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枫————妮可狗Nico

夜枫

你说，枫香代表相思。
所以每年秋末，我都会挑出最美最红的枫叶夹在书里。
等到这本夹满了，我就再拿下一本。

1.
睁开酸涩的眼睛，白茫茫一片，全身酸痛，让我只能稍微动一下手指。
「小晰，你醒啦？觉得怎么样？」
转头，发现自己躺在淡橘色的床上，视线里出现老妈心急的脸，见我张嘴却说没出声，她急忙递上水。
一口气喝完整杯，感觉活过来了。
「妈，这里是哪阿？」怎么一堆绷带把我包裹的像木乃伊，手上还打个大石膏。
「你在医院。」老妈露出担心的眼神，摸摸我额头。

「您的儿子有轻微脑震荡，如果没有视力不清或呕吐现象，只要按时服药多休息，情况会好转，有任何不适可以按铃通知护士。」
医师拿着病历，对我们宣布着。
「谢谢医生。」
老妈明显松一口气。

现在我稍微了解怎么一回事，原来是自己骑车不小心跟别人对撞，因为冲击力的关系飞出去，幸好了戴安全帽，只有轻微脑震荡，不过身上还是挂彩骨折。

「妈，今晚你回家休息吧！明天不是要上班吗？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
真是辛苦老妈，单亲家庭已经让她撑得很累，还要陪我待在医院。
我举起受伤的手挥挥说，「你看我好好的！」
「小晰，别顽皮！我回去就是啦，吃的跟热水都摆在这里，妈妈明天再来看你。」她帮我掖好被子，带着疲惫的眼神离去。

空荡荡的病房，显的异常安静，奇怪，明明是6人住的健保病房，怎么只有我一个病人？
纳闷一会儿，刚刚吃的药片使我昏昏欲睡，反正无聊也是无聊，当来医院渡假多睡点吧。

迷迷糊糊中，有人窸窸窣窣不停走来走去，挺恼人的，护理站也太吵了吧？亏我病房在最角落也可以吵到这。
翻个身，准备忽略它继续睡，没想到病床太小，被子竟然溜下去，我伸手去捞，奇怪，被子明明薄的跟凉毯一样，怎么会重到捡不起来？而且让我有种错觉不是捡被子是...抢被子。

抢被子？？
这下子我全醒，因为我想起这病房没有其它人，以前看过的医院怪谈一一浮现脑海里，现在又是三更半夜，通常这时候往床底下看会有...电视不都这样演的？
偏偏我这人很好奇，实在想睁开眼证实，再说被子也不能不盖，医院开空调很冷吶。
好吧！
如果睁开眼是个哀怨美丽的女人，我会帮她揍那个负心汉。
如果睁开眼是个两眼凹陷的男人，我会帮他多烧纸钱。
如果睁开眼是个乱七八糟的怪物，我会求饶。
如果是...
心理建设许久，我鼓起勇气开眼缝瞧。

.................(流汗)
好象...没什么嘛，真是想太多，抓抓头，笑笑，大概是脑震荡让我变敏感。

低头捡起被子，躺回床上，慢慢闭上眼睛，在眼皮要粘住的前0.0001秒，我后悔张开眼睛了。
一个牛头红眼的家伙飘到我的上空。
下个0.0001秒，本来会有本世纪最凄厉的尖叫声，如果床头边没出现那双捂住我嘴巴的手的话。
拜托，让我晕倒吧！

2.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小肥仔别吓人吶~」
一个黑影"走"来床边，把牛头红眼的家伙从空中抓下来(-_-真像摘水果)一手夹住，另一手伸到床头拎起个马脸绿眼的。

"啪啪啪"
黑影对准牛头家伙的屁股，给了三下。
「去墙角罚站！换你过来！」
牛头小家伙瘪瘪嘴，不太甘愿，咚咚咚走向旁边的墙壁，把手背在后面，眼泪扒搭扒搭直掉。
马脸这个同样屁股挨三下，虽然没哭，也差不多了，他站在牛头小家伙隔壁，转头看牛头早哭的淅沥哗啦，便掏出一条花花小手帕替他擤鼻子。

我张大嘴吧，早看呆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

借着走道透近来微弱的灯光，我终于看清楚黑影的长相，是一个很俊秀的男孩子，应该跟我差不多高，眼睛含笑，有点...眼熟。

「对不起阿，他们太调皮。你们两个还不道歉！」男孩子指着那两个说。
顺他手指方向，我好好的打量起把我吓的脑细胞跑光的小家伙们，这...

拜托不要告诉我是牛头马面？！他们个头远远不及我腰间，根本是幼儿园小朋友嘛！
扑嗤~
我忍不住笑出来，他们一脸还在包尿布的样子，还谈什么勾阴魂？

小的那只先开口说话。
「对不起...大葛格，都是小马葛格说好久没看到有人敢住进来，所以要跟你玩玩...」
「笨牛牛，还敢说，你看他在笑我们啦，明明刚刚冷汗流的跟瀑布一样...
哀喔，牛牛不要踩我，对不起嘛。」
一个用软软的哭音解释着，一个瞪大圆圆眼不甘心的说抱歉，我能怎么办？

「没事没事...」我干笑。
好歹人家是牛头马面，总要给个面子，只好假装肚量很大。
「我们下次可不可以再来玩？」小的那只绞着手指问。
「好...好阿。」我哪敢拒绝。
再眨眼，他们已经凭空消失。
我摸摸心脏，「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明天换个病房，再叫老妈求个符来。

3.

健保病房就是这样，医院死都不让换房，只好硬着头皮待着。
我住院的几天，他们三个真天天来，老妈总奇怪我这几天怎么特别爱吃糖果饼干，其实是被那两只爱吃鬼搜括光。

原来眼睛含笑的俊秀男孩，叫做沈烨枫，他是植物人，常常闲来无事灵魂出窍四处游荡。
反正我也只能待床上当废人，当小家伙们在一边喀滋喀滋的消灭零食，我跟沉烨枫会聊东聊西，内容不外乎是我学校的事情，他偶尔讲些自己以前的生活，不过就是不肯告诉我为什么变成植物人。

「其实我...我想请求你帮忙一件事，一件只有你能帮我的事情。」
今天下午，沉烨枫坐在床边这么对我说，希望替他完成心愿。
「我...以前有个很要好的女朋友，叫作徐枫颖。」
徐枫颖，那不就是...

「是你的同班同学没错，我想请你替我照顾她，在三个月之内跟她交往。」
沉夜枫一口气批哩趴啦讲完。
「哇~拜托！！感情的事哪能拖给别人阿！不干不干！」
我头摇的跟波浪鼓似。
「求求你！小马跟牛牛他们偷看过月下老人的日记，你跟徐枫颖有缘份的！」
「那我们将来也会自然在一起，何必急在三个月内？」
「因为...因为我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我想在走之前确定有人照顾她。」

沉烨枫眼框红了，眼神无奈的往地板摆。
我想安慰他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拜托你，她现在需要的是一段新恋情，你晓得她是游泳校队的，因为前一阵子运动受伤，不能比赛心情低落好久，请你帮助她！」
原来阿...记得我车祸前几天徐枫颖才刚销假回来上课，精神的确不太好的样子。

「我会在一旁帮你的，小马跟牛牛也是，求你了！」
这时牛牛钻进我怀里，胖胖手圈着我脖子，吃的满嘴饼干削蹭阿蹭的说(其实是偷擦嘴)，「好嘛好嘛，烨枫葛格好可怜的~」。
「考~虑~考~虑。」，其实我心里已经答应帮他，但就是忍不住要逗逗小家伙，尤其那个小马脸气的都变长了，又瞪大圆圆眼直盯牛牛环绕在我脖子上的手。
「哼！是小晰葛格不敢吧！」果然小马忍不住呛我。
「冲你这句话，我帮定了。」
谁怕谁，我是很有义气的，朋友有难两肋插刀都行。
「呵呵~那好，我已经拟定恋爱作战计划，明天你出院就可以开始！」沉烨枫忽地抬起头，哗拉拉一长串纸从他手里展开，哪有半点刚刚要哭要哭的样子，分明串通好的嘛！

4.
隔天，我就被踢出医院，老实去上学。
迈向恋爱之路第一步：以功课之名，行说话之实。
没有谈天，哪能了解孤僻的徐枫颖呢？

照照镜子，我做一下最后的确认，恩，绷带ok，包的够多，眼神也够诚恳，绝对可激起女性的同情心。我深吸一口气，走向徐枫颖。

「咳咳！不好意思徐同学，前阵子我车祸住院，功课有点落后，可以跟你借笔记讨教功课吗？」
她的凤眼睨了睨我。
说真的，如果她人不要看起来那么冰山，是挺漂亮挺有气质的女生。
「我前阵子也住院，功课没补齐呢，找班代会比较恰当。」她的回答像冷风飘过。
「阿？喔！妳...保重。」

就这样？就这样？？
烨枫瞪大眼(怎么大家都爱瞪眼)，一脸不敢相信，我也不想，不过你叫我说什么，人家都讲自己不行了！
「小晰葛格吃糖糖~加油」牛牛塞块糖进我嘴，还是他贴心，虽然这是我家的糖。
小马还是瞪我。
烨枫在恋爱作战计划第一项上画个大叉叉，拍拍我的头，示意明天继续努力。

这个夜里，我做了个很混乱的梦，梦见自己很急忙要去做某件事，四周充满刺耳的喧嚣声，然后一切事物变的像抽象画扭曲，突然间又安静下来...

5.

「小晰葛格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
「唔...别吵~让我再睡一下。」
「起床起床起床起床~~~~~~~~~~~~~~陪我玩！！」

小孩子撒娇很可爱，不过有时候你还是会忍不住想扁他，就譬如现在牛牛一屁股跳到我身上，扯着被子要我起床。
见我抵死不从，一只肉肉手攻陷进棉被基地，在我脸上胡乱摸一通，捏住鼻子，想逼我出洞。

「呜阿~你们这群小坏蛋！」我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用被子把两个小家伙包成双馅春卷，用手刀剁剁剁剁，嘴里边喊，「还敢不敢欺负我？敢不敢敢不敢？」。
「咯咯咯咯咯咯~不要不要~」
房间充满小家伙的笑声，沉烨枫坐在书桌前微笑看我们胡闹。
「今天礼拜六，去走走好不好？」他提议。
「耶！！野餐野餐！」牛牛兴奋的上上下下蹦跳。

我一手拿锅铲，一手拿锅盖，真不明白，为什么要信奉"男人远庖厨"的我准备食物呢？
「欸~行不行阿？要不是因为我拿不起太重的东西，才不会让你这危险份子进厨房。阿！牛牛，不要偷吃冰淇淋！！」烨枫在一旁碎碎念指挥，还要阻止牛牛偷吃，小马想拿冰淇淋，两只捣蛋鬼绕餐桌团团跑，我的汗如尼加拉瓜大瀑布般，嘴里直说「行阿行阿」。
拜托，男人最讨厌被说"不行"了！

「小晰你在做什么？怎么乒乒砰砰？」老妈打哈欠走下楼，我丢下铲子冲过去把她转身往楼上推。
「没事没事，我待会要出门，早餐留桌上。今天是假日妈多睡点阿~」
幸好她睡的迷迷糊湖，又眯眼回去补眠。

经过一小时30分钟的努力，野餐篮里总算有"焦黄"蛋卷，"咖啡色"热狗，恐怖三明治，及类似沙拉的东西...，喂群猪都够了吧！
我们到公园偏僻的角落，(避免路人看到飞舞的食物跟一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会吓死)，把所有东西摆在野餐布上，享受难得的悠闲。

牛牛与小马快乐的奔跑乱窜，我也跑去跟他们一起大叫大吼，呼吸新鲜空气，想想前阵子还待在病床上呢！突然觉得自己活着很幸福，能跑能跳能见到阳光。
烨枫很久没出医院，不知道他是什么感觉？

我转头，看他静静坐在树下。
阳光穿透树梢洒向草地，凉风微微吹拂，他沉思般闭着眼睛，头发顽皮的翘起，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微微上扬，身后大树的叶子随风摇摆，时间在他身上彷佛停止。
可能是我痴傻的表情很逗﹐他睁开眼一看便笑出来。
「嘿嘿...」我也跟着呆笑﹐然后﹐着迷似走向沉烨枫。

6.

「你晓得吗...这片星叶叫做枫香，代表着相思。在夏天是翠绿的，到秋天，就会转成火红，好象在燃烧生命，因为不久后会掉落枯黄，为了明年再生新叶。」
经烨枫一说，我才注意他身后原来是整排枫树。
我弯腰，抚平他乱俏的头发，「你的名字也有"枫"呢！难怪那么注意。」
「阿！小晰你看那边，是徐枫颖！」烨枫突然大叫。

果然是她，可能要回家所以从公园穿越过，我秉持敬业精神拿起恐怖三明治准备去贿络这"未来有缘人"。

「嘿！徐枫颖，我＃﹪＆...在野餐，要不要尝尝？」开始装熟。
「你一个人？这能吃吗？」
＃﹪＆＊...........
一如往常保持冰山美人，不不，她今天有多讲几句话，还好奇的打量我一番才离去。

我跟烨枫又坐好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已经跑的气喘吁吁回来。
扫光所有食物，两大两小手牵手，踏上归途，我们约定好，等到秋天，要捡最美最红的枫叶回家。

7.

「一...一定要这样吗？」
我硬着头皮，手指"恋爱作战计划"第二项，像个吸毒过多的瘾虫，脸色苍白，嘴巴抖抖抖的说。
「是的，我以为上次教你做的那个恐怖三明治可以抓住徐枫颖的心，不过你告诉我后来怎么着了？」
沉烨枫叉腰十足茶壶样质问我。
「她拉肚子，因为脱水虚弱请一天假。」举起双手证明我是无辜的阿~
我也不想，说真的我跟牛牛、小马怎么就好端端没事。

「不管，今天下课买点清淡的粥，给我送去她家慰问一下！顺便实行第二项计划。」
「不好吧...这拉肚子我会负责，不要第二项计划行吗？」
「没得讲，要快速恢复她的信心就要做！」
我含着泪，一副委屈小媳妇嘴脸，牛牛翻开我衣柜，瞬间衣服满天飞，从角落挖出了那被我尘封已久的"东西"，小马拿起袋子把"它"装起。
「死家伙你们能不能不要太热心，她现在不能做这党子事，人家虚弱拉肚子吶！」死盯他们手上的袋子，「哼！罚没零食吃一星期。」，我愤愤的说。

哇呜~~~~~~~~~~~~~~~~~~~~~~~~~~~~~~~~~~~~~~~
他们俩拔山倒海惊天地泣鬼神十粒耳塞用蜡封住耳朵都无法抵挡的魔音穿脑，到底是谁家的小孩阿？实在哭的狠*野*蛮。
原来小孩子没零食吃不只要他们命也要我们命。
我乖乖去就是了嘛。

提着粥，按完电铃好一会才有人开门，竟然是徐枫颖本人，病人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吧！
「你还好吧！我是来看你的，对不起害你不舒服。」
她楞一下，随即了解我为啥道歉，便请我进去坐。
徐枫颖的家不大，但是很整齐且布置温馨，给人很好的印象，不过似乎与她冰山形象不太符。
「不用麻烦了，我待会就走，不打扰你太久。」见她走进厨房要倒水连忙阻止。
「你家很不错，呵呵，不像我家乱糟糟。」
「乱...才有家的感觉。」她响应。
欸......好难接话，沉默一秒钟，迟早要说的，想起烨枫威胁我的样子。
「你可不可以教我游泳？」我用力从嘴里挤出这恋爱第二计划。
「可以，礼拜三下课学校泳池见面。」
赫！我睁大眼睛，她好干脆阿，不过我心里可是千百个不愿意~~

8.

我得说，可能是老天爷看在我卖命演出及游泳校队徐枫颖教授绝技的情况下，终于使千年旱鸭子小晰我，学会自由式。
不要笑这么个大男人为何不会游泳，只因我那爱喝酒打人的老爸，曾经把年幼的我丢进浴缸中，造成心理阴影，所以不爱碰水，更不用说学会游泳。
游了游，徐枫颖说她想上岸休息，只剩我，刚学会游泳，有点兴奋，便在池中多扑腾几下。
突然间，有一种刺痛从小腿升起，学校泳池的中央是很深的，而不幸的是救生员不知道哪偷懒去，我痛的皱起眉，忍不住抱腿，虽然知道应该放松身体自然漂浮起来，但已经不小心让水灌进鼻腔，呛的吸也不是呼也不是，我发现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远，意识越来越不清。

冥冥之中，被一股力量猛的往上拖，有人在叫喊着我名子，感觉很熟悉，以前好象也有人这样嘶喊着我名子，却一时想不起来，再来我的腹部被重重的挤压，吐了几口清水，我咳的像是肺要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