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心情是奇怪的,陛下断然不会如自己一样拥有这种不理智的情绪罢,千修缩在被子里,轻微地颤抖着。只要一想到很快就要离开这里的事实,就不由自主的紧张,发抖。这对于一向对于任何事都风轻云淡的自己来说,冲击性伴随着不可知性,越来越凶猛地摇撼着自己的心。也许陛下......在这最后的十天里都不会回来罢,自己走的时候,也许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罢......
"千修......"的确有谁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吧?千修从被褥中抬起头来,乐格丽特站在床的一侧,哀伤地看着他。
"公主殿下......"千修讷讷地盯着她。
"王兄真的很幸福呢......"她轻轻地笑起来,那样的笑容让千修有了种陌生的感觉,印象中的乐格丽特公主总是一脸斗志高昂的样子,威逼着那吉的模样让人可怕,然而今天,在昏暗灯光下的她,忧郁的侧脸,深棕色的卷发和深蓝色的眼睛,都和西尔诺有着说不出的相似,她慢慢地看着墙角似的,"我也想,有个人能这样的爱我,但是......那是做不到的。"
千修呆呆地看着她,"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命运......是我自己选择的命运。"乐格丽特看着他,微微地笑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样选择,但是现在,我也想至少,能保护点什么......"
千修迷茫地听着她的话,每句都不合逻辑地拼不到一起,他讷讷道:"公主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的微笑扩大了,伸出手去抚摩着千修银蓝色的头发,"不明白也没关系,我和王兄一样,都是绝对不会对你不利的......只是这里面深藏的东西太多......老实话,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懂我说的话的深义......"她顿一顿,笑道,"很多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幸福的。"
46 百年前的秘密
千修茫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乐格丽特,那样的悲伤的眼睛,悲伤的神情。这个世界正在稍稍地改变着什么,在某个地方,从某个角落开始,连着感情也一起崩溃了。千修不由自主地死死抓住了床单,"陛下......陛下他会回来的吧......"
乐格丽特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睛愈加的深暗了,"他......一定会赶回来的......一个月的期限,快到了罢。"
千修无言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卧室,心脏却止不住的狂跳,他无法遏止地开始恐惧起来,没有来由地恐怖如果西尔诺没有在这十天之期里回来会怎么样,自己会被赶回去吧,会再也见不到吧......?在那个与其它国家老死不相往来的托里亚里亚终老一生,过着永远见不到陛下的日子,他怕敢想象了,他颤抖着手指在手腕上的移动发信器上胡乱地按下了陛下的呼叫号,等待的长音,像要把自己杀死的死神的铁链声一样,然而西尔诺的样子却始终没有在屏幕上出现。
那一夜的千修,坐在漆黑的西尔诺的床上,用翅膀紧紧地包住自己,不住地颤抖。
"乐格......"拉克特望着乐格丽特走出房间的样子,"你怎么了?"
"是我的错吧......"乐格丽特的背影似乎仰起了头,"我什么都不该告诉他,他那样的孩子,从一开始就只要有微笑,花朵,快乐就够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和王兄在一起,还是希望他的爱能够拯救王兄,我果然还是个自私的人吧?"
"你没有错!"拉克特一把拉住乐格丽特的衣袖,"你没有错......乐格......你真的没有错。谁都没有错......没有谁是有罪的......真的没有!"
乐格丽特回过脸来笑着看着她,"拉克特,我真的很开心能一直和你在一起......真的。"
拉克特把乐格丽特搂在怀里,轻轻道:"如果真的有什么的话,就让我做你的盾牌吧......"
乐格丽特轻轻地笑起来,"你们一族的职责......么?"
拉克特温柔地看着她:"这次,是我自己选择的。"
乐格丽特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别这么说傻话,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做最漂亮的新娘。穿一样的婚纱,一起和最爱的人宣誓永远相爱......我们不是约好了么?"
拉克特笑着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的南部省,西尔诺十指相交抵在下巴之下,列维坐在对面轻轻地啜着热奶茶。"你想说的NOIR的秘密......是什么?"
泽费荷尔让多拉靠在自己的肩上,从背后拥着他,锁着眉道:"当着我的面说没有关系么?"
列维看着他笑了笑,"第一,你也算是多拉的丈夫......"他瞥了瞥多拉通红的脸,多拉拍着被子叫道:"说什么呢,列维!"
"哎?"列维促狭地笑道,"难道是你妻子么?"
多拉拿抱枕直往他脸砸过去,列维笑着避开,接着道:"所以,我们也算是一家人,第二,你可以说也是这个一系列事件的最直接关系人的亲属,你有权利知道;第三,如果你泄露了出去,不用我动手,你也活不了多久──当然,多拉也是。"
泽费荷尔一愣,这个总是满面笑容但是却手腕阴狠著名的外相不是等闲之辈,以往也听多拉说起许多,如今虽然他是以温柔的微笑说着这番话,却让自己浑身出了一层冷汗。这个男人的每个字,都不容违抗。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泄露半个字出去的。请您放心。"
列维的微笑依然没有变,只接着道:"这个秘密其实到现在也没有全部揭开,我知道的是,一百年前的那场巨变和NOIR有着直接的关系,而泽费荷尔你们家,原来的姓氏并不是这个,你明白吧?"
泽费荷尔有些艰涩地点头,"对......这个姓氏是我们的祖先用来纪念他心爱的人的。原来的姓氏是索兰赫。你们也都看到那幅画了,画那幅画的,就是这个名字的真正来源──苏锡.泽费荷尔。"
列维点头道:"是苏锡.泽费荷尔破解了NOIR这种瘟疫,而且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那为什么史书里都没有记载?"西尔诺蹙起眉头道。
"那是因为,他虽然破解了NOIR,却带来了一种新的疾病,和NOIR如同双生子般存在的另一种瘟疫......"列维神情浅淡,"政府每隔20年就会秘密做一次NOIR鉴定,这个鉴定,是连国王都不知道的存在,不过正因为他的私密,所以越来越成为政治家之间斗争的手段......"
泽费荷尔颤抖着手道:"到底怎么做?什么叫斗争的手段?"
列维看向他,微笑弥漫起来:"就是──把自己对手的孩子送去做实验体的意思。"
47 如此温柔的夜色下
泽费荷尔颤抖着手道:"到底怎么做?什么叫斗争的手段?"
列维看向他,微笑弥漫起来:"就是──把自己对手的孩子送去做实验体的意思。"
西尔诺和多拉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那个突然失踪了一年的列维,再回来时由一个青春勃发的孩子变成了苍白无力的病儿一般的列维......两个人发疯似的去遏止自己的思维不朝着那个方向去想,只是列维轻轻地微笑道:
"小时候,我也曾经参加过那个实验。只是每天注射相关药物看血的反应,然后做记录,就这样持续了一年......很多孩子都死了,还有一些原本可以健康到老的,患上了NOIR。其中有一些孩子出于报复也将NOIR的病毒施放到其它人身上。NOIR这种疫病自从被苏锡.泽费荷尔破解了以后,潜伏期变得更长,而且也有了相关的药物可以治疗,但是由于鉴定本身就是隐秘的,而且对外宣称NOIR早已被攻克,所以人们因为NOIR而死却到最后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死。"列维轻松地微笑着,一如既往的事不关己,"多拉的父亲,前任经济相,因为直接参与到NOIR鉴定实验中,也树了一些仇家,所以当我看到多拉的时候,我几乎就断定了他得的病,是NOIR。想也知道,是以前你父亲的仇家对你投的病毒,不过由于潜伏期太长,而且应该也是由于南部省比较温暖潮湿的缘故导致了NOIR的诱发,所以你直到现在才发现到他。"
"那他现在......"泽费荷尔又把多拉搂紧了几分似的,"现在没事了?"
列维摇了摇头,"没事了,NOIR现在已经成为可以攻克的病了,我已经给他吃过特效药,已经完全不用担心什么了。"
西尔诺盯向他的眼睛,"那你呢......你自己怎么样?"
列维一愣,旋即绽开了微笑,"我命大,什么事都没有啊。"
西尔诺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深深地看着他,苍白的肤色,苍白的手指,列维是不可能如他所说的没事的。但是西尔诺比谁都清楚,如果列维决定了隐瞒的事,那么他一生都不可能问出一个答案。因为,他是列维。
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解释的。西尔诺静静地走向泽费荷尔安排的行宫里的卧房,一大群侍女在后面排队跟从,西尔诺到得门口,慢慢地道:"你们都去休息罢。"那些侍女忙行礼离去。西尔诺边解开领巾边关上房门,脚步踉跄地走到桌子旁,摸出药来大把地吞下去,头痛像撕裂似的再度袭来,西尔诺扶着桌子坐到沙发上,手指狠狠地压住额角,呼吸已然紊乱了几分。
未来到底会怎么样呢?西尔诺看向窗帘半掩着的窗外,隐约透着蓝色的夜空,半点星光也看不见。这个国家的将来也像这片天空一样,漆黑的,看不到边的,不切实际的。这些年来,列维一直是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和战友,如果没有他很难想象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罢?组织内阁也好,处理方方面面最复杂最微妙的外交关系也好,一直是列维一个人承担下来,温柔地微笑着,大把大把地吃着糖果,永远似乎快乐着的列维。从小到大自己最好的朋友,然而现在却连他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也不肯说,西尔诺知道,这是最可怕的事情吧。他又看了看窗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也许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吧......自己,在这世界上的寿命还有多长呢......他摸过药瓶,又倒出几颗在掌心,正要往下吞时,胸口,轻微地发着热。
西尔诺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手掌一颤,药丸悉唆地掉在地上,滚了几周便不动了。他摸出胸口的那个东西,千修给自己的羽毛,温暖地,闪烁着微弱而温柔的光芒。
头颅里撕裂般的疼痛渐渐地止了,西尔诺轻轻地抚摩着那支羽毛,柔软轻盈,他似乎已没有力气去寻思千修给他这支羽毛的意义,只握着它,慢慢地进入了睡眠。
外面的夜风,毫无阻碍的飞着,天上那些灰黑色的云,被吹得撕成了飞絮似的,渐行渐远,弥漫成一片满满的灰色的膜似的,覆盖在天空上。多拉从泽费荷尔的怀里醒过来,用温暖的眼睛去看着外面冰冷的夜空,"阿西安,"他说,"你睡了么?"
"没有......怎么了,睡不着么?"泽费荷尔轻轻道。
"这次,"多拉握住了泽费荷尔搂住他的手,"我会和他们一起回王都。"
"恩......"泽费荷尔似乎在吻着他灿烂的金发,只轻轻地应着,"我猜到了。"
"战争......就要来了呢。"多拉的口气变了似的,手指交缠。
48 珍爱之人的身体
那一日的列维只是淡淡地看着窗外,枯坐在飘渺的窗帘旁,眼睛在朦胧的夜色中,煞白地透漏了出来几丝光芒,然而转瞬既逝。也许属于他的光很久已经曾经短暂地出现过,然后就永久地消失了。他冰冷的指尖触摸着同样温度的窗玻璃,几乎感觉不到血的流动。自己除了微笑也许已经连泪都流不出了,那一日搂着自己的西尔诺,自己甚至能感觉出来至友的无奈和辛酸,他们是救不了自己的,连神都救不了自己。
他仿佛又听到多年以前被关进实验室的第一天,那个男人对自己说:"别想逃,连神都救不了你。"他仿佛又回到第一次被注射进NOIR病毒的时候,冰冷的针尖,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洋溢在培养皿之间,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些病毒的繁殖,带着蠢动和令人作呕的生命力。
已经什么都不存在了。从第一次知道那个事实开始。
既然多拉的安全已经解决,这一事件也部分上告一段落,西尔诺从第二日一大早起,就开始缜密检查所有与百年前以斯叶迁都以及泽费荷尔家族有关的史料,泽费荷尔专属的八位秘书派了五位专门听候国王陛下调遣,多拉也从数字方面帮助审核现有的资料。而列维则是一贯的平民派作风,易容之后满大街打听乡土传奇。
西尔诺的眼睛鹰隼一般滑过一行行文字,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不能交给除了自己及内阁以外的第二人,一百年前的那场冲突对于卡桑德拉的历史是一个改写,而如此重大的事件却生生从历史中抹杀了。他必须知道个中原因,他也必须理清楚自己未来的方向,这个国家未来的方向。虽然自己并非军人出身,但也在最近时刻感觉到战争的气息正在朝着卡桑德拉逼近了。也许说现在才发现当初对托里亚里亚的求婚成为了特洛对卡桑德拉危机意识加重的导火索,但是如果让知道了后续发展的西尔诺再选择一次,他依然会选择托里亚里亚,选择见到千修。
那个少年对于自己的影响力是巨大的,他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他从未想过一个男孩子能以这样的爱情的方式走进自己的生活。他的感情是温顺地慢慢一点点地到来的。就像渗透进石头缝隙的水一样,轻柔,渐进。
西尔诺的神经猛地一震,眼睛扫过一行小字"卡桑德拉历1098年7月2日,一具被传为苏锡.泽费荷尔的年轻男子遗体被医学研究院特殊收藏"。他眼睛一横,道:"苏锡.泽费荷尔的遗体现在何处?"
那秘书一愣,忙答道:"回陛下,苏锡.泽费荷尔的遗体不是由官方保存的么?"
西尔诺并不多说,拿起书起身道:"我在隔壁房间,让泽费荷尔立刻过来见我。"
五个秘书忙起躬送,西尔诺在隔壁房间不到一刻,泽费荷尔就到了门口,行礼后问道:"陛下叫我有什么事?"
西尔诺抬眼看他,"苏锡.泽费荷尔的遗体现在何处?"
泽费荷尔表情一僵,左右看了看,低声嗫嚅道:"就在陛下来的前一日,被盗了。这件事因为一开始就封锁消息所以没有什么人知道,我会知道是因为......自从研究所,我是说NOIR研究所彻底研究完苏锡.泽费荷尔的遗体后,他的遗体就一直是由我们家保存的......毕竟真正的泽费荷尔家族已经没有后人了。苏锡是独子,终身未婚又英年早逝......"
"这件事为什么不早报告?"西尔诺不等他的过多解释直接道。
"那是......那是因为祖先传下的话,如果不是非常情况,不得泄露与苏锡.泽费荷尔有关的任何事情。"泽费荷尔道,"现在我也很清楚,是非常状况,而且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我才觉得可以说出来。"
"你当时还隐瞒了什么?"西尔诺啜了一口茶,问道。
"恩......"泽费荷尔苦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了,如果实在要说的话,就是我家的祖先安菲尼.索兰赫之所以会改变姓氏的真实原因并不只是为了纪念挚友,而是......"
"他爱上了苏锡......是么?"西尔诺抬起眼睛望着错愕的泽费荷尔。
49 负担国家未来的人们
"他爱上了苏锡......是么?"西尔诺抬起眼睛望着错愕的泽费荷尔。
"我不知道......"泽费荷尔喃喃道,"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也不是我想知道的。从小看到那幅画,我就感觉这里面蕴涵着深厚的感情,然而,却不一定是爱情吧。很纯粹的东西──我说不上来──也许更像精神上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