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无可奈何化落去————君逝

作者:君逝  录入:12-23

一阵沉默。
未央突然冷笑两声,道:『既然知是委屈,为何又偏要我来受?难道我一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天生就该堪堪地作女子装容,作无病呻吟状?易容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某君曰:JJMM们饶命啊!未央虽然素个个性偏激的小孩,但素绝对没有其实女性的倾向滴~~~>_<~~~ )
泛遥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又变得这样冷冰冰的话里带刺,也讪讪地不知所措。
正好小二敲门送菜进来,这才打破了尴尬气氛。
虽然是在穷乡僻壤,没什么好东西,但食物还算干净,分量也足。泛遥粗粗地扫了一眼,只见托盘内是一碟用嫩嫩的绿豆芽混炒的猪肝韭菜,香气扑鼻;一碟胡萝卜鲜笋熘鸡片,热气腾腾的,色彩鲜艳,倒也十分诱人;一碟油绿的清炒西兰花;还有一碟炸得金黄的香芋球,外焦脆、里酥松......此外是一瓮熬得烂烂的红薯粥,味道香甜。
泛遥在外头跑了一天,此刻不禁食指大动,也不顾烫嘴,端起粥来猛喝了两口,筷子已伸到菜盘子里大块朵颐了。
过了一会儿,却没听见未央有动静,抬头一看,只见他拿着把调羹胡乱地搅自己的那碗粥,说是怕烫。搅了半天,却只就着碗沿草草吸了两口对付着。催他吃菜,便又伸着筷子在猪肝里扒拉了几下,拣了些豆芽扔进粥碗里,而后拿调羹接着搅和。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加上刚刚莫名其妙地受了气,心里也有些恼了,不悦地道:『这里偏僻--你的胃虽然是娇贵点,也只能将就。快点吃罢,下午退了房就得接着赶路了。到时还不知道多久没法吃东西呢!』
难得未央那倔脾气竟没犯,又吸了两口粥,便到里间躺下歇着了。
下午赶路前,未央丢给泛遥一套假胡子,自己也粘了两撇在唇上,虽没有什么破绽,却是说不出的滑稽。
中午的事情硌在心里,两人一路无话。
大半个月过去,两人走大路,躲过了六扇门和各个关卡的严查,顺利过了边境,有惊无险地总算进入深庚境内。只是未央依旧每次吃饭都像上刑似的,没吃几口便说饱了,推开碗就钻进被子里蒙头睡觉。泛遥看着他天天如此,只怕他吃不消,硬赶着他多吃点,他便又嚼两口意思意思。
自从那日不愉快后,两人的关系总像生疏了。泛遥知道自己说错话在先,又说了重话在后,此后便日日小心留意,不再惹他。知道未央那人有时候个性有些别扭,时不时的还犯任性的脾气,让人不着边际,也不想再起争执,便不再逼他吃饭。
其实未央吃不进东西其实是有原因的。
他连日来一直在考虑躲避追兵的事情,而且中毒后身子受损,再加上底子不好,只是稍稍的奔波便有些吃不消了--如此一来,再好的胃口也给磨没了。他生性倔强好强,不肯告诉泛遥拖拉了行程,逃亡途中又不想冒险求医就诊,便自己默默隐忍了下来。
『再十日便可到达深庚国的都城轩虞了,』泛遥看了看街上买来的地图,大概比画了一下轩虞的位置,道:『你确定要去那里吗?为什么不直接回酉望?』
『深庚除了皑江一带为平原,大部分地区都多山多丘陵。要想翻越这么多障碍回去,时间上肯定躲不过水患瘟疫。既然如此,索性躲进皇宫里,再帮那深庚的女主把这水患解决了,这样岂不是甚好?』
他犹疑地看着他,道:『深庚的洪水可是多年的积患,你就那么有把握能解决?』
未央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个『几』字形的图案,道:『假设这是皑河大拐弯处细部的大致走势--正因为皑河在大拐弯处的曲折太多,所以每年汛期时激流的河水总会淹没两岸的田地。』
他仔细地看着图形,道:『在酉望,一般的做法就是修筑堤坝--将堤坝加得又高又坚实,足以抵挡汛期的洪水。这个方法在酉望是很有效,可不知为什么到了深庚后就完全成了两个样子。』
『这是因为酉望在北方,较深庚而言雨水并不是十分丰沛,所以每年汛期时酉望河流的水流量其实是比深庚小很多的。而且酉望多平原,河流都较平直,水流流速也不是很快,对堤坝的冲击不大。』他话锋一转,道:『其实,酉望不时地撤掉些堤坝,来几次洪水漫灌也不错......』
好奇怪的理论。『为什么?』
『酉望东部平原的作物产量正在逐年减少,对吗?』见泛遥一脸惊讶地点头,他又接着道:『这是因为--这里的平原多是由河流冲击而成的,而这些土地的肥力也是由于流水带来了河底肥沃的河泥做养料。自从两岸堤坝越修越高,虽然没有的洪患,却也阻碍了肥料的补充......』
泛遥盯着未央,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渐渐地蔓延开来。
和未央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能给你带来惊奇和惊喜。和他在一起越久,越发现这个人学识渊博、深不可测。缠绕已久的疑问再次浮现心头--他到底是什么人?回去后一定要仔细调查他的家底。泛遥暗自决定。未央决非一个风尘中人这么简单。他是酉望流放北地的重犯,却从那笼子一样的地方成功逃了出来。光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不简单。
『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未央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我说的你到底听见了吗?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发呆......』
他连忙掩饰地揉揉眼睛,道:『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
『那说完这个就早点休息吧。』
『嗯。』
未央又怎会不知道泛遥在想什么?他在心里暗按冷笑,却不点破。很早就知道泛遥对他起疑,不然,当时在宴会上就不会那样迟迟不肯出手相救。虽然如今他怀疑加深也是自己故意引起的,但和他一直在一起已经变得不可行了......料定了泛遥只要一到酉望的势力范围便会对他展开调查--看来,自己还是及早脱身的好。
不动声色,未央拿起桌边的一支筷子,道:『深庚地势崎岖,河流曲折,水量也大,因此简单的修筑堤坝是治标不治本的。』
把筷子轻轻地横在『几』字的下部,微笑道:『既然它是弯的,那就索性把它「掰」直了--标本兼治。』
(某君:这话怎么听着好暧昧啊~~~>_<~~~ )
『妙!实在是绝妙的主意!』


※ 十三 ※
[下]
恒炎再次抬头看了一眼朝堂上侃侃而谈的叶未央,忍不住再次在心底里叹息--上天竟造出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
当初泛遥秘密地将这个瘦瘦的男孩引荐给他时,他还满心的不屑--甚至在私下里玩笑时,还道这孩子是不是自己好朋友的禁脔。而未央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角,脸上始终带着三分浅浅的笑意。若不是现在亲耳听得仔细,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就是这个半大孩子竟一语道出了深庚水患的症结所在!
自己冒险将未央带到朝堂上来,让他几乎是独自面对面色沉凝的女主霁凰的慑人威仪,应付两侧德高望重的三公和六部尚书追根究底的诘问,他竟毫无惧色,而且难得的竟是涵养极佳--礼数周到,不亢不卑,矜贵宛如皇室一员。
已经一个下午又一个晚上过去了,几个人一直呆在朝堂上,就治水的问题讨论个不休。
『你提出的办法也就只能口头说说吧......』工部尚书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道:『老夫且问你,这开凿新河道所出的数万方土石又将堆往何处呀?』
未央微微一揖,道:『大人不必担心。这些土石的归处就在河道两岸--用于加高加固河堤是再好不过的!』他又转头望向户部尚书,道:『而且这样一来,运输土石的费用也可节省下来,一举两得。』
户部尚书抿着嘴,点头表示赞同。
台甫用拐杖颤巍巍地指了指地面上铺着的巨大河流图,道:『这开凿之后,若是水都沿着新河道流,那原本的河道又当如何?』
兵部尚书也道:『现有河道两岸是朝廷每年兵饷的重要供给地,荒废了就......』
一般是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不过......
『各位大人,这点草民也已考虑在内了。』未央拿了支细竹棍在图上大略比画了一下,解释道:『若是出现大人们所说的情形,只管沿着两河道交界处往上游修一条长长的「分流堤」,自较上游的地方便将两处河水流量划分完毕......当然,分流堤的土方也由开凿河道而来。』
见众人点头,道:『其实这治水的方法还有一个好处--若选道得当,使新河所流经之地都比较平坦,新河两岸亦可以成为深庚新的鱼米之乡。』
这时,女主霁凰开口了:『朕看这法子不错。只是这工程十分巨大,恐怕耗时......可否赶上今年七月中旬的洪患?』
太师皱眉心算了一番,答道:『只需完成工程的一半,今年深庚的状况便可大为改善。』
深庚十四皇子府。
『泛遥,咱们多年朋友,我不得不说一句--你带来的那小孩有些可疑,怕是得小心防着点。』
『哦?你也觉得吗?』他放下手中的书。
恒炎啜饮了一口茶,道:『那孩子,进退得宜,甚至可以说是周全得有些怪异--按理说来,只有宫里出身的人才会知道那些复杂的礼数......包括诸多称谓,他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你的意思是......』
『按宫里的规矩--外臣称「圣上」,内臣称「陛下」,平民称「皇上」......他竟没有出错!』
泛遥低头沉思,道:『我也一直觉得他身上疑点重重,但毕竟是患难与共过的朋友,也不好开口追问。』
而且,为什么筑容那样铁了心要杀未央,实在是个谜。而这可能会牵涉到国与国间邦交机密的事,他更无法告诉恒炎。
告别了恒炎,泛遥径直来到未央屋子里。
『听说今天表现不错呢!再加以时日,应该能说服女主的。』
未央不以为意地笑笑,道:『是十四皇子告诉你的吧?只是现在还在就可行性讨论着呢......唉!等这胶着阶段过了,估计大水也发完了!』
笑。『你还真是口没遮拦!』他努力装做无意地问道:『对了,你以前去过皇宫吗?』
未央一下警觉起来,却不动声色,道:『去过!有幸去过那么一次!......你忘啦!上回在澈水,筑容还请咱们吃饭来着......虽然没吃到什么东西......怎么啦?』
『哦!今天恒炎夸你来着--说你的宫廷礼数分毫不差,倒像是宫廷出身的人呢!』
他心一惊。坏了!怎么没注意这个!
连忙掩饰,道:『哦......这个啊......哎呀!看着别人做,依样画瓢还不简单吗?反正见了人客套来客套去也就那么几句,见了皇帝跪拜来跪拜去也就那么几个动作......难道连低头弯腰这么简单的动作我还学不来吗?』
泛遥仿佛不经意地点点头,疑心却更重了。
『对了,如果明天女主决定了要用这个方法,怎么恐怕还得在深庚多盘桓几日呢。』
他一愣,道:『你这「几日」是个什么概念?』
『不长。』未央一边收拾着手边的东西一边道:『也就两三个月的样子。』
他坚决反对来:『这怎么行?你身上的毒得尽快解了才好!』
未央暗自冷笑,心道:有什么不行?毒发身亡免了你查我的麻烦,岂不清净?『我的情况如何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没什么......来得及的!』
略微一沉吟,道:『不如你就留下图纸,再详细告诉他们如何行事......』
他摇头。『工程浩大,决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更何况,此事关系到千万人的福旨,怎能草率?』
知他是不会再改变主意了,泛遥只能叹气。虽然心下怀疑不减,但治好他的毒却是当务之急。看来,得另想办法以防万一了。


※ 十四 ※
没日没夜地泡在治水的工程里--这样『拼命』的叶未央,连恒炎也觉得诡异。他每次到那所为了治水而专门腾出来的会馆探访时,看到的都是那个人皱眉伏案的模样。
他的疲惫和消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精明的叶未央,难道又在做『赔本买卖』?治好了深庚的大水,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一开始以为是冲着高官厚禄去的,连女主也许了他一个品级不低的官位,却被委婉而笃定地一口回绝了。听泛遥说,那人是典型的见钱眼开,是个不折不扣的『财鬼』。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是,万两黄金的犒赏似乎也无法入他的眼,全被拿去分发给因开凿新河道而被迫迁移的百姓了......
他看得出来,经过这两个月,未央已经越来越受到女主的赏识--甚至只有三公才能列席的每日傍晚的内阁小朝议上,他也得到特别的恩准,时不时地露面。当然会有人有异议,但自从太师亲自出面维护,再无一人有只言片语。
恒炎在一个午后拜访了台甫。老头儿似乎十分欣赏未央,虽然没有流于言语,但提起他时眼神中闪烁的惊讶和赞许的光芒,恒炎没有错过。
而在泛遥看来,现在的未央,和在澈水时的完全不一样。澈水所见到的未央,偶尔会小小地市侩,傲慢且任性,张狂且凌厉,对于任何阻挡了他或是看不顺眼的事物和人,都会毫不留情地除去,更别提伤害那些他的人......而现在,那个人,藏起了尖锐的爪子,在所有人的面前,该倨傲时倨傲,该谦卑时谦卑,圆滑得令人害怕。
他几次经过未央的房间,都想进去与他好好谈谈。推门进去,却总是见不到人--未央几乎吃住都在会馆。几次偶然相见,要么周围太多闲杂之人,要么匆匆擦身而过,根本无法交谈。两人的交流越来越少,渐渐地,竟还不如在澈水时来得热络。
而调查未央的事情他却一点也没搁下。
在酉望时,他也算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却不知为什么见了这个神神秘秘的未央后总觉得自己脑子反应太慢,跟不上他的思路和节奏。
通过恒炎--自己多年的好友,他已经联系上了自己预先留在深庚的手下,并打发他们中的部分先回国去,立刻着手调查叶未央在酉望的身世和流放的原因。
却说这深庚女主,讳『霁凰』,年轻时做了不少大刀阔斧的革新,确实使深庚的状况大为改善,因此在民间认知上也被看作是一代明君。然而,她今年也已五十有余了,精力毕竟不如以前旺盛。按理说,立储的事情几年前就该定下了,却是至今悬而未决。朝廷里自然是分成了诸多党派,各自有支持的皇子,日日苦心经营,壮大羽翼势力,一边也不时探着女主的口风。偏偏这霁凰在立储一事上消息咬得死紧,素来待各个皇子也是难得的一碗水端平,决无私心偏袒。
正因为朝廷内部为了立储一事勾心斗角、不可开交,累得霁凰长久以来忧虑忡忡。如今老天派了个叶未央来,头脑聪明又灵牙利齿,难得的是那孩子还生得格外赏心悦目。他不但解决了深庚积年的水患,还为霁凰添了个平日里说话的人。
未央没背景、没势力、没(权利)欲望的,她完全不必在意和他说过的话是否得作数。两人只是东拉西扯,但时不时地就牵扯到国政上去了。从言谈之间,她自不难看出他的才华和见地是如何卓越。有时,未央的看法也会多少影响了她在正规朝议上的决断,但这些影响并不是不好的。
两个月过去了,随着深庚顺利地度过了最危险的洪峰,霁凰脸上的笑容日渐多了起来,对未央的信任和器重也进一步加深。在某些事情上,她甚至是十分尊重未央的看法。如此一来,未央的身份变得十分暧昧--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但其作用却与内阁小朝议的三公无异。
一日,霁凰听了新传来的河汛报告,十分满意。她草草地赞赏了几句,便屏退了周围的人,仅留下未央一个。未央见她如此阵势,知必定是有话要单独谈,便在一边静静立着,不做声。
她开门见山地道:『未央,太师和台甫整日地夸你聪明,是国之栋梁,要朕留你下来。你的意思呢?』
『未央不过是一介山野匹夫,虽然若说不懂什么国家大事怕圣上是要笑话的......但是,现在的未央无意仕途。承蒙太师和台甫的错爱,实在是惭愧,只是未央敬谢不敏!』
霁凰听他言辞如此谦恭,却不禁想笑,毫不留面子地道:『怪人!』

推书 20234-12-23 :爱你,不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