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歌 ————BUDDHA

那时身边的人都在听张雨生，我们都很喜欢大海。
家里没人的时候，我经常关了所有的灯，把音乐开得很大声，然后蜷在沙发上给他打电话。
只是说，你听。
然后便静静听他的呼吸。

我们总是听大海。
只有一次，我放了李碧华的分手。

听见有人说起关于你的消息
忍不住多问一句
他们说事情过了这么久
到现在居然我还挂念你
……
若是我动了真情忘不了你
是否你仍旧愿意回心转意

听到一半，他说，他不喜欢。
我问，为什么？
他说，可能是效果不好，要不，把CD借他回家听听。

那张CD在他手里到底待了多久我一直没有感觉。直到一天，他挺不好意思地跟我说，CD其实一直在他弟手里。他弟很喜欢那首歌，在家来来回回听还不够，干脆问他要了，带到学校去，结果跟他的随身听一起被盗了。我笑笑说没什么，不过是一张盗版CD。然后私底下四处找，直到高三才找到一盒校园民谣的磁带里面有那首歌。

有一天晚上，在广播里听到有人点播张雨生的大海。那时，我们俩已经开始三天两头的吵架。我光着脚跳下床就跑到隔壁宿舍，他已经睡下。我硬是把他摇起来。他奇怪的问怎么了？我说，听，是大海。他更奇怪地说，那怎么了？我突然很生气，抓起他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下去。血很快流出来。他疼得叫了一声。我松了口，看着那个伤口。

要是能永远留在你身上就好了。我笑了笑。

他很生气。寒着脸骂我，发什么疯。

我也生气起来，转身跑回宿舍。怎么也睡不着。又摸黑爬起来，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做了全套广播体操。

（二）红茶馆

除了张雨生，我们两个人都很喜欢的就是陈慧娴。最喜欢那首，人生何处不相逢。我那盒磁带也是长年累月在他的床上。到后来终于彻底消失在他的杂物堆里，只剩下歌词，磨得都有点发白了，现在还夹在我的日记本里。只是那时陈慧娴也早就退出歌坛，街头巷尾，难得听见她的歌声。K歌和电视广播，常常出现的也是红茶馆。那首打情骂俏，甜蜜的不得了的歌。

且说一声
要我一生
做你一半
你的生命另一半

这首歌太甜蜜。

而我们唯一一次坐在茶馆里，却是泪眼相对，离别在即。

那是暑假里的一天，我们从桂林回来没有多久。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就在我家门外。以为是来拿他落在我那儿的通讯册和笔。还笑他心急。离开学也没几天了。

匆匆拿了东西，穿着个背心短裤和拖鞋就啪啦啪啦下去了。远远看见他在大门的枇杷树下，忍不住就笑起来，挥了挥手。走到跟前，他也冲我笑了笑。东西递过去。说是刚从老家过来。说有话跟我说。他神色紧张，甚至有点凄惶。我心里一紧，难道是家里出什么事了？难道是他奶奶……

没等我反应太久，他很快就接着说，我要转学了。
我甚至不知道应该作出什么反应。
转去哪里？反射地问了一句。
上海。暑假我跟我弟会去美国参加一个夏令营，然后就直接回上海。
送个离别的礼物给你吧。现在一起去买。就在你家附近转转。

我笑着说，那走吧，我请你喝咖啡。
你就穿这个吗？
嗯，无所谓了。

突然发现，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于我竟是那么陌生。我拉着他的手转了半天，没有找到一家合适的咖啡馆。最后干脆又走回了我家隔壁那个破破烂烂的茶店。

下午，喝茶的人不多也不少。我们挑了一张门边的小桌子，要了两杯柠檬茶。

他说，他还没告诉别的同学。
他说，怕大家难过。
他说，会给我写信。

我咬着吸管，头越来越低，眼泪不停地流。

他说，你不要哭。
他说，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外面忽然开始哗哗的下雨。
夏天的对流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邻桌的老头奇怪地看着我们。

他要了一包餐巾纸。
他也哭了。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哭。

我开始拿起勺子戳那些柠檬片。
喝完我杯子里的柠檬茶，雨停了。

走吧。

街上积了一些水洼，我只是专注地看着路，拉着他的手，没再说话。

走到十字路口拐弯的地方是书店，拐过去是银行，往前是旅馆，再往前是几家电器店，再往前是一家冷饮店，再往前是一个唱片店，再往前是新华书店。

我们只是往前走着。

这边都没有礼品店啊？
嗯。
那怎么办啊？
那就送我一盒磁带吧。

旁边是一家唱片店。
他让我挑一盒喜欢的。
我手里点着架子上的磁带。

就这个吧。
这个啊？

他有点不情不愿。

那是苏慧伦的失恋万岁。
白色的底，淡蓝色的裙子，很清爽的封面。

我喜欢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他无可奈何的拖长了声音。

那，那再多买一盒吧？我把你那盒陈慧娴弄丢了。就买那个好了。

架子上陈慧娴的磁带是她的告别演唱会，上下两盒，只剩一盒了，而那盒里没有我们俩都喜欢的那首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到对面的新华书店去，那里卖的也是她的告别演唱会，正好有我们要的那一盒。深紫色的封面。

人生何处不相逢，千千阙歌，逝去的诺言。

都是一些我们都听得起了老茧的歌。

礼物买到了。
风有点凉，天还阴着。

会不会还有雨？
没关系的，我搭个摩托车到我家很快的。

其实我想说，要不要到我家拿把伞？
或者我说了，他拒绝了。

然后我们就道了别。

我转身往家走。
走到快拐弯的地方。心里忽然有一种预感。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真的，
再也见不到他了。

（三）大雨

高考前的一个月，是雨季。
天天中午都是瓢泼的对流雨。
我坐在床上，听着随身听，打开他的信。

耳里传来隐隐的雷声。

大雨就要开始不停地下
我的心我的心已经完全的失去方向

我只是抬起头看窗外的雨幕。

天地间都是水。
耳边都是娃娃沙哑哽咽的声音。

他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娃娃。

我把那两盒临别礼物的磁带锁到抽屉里，几乎从来不听。

到一点半的时候，收起信。歪头睡下。

下午起床的广播响了。我赖在床上没动。支着耳朵，听着他们收拾出门的动静。

起来啦。

是小A的声音。然后床板被踢了一脚。
我跳起来，在脸上抹了一把。套上拖鞋。

雨居然还没停。

小A撑开伞，一把勾住我的手，就往外走。我不由自主地皱着眉头，挣了挣。结果他更用力地勾住，笑了笑。走。

这雨怎么老不停？？
怕什么，反正伞又不用你打。

我和小A在一起的时候，永远是他打伞。不管是下雨还是出太阳。特别是出太阳的时候，他不但要打伞，还要把我也死死勾住。在我严正抗议了几回之后，他总算改戴棒球帽，而不是打伞了。而且我不戴帽子他也不管了。

那年暑假之后的那个开学典礼上下着小雨，天气意外的阴冷。
集合的时候乱糟糟的。我只是悄悄的看着雨丝。身上有点冷，有点想哭。乱糟糟的心情，可是不知道该跟谁说。我不愿意再跟别人提他的名字。只觉得那个名字如果就这么被我吞到肚子里就好了。

回头看到小A,他对我笑了笑。
你知不知道你这几天的表情很悲壮？

我笑不起来。皱了皱眉头。

冷吗？

我没有作声。看着他。

过了几天，下了一场更大的雨。
第十八号强热带风暴。
教学楼前的大榕树被连根拔起一棵。整个学校一片汪洋大海。全部停课。
公交车都停开。
我们要卷起裤腿走回家。

小A说他可以跟我一起走回去，顺路。
风很大，伞很难打，我们身上几乎都湿了个透。

想起他说他老家的房子就在江边，每回刮台风就要淹。

哎，你知道吗，我小学一年级跟你同一个学校的哦。不过后来转学了。
是吗。
是啊，而且那时我还不叫现在这个名字。哎，你看，橘子哎。
嗯，可能是人家卖水果的来不及收吧。

骑楼底下的走廊里散了一筐橘子。

小A兴冲冲跑过去捡了好几个。扒了一个，送到我嘴里。

哎，不好啦。
管它呢。甜不甜？

他使劲勾住我的手。

我……
我愣愣的看着他。

管它呢！

他飞快的把我扯进雨幕。
那一瞬间，我从头到脚湿了个透。

甜不甜？？他大喊一声。

冰凉冰凉的。
那个橘子已经被冰冷的空气浸透了。

还好。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四）你不是一个好情人

你不是一個好情人
不然你不會忘記如何唱情歌
我不敢開口 只有這樣等
多一些溫柔 能不能

你不是一個好情人
不然你不會忘記給我一個吻
我不敢開口 只有這樣等
畢竟你是我這一生最愛的人

第一次听见这首歌，是大一寒假同学聚会时。
吵吵闹闹，一伙人吃完饭去唱K。
然后，我第一次听见小A唱歌。

很温柔的一首歌。小A唱得格外深情款款。

底下小L，小Y他们都开始起哄。说是不是已经拐到哪个美女藏在家里了。他只是不停地瞟过来。我只好假装正在点歌。

很快，他唱完，跑过来窝在我旁边。

小W，快快，来一首。

这时屏幕上出来了陈慧娴的归来吧。
我愣了一下。

小W的拿手好戏哦。小A一副无辜的样子。

小L他们都开始奸笑。说实话，男生唱这首歌，实在是有点那个。

唱嘛唱嘛。小A开始腻腻歪歪的撒娇，在我腰上掐了一下。疼得我几乎要跳起来。

这时候，屏幕上过门已经走完。一群漂亮的热带鱼游来游去。

好，我唱。小Y，你按一下重播。

“月亮下 想到他
默默地 珠泪下
记起多少旧情话
每段往事升起沉下
看流云 不说话
寂寞吧 苦闷吧
想起当天月明下
两人含笑道傻话

心里的他 快归来吧
这里才是快乐老家
几番离合 再相聚
成功挫败 难管它
悲哀因有他 快乐为有他 跟他受苦也罢
他知道否 我在想他
(他呀他 哪日归家)
心里的他 快归来吧 这里才是快乐老家
GALIAHNA GALIAHNA 这里才是快乐老家”

高潮的时候，音实在有点高。

心里的他 快归来吧
这里才是快乐老家啊。

我几乎已经是用喊的了。我出神的看着那些鱼，喊得咬牙切齿。

想起当天月明下，两人含笑道傻话。

他知道否 我在想他。

小Y他们都呆住了，可能是被我吓的。只有小A，还在微笑。

后来早早散场，小A自称跟我同路，陪我等车。
10路车连着来了七辆，14路连个影都没有。

这里离学校不远哎，要不我们走回去看看？小A提议。
也好。

晚上的风很凉。小A却总是恰到好处地离我5公分。

还跟他联系吗？
嗯。偶尔写E-MAIL。有时候他给我打电话。
我的贺卡收到了吗？
嗯。压在我席子底下了。

大概五分钟，我们就走到学校门口了。是冬天，冷饮摊都没有了。
我们不约而同的停下，望着校门。

要不要喝一杯？
去哪喝？
这儿就有啊。你忘了？
对，门口的小卖部摆着两张折叠桌，提供花生牛肉干啤酒。我第一次喝醉和发现自己酒精过敏就是在这里。那天，我们一直喝到宿舍区关门。后来是小A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开了一个房间。但我坐在阳台上，对着月亮嘟哝了一夜。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跟另外几个哥们沿着滨江道一直走到海边，走到早上，走回来时还碰上了出门买菜的训导处主任。

那时候真傻，不就是个比赛么？小A念叨着，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对了，你们是不是一起赏过月啊？
赏月的时候多了。记得那次月食没？我们两个在院子里一直等到后半夜，就躺在树头的石凳上，说了一晚上傻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