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头发散下来,独孤南轻柔地梳理著每一根发丝,小心翼翼地怕梳掉一根头发。
时间在木梳和发梢间静静流逝。独孤南贪恋地看著从指间滑过的发丝,一刻也舍不得把目光从发上移开。
这是最後一次,以後为霄梳发的不再是他,会有一个女人彻彻底底地取代他,他要记住这一刻,除了霄自己和干娘外,他是第一个为霄梳发的人。
"好了。"最後扎好头发,独孤难眷恋地看著自己的成果,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发的触感,如同霄一样,让他爱不释手。
"你做什麽都是最好的。"不用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头发有多整齐,那麽用心的梳理,他怎会感觉不到。
"以後......自然会有做的比我好的。"
"不会,在我心里,不会有。"就算是皇後为他梳发也不会。冷霄心疼地将他拥进怀里。南在对他说这句话时,尽管脸上是笑著,仍觉得凄楚。
"叫我的名字。"拉拉冷霄的衣袖,独孤南要求。
"南。"拥著他的力道紧了。
"再叫。"他还想听。自 由 自 在
"南、南、南......"应独孤南的要求,冷霄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轻唤著。
独孤南酸楚地闭上眼。他永远都会记得这声音,低沈充满力量,明明是那麽冷傲的人,却总会温柔地在他耳边不厌其烦地陪他说话。死了,他也记得那是霄的声音。
独孤南反手搂住冷霄的背,轻缓地将头枕在他肩上。"你一定要幸福,"如此,他才甘心。
"说什麽傻话。"冷霄笑著拍拍他的背。
"呦!新郎官还在这儿呀!该迎亲了!"一个中年妇人托著喜袍走进来。
"来,快穿上,别误了吉时!"一招手,又进来几名侍女,硬将相拥的两人分开,要替冷霄穿上喜袍。
冷霄一甩袖,厌恶地挥开她们。
侍女们惊慌失措地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来。"知道他不喜与人接触。独孤南缓缓走到他面前,再自然不过地伸出手。冷霄也微笑著伸平双臂。
几人被凉在一边面面相觑。来时王爷交代过别理会独孤南,当他不存在。可现在看那情形也知道不容她们插手。他们的契合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余地。
"真香啊。"总算穿好喜袍,冷霄用顺势放下的手搂住独孤南的腰,将他拉近自己。
"你也有。"他身上的味道已几不可闻,倒因为换血,他的味道比自己浓得多。
"不,还是你的味道最好闻。"冷霄眷恋地抱住他不放。一想到一会儿要离开南那麽久,他就不想成这个亲。
"快去,别让大家等你。"强忍不舍,逼自己离开他的怀抱。
"是呀,误了吉时可不好!"妇人回过神假笑道。看来传闻不假,小王爷确实与这人有暧昧!
"我会快些回来,等著我。"冷霄不放心地叮咛一番才随喜娘离去。
"会的,我会一直等......一直等......"独孤南扬起一抹笑容响应。傻子,他不是都等了十五年了吗......
22
充满喜气的锣鼓声震天动地,雄伟宽阔的宅院上方挂满了大红灯笼,照红了大地。院子里每一处都挂著代表吉祥的红稠,整个镇南王府笼罩在一片欢腾中,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快拜堂了吧?"听著喜乐,独孤南恍惚地问。
"不知道!"莫离负气地转过头,他气的想打人!自 由 自 在
"扶我去大堂。"他说过会去观礼,霄一定会等他。
"想都别想!你就在屋里呆著!"他不会让师父再折磨自己了!
"算了,你去拿些吃的来,我饿了。"像是放弃了,独孤南轻叹道,迷离的眼神不知在想什麽。
"那你别动,我去去就来。"知道以师父的身体状况根本走不到大堂,莫离不疑有它地去取东西。
莫离前脚刚走,独孤南随後也走出了屋子。
用手扶著墙支撑,独孤南一步一步艰难地缓慢移动,向最热闹的地方走去。所有人都去前院帮忙,没有人注意到那抹飘逸的白色身影。
好多红色!记得小时候他也曾见过这麽多的红,不同的是,现在是喜事......
越接近前院,红绸越多,独孤南皱著眉低下了头。
讨厌!成亲为什麽要用红色的东西!无论他走到那都是满眼的红,就连地面也罩著红光。难道没有什麽地方可以逃离这刺眼的色彩吗......
走到一半时,独孤南在长廊边上坐下来喘口气。他迫不及待的闭上眼,希望把红色从视线了隔除。
啊!可恶!为什麽连他闭上眼都能看见!走开!走开!他不喜欢这颜色!
独孤南又重新回到走廊,面色凝重地继续向前。支撑他的是一股信念,要见到霄!只分开不到一天,独孤南却迫切地想见他!
红的!红的!还是红的!全是红的!都是红的!
不要!别挂这麽多的红!他不想看!不想看!......
终於,在他快受不了时,大堂近在眼前。自 由 自 在
独孤南盯著厅内的一点,慢慢走进去。那个晃动的身影是霄!见到了!见到了!好想他呵......
原来人声鼎沸的大厅因为他的到来变的鸦雀无声,静寂的看著这天仙般的人儿。
刚进门,他便後悔了。以为自己可以,视线却在看见穿著红袍的霄时模糊一片。
"南!"冷霄正巧看见一身白衣的他走向自己,忙快步上前扶住他。"莫离呢?他怎麽没陪你?你一路从南院走过来的?"
"......"独孤南静默地点点低下的头,不敢出声。哽在喉间的尽是不甘和委屈,他怕一出声,不是恭喜的话,而是悲切的哭泣。
"你先坐这,等我拜完堂就送你回去。"冷霄不顾宾客的惊呼,抱起他放到最靠前的椅子上。
独孤南还是无语的点点头。他更希望现在就回去,只是所有凄苦都卡在喉咙,怎麽也发不出声。
冷霄以为他太累了不愿说话,便没放在心上,仅是替他暖著冰冷的双手。
"霄儿,快去接新娘子过来拜堂!"镇南王铁青著脸走过来。不象话!竟然在大庭广众下表现亲昵!
"知道了。"冷霄又不放心地看了独孤南一眼才到门口迎接。
待冷霄离开,独孤南才敢抬起头。泛著水气的眼让他的世界一片豔红。
霄为什麽要穿红色的衣服?
因为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那身红袍还是自己亲手为他穿上的。
那自己为什麽要在这里?自由自在
因为他是来祝福霄的,祝福自己最心爱的人终於有了家眷。
所以他就要忍耐?即使拖著残破的身子也要露出笑容?
做不到!他做不到!自己没有想象的坚强,他无法忍受霄在自己面前拜堂!
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如此!他为什麽要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不要!别、别成亲!你说过只养我一个的!你说过会守护我不被伤害的!可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现在拜堂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求求你,别在我的心上再捅一刀,它已经千疮百孔了!......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流满整个面颊,视野里的东西都变得模糊,独孤南看不清冷霄的身影,只觉得眼前的颜色从豔丽的大红向深红转变,天要黑了吗?
"一拜天地!"
不想看见霄弯下去身子和身旁的新娘子,他们看起来那麽相配,好象在无声地嘲笑他的痴,多麽希望霄身旁的人能换成自己!
天暗的好快,深红已变的黑红,就要全黑了吧?......
"二拜高堂!"
冷霄觉得冥冥中有一股力量牵引著他,让他顾不得正在拜堂地向独孤南看去。
"南!"他好象听见霄在喊他,可霄是怎麽看见他的?天,不是已经黑了吗?......
23
"你在干什麽?!还在拜堂呢!"镇南王气急地走过来吼道。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他晕倒了。"平缓的声音压抑著悲愤,锐利的双眸闪过足以令人窒息的寒芒。冷霄抱起独孤南直视镇南王。
"那、那又怎麽样?把他送回去......"他被冷霄的气势压迫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这亲我不成了,你去找别人。"当著众多宾客的面扯掉身上的红绸带扔在地上,冷霄抱著独孤南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玲珑郡主气愤地掀开盖头,娇豔的脸上满是愤恨。"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玲珑郡主!"今天来的都是大人物,这样把她一个人扔在喜堂上,叫她以後怎麽见人!
"除了南,没有人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包括你。"连头都没回,说完便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
当他是傻子不成!南会反常地跟他提成亲一定有问题,现在又晕倒在礼堂上,种种疑问全指向这场婚礼,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继续下去。
在冷霄身後是沸反盈天的议论声,他充耳不闻的坚定离去。对他来讲,重要的人始终只有一个,就是他怀里的独孤南!
沈著脸的莫离看见冷霄抱著昏迷的师父回来一点儿都不意外,只是晕倒算不错了!
"把喜袍脱了!这个屋里不许有红色!"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豔丽的红对此时的师父来说打击有多大。就像师父苦涩的爱恋被撕碎後挂上去的颜色,全部都是用从他心里流出来的血染成的!
冷霄无语地脱下外袍丢到窗外,一双眼始终没有从独孤南的身上移开过。一只手握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则轻扶他消瘦的脸颊。
他有心事可以不和他说,他不会逼南吐露,他只会守在他的身边,哄他开心,陪他解闷,只盼他可以忘却忧愁烦恼。"是我错了,不该太宠著你,无论你说什麽就信什麽,以致把你害成今天这样。"若当初他们没有来,或许现在还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即便是等死,也是笑著。"可我却不知悔改,就算心里有疑惑却想相信你,只是这样看著你,便更想宠著你、疼著你,把你放在手心里呵护。你说我该拿你怎麽办?"冷霄苦笑著轻叹。
"南,你醒了!感觉怎麽样?"守候了一整夜,独孤南终於在期盼下睁开了双眸。他面无表情地眨眨眼,半晌无语。
"怎麽?哪里不舒服?"冷霄紧张地站起身想把外屋的莫离喊进来看看。
"你在这干什麽?不用陪新娘子吗?"嘴上这麽说,苍白的手却握紧冷霄的手不肯放,双眼平静无波地盯著屋顶。
"什麽新娘子!我没拜完堂,不算!"想起那场婚礼,冷霄的脸就阴沈下来。
"真的?"无神的眼闪了闪,好似注入了一点光彩,却还是带著无底的空洞。
"我何时骗过你!"冷霄惩罚似地拍拍他的脸颊,竟敢不信他!
"没有。"独孤南淡淡地勾起唇角。自 由 自 在
"看著我!你一生气就不看我的脸,这次你又气什麽?"
"没有,我什麽都不气。"知道霄没成亲,他比什麽都开心,怎麽还会生气。
"那你看著我,看我身後的桌子干什麽?还说不气!"冷霄颇为不甘,难道桌子比他好看?
"扶我起来。"没直接回答他,独孤南垂下眼帘淡笑著道。
冷霄双手将他抱起,小心的让他坐好。
独孤南伸出手摸索了一下,找到他的脸後用双手捧著。"现在,我是看著你的吗?"他将脸转向双手的方向後问道。
"......南......"好半晌,冷霄才颤抖著低沈的嗓音轻唤。
"回答我,我有没有看著你?我不生你气,感觉到了吗?"独孤南轻幽地问。
"你的眼睛!"冷霄觉得心里缓缓流出血来。是他!一定是他把南害成这样的!
"别激动,不过是今後的日子都要在黑暗中度过罢了。"反正他也没有多少时日可活。这样没什麽不好,可以不用看见全家被杀的凄惨景象;可以不用看见仇人狰狞的脸孔;可以不用看见人们鄙夷的目光;可以不用看见霄拜堂的样子,或许他早该瞎掉。
一旁的莫离却明白他是不愿再睁著眼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南!......"冷霄再也听不下去的抱住独孤南痛哭。够了!够了!!放过他!不该让他承受这些!
"你哭了,可惜我看不到。你哭时是什麽样子?"好想知道啊,他不想错过任何关於霄的事情。"不过......看不到也好。"不然自己也会想跟著哭。独孤南微笑著拉开彼此的距离,一双瘦弱的手轻轻抚上冷霄的脸。"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冰冷的手从下巴一路向上,嘴唇、鼻子、眼睛、眉毛、额头,一处也不放过。"听说用手记要比用眼睛记的深刻,我要把你的样子刻在心里,这样才不会因为喝了孟婆汤而忘记。"即使说著这麽悲凄的话,他也是微笑著,花一般美丽的笑容映在冷霄眼里却让他流出更多的热泪。
总觉得南像一朵永远盛开的白莲,脆弱却坚韧地在风雨中飘摇。
"别哭,看不见没什麽不好,人不是因为看见才相信,而是因为相信才看见,从今以後我所‘看见'的都将是我所相信的。"相信那些美好的东西比看见那些美好的东西要真实,他可以更确切、真实的感受到霄的心,这不是挺好吗?
"是你招我哭,所以你要负责任,罚你下辈子还做我兄弟。"冷霄抱紧了他,紧紧的,像是再也不肯松手般用力。如果可以一直这样抱著他该多好。
"......好......我答应你......"只能是兄弟了吗?......兄弟呵,它阻隔了自己多少的相思、多少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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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呢?"醒来後感觉不到冷霄的存在,独孤南问身旁的莫离。
"我也不知道。"早上起来就没见过他。自 由 自 在
"你去院子里放张软榻,要对著门口。"独孤南交代著,无波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干什麽?"天气已经很凉了,以师父的身体不适合在院子里久呆。
"你猜不到?"独孤南恍惚地睁著眼,嘴唇微微勾起。
"那也先吃点东西,你这两天很少进食,长久下去怎麽得了。"原来不懂,经他这麽一问便懂了。
"呵呵!......"独孤南像听到好笑的笑话般,轻轻笑了。"傻莫离!长久?我拿什麽长久?几顿饭吗?你应该明白对於现在的我来讲,吃不吃东西已没差别,别白忙了。"
莫离动动唇角,终究不说话了。他......其实知道......知道师父的身体......正加速衰亡......
快接近凌晨时,沈睡中的独孤南忽地睁开眼,开心地笑道:"你回来了!"
一个闪电般的身影奔至他跟前怒斥:"你怎麽睡在院子里?莫离呢?"
"别喊他,我刚叫他去睡,你看,他把冬天的被子都拿出来了,一点也不冷。"独孤南伸手四处摸索,微笑著解释。
"还说不冷!手都凉了!"冷霄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握住他伸出来的手,心疼的暖著。
"先别管我!你怎麽样?有没有受伤?"独孤南抽出手轻轻放在他身上摸索,脸上带著焦虑。
"我又不是去打仗,怎麽会受伤......你该不会......以为我去执行任务了吧?"冷霄恍然大悟。
"嗯!"独孤南老实承认,不然还有什麽理由能让霄在这时离开他的身边?
"担心我,才睡在院子里?"眉头因为疼惜而紧皱。
"我想早点见到你。"不想在屋子里等霄,他想尽早知道霄的情况,哪怕早一点也好。
"说你傻,怎麽还真傻起来了。我只是回百花谷取了样东西。"冷霄从地上拿起一个长方形的大布包交到他手上。
"这是......天音!"独孤南光摸外型就知道,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