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蓝花开————游弋

作者:游弋  录入:12-22

太早?莫刑突然有些担心起来,这胜利,确实到手得太容易了。 不过,莫刑微微一笑"无妨,纵然有什麽磕磕碰碰,也有鹤儿解围不是?"他用下巴点点旁边那人"带上鹤公子,需要时还请鹤公子指点一二。"
莫鹤冷厉的眼色逼退那人要来胁持的手,他只是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莫刑一眼,便领前先走,如果莫刑时间估计不差,梁黄李一干人等,应该已拿下喜福殿,这然後,该是千足鼎了。
千足鼎,顾名思义,其状若鼎,其高仰止,是魔宫至高殿。按梁黄李的安排,守春堂一接应到影卫从旁殿切入,梁黄李同五指走正廊,到喜福殿会合,直捣千足鼎。因为梁黄李想乘乱有害戈蓝,便让四人带其他人先走,自己同小指转到回廊,却不料被红儿一阻功败垂成,只能泱泱离去。
红儿待两人离开了才敢放松,回头却看戈蓝依旧捧著头不曾抬起,心里不免担心起来,上前关切地问"主人?主人?"
戈蓝在发抖,旁人讲的话他一句也未曾听到,头只是痛,一种要将脑子掏空搬的痛,初起来时还不曾觉得,才这麽一顿,便剧烈地疼痛起来,连呼吸都不能。
红儿看著戈蓝先是一阵宁静,而後突然抱头瘫倒"好,痛。"不由的慌了神,上前要扶戈蓝,却制不住他疼痛之下的力大无穷,自己又不敢用力,只能被他甩到一边,眼看著戈蓝痛叫著在床上翻滚,红儿只能拉起被打昏至今未醒的魔医手用力摇晃,好在方才梁黄李下手也不曾重,魔医手被昏头昏脑地摇醒了,红儿把他往床前一摔"快看看主人,他的头怎麽痛成这样!"
魔医手见戈蓝这般模样也不敢计较红儿的不敬,扑上前要把戈蓝的脉象,却也被他一手挥开,红儿见状忙上前要帮忙制住戈蓝,却发觉他似乎突然松懈下来,只有厚重的喘气,便试探著放手,只见戈蓝歇了片刻,慢慢撑起身子,慢慢抬头,脸色白得惊人,那双眼,原先带著单纯的信任的一双眼,亮得逼人,他看了看红儿,又移开眼,轻轻一声叹息却象惊雷一般"我,记起来了。"
我记起来了。
梁黄李带领五指等人已经切入中廊,突然觉得不太对劲,除了卜进门时象征性阻拦的几个人,他们进了中廊後就没再看见其他人,然後他们听到一阵类似蚊子在耳边振翅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竟有成滚雷之势,梁黄李脸色大变"不好,快退"
但已来不及了,自两边扶廊似凭空而起的蓝色烟雾,仔细一看居然是成千上万的蓝色灵蜂,带著嗡嗡的声音倾了过来,前头的人没提防到,只说了一句"好痒。"便倒了下去,梁黄李闪过一阵,大喊"快起火"自己忙点起火捻子,其他人也学样,哪知道那灵蜂居然不畏火依旧逼了过来,梁黄李"啊"了一声,已经喂了六七口蜂毒,全身麻痹委靡下来。
那些蜂如同训练有素,只在他们每人身上扎上几下,便在他们身後又汇成大军,正迎上接应的影卫。
影卫这队人已经跟过来,与梁黄李等人只差了几个回廊,每人手上拿著七八株紫熏,领头的见梁黄李他们倒下,只能懊恼一句"来迟了。"手上却不敢怠慢就在紫熏草上点起火来,一时间整个回廊弥漫著似兰似麝的一阵浓香,忒是醉人。
说来也奇,莫看那蓝色大军来势汹汹,被紫熏的烟一撩竟然四散开,来得及的躲进了扶手的小孔,来不及的便如醉酒般踉跄著落到地上去了,他们也不敢下脚蹂躏,只轻轻将落在地上的灵蜂扫到一旁,要知道这蜂记性奇佳,踩死一只就只等受万蜂的伺候了。
如此这般小心翼翼地到了梁黄李一干人身边,守春堂的堂主正是花夭,她试了试地上几人的身体,尽皆僵硬如木石,才对眼中大是不解的梁黄李说道"我接应影卫时接到主人指令,取紫熏备用,只等一上千足鼎便点起,那知那莫鹤厉害,居然将灵蜂移到九转回廊,让大家受累了。"也是到了今日,方知道原来紫熏最大的功用便是克制灵蜂,只是这紫熏克得了灵蜂,却未必能解灵蜂之毒,以往灵蜂只居住在千足鼎上,谁知居然连九转回廊也养了,自己稍迟一步便让人手折损大半,不必说那自责之深。
花夭心有所感"若是戈公子在可就好了。"梁黄李心有疙瘩"何出此言?"花夭说道"戈公子曾说过这灵蜂之毒也不是无法可解,只是他还未来及说怎生解法便受了伤,失了记忆。"不由长叹一口气,便吩咐将这几人先移往偏厅,守著等魔医手的到来。
梁黄李心中滋味著实道不清,他对俯身下来的花夭细细耳语,然後便见花夭一脸惊喜,忙不迭地问"可是真的?"
梁黄李看著花夭指派的人往回廊直去,心里不由迷惑起来,莫非自己错了?
花夭同其他人等继续前往千足鼎下,正巧碰上从後山转过来的影卫同莫刑,花夭看见莫鹤时大吃一惊,莫鹤却骄傲地撇撇嘴,理都不理,同行的人大都吃过他的亏,只是碍於魔宫上下制度森严,纵然郁闷内伤也不敢出声,莫刑见少了不少人,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花夭这才上前告知梁黄李等人的情况,说到戈蓝已经醒了,莫刑不由啊了一声,眉间喜色自不必说,看得莫鹤心头刀扎一样的疼,忍不住冷冷说道"不过是醒了,还有得苦头吃呢。"花夭自然听不明白,莫刑却象兜头吃了一盆冷水,不由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想这时不是发火得时候,一挥手,一干人等便往千足鼎上去。
那边去请魔医手的人也到了,魔医手一听是灵蜂便犯难了"这蜂儿的毒刁钻,若不是我无能,上次也不至於让莫鹤夺了主人位子。" 红儿一听灵蜂倒是眼珠子一亮,要说什麽却又悄悄看了看自方才到现在一言不发的戈蓝,只能干著急。
魔医手在屋子里来回搓手,还是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拿起药箱便要出去,却听见戈蓝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同你一道去。"
魔医手还道"不可,你身体尚虚,该好生静养才是。而且那蜂毒刁钻,老夫琢磨了十几年也不曾明白。"言下之意戈蓝去了也是无济於事,红儿插嘴道"谁说主人不知道怎麽医治,上次我中了蜂毒还是主人救的我。"魔医手不由瞠目结舌,灵蜂毒,紫熏草,是魔宫纵横江湖的法宝,今日居然轻巧就被人解了,这,这,该说什麽才好啊!  只能赞叹著同红儿一道扶戈蓝往偏厅走去。
一路上红儿偷窥戈蓝脸色,似是平和又是麻木,一双低垂的眼帘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麽,红儿对戈蓝和莫刑的事了解不是甚多,却也觉得戈蓝这样的神色是大大的不对头,当下也只能噤声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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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足鼎上意外的没有遭到任何拦阻,莫刑自然不会掉以轻心,看似闲庭散步却是步步为营,莫鹤默不作声却是越往前越是惊惶,自己原先一路设下的埋伏呢?那些灵蜂呢?那些金蛛呢?怎麽都不见了??!!他只做漫不经心地四下掠看,却再没看见该有的暗桩。
直到了鼎上福乐宫门口,莫刑看著左边飞鹰凌空柱上的一朵蓝色奇花呵呵一笑"原来木尹已先到了。"想想又哼了一声"居然欠他一个人情。"莫鹤听了却是心头一凉。
上去十来级石阶,只见两面山也似的衔环浮虎石门,他们才立定,两扇门便自行缓缓打开,萧闻欣和木尹从门内走出来,竟都带著微笑,莫鹤身形一震,咬牙骂道"是你撤了防备!" 萧闻欣笑得有些伤心"是我。"
左侧略小的的石门也打开来,花夭留下殿後的一干人等也闪了出来,观其神色便知此次大捷,而走在最後的,是魔医手和红儿,还有,戈蓝。
莫鹤面如白纸,方才他催动体内母蛊竟然毫无动静,一双呆滞的眼珠子转了转,还是看向萧闻欣"是你毁了我的子蛊!"萧闻欣这次不再回答,却是魔医手答话了"这个与萧门主无关,是你半路上下的金蛛丝醉了子蛊。"莫鹤死死紧咬下唇,确实是自己下的,却是没想到戈蓝比自己预计醒得早。
机关算尽,反误卿卿性命。
莫鹤站在那里,只觉得天高地广,竟无自己容身之处。
萧闻欣慢慢走到莫鹤身边,静静地,只待他转身便能看见自己。
莫刑的眼中只看进一个人,那人的身形仿若瘦了许多,裹在鹅黄色贡缎里的脸似乎不见血色,为什麽不愿抬眼看我?你可知道我寝食难安为的是谁?为什麽不看我?让我能够放心能够安心?
戈蓝稍微动了动,好像感觉到莫刑的渴求,却只是别过脸,一言不发。
这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
直到梁黄李小指等方才中毒的人进来,虽然蜂毒初解行动略有迟滞,梁黄李依旧上前向莫刑行礼"主人英明,一切如计划行事。" 莫鹤看见梁黄李,猝然回头看莫刑,莫刑对他冷冷一笑"不错,梁黄李是我下的一颗棋,你真以为你是众望所归?我不过是断死你的妄念而已。"
让自己以为降服了众人,引出自己的全力以後完全粉碎,这是所谓的断死我的妄念。 
悄悄拿走自己以为可以依靠的那面墙,再让自己狼狈的跌倒在众人面前。
原来在什麽时候,萧闻欣,已经成了自己依靠的墙,越是以为不会背叛的,背叛的时候就越是灰心。
呵!我绝不原谅你!
莫鹤仍旧不肯回头看守在旁边的人,他冷清清地笑,突然抽出腰上细软的回情剑,剑尖一抖便向自己的颈上缠去,在一片惊叫声里,他顺势一转,意外地从两个扑来抢救的人中间穿过,那剑尖闪闪,还是指向侧门的人。
"小蓝!!"这喊声心神愈裂,倾注了多麽深的爱恋,为什麽我得不到?来不及了,我把我全部的生命在这一转身里弹射出去,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即使这是绝望的玉石俱焚。
莫刑来不及,木尹来不及,红儿来不及。
侧门的那个人,穿著一身鹅黄的缎蓝,是戈蓝,抬起眼,莫鹤在他眼里看到的没有恐惧没有惊惶,只有平静安宁,只有一片海一样广远的明白和谅解。他明白的,原来他是明白的。他明白自己的伤心,他明白自己的悲哀。
莫鹤不知道自己最後在想的是什麽,那夺命的一剑,去势如电,最後嗡的一声,自剑尖到底插进了戈蓝颊边那块无比坚硬的石壁内,而背後,莫鹤还有木尹排山倒海的一掌接一掌已经挨上他的後背。
委顿下来,戈蓝轻轻接住这个孩子,虽然他一次又一次让杀了自己,却在最後一击上收了力,就在最後那一眼力,自己居然能明白他一直以来的挣扎和痛苦,爱的痛苦而绝望的。
飞到身前的两个人呆住,他们很分明地看到,那剑柄没入石壁,兀自颤巍巍地立著,离戈蓝还有一掌远。
莫鹤压不住,终於忍不住呛出一口血,却努力把扶著他的戈蓝推开"哥哥,哥哥。"声如蚊蚁戈蓝却听清了,他抬眼看向兀自呆立的莫刑"你过来。"
莫刑茫然地,纵然这个弟弟做了那麽多过分的事,自己终究是不想伤害他的,谁知道,还是终结在自己的手里,他只能机械地接过莫鹤,话在嘴边打个滚终於苦涩地吐了出来"你,你这又是何苦!"自己用了多少力道自己最清楚,想到戈蓝可能受伤自己怎可能不出全力,更不用说还有木尹的一掌,只见莫鹤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手里却紧抓住莫刑衣襟不放,眉间死气渐起,魔医手放下莫鹤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已是强弩之末。
莫鹤张了张口,勉强出声"哥"莫刑一震,这个称呼已经许久不曾听闻,今日再听竟有一丝凄凉感,小时那个粉白的孩子似乎又回来了,他一直缠著自己,一心练武的自己对他完全没有耐心,那孩子还是固执地天天等著他,心里一黯:你我兄弟,怎麽就走到今天这个份上了?口中却答道"哥哥在"後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莫鹤接著一口一口的血涌了出来,终於闭上眼睛,倒把抱著他的莫刑一身染成血人。
莫鹤还带著一丝甜笑,在生命的终结,他终於回到哥哥的怀抱,莫刑听到背後有人在说"把他给我。"是萧闻欣,他从莫刑手里接过莫鹤,转身向门外走去"鹤儿乖,我跟木尹商议好了,以後丹东一带就归我们管了,你不是最喜欢那里麽?不要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他跟木尹商量好了,把魔宫还给莫刑,自己带著鹤儿到丹东去,远远地离开这个伤了鹤儿的地方,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永远地生活在一起。
毁灭,便是最好的结局。
莫刑看著萧闻欣的背影,不由感到一阵的心酸,惊呆了的旁人这才勉强回神,梁黄李上前请示,莫刑哪有心思,不过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赏罚你们商议定夺,三日後再开堂会。"
终於众人渐渐退去,莫刑慢慢走到戈蓝面前,他身上还带著莫鹤的血,他伸手想摸摸戈蓝的鬓角"蓝,蓝。"声音有些脆弱有些示弱,戈蓝终於抬头看他了,两人眼神一时胶著,竟不能言语。
木尹觉得自己象是这个世界外的人,看著他们悲欢离合,原来早就不关自己的事了,原来也不过是用的一份心。有些苦涩地笑,终於还是掩面而下,原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办法期待,没有什麽可以挽回。
莫刑轻轻地,把戈蓝僵硬的身躯拥在怀里,戈蓝稍微挣扎了一下,莫刑却不肯放松,一只手轻轻拍著戈蓝的背"我想起来了。"戈蓝的声音很轻,带了一点无奈一点冷淡。莫刑没有松手,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声音略有些沙哑"我知道,我知道。"从你进门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那双因纯粹信任和信赖而发亮的眼,象破碎的冰面一样四分五裂,所以你不忍看我。
莫刑的手渐渐慢了下来,怀抱却没有松开,戈蓝觉得自己颈窝渐渐湿润起来,忍不住把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僵在两侧的手臂弯了起来,学著他的样子,在莫刑的背上轻柔地拍著,象安慰,却并不温情。
你我相遇,本是缘,你我相识,本是缘,你我相知,本是缘,却是为什麽,如此涩然而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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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不要离开我。"
戈蓝终於翻身坐起,正是夜深人静,那人带哽咽的声音却魔咒般如影附形。
窗外竹影婆娑,可是不必推开窗门戈蓝也知道,有双靴子,沾满夜露;有个人,一直守在那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看著自己。
胸口的那一阵暖意,是在富春江畔他为自己亲手带上的暖玉,"我再不让你受任何伤害。"信誓旦旦。
当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微笑地接受他的温情,毫无蒂介地,多麽幸福!果然,无知总是幸福,现在的自己是多麽羡慕那个自己呵。
"幸福总不是毫无瑕疵的,爱情也是如此,更不能苛求完美,若那是你的爱你的心,何必执拗的不肯接受,你们明明是互相喜欢的呵。"那天傍晚,花夭临窗而立说的这番话,叫戈蓝不能不想起千足鼎上那道寂寥的身影,不要等不能回头了才去回头,也许是自己责备求全,明明是喜欢他的不是吗?为什麽一定要折磨自己又折磨他呢?!
戈蓝苦笑,自己就是这样的为难自己,明明唾手可得的幸福和快乐,自己却迟迟不肯伸手。   
究竟该怎样才好?
究竟哪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门外的人一声叹息,门里的人一夜无眠。
这後山鲜有人来,事实上,是不被允许来,除了特别的人。
戈蓝躲著莫刑,他知道这样很软弱很可笑,可是却不能控制。
胸口的暖玉时时提醒自己,象沈重的枷锁,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真,挣扎的道德感被欺骗的愤怒悲哀,被他的执著和坚持的感动,种种种种,变成今日无法面对也无法离开的局面,每天夜里,那道陪自己道天亮的呼吸,那无声的叹息,叫自己在日落时下的决定总在日出时动摇,每日里只能茫然乱走,能不见他就好,碰到了什麽人也不知道,如同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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