"将军,烦请牢记,镜宫中......有一人......永为将军祈福......"蓦得一推心上人,贤德的公主背身而泣,"请将军快走吧!谁也不会敢拿德馨公主怎样的!"
"告辞!"学菊篱不是鲁男子,他自是知道冒险而来的公主的心事,只是造物弄人......这一生怕是要辜负了佳人的心意了。
带上斗蓬似那公主来时模样般学菊篱与小筝迅速的离开了大牢。
"将军,小婢就送到这儿了。"顿止了脚步,小筝急急的说:"由此向南走有一个小树林,林中有马,请将军不要冒然回来,相国大人太后和公主自会照应,天下甚大......祝将军一路顺风!"
"......"张口欲言却实在是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感激的话若是出唇反显得太过世俗了,惠朗的心比谁都明白德馨公主这样做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更知道是什么促使着一直谨守礼教的公主必须这样做,可是......在与君王冲突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自己和德馨之间的不可能,更何况还......发生了岳春迟这件事!被敌人......表面上似乎是毫无危险的让人不把他放在心上而事实上却是一直在伺机出击的敌人那样的凌辱......事后的杀伤力是学菊篱自己也不愿承认的强烈,这一生怕是都难以摆脱这噬骨的耻辱感了!虽然不是自己自愿的,可是身体毕竟是污秽了,被一个从不设防的仇敌......当成女人般的彻底的使用过......这样肮脏的自己怎么还可以去接受、去玷污她人纯净的、全然的、以朝圣般的心态奉上的情感,那样做只会害人害己呀!对于德馨......在她为自己做了这样多以后,说不感动那是欺人之谈,但是也只能这样了......所以......这一生怕是要辜负了那位痴心公主的深情了!强压下心头浪涌的愧疚,学菊篱紧闭住嘴巴,毫不迟疑的转身便走。
"将军--"小筝叫住他,声音是困惑而失望的,"您没有什么要带给公主的话了吗?"
唉--抑止了那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学菊篱没有停止那匆匆的脚步,只远远的抛来一句冷冷淡淡的话,"替我问候公主......"
"这个死木头,真是无情!公主真是不值得!早知道就不会费那么大的劲救他!"小筝气得直跺脚,可牵系着牢中那替人受绊的主子,却也只有离开了。
"真的是无情的吗......"原本寂静无人的旷地上突然的逸出一丝讽意极浓的话语,一个身影诡秘的从暗黑的阴影中浮出,"这样的态度几乎让人真的以为你是一个无情的人呢,如果不是知你甚深的话!哼哼--"毫无笑意的笑语在这多事的寒夜中让人倍觉森森,"逃吧!逃吧!我的可爱的单纯的高傲的美丽‘战菊'!你若不逃,你又怎能够真正的属于我;我又怎么有理由将你--我的不知悔改胡乱发散诱人风情的‘战菊',纳入我的羽翼下成为只我一人可以亲近的、只为我一人绽放的娇花!"
"二公子,需要属下跟着吗?"
"不用!"笃定的声音中是全然不遮掩的狂傲的自信,"他跑不了的!只要岳春迟还存在,只要他是战菊,那他就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是!"
"什么?!"震惊至极的高叫显示了说话的人正处在一种不易招惹的暴怒中,掌宫一脚踢翻那瑟瑟发抖的狱卒,"学菊篱跑了!!!你们这些饭桶是干什么吃的?!"
"大王息怒!"可偏就有人敢上去捋虎须,"这也不能怪狱卒......"
"不怪他?怪谁?!"被激怒的虎狼暴跳如雷,已然是任自己宰割的囊中物竟然又这么不可思议的从重重关锁中滑走,叫他怎能不恼?!"朕要杀了这个废物!!!"再盯了一眼那因自己的话软瘫成泥的牢头,掌宫恨恨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