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到那个时候才被抛弃,他会受不了的;他更害怕荧这辈子也要背负这个包袱,永世不得超生。
是他自私,想要把太阳光留在身边,还沾沾自喜,以为得到了幸福;
却没想到阴霾的云只会掩盖太阳的光彩,他并不能照耀荧的生命。
而现在,他唯一能够为荧做的,就是放手。
趁还来得及的时候。
所以他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没说,让荧离开他的世界。
慢慢感受荧的气息远离,眼泪又不可自控地满溢出来,从前的日子无论再苦,都不觉得自己是眼浅的人。
如果这真是爱,为什麽会令人软弱?
连他也不相信,原来他也能够这麽狠心,这麽伤害他的爱人。
他最爱的人。
随著大门打开,又再关上,彷佛把什麽隔绝在门外。
他们的心也许曾经靠得很近,但现在这一刻,已经再看不见。
34
离漫著独特气味的白色建筑物,大部份人都不会愿意流连,但总是事与愿违的热闹非常。
刚为病人动完手术,沈尉洋从贩卖机中拿出咖啡,边走边喝。
当他经过医院门口时,却倏地看到熟悉的身影。
一口咖啡差点没全喷出来。
虽然恋人是有提过他们会近期回来,但没想到会这麽快。
左看右看,紫玉髓没跟在身旁,不好的预感浮现,这两个不坦率的家伙,该不会又陷进死胡同了吧。
沈医生停下,迟疑著应否上前。
尤其知道男人的疯狂要求後,他实在不想淌这浑水,但看到男人的模样又於心不忍。
他的表情就彷如被抛弃的小狗一样。
一只混身带刺的小狗,在累累伤痕下,藏著一丝慌乱。
摇摇头不禁失笑,那男人的表情明明阴沉得可以,会把他当小狗的人大概只有自己。
倏地想到恋人曾说过,他就是凡事太有想像力。
但有些事即使用想的,也猜得到发展。
就像现在,那人脸上太过熟悉的表情,实在让他笑不出来,他想起那年,这孩子把紫玉髓带来的时候,脸上也是一片无助。
实在怪可怜的。
尽管他很想说服自己只是在作梦,装作什麽都不知道地返回休息室,最後还是於心不忍。
正打算上前,却看到这个所谓的可怜男人,正在找护士小姐的麻烦。
「喂,你快叫沈医生出来!」双手压在询问处的桌面上,半个身体都欺了过去,吓得护士连连往後退。
老天,刚刚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把暴龙看成小狗。
「先生,我们医院里有很多个沈医生,请问你找哪一位?」
「我哪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反正就是俱乐部专属的那个,快叫他出来!」
「俱......俱乐部......?」护士反问,不明所意。
在心里大大叹口气,这男人!再让他吵下去,什麽有的没的都给抖出来。
忍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走到暴龙的喷火范围。
「呐,丁永荧,你是想找我,也不用把医院给拆了吧?」
他的声音就像魔法一样,成功让男人往口。
荧急燥地转身,二话不说就用力抓住沈医生的臂膀,双眼发红。他开口,一句话直入主题。
「手术什麽时候开始准备?越快越好,手术费或是什麽的,我立即就可以给你,倾家荡产也无所谓!」
他的激动只换来沈医生轻轻挑眉,冷静地按著抓住自己的手,把手指头一只只扳开,退到安全的位置。
沈医生细声,小心翼翼地道「我好像......没答应要为你动手术吧。」
说完立即紧闭著双眼,差点想用手掩耳朵,等待恐龙咆哮。
而出乎意料之外,荧只是用同样轻细的声音,问了一句──
「为什麽?」
纵然语气是那麽平静,但眼神却震住了沈医生,那是彷如看仇人般的眼神。
要是眼神能够杀人,大概他已经死了,任谁看到这种眼神都会退缩。
但他是沈尉洋,所以只是微笑著,偷偷在心里反白眼。
要是我真的答应,倒不知是帮你或是害你了。
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堂,始终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何况他们谈的可不是什麽好话题。
把人带到後楼梯後,沈医生倚在墙上,点起香烟缓缓吸了一口「你不知道吗?虽然是有活人捐赠器官的例子,但很可惜眼角膜并在不内。」
言下之意,除非你死了,不然这辈子别想。
呼出一个烟圈,突然想到恋人告诫过不准他再吸烟。但那又如何呢?他们都快分了......
沈医生蒙胧地想著,冷不防听到一句话,让他心底发冷。
那个男人,他说「我明白了......那麽我死後,你记得帮栩动手术就好!」
那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秒他整个人跳起,用力地扯著荧的衣领,在他耳边吼叫「你说什麽?!」
天杀的,怎会有这麽冥顽不灵的人!
「你死了?你死了那紫玉髓怎麽办,你要他怎样活下去?让他陪你一起死吗!这样子手术也甭动了,你们一起去死就好了!」
胸膛生气地起伏著,沈医生气得紧握拳头,用力往他脸上挥去。
「他妈的怎会有像你这麽自私的人!你以为自己很伟大是吧?也不想想你有什麽事紫玉髓会有多伤心,他把你看得比自己还更重要啊!」
看上去屹立不倒的男人,被轻而易举地打倒於地。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言语抑或是拳头。
荧倏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肩膀不断颤抖,却伸手掩著了眼睛。
「是,是我自私。是我自己想这麽做......除了这个方法,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栩有信心继续活下去......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办......」
指缝间露出的一截眉,扭成一团。
「我知道,以前的事,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但我真的很努力地想让他知道,我很爱他,未来会一直爱他......但无论我怎样温柔,怎样成熟,都没有带给他半点安全感......他甚至,不相信我爱他......」
「我明明一直跟他说我爱他了......为什麽他还是不相信......为什麽他还是不相信......」
荧还是没有拿开手,或许是害怕一松手,他伪装的完美就会崩溃。
沈医生却突然用力扯开他的手,他望著荧发红却乾涩的双眼说「哭呀!」
「你一直没在他面前哭过吗?发生了这麽多事,你也很难受,很痛苦吧?你为什麽不哭,为什麽不跟紫玉髓撒娇?」
呆了半晌,荧才彷如听到天方夜谭地瞪著他。
「你说什麽!我当然不能哭......我是要守护栩的人,我怎麽可能哭,怎麽可以示弱!」
「你是个人吧?」受不了的死脑筋,到底是用什麽做的「既然你是人,那为什麽不能哭?既然是人,就会伤心,那很自然吧?」
冷笑一声,继续说「更何况,紫玉髓有说过他爱你的坚强,他爱你的完美?你那时候他妈的混帐,他不也是忍下来了,现在还犯得著要你保护?」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紫玉髓受过多少苦,每次奄奄一息地被送来时,都以为是最後一次了,但紫玉髓总是咬咬牙又忍下来了,半句怨言都没。
明明可以轻松地活著,偏偏选最难走的路。真不知该说他坚强还是活该。
但是也没有人能够像他这麽深爱著一个人,不论是自己,或是焕然,都不可能做得到。
这样的紫玉髓,会去拒绝这男人的爱,实在令人不解。
听了沈医生的话,荧细细嘴嚼,自嘲地微笑「你,你是想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多馀的?」
「废话。就跟你说要把眼角膜捐给他一样无谓,你是存心让他不安。」把香烟按熄在梯阶上,边喷出最後一口烟,像是想连同胸口的闷气一起呼出。
在烟雾迷漫中,沈医生往防烟门走去,用力打开,一个人影跌进来。
「先生,你在外面听了这麽久,是有什麽好建议吗?」
35
在荧离开後,也不知过了多久,子栩还是维持著原本的姿态躺著。
直至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才坐起来揉一揉冷得僵掉的手臂,边摸索散落地上的衣服。
如果荧回来的话,他看到这样的自己,一定会生气地骂他,可是又会温柔地跑进房间去,拿出绵被紧紧地包著他,心疼地吻他发冷的鼻尖。
子栩边穿上衣服,边想。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更冷,他用力捏著手臂,十二月的香港虽然及不上英国的冷,但还是令人发寒。
急急套上衣服,才记起裤子在刚刚已被割破了,抛下破料的衣料,子栩按著沙发缓缓撑起身体,小心翼翼地找寻行里的纵影。
这次他不敢再乱跑,只是半跪在地上慢慢摸著,终於在一堆椅脚之下,找到手提行里。他打开想翻出一条裤子,却一不心把东西都打翻在地上。
苦涩的笑笑,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抹去脸上湿湿的感觉,不再浪费时间收拾,胡乱在地上乱抓一通,找著了可以穿的裤子。
接下来,又该怎样呢?
把荧给赶走了,决定放手了,那麽他是应该消失了吧。
甩甩头,叫自己别想了,在一地狼藉之中站起来,跌跌碰碰地往大门走去。
当他的手触到门把时,身体已不知撞出多少瘀伤,他紧紧握著,说服自己打开。
──走吧,一切都会解脱的,他们再也不用再在纠缠不清中互相伤害。
话虽如此,他还是握著门把直至手心发疼,才颤震著把门打开,步向未知的世界。
自从踏出这个家之後,思想好像变得不在重要,子栩迷糊地任由身体跌撞,不再去想自己的处景。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已挤身嘈杂的人群时,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到大街上的。
好像......是有人看到他一直在电梯口徘徊,好心地把他带进电梯。
可是当两人来到大厦门口,对方问他接下来要到什麽地方,好给他作提示时,子栩除了摇摇头外,说不出任何话来。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世界是否还有他的容身之所。
他的世界一直只有荧,离开了,还可以到什麽地方呢?
子栩忍不住发颤,身边不断擦身而过的人群更让他害怕。
要是荧在这儿的话,一定会把他护在身後,荧最讨厌别人碰到他了......
「喂,别挡路!」身後突然响起不客气的声音。
背部被用力一推,子栩狼疮地扑向前方,到稳住身体,发现自己已混在人流之中。
人潮挤迫得把他强迫地拥著走,子栩慌张地想拨开人群返回原处,却完全分不清方向,他一边推一边低著头重覆「对不起......我看不见......对不起......」
这样下去,到底会走到哪儿,连他自己也不晓得......
──也许这辈子,真的没机会再看到荧了。
子栩打个冷颤,当这个想法真的变成事实时,才蓦然发现,他是多麽愚蠢。
到这一刻他终於明白,其实他只是在撒娇,他希望即使他是多麽差劲,多麽不堪,荧都不会丢下他。
他希望荧会不顾一切地抱著他,说无论如何,都会一直爱著他。
他害怕这样的自己会太自私,所以想要从荧身上得到更多的信心,却偏偏用这种不清不楚的方法,狠狠伤害了爱人。
要是可以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在那个时候紧紧抱著荧,好好诉说自己的不安,而不是把痛楚不断放大。
为什麽他只记得自己不值得被爱,而忘记了荧有多爱他。
「荧......荧......」咬著唇溢出呜咽,现在才发现,是不是已经太迟......
他可以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奇迹吗?
倏地,一双手把他带进怀里。
子栩惊喜地抬起头,但他还来不及相信这个世界有奇迹,就瞬间从天堂跌至地狱。
一只手正在臀部游走,一直隔著裤子磨擦他双臀之间。
摸得他直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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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正在臀部游走,一直隔著裤子磨擦他双臀之间。
摸得他直想吐。
那不是荧,他绝对不会对自己做这种事。
「你、你是谁......」子栩害怕地询问,尽管他努力地想让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还是忍不住颤震。
他的话引来几把始起彼落的笑容,粗糙的大手抚上了子栩的脸。
「哎呀呀,迷路的小羊原来看不见,不要紧,我们这儿有三个好哥哥,会好好疼疼你的。」
脸色瞬间擦地发白,对方人数不止一个,而且把他紧紧包围,正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这个认知让子栩盲目地挣扎,他用力扭动身体想挣脱男人的束缚,并尝试推开男人的身体。
但他的举动却反而更燃起男人的欲望,不断扭动的腰和双手软弱无力的接触,对男人来说根本就像鼓励,男人伸手把子栩更拉近身边,并以下身淫秽地磨擦他。
「不要、不要......」即将被强暴的恐惧,令子栩疯狂的摇著头,他害怕地呢喃著,可怜的样子更激起男人的肆虐欲,交换几声笑声後,其中一个男人扯著子栩的衣服,左右撕开。
皮肤暴露在冷空气中,就像是预告著即将发生的事,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绝对不要,再被荧以外的男人占有。
所以他仰起头,用尽力气地嘶喊「救命──谁来救我啊─────────」
男人们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倒,为首的率先给子栩狠狠一巴,血的腥味从口腔扩散,接下来一阵冰冷的感觉贴著脸颊,男人慢慢移动手上的刀,冷笑。
「小羔羊,你再敢发出一点声音,我保证你漂亮的脸蛋立即从世上消失。」
子栩不敢再动,只是闭上眼睛喘息,一副死心的模样。
看到猎物乖顺下来,男人立即被胸膛上起伏不定的乳首吸引了注意力,就在男人下贱地吸吮自己身体的时候,子栩突然用力抓著贴在脸上的刀尖,并在男人吃惊的时候抢夺过来。
比较起任由男人凌虐,他宁愿受伤甚至毁掉容颜。
以没受伤的手胡乱挥舞手上的刀,子栩尝试往前冲,虽然一路上跌跌撞撞也不知前方是什麽,但他不敢停下脚步,只是一直往有声音的方向跑去。
他没命地跑著,突然一只手有力的抓住他,子栩立即失声尖叫「不要──放开我!救命,救命──」
他好不容易才逃掉了,拜托,不要──
手的主人温柔地把他带进怀里,轻轻以吻封著他的嘴巴,在确定子栩惊愕得不懂反应之後,才缓缓放开,并在他耳边说,
「冷静点,是我呀,紫──」
传来的这把声音,竟是如此熟悉,却又陌生。
泡在暖暖的温水之中,才发现手心的刺痛竟是如此鲜明。
轻轻抚著受了伤的手,到现在冷静下来了,才有真实感。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再看不到荧,可能就从此跟他天人永隔了,而他甚至还没跟荧道歉。
发生了这样的事後,更发觉老是以生死要胁的自己有多麽可耻,他一直让荧很难受,很......害怕。
直至这一刻,子栩反而失声痛哭,为著他如此伤害了爱人。
从没这麽深切地感受到,这种痛苦......
「紫?你还好吗?」敲门声倏地响起。
听到门外传来柔柔的询问,子栩连忙抹乾眼泪「我,我没事,快好了。」
现在最重要是打起精神,要找到荧,跟他道歉,即使不被原谅......
轻轻把温水拨在脸上,子栩深深吸一口气,再呼出,离开了已经变凉的温水,遗留下那个不堪的自己。
要是不被原谅的话,就一直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就算只当他的堂哥也甘心。
没错,就是这样。
到他步出浴室,已变回那个总是温柔地微笑著,真正的丁子栩。
看到穿著浴衣的子栩走出来,男人立即迎上去,小心翼翼地扶著他。
他已经从子栩的举动中,发现他目不能视。
「紫,小心点......」轻轻把子栩的发拂过耳後,男人亲腻地拥著他的腰。
面对男人像对待情人般的态度,子栩低著头默默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我很感谢你的帮助,陈总。但......但我已经不卖了......」子栩很轻细,却清晰地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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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很感谢你的帮忙,陈总。但......但我已经不卖了......」子栩很轻细,却清晰地表示。他实在没想到,在街上遇到的人竟然会是陈总──从前在俱乐部的时候,对他最好却因为疯狂爱情而差点杀掉他的男人──当他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後,气力因安心而瞬间尽失,酥软地倒在男人怀中。