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拿著铜板去了,回来的时候,那人手里却多了一串鲜红的糖葫芦。
"孩子是不是都喜欢吃这个?"
那人轻轻地摇晃著糖葫芦,笑了。
"我不是孩子......"
有点不满地轻声嘀咕,然而心里却暖暖的,仿佛流入了阳光。
...... ......
究竟是什麽时後喜欢上他的,又是什麽时候发觉那份喜欢已经变质成了爱情呢?
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了......
仿佛是第一眼就很喜欢,接著喜欢慢慢成了爱,很深很深的爱......
两年时光继续流过,遥夜十九岁那年,名声响彻江湖。
5
洛阳牡丹会,三年一度。
每逢此时,洛阳城内便人流拥挤,车马若狂,原由便是这争芳斗豔、千娇百媚的各色牡丹所引起。各色珍品牡丹,平日虽难得一见,但此刻却仿佛经过商定般齐聚在这洛阳城内。
凡养花之人,谁不想在这洛阳牡丹会上获取优胜,得到花王的称号;凡爱花之人,谁不想在这洛阳牡丹会上大饱眼福,将天下牡丹绝品尽收眼底。
所以,每届参加花会的人群,只见增多,不见减少。
城内拥挤的人流中,不乏富商巨贾、王孙贵族、文人墨客,然而在那些人中间,有两人的身影却是那种无论如何也不会令他人忽视的存在。
走在前面的少年身材颀长,年约十八九岁,全身黑色,长发用束冠吊起,尽管俊美却冰冷的脸孔上透出一派令人敬而远之的寒气,虽然十分吸引人却令人不敢去正视他的双眼。走在後面的人一袭月白长衫,引发出一种十分自然的飘逸美感,然而他的脸孔却处於一顶纱帽之下,虽然这往往会引起人们的好奇心与探索欲,但是碍於前方的冷漠少年,没人打算去自找麻烦地去招惹他们。
一路行来,见街边种植的各色牡丹已属珍品,不知这花会现场的牡丹又有何种绝色?
萧怜雪想著,忽然轻叹一声。
声音虽轻,却无法逃脱遥夜的耳朵,立刻转身,问道:"怎麽了?"
淡淡一哂,他道:"只是在想为了那株雪牡丹,付出的代价真是不小。"
遥夜沈默片刻,开口:"前方就是会场了,等拿到雪牡丹後,我们立刻动身回去,好麽?"
那人语气中淡淡的笑意愈加明显,"明明是我想要那株牡丹,还把你牵扯上,怎麽现在反倒像你犯了错似的。"
"我说过我可以单独来,一样也能拿回雪牡丹。"少年的声音沈冷依旧,却隐隐增加了几丝不为人觉的抱怨。
萧怜雪笑而不答。
七年来,那个当初总是小心翼翼的孩子确实长大了,也的确如愿变强了,变得成熟,冷漠,稳重。但是,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仍然会觉得遥夜依旧是当初的那个孩子,那个眨著一双晶莹如星的大眼望著他叫神仙的孩子。
"你这是怪我一同前来?"微笑片刻,他忽然问。
"不敢。"声音顿时变为恭敬顺从。
"这种口气......你又拿我当主人看?我不是说过你并不是我的仆人麽。"
"......"
遥夜沈默,萧怜雪叹了口气。
每到这时,这孩子总是沈默不语,仿佛与他争论也是一种错误。当初他救他,给他改了名字,留他在谷里打杂,又不是为了需要下人才这麽做,若真的想要下人,在这孩子之前就该有不少了。他救他,也许就是因为当初那一句‘神仙',也许就是因为那双如星如夜的眼眸......这孩子明明极聪明,怎麽这件事就想不通呢?
说起来,这孩子以前并不是这样,却不知从何时起,遥夜对他的态度成为了如今的恭敬顺从,丝毫不敢拂逆......或许,问题就出在自己身上,也许是自己始终不太会与人相处,对这孩子冷落了吧。毕竟当初那个孩子只有十二岁,而现在也不过十九岁罢了。
二人一路沈默,转眼已来到会场门前,遥夜才道:"会场到了。"
遥夜从来不在萧怜雪面前称他为主人,他知道萧怜雪不爱听他这麽称呼,对此,遥夜也有些无奈。
他并不是不懂萧怜雪心中的想法,他也知道从来萧怜雪都没有当他是下人看待,但是无疑的,萧怜雪一直当他是一个孩子,不论是弟弟也好,晚辈也好,在那个优雅清俊、如雪般纯净高贵的男子心中,他遥夜永远都是一个孩子,无论他武功多强,性格多麽成熟懂事,甚至长到比他还高了,他仍然当自己是个孩子。
师傅说过,这个人是不懂情的,所以千万不要选择他作为恋爱的对象,因为一旦爱上,终只能自食苦果。
他不知道当时那句话是不是特意说给他听的,因为他一直都不能确定师傅是否知道他爱上了萧怜雪。
但是,爱情又岂是能选择的?
曾问过秀姐为何会爱上冰冷不识情趣的师傅,秀姐微笑著,只说了一句话,爱便爱了,还管那麽多。
是了,爱便爱了,还管得了许多。
他的爱,不求回报,他不要那人回应他什麽,他只求能够留在那人身边,能见到他,为他承担一切,就够了。
原先,一直是这样想,也一直是这样做。但慢慢地,他发现只是看著他的微笑、只是倾听著他的琴音、只是留在他身边保护他......并不够!
不够!
完全不够!
发现自己开始变得奇怪,每当凝视他的长发都会涌起抚摸的冲动,想将他揽入怀里,想亲吻他那淡粉色的双唇,想将他束缚在身边一生一世......
他知道自己一定是疯了,面对如此纯净高贵的男子,他居然会涌动如此不纯洁的念头。如果继续下去,他不知道是否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是否能够控制住不向那人倾吐满心的爱恋,是否不对那人做出疯狂的举动......而,然後呢?他是不懂爱的,那麽他会不会露出困惑为难的表情,会不会开始对自己产生失望?
不......那不是他要的,他不要萧怜雪对他失望,面对他而为难困惑,与其那样,还不如什麽也不说,什麽也不做,只是继续留在他身边,承受著他不愿的一切。
所以,他只能给自己套上一个禁锢,一个枷锁,一个时刻提醒他不行的声音。
就是身份。
时刻提醒著自己只是一介下人,下人根本配不上高贵的主人,告诉自己打消一切奢望的念头,只要能留在主人身边,尽一名下人应尽的职责,就够了,什麽都不要想,什麽都不要希望,只要尽责,就够了......
只要能爱他,就够了......
"想什麽呢?这麽出神,叫你几声也听不见。"
耳边,清如水晶的声音传来,隐约中,似乎透著笑。
"啊......我......"想找个理由随便搪塞,却忽然发现自己原来这般的笨嘴拙舌。
"进去了。"好在那人并不追究,只是提醒他花会的开始。
"是。"急忙回应一声,匆匆迈过门槛。
"经过几天的评选,本届花王的得主已经评出,便是......"
会场台上摆著十盆各有千秋的牡丹,然而最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当数正中的一盆白色牡丹。这盆牡丹奇就奇在它的颜色,洁白透明,一眼入底,虽花瓣数层,然却能够从外层清楚看见中心的淡黄花蕊,花蕊同样是一种淡淡的透明,远远望去,仿佛这整株牡丹并不是天然生长,而是用水晶细细雕琢的一般。
台下人群中的萧怜雪遥望台上那株透明牡丹,帽纱後的眼底缓缓浮现出一抹欣喜的笑。
这株雪牡丹,不仅是一株美轮美奂的绝色牡丹,更是一味制丹难寻的奇药,特意从千里之外的净忧谷至洛阳赏花,便是专为这株牡丹而来。
只是......不知这牡丹主人是否舍得将之割爱,亦或......只要能求到这牡丹的茎叶,也是足够的了。
"花翎坊!"
台上老者话音刚落,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夹杂著喝彩的热烈掌声。
"花翎坊果然夺魁,看来那娘们还真有一套啊......"
"就是,连续几届花会状元都让异香阁占了去,那娘们一来,居然花翎坊立刻压住了异香阁,但话说回来那盆什麽雪牡丹的,还真是极品!"
"诸位知不知道,听说那花翎坊的新当家不仅花艺超群,那相貌......嘿嘿,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呢。"
"这位兄台莫非有幸一睹?"
"呵呵......在下哪有那份福气,但在下表兄在花翎坊担任花房管事,曾有幸一睹美人芳容......"
"然後呢?当真很美?"
"唉......那岂非一个美字能够形容,表兄说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真的?"
"在下也未曾相见,不过在下认为表兄所言非虚。"
各种各样的议论不断地飘进遥夜耳中,皱了皱眉,他对这什麽的‘天仙美人'没有丝毫兴趣,只是她是花翎坊的新当家,这盆雪牡丹的育主,只求萧怜雪不会提起什麽兴致就好。
对於洛阳这两家声名远播的牡丹园,遥夜自当是有所耳闻的。
花翎坊与异香阁,为洛阳最大的两所百年牡丹花圃,也是每届牡丹会上最大的对头。起先,一直是这花翎坊的声号压制著异香阁,但自从前任当家意外身亡後,花翎坊的技艺便一路下滑,连续几届的花会都叫异香阁夺了魁,而花翎坊却再不见出奇之作。然半年前花翎坊忽然来了一位神秘当家,只知道那名当家是个女子、名唤水潆洄,其他的众人皆一无所知;接著花翎坊便放出了此届花会花翎坊将要展出雪牡丹的消息,提起这雪牡丹,那可是传说中的一种绝品牡丹,只在某些书内有些许记载,现实中从没人亲眼见过这种花。
初始很多人认为这不过是花翎坊的一种扰乱对头的手段,不少人嗤之以鼻。但当这株奇花真正摆在众人面前时,除了惊豔与称叹外大家就不得不对这名神秘当家越发好奇与敬佩了。
"现在请花翎坊当家上台。"
老者的声音再度扬起,台下起哄的声音也随之提高,忽然不知有谁喊了一句‘水当家上台喽',顿时掌声四起,会场顷刻间失了一切的秩序。
无论是特意慕名而来或是对此稍有听闻的人,此刻全部议论纷纷,毕竟,谁不想见见究竟何人能够培育出这种传说中的奇花,何况传言中那人还是名绝色美女。
或许之前尚有人对这传言不可一世,但是此刻,相信他们已然失去了这种想法。
那名自台侧缓缓走上台前的女子,刹那令整座会场安静下来。
淡色衣裙随风飘飞,勾勒出她轻灵窈窕的身姿,缠绕她随意散下的长发。那行走之间流露出的风情,那举手投足中显示出的绝代风华,顿时勾去了大部分人的心神,可惜的是她的脸上罩著一层薄纱,不过光凭面纱之上的翦水双瞳和面纱勾勒出的面部曲线,就知道她一定是位风华绝代的美女。
"美......真美......"
"太美了......"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耳间充斥著各类赞美,遥夜只是淡淡逸出冷哼。是美女又如何,亏那些人还能摆出如此痴迷的神色,像他就完全没看出这台上的女子美到神仙的地步,不过是名美女罢了,有什麽大惊小怪的。(作者语:你那是眼里再也容不下沙子好不好,纯粹个人主观...... -_-||||)
侧眼望望身旁的萧怜雪,帽纱遮面,见不到他眼中的表情,猜不透此刻他心中的想法,只好微定心神,继续将眼光投向台上的女子。
这时女子轻启朱唇,准备开口说话,忽闻台下人群中震出一声惊天巨吼,她的身体顿时一僵,食指轻曲,瞬间数枚细针显现自她的手指,这动作虽然细微,却逃不过台下萧怜雪与遥夜的眼。
台下两人飞快对视,帽纱後传出淡淡的声音,"是高手。"
遥夜点点头,凝神催动了气息。
6
台上女子食指轻曲,眼看数枚细针将同时发射,忽然身後那名主持老者面露怪笑,右掌猛翻,一条挂满倒勾的银链顿时从宽大的袖内飞出,直射女子背心。
身後呼啸声至,女子急避,手中细针飞快甩向背後,只闻身後一声闷哼响起,想必是中了她的针;然而那条银链同时也刮破了她的左臂,倒勾刺进手臂,硬生生地扯下一块皮肉,扬著鲜血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水潆洄秀眉紧蹙,退开几步冷笑道:"居然能追踪至此,看来你家主子也算煞费苦心了罢。"
那老者引动内力,逼出臂上一排细针。嘿嘿一笑,声音却是与他的外表十分不符的年轻,"只要小姐现在肯跟属下回去,教主说一切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低声念著这四字,她忽然呵呵地笑了,笑得凄绝,"他居然敢说既往不咎?他怎麽不想想他都作了些什麽现在居然和我提既往不咎?我问你,你可知我为何要逃?"
"......知道。"老者语气中忽然透出一丝内疚与惭愧。
"既然知道,你还逼我跟你回去?"
"......属下是听命行事,教主有命,属下不敢不丛。"老者沈默片刻,忽道。
水潆洄脸色顿时一沈,"如果我不跟你们回去呢?你主子又当如何命令?"
"......"老者沈默了。
盯著他的脸未几,已然明了一切的水潆洄不禁长叹,道:"罢了,我不为难你,你们今天究竟来了多少人,都出来吧,谁能杀得了我,就尽管来试试!"
话音刚落,台下正四散奔逃的人群中倏然窜出两条人影,四周数道人影从树上纷纷跳落,稳稳落在台上,将水潆洄围了个密不透风。
面对这份架势,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你们教主这次真是好大的手笔,不仅出动了诸位高手,更是连天尊和右使都劳烦了,怎麽?对付我这弱小女子,还用得著如此多的高手?"
眼光淡淡扫过面前众人,她悠悠道:"我是决计不会回去的了,你们谁要杀我,就上吧,不过......劝你们还是当心点这个......"说话间,她双手迅速一扬,大股白色烟雾便从她的衣袖中飘出,刹那间充满了台上的空间。
"不好,大家快退......"老者一见这白色气体,顿时发声提醒,但依旧是迟了半刻,众人已经陷入这片气体之中,眼看便有四人在烟雾中栽倒下去,其他尚没倒地之人也是左右摇晃,似乎栽倒已是早晚的事情。
冷冷一笑,水潆洄一双妙目望向老者,缓缓从发髻拔下一根细簪,"右使,领教高招了。"
老者身形不动,眼中却射出深沈的光芒,见他不紧不慢地甩动银链,口中淡淡念出一串数字,"十五、十六、十七......"
"你念什麽?"感到事情有些蹊跷,水潆洄不禁沈声问。
老者转动眼珠望著水潆洄,忽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你怎麽不自己看看发生了什麽?"
什麽?忽闻身後声音传来,心中一惊,正待转身去看,却猛然一阵眩晕袭上头顶,逼得她生生摇晃了下身子。
睁大水样眼瞳,她有些无法置信地慢慢道:"你......对我下了毒......?"
"不相信麽?没错,只凭属下是无法对你下毒,但若是教主便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