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有您电话。"张秘书打断了我的沉思。
"你好,我是林春宇。"
"春春,猜猜我是谁?"
"郭跃!你小子死哪去了,自己说,多久没和我联系了?"接到郭跃的电话,心里的愁云一下子被吹得无影无踪。听着他的声音,我仿佛又回到了在上海的那段岁月。
"我死到--咦,是十六楼吧,你在几号房啊?"
"你--死小子!"扔掉电话,我迅速跑到了门厅。果然,门外站着那个永远嬉皮笑脸,永远古道热肠的大男孩,我的兄弟--郭跃。
"混蛋,来了也不早通知我!"我使劲往他结实的胸口上捶了一拳。只有在他面前,我才是真正的林春宇,我才会记起我只有22岁,我才会恢复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所有的冷静和顾做深沉,都被他的笑容抛到了九霄云外。
"通知你干嘛,本公子是专门来泡MM的,有你在岂不是碍手碍脚?--啊哟!"话音未落,郭跃头上便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哼,郭跃,你当我是空气?"清脆的声音,"小熙!"没错,小熙玲珑的身影从郭跃宽大的身体后面闪出,"春宇,你就知道你兄弟,把我这个妹妹都给忘了!"小熙气鼓鼓的撅起嘴,生气的样子着实可爱,难怪傻小子被她吃得死死的,四年来一直陪着她东奔西走,做一对游山玩水的神仙眷侣。
"哪里哪里,你可是我朝思暮想的熙妹妹啊。来,为了郑重表示对你的欢迎,让哥哥亲一口!"我的脸才凑过去5厘米,一只大脚就毫不客气的把我给踹开了。"野蛮人!这是Krinrio的西服!"不甘心,我又和郭跃扭打到了一块儿,小熙开心的看着我们两个穿着西装,系着领带的大男人不顾身份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做着只有孩子才会在乎的游戏。一片笑声,又把我们送回了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代......
"你们两个怎么想到世界上还有受苦受难的我啊?"打闹完毕,我们躺在沙发上谈天说地。
"想你?少臭美了。是新加坡洁净的海滩湛蓝的海水在召唤我!"
"我看是海滩上的漂亮MM在召唤你吧。"我阴阴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啊!"我的西服再次"中脚"。郭跃,我今天不让熙妹妹和你翻脸,这六年兄弟也是白做了!
"对,还是春宇了解你!"熙妹妹明显相信了我的谎话。
"小熙,你别听他瞎说!自从和你在一起,我就没正眼瞧过别人!"在心爱的人面前,郭跃的脑袋里全是糨糊。
"少说漂亮话!你哥们都这么说你,狐狸尾巴露出来啦?我早就怀疑你吵着要来这里的动机不纯!"小熙站起来准备和他大闹一场。拎着茶壶,端着点心,我准备寻找一处安全的角落,等着看好戏;有些日子没见,不知道郭跃的口才是否有所长进。
"小熙,你不要听风就是雨,中了小人的奸计!"郭跃苦口婆心。
"不听,就是不听,我知道你心里烦我了!"
..................
"小熙,你不要无理取闹,是你大哥要来,我才跟来的!"
眉头一挑,他也来了?
"郭跃,你--"小熙压低了声音,郭跃方觉失言,不再多话。四年前,自从知道我住院的真相,小熙和郭跃便有意识的不在我面前提起陈海逸。
"你们怎么了?继续吵啊,我正在给你们记时,看这次能不能打破吉尼斯吵架记录。"不愿见他们尴尬,我若无其事的出来打圆场。
"春春,其实不该瞒你,我们是和陈老大一起来的。"
"郭跃--"
"小熙,没什么好隐瞒的,今天晚上的宴会,春春一定会看见他。"
七
他还是老样子。
我真的有些妒忌,四年的光阴,上天没有让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是裁剪合身的黑色西服,利落的短发;依旧是我所见过的最完美的轮廓,那个让我百看不厌的轮廓。只是他眼中的深邃增添了几分,黝黑的眼眸,仿若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潭,散发着不可阻挡的吸引力,让人明知有溺毙的危险,也要情不自禁的跳下去。
他站在那里,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王者的霸气。如果说当年陈家宴会上见到的是一位蓄势待发的王子,那么今天,王子已经成长为可以君临天下的国王。
我静静的立在垂地的窗帘后面,细细打量着这个四年未见的人。看着他左右逢源,和来客们巧妙周旋;看着他如何不露声色,摆脱爱慕者的纠缠;看着他在瞬间的空闲皱皱漂亮的眉毛,表达对这些无聊应酬的厌恶。他的眉毛真是漂亮,作为男人,我当然知道用"漂亮"去修饰是不合适的,但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描述,不似一般男子的剑眉或者浓眉,略显秀气的眉毛反而把精致的脸衬托得更有男子气,突然之间,我有了一种想抚摩那漂亮眉毛的欲望,不知不觉,我的身体开始燥热......
心里一窘,好在有厚厚的窗帘掩饰,否则在大庭广众面前"性致勃发"可不是一桩体面的事。连忙深呼吸了几口气,喝下了一大杯冰水,调整了情绪,我才渐渐恢复了正常。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在此处他肯定知道,但酒会已经过半,我却未曾见他有半点寻人的摸样,莫非四年时光,早已磨平林春宇在他心中的记忆?以他的条件,不知道会有多少如高春琪般的痴男怨女为他疯狂,而你自己亦非倾国倾城,哪来如此自信?一阵胡思乱想,本不平静的心绪变得更加混乱,与其像个怨妇在此自怨自艾,不如找上一间空房,整理整理情绪。
靠在休息室的落地玻璃窗边,我看着外面的夜色。花园内的景物与几天前并无分别,然而物是人非的感觉,却让我再也提不起当晚的兴致。
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骆驼牌香烟,我的最爱。我喜欢它吸后所保留的淡淡余味,很清,不似其它烟的浓烈,一种冰冰凉凉的味道如雾般笼罩在我身上,很有凝神的功效。
咦,打火机呢,拍拍身上的口袋,走得匆忙,难道忘在饭店了?
"咔嚓",一点火苗在我面前腾起,借助光亮,我看清楚了打火机的主人。
他还是在意我,异样的激动涌上心头,呆呆看着那张在梦中出现过千百回的脸,我忘记了点烟。
陈海逸偏了一下头,若有所指的看着我叼着的香烟。意识到自己的发愣,我赶紧低下头,把烟点着。火灭了,希望他没有看见我脸上的变化。
点燃了烟,还未等我吸上一口,他的手就不容拒绝的抽走了我指间夹着的香烟。"你的身体,不该吸烟。"他很自然的把烟叼进了嘴里,骆驼特有的味道开始弥散在我们周围。
看着他的这个动作,我忽然想起了哪本书上把这种吸法唤做"Deep
Kiss",的确,他的唇正紧紧贴在留着我唇印的地方。不知怎的,我想起了和他曾经有过的"Deep Kiss",虽然那时的"Deep
Kiss"中,我全然不能感应到情欲为何物。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没想到分隔四年,我们竟然是以这样的话题开始交谈。
"失眠的时候。"没有烟在手中,我百无聊耐的在玻璃窗上写着我的名字。
"失眠?为什么会失眠?"陈海逸也伸出手,在我涂鸦的地方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
"一些人,一些事。"不敢告诉你,我的失眠,是不知在梦中如何面对你。
"我也在其中?"
一阵难堪的沉默。
微微的,我听见了他的叹息。静谧的房间内,这声叹息格外清楚,心念一动,我终于鼓起勇气:"其实--"
"不必了,不说出来,就是给我一个幻想的机会。"
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瞧着烟头的忽明忽暗。
"对不起,陈先生--"他布置了专人在外面等候。
"保重身体。"陈海逸在我耳边低声说道,熄灭了烟头,他向门外走去。
"陈海逸,"我突然记起了一件事,"尽管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资金,但徐氏10%的股权,我会悉数把钱汇进你帐户。"
他的背明显的僵了一下,我又听见了他的叹息。"春宇,"他没有回头,"曾经我以为,我骨子里就是个商人,凡是我付出的,我就一定会获得想要的回报;但后来我发现错了,有的东西一旦付出,就不需要有任何的代价。比如说这份股权,比如说,我的感情。"
突如其来的一片光明,陈海逸打开了所有的灯。旋继,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休息室。
看着他的背影,盯了盯散发着光亮的吊灯,回望玻璃窗,我恍然明白了什么。飞快的回到刚才站着的地点,玻璃窗上,在写有我名字的旁边,两个有力的大字赫然在目--想你。
八
记不清我是怎么走出房间的,但露面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旭非。想来也不奇怪,方陈两家的继承人莅临狮城,方方面面的人物都应该有所介绍。
"春宇,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旭非还是那样的关心。
"也许是我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吧,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可以。"回他一个浅笑,但我自己很清楚,这个笑容够难看。
"是吗?"旭非不放心,他的手背贴在我额头上,"还好,没有发烧的迹象。"
看着旭非兄长似的动作,心情也变得舒畅了许多,旭非,真想有你这样的哥哥。
"走吧,我去给你泡杯薄荷茶,这是提神解毒的最好饮料。"旭非很自然的把手搭在我肩上。没有异议,我对他点点头。
正当我们转身离开时,旭非仿佛感觉到什么,"春宇,你认识那位先生?他好像一直盯着我们。"忠厚的脸上充满疑惑。
"哪位?那--"对面,陈海逸正面无表情的盯着我。我曾经从这样的面无表情中读出过暴怒,但这次没有,我没找到一丝发怒的迹象,相反,看着他在人群中静静的望着我,心里居然有股抽痛:"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
"喔,那是陈海逸,今晚酒会的主角,你不认识?"我尽量把口气装得若无其事。
"方家的继承人,铭基建筑的总裁?"
"铭基建筑?是方家属下的产业?"我并不清楚。
"铭基建筑,春宇,"旭非的脸色变的复杂起来,"就是我们这次投标林氏的最大竞争者。"
难怪他会来新加坡!我怎么没想到方陈两家和祖父的关系?我怎么没想到方陈两家都是建筑业巨头?
林春宇,你当人家总裁大人放下日进万金的机会来新加坡,就是为了告诉你他想你?你还天真的感动得一塌糊涂。商人始终就是商人,林春宇,你的心为什么还这么天真?
"春宇,怎么了?"
"没事,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旭非,我们不是要去喝茶?"我露出一个夸张的微笑,挽住旭非的胳膊,招摇的离开了酒会。
果真如此,第二天的汇报中祖父就下达了指示,"我们已经选定了合作对象,就是铭基,海逸这几年干得很有成绩,相信你们会合作得很好。"
"总裁,我认为这次合作是在东南亚,找当地企业应该更熟悉情况。"
"春宇,铭基在东南亚已经初具规模,这次他们董事会要求大力发展相关业务,方家一定会加大投入全力支持,这对我们是很好的机会,你也可以省去不少的精力。"
"可是我--"
"不用说了,就这样执行。"
放下电话,我叹了口气。我该如何面对外公?我该如何面对旭非?当初夸口重振徐氏,现在一遇到问题就束手无策,我该怎么办?
不想太多,先见了旭非再详谈。
"春宇,招标的事不乐观?"旭非看出了我的心事。
"旭非,对不起,上面压下来,我也做不了主,不过我会再想办法!"不敢面对旭非的失望,我好恨自己的无能。
"不必自责,你有你的苦衷。"旭非反来安慰我。"走吧,找个PUB喝上几杯。"
旭非的兴致似乎特别的好,没过多久几扎啤酒就已经下肚,见他这个喝法,我并没有多劝:平日公司的压力够大,找个机会放松放松,醉上一场何尝不也是一种休息?
"来,春宇,为我们的兄弟情谊,干杯!"
"为美丽的堂姑母干杯!"
"为徐氏上上下下三千多员工干杯!"
话音未落,旭非一口气猛干了整杯啤酒,"旭非,慢慢喝,别急。"
"急?我有什么好着急?徐氏几千员工有什么好着急?我现在坐在这里喝酒,那几千人却在等着领遣散费!三千多人,有老有小啊!我好恨,我怎么这么无能!"
说到最后,旭非开始抽泣,听见旭非的哭声,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旭非,求你骂我、你打我一顿,好不好?不要自责了,你已经尽力了!"
"我尽力了,我尽力为什么争取不到这份合约?我尽力为什么林家老和我们过不去?我尽力为什么陈海逸一句话就可以抢走我的工程?为什么?为什么?"旭非哭叫着。看着他的发泄,我真恨不得把这个工程抢过来,可祖父那关无论如何是通不过的,但如果从陈海逸那里............
陈海逸,你这次真把我吃掉我也认了,为了徐家,我输得起。
九
"我以为你会约我在办公室见面。"陈海逸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若非董事会执意扩展南亚市场,我也不愿插手林徐之争。"看来他早已清楚我的用意。
"不努力争取一下,输也输得不甘心。"专心致志的开着车,新加坡交管尤其严格,我可不想领教鞭刑的滋味。
汽车开进了盘山公路,不多时,我俩便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座小型别墅。"漂亮吧,这是林氏高级职员度假的专用别墅,临时借过来撑下场面。"陈海逸没有多言,有点弄不清我的意图。
"好歹让我尽下主人的义务。"进入客厅,我沏上一杯茶,"以茶代酒。"
"上等的碧螺春,水温适中。"
"没想到你也懂得品茶之道。"
"谈不上精通,略知一二。"
托着茶盘,陈海逸舒服的靠在沙发上,神情一派轻松,反观我的不自在,真不清楚今天的主人究竟是谁。
"阳台上可以俯瞰狮城景致,你不妨慢慢欣赏。容我失陪。"留个悬念给陈海逸,故意吊吊他的胃口。
半个小时以后,我重新现身客厅。
"春宇,看你今天的举动,我想起了一句古话--‘我本携剑来,却为看山色'。"陈海逸终于忍不住发问。
"放心,今日不是鸿门宴,何须携剑而来。你不觉得从这里鸟瞰城市黄昏,看着灯火渐渐通明,不失为一件雅事?"勾勾眉,我回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