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小传————水飒飒

·三次碰面·
阿呆与小D在九月曾见过三次面。

第一次。
阿呆不过是千万大学新鲜人之其一，即不是什么高考状元，也并非探花、榜眼。阿呆一介学理的书生，不过凭着一己不多的小聪明，间接打败了几个对手，混迹入强者如云的K大；小D却是已经成名的人物--至少在苹果巷他确实做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十一岁打遍城东城西无敌手，十二岁充了少年帮的当家老大，十四岁退隐江湖，从此只在苹果巷出入，不出三年便幻化为A城巷弄里的一代传奇。
这样的两人，于九月的第一天同时出现在苹果巷口的K大后门的小店里，先后买了同一个包装盒里的两只打火机--
一只用来点蚊香，一只用来点烟。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中间只隔三厘米，可惜阿呆不认识小D，小D也未曾知晓阿呆。

第二次。
阿呆是K大学生会小小干事，本着一腔新人的热血加入了外联部，从此开始他为期两年的跑腿贴钱生涯；小D是K大附高失踪已久终于回归的高干子弟，据说他年迈的班主任在学校里见到半年未曾出现的他时，曾经感动的热泪横流。
这样的两个人，于九月中旬的某天同时出现在苹果巷巷尾的"张大娘"馄饨店里。一个叫了份菜肉小馄饨，一个叫了份肉馅水馄饨--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背对背靠了十分钟，然后小D先吃完起身走人，而专注的阿呆一直不曾抬头。

第三次。
阿呆是离家一月，正准备趁着十一长假的空挡回家享福的游子；小D是闲着没事，窝在巷子里教街坊小鬼如何用弹珠赌博玩儿的当地大龄混混儿。
这样的两个人，本来应该在苹果巷的巷口一前一后踩过同一个脚印，然后转头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结果满心期待着回家的阿呆，在路过苹果巷第124号一黄姓人家家门口时，一脚踩上了小D弹出的一粒飞弹，然后基本上不用脑力只凭经典力学定律便一见钟情地拜倒在了小D那双颇有些年代的拖鞋之前......

第三次见面，小D笑的很开心--很坏还很邪恶的那种。
不过却纯真的要命。

那一天是阳历的九月三十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阿呆恋爱了。

·爱情无因由·
如果说小D是阿呆的初恋对象......这个提法倒也不算过分。
怎么说？阿呆其实并不呆，只是有些反应迟钝罢了。他是那种毫无灵敏度与应变能力，却可以在事后非常冷静地分析出自己所存在的行为与语言错误，而后进一步洞悉对方意图，然后选择最好的挽救或解决方法的人。因此，二十岁以前的阿呆缺乏恋爱所需的热情冲动不顾一切，更是因为太过冷静迟缓停滞不前而屡屡错失良机。
所以阿呆没有谈过真正的恋爱--对天发誓，真的没有。

但这样的阿呆，又是如何喜欢上小D的呢？
这个问题阿呆也曾仔细回想过--结果喝完了同室好友小亦珍藏的罐装咖啡后，他得出的结论却是--因为小D他笑了。那种毫不犹豫地趴到墙上，运用丰富的肢体语言，做出可称的上损害市容的开怀大笑，清凉透彻到--完全打乱阿呆的逻辑思维能力--从这一刻起，即使是小D在那之后匆忙逃跑的身姿，也成了阿呆极为珍藏的粉色回忆：如同猎豹奔跑般流畅的动作，适时的停顿与回头一望，以及渐渐消失入小巷深处的高达50分贝的笑声......

所以当阿呆拎着大堆的土特产，于七日后再次出现在苹果巷时，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用后天培训的雷达眼搜寻那名巷口少年--
而这一天，十七岁的小D的父母，正式离婚。

·小D之于生活·
小D之前的打混生涯，应该是出于十几岁少年的叛逆以及对于家庭的不信任。所以，当他终于从形式和内容上都被父母彻底抛弃后，很有些早熟的小D反而认真地开始思考起自己将来的生活。
读书，是种出路，且对于聪明的小D而言并无难度。虽然自从中考过后已有一年多未碰书本，但小D还是有把握在第二年高考前，将自己的成绩拉回到考上K大附高时的水平--当然，这也需要一些外力的协助，比如说详尽的课本注释、完备的课堂笔记、有问必答的老师......
或者，一位经验丰富的家教。

值得庆幸，苹果巷盛产的就是家教。

·巷口的黑板·
苹果巷的巷口有一块不大的公用黑板，原本是登发居委会告示用的，现在却成了家教征用单的聚集地。因为这里是K大优秀学子们最常出没的地方，所以很多家长为了省去家教中心的二十元介绍费，选择了在此贴出家教广告招聘。而对于K大的学生们来说，除了担心选择了假的家教广告而受骗外，倒也乐得轻松的取得免费的家教信息--

阿呆？自然也是每日来研究"自由家教市场"动态的学生之一。

·告示·
阿呆不是没有做过家教。自从阿呆考上高中以后，邻居家的孩子便常常被大人们往阿呆的房间里送。第一，阿呆是住在那附近最大的孩子，一名高中生教一班小学生，总该是绰绰有余的；第二，阿呆和他父母都是好说话的典型，把孩子教给呆家带着，既可以保障学习，而且还会被好吃好喝地招待着，简直就是畅开了门欢迎你来添麻烦。

所以说，阿呆哄孩子的能力是有的，甚至可以说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厚--
而正是有了这一层，当阿呆看到某份招聘家教的告示后，他才会以有生以来最为迅猛的反应速度，揭下了那张破烂的，且明显是打过小抄的草稿纸。上面潦草写了几行字--

需高三家教一名。
要求文化课成绩中等偏上，理科成绩优秀，可指导本人各门功课。每日大约有三小时空闲，傍晚最佳。
今年刚入校新生优先，会做饭者优先。
时薪十五元，可做饭二十元。
联系电话：0578-2141084

天赐良机。不是么？

·见面·
一天后，依照电话中小D说的地址，阿呆穿戴整齐地拐进了苹果巷后堂分巷的居民小区。
小区里的房子显然比较老，至少从楼与楼之间的间隔，就很可以看出那时候的房产商甚至还不知道住户拥有采光权--一米半宽的楼房间隙，放辆自行车就让往来的行人都成了螃蟹，更不用说大部分住户还喜欢用煤饼来充实他们的共有空间。

阿呆侧着身踮着脚尖挤进了一个楼道口，抬头看了看半高的天花板上那盏坏了不知几年的路灯，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荒凉--
那首《卖炭翁》是怎么背来着的......

沿着扶梯往上爬了三楼，阿呆迟疑着敲了敲据说是整个小区唯一的一扇白色网格防盗门--上半部分也许是怕有人弄坏纱窗而全部用白铁皮封死了，下半部偏下一些的地方虽然有木板挡着，却也已被踢出了好几个破洞......
怎么这么破？阿呆皱着眉仍在嘀咕，却完全没发现防盗门后的那扇融入阴暗走廊颜色的黑木门，已经被人不声不响地打开了。
"你有什么事吗？"听起来尚有些青涩的少年的声音，并不礼貌地发问。
阿呆低着头打个踉跄，抬起眼来却看不见白铁皮后少年的脸，"啊，请问这里是不是周小兵的家？我是K大的学生，来做家教。"
"来做家教？"少年重复了一遍，"K大的学生？对不起，刚刚比你早几分钟也有一个K大的学生说要来做家教，而且开的价位比我们在电话里联系的要低......"
阿呆咬咬牙，知道是遇见经验丰富且爱抢兼职的学长了--K大的勤工岗不多，所以很多学生的兼职都要靠自己找，因为历来的上岗竞争就很激烈，所以对于家教信息的处理，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就是谁最先揭了榜的，那份家教就归谁--当然大凡规矩便有人爱钻空子，总有那么几个喜欢用降低酬劳的方法来抢学弟妹工作的老鼠屎，生生地搅了学生勤工这锅粥。
"那算了。"迟钝的阿呆临时想不到用什么词汇来表达出他此时的愤怒，只能悻悻地装着埋怨，低头转身准备离开。结果正是他这一低头的角度，刚好瞅见木板的破洞后，少年那双白净的脚所拖着的拖鞋--
"啊！！等等！！"一下什么也想不起的阿呆凭着本能出声叫住了少年。然后整个人扒在防盗门上"请求"少年将门打开再谈谈。

小D疑惑地看着打开门后却又满脸通红杵在门口不吭不动的这名K大学生。
这个身高绝对超过一米八的家伙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小D一边打量一边想。
"你还有其他事吗？"
兴许是在感慨幸福来的太突然，阿呆在听到疑问句后就开始条件反射地摇头，一直摇到小D面色发青认定阿呆是耍自己时，才突然醒悟连声辩解道，"有事！有事！"

再三地向小D申明了自己急需一份家教工作即使"时薪只有八元五而且还必须为对方做饭"也没问题后，阿呆终于跨出了当代大学生恋爱的第一步--
接近你的猎物--
只有接近才能把握机会，只有接近才能创造机会。
口号似的标语此时在阿呆的脑子里是如此生动如此鲜活，以至他在告别小D时，差点真的狠命搂住小D然后来个真正意义上的，呃，亲密接触。

所以，从阿呆走出楼梯口后转身对着楼上的那个柳下惠式的招手，我们也可以再一次看出--
阿呆其实并不呆。

·老房子的回忆·
小D的父母离婚后，将他丢给了住在老房子里的奶奶。
奶奶身体硬朗，只是脑袋因为年岁过高而常常犯糊涂，所以在小D住进老房子的第五天，奶奶就被大伯伯接走送到乡下养老去了。
因此，现在的小D，可以说是独自一人守着一间不算太大的房子，倔倔强强地过着自己的独身生活。
而今后将近半年的快乐时光，便都成了老房子建成这么多年来，最青春也最宝贵的记忆。

只属于两个人与一间房的记忆。

·一场讨论·
已经能够自由出入老房子的阿呆，在充分适应了当前的环境后，为实现他的目标而制订出了一系列的行动方案与实施步骤--不过因为过于空洞与理想化，所以在阿呆半公开地将它贴在床头后，就被同寝室的陶子给彻底否决了--
"哪有人谈恋爱还引用《孙子兵法》的？"陶子一边笑着一边将策划书撕下垫了装泡面的碗，然后打掉伸向泡面的锅巴的贼手，正正经经地与阿呆面对面坐下来，讨论起恋爱攻略。

"你要真喜欢她，想追她，最好先从朋友做起。"陶子吹了吹碗里冒出的热气，将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
"哦，我现在是他家教。"阿呆说明关系，诚心讨教。
"那不正好！"锅巴一拍大腿，趁势凑到陶子身边，张了嘴等着蹭上两口。
"一点不好。"用胳膊肘将锅巴往外推了推，陶子一板一眼地分析起来，"如果是师生关系，顾虑的东西就比从朋友做起要多的多。比如--人家家长的感觉--你拿了钱不做事，还要拐跑人家小孩，这种事情，你说对方家长会善罢甘休吗？"
"可是......他爸妈都已经离婚了......"
"哦。那还有对方自己心里的感觉。你是她老师，所以她尊重你，信任你，甚至因为父母已经离婚，所以把你当成父亲一样看待......"
"但是我只比他大两岁......顶多也就当哥哥......"
"就是要防止她先入为主地把你当成哥哥！"陶子及时转弯，"所以你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将你们形式上的师生关系，转化为本质上的朋友关系，然后再慢慢慢慢日久生情，最后一步到位地将友情升华为爱情......所以，呆，好好把握你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先从一名模范的‘人民教师'开始做起吧！‘家庭教师'--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呀！"
"这样啊~"一直候着美食的锅巴贼贼地笑了，"我怎么记得你一开始是说应该从朋友先做起的？"
"有吗？我有说过‘应该'吗？我说的是‘最好'吧！‘最好'和‘应该'可是有本质区别的！......"
"那就是我听错了？还是......"
"一定是你......"

看着莫名其妙就争论起来的两个人，阿呆摇了摇头，叹口气，然后在心中甜蜜而苦恼地想着--

做晚饭的时间到了。

·爱情与晚饭·
记得阿呆的卖身条约里是有一条提到要给小D免费做饭的--
为特殊的形势所迫，阿呆当时其实根本没想过做饭这两字的真实含义......一直到他咧着嘴，在回程的巷子里走了将近七八分钟后，才在撞上电线杆的前一刻，突然意识到--他阿呆，除了一手的"鸡蛋全席"（白煮蛋、炒鸡蛋、炖蛋、红糖煎蛋、蛋花汤......）外，对于做其他的家常小菜，根本是一窍不通。

那以后小D的晚饭怎么办？

对策，实话实说，和小D一起另谋出路？不好。阿呆丢不起这个"言而无信"的脸；
或者，上"鸡蛋全席"，能吃就好？不可。如此单调且营养不均衡的菜单阿呆才拿不出手；
那么，做晚饭时，趁着小D放学还未回家，打电话叫外卖？不行。阿呆的荷包在抗议--即使恋爱，也不能在一开始，就把自己弄得血本无归......
所以阿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偷偷去了趟图书馆，抱着将近十来本烹饪书和杂志，文摘笔录做了整整一个下午--
看来今后真的只能实践与理论相结合了。阿呆悲哀地感慨。却又在想象到小D可能会露出的夸赞的神情后，突然感到甜蜜无比......

原来所谓"爱的晚餐"，便是由此而来。

·晚饭，还是晚饭·
民以食为天。更不用说尚处在青春发育期尾巴尖儿上的小D--
每天的早饭是苹果巷口的两份大饼油条加一碗豆浆；中饭是学校食堂里掺了众多"含钙食品"的学生套餐；下午点心是K大后门常有人叫卖的烤白薯，或者依照季节的不同，适当地吃些水果。至于晚饭......以前基本上是不吃的，家里没人做饭，所以干脆熬到晚上八九点，到苹果巷巷尾一字铺开的小炒摊位上吃份炒面或炒河粉。不过自从请了那个呆头呆脑的家教后，小D对于"晚饭"这个陌生的名词，多少还是有了点兴趣：
章老师（阿呆）刚开始做的几顿晚饭，倒真称得上无色无味，清淡地紧，基本上不是忘了搁盐，就是没来得及放油，而分量方面，则更是叫人哭笑不得--无论做什么菜，都是一早就算好了所应搭配的调料的克数，若是叫他多烧一些，他还会在嘴里念念有词地计算起每增加多少分量的菜，则按比例应该再多加几克盐和几勺味精--简直就一书呆子做饭的真实写照。
小D想到这，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随手捞起一片已经拌好的凉拌黄瓜，尝了尝味道。
--不过这书呆子老师做饭的手艺长进的也真是快。仅仅凭着两星期的使用期，已经能够很好地套牢小D的胃口--饭煮的香而不粘，菜炒的透而不老，汤做的鲜而不咸，就连饭后水果也挑的澄净而不甜腻......估计按这个速度成长下去，很快就可以达到二流大厨的水平。
这样想着，小D突然回忆起小时候爸妈经常带自己外出应酬时，常吃的那家饭店，店里最有名的那道"水煮肉片"，就和章老师刚做的那碗所谓的"刚学的家常小菜"一个味道......
"哼。"小D不爽地皱了皱鼻子，一句话也不说地钻回了卧室，留下不明所以的阿呆，颇有些委屈地站在厨房门口，感慨着看着自己一桌的心血无人赏识。

看来只做晚饭似乎还是不够的。误解了的阿呆郁闷地想......

·关于正题·
事实上，无论阿呆是怎样的在晚饭上下功夫，做为一名家教而言，他始终无法忽视的一个正题，就是如何提高小D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